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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_分节阅读_第19节
小说作者:尼克·莫尼斯   内容大小:421.56 KB   下载:夜上海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2 08:15:42
D-她随时都要服从的人。

“十四号,快。”他急促地说道,她问也不问就跟着他下了楼。她知道十四号是指二楼众多书房中的一间,那些书房,四壁红木镶嵌,常年拉着窗帘,并有防弹设备。杜月笙要见人的时候,通常会随性地指定一间,从来不固定,这样一来,外人即使知道他在家里,也无从确定他的准确位置。

当她迈进十四号,看到坐在先生身边的人时,神色大变,平时在人前戴着的那副面具都差点要跌落,砸得粉碎。来客是戴笠,一个赫赫有名的国民党间谍。他不仅杀害了大量的共产党人,而且,有传言说他是一个变态狂,热衷于尽量延长犯人的用刑时间,欣赏着他的犯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以此为乐。

他一定是冲着我来的,终于被人发现了。这个念头,快要把她的心脏撕裂,她强打精神,让自己镇静下来。观察着他,等待着,看他如何开口。

在煎熬中等了一分钟,宋玉花没有嗅到任何危险的气息,看上去,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的眼光,一刻都不曾打量过她。那天,为了参加晚上的宴会,她穿了一件剪裁十分合体的旗袍,绯红色的软缎真丝紧紧地贴在身上,她的头发还是在头颈后面绾了一个髻,上面别了一朵娇艳的大丽花。看来,关于戴笠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了,据说,他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风花雪月的事情一律与他无涉。他不光是自己讨厌这类儿女之情,也要求手下清心寡欲,做事干脆利落。不管是否是这个原因,总之,宋玉花站在他面前,他只当没看见她,宋玉花终于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这儿,念一念吧。”杜月笙拿起一份《字林西报》(North China Daily News),朝她一挥,这是当时中国最重要的一份英文报纸。

“是,先生。”宋玉花低下头,顺从地接过报纸。在开始翻译之前,她迅速地扫了一眼整篇文章,她的心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从这篇文章中看,各国都在呼吁上海放弃抵抗,也就是说,直接向日本投降。

文章差不多快翻译完了的时候,书房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林鸣走了进来,他默默地向戴笠和杜月笙欠身点头以示敬意。这时,宋玉花翻到了最后一段:“即使日军的侵入令人憎恶,中央政府也无需以武力抵抗,否则的话,中国的资源将遭到全面的破坏,国家性的复苏和重建的希望将会无限期地延后。”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愤怒在空气里弥漫。每个人都曾经寄希望于租界特许国的势力,期待于这些国家的出手相助,事实上,甚至可以说是有赖于他们的援助。

杜月笙首先打破了沉默:“他们怎么敢提出这么混蛋的要求!”

“他们想要我们怎么样?成立一个傀儡政府?”戴笠说道,“难道他们要把上海变成满洲里,立一个溥仪皇帝?”

“那个可怜的傻瓜。”杜月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戴笠若有所思地说:“无论是英国、法国还是美国,它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会落入日本的手里,只要它们还能从我们这里攫取利益。”

林鸣在一边已经等了很久,他一脸的焦躁不安,终于引起了杜月笙的注意,他向林鸣点了一下头,一直站在宋玉花身边的林鸣得到许可,上前一步说:“先生,请原谅我插一句。刚刚从华叔那里得到你要的信息,今天,森冈大将派伙计过来送邀请信,请托马斯去喝茶,托马斯已经收下了。”

“喝茶?”杜月笙一下子来了精神,“在哪里?什么时候?”

“明天,一大早。在爱多亚路上的伏尔加咖啡馆。”

“这是一个圈套。”戴笠皱着眉头说。

“套什么?”杜月笙毫不相让,“我们的人是不会暴露身份的。“

“森冈派伙计送来了邀请信,托马斯接受了,”林鸣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一边听着的宋玉花心里在尖叫,他怎么能够接受,他怎么能够接受,林鸣,还有她,都警告过他了呀。

前额油光、大腹便便的戴笠,这会儿像一只小布偶一般跳着脚,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这次我们不会失手,他奶奶的!我们要把离他十尺之内的人都干光。”

“不要碰那个钢琴家,”林鸣一惊,心痛地叫了起来,“放过那个美国人。”

她从他身后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肘。

林鸣的声音里,流露出他的焦虑,让杜月笙很觉得意外,他扭过头去看林鸣时,发现宋玉花还站在那里听着,他下令道:“你走吧。”她顺从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她在炮火轰鸣的声音中惊醒,那时已经是八点多钟了。从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枪声,在隆隆炮声中,像小孩在放鞭炮。宋玉花跳了起来,扑向窗口。北面远处,苏州河的另一边,一团团浓烟从屋顶上升腾而起,那里就是日本军队指挥中心的方向。她在心里祈祷,盼望中国军队的炮弹已经击中了魔鬼的心脏。按照预先的安排,在昨天深夜,全面的抗日防御已经拉开。

她正准备穿衣梳洗,阿潘推门进来:“哥哥在楼下等你了。”

老天保佑。“叫他在花园里等我。泡一壶冻顶乌龙,再准备一些早点,跟他说,我一会儿就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急匆匆地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你去吧。”

阿潘退下了。

在后院的草坪上,宋玉花见到了等着她的林鸣。望着远处天空中翻滚的浓烟,林鸣的脸上笼着一层忧愁。宋玉花第一次觉得哥哥老了,他脸上的肉松弛了下来,颧骨明显地突出来,他看上去越来越像先生了。

看着林鸣阴郁的脸色,宋玉花开玩笑说:“看样子要下雨了。”她想让哥哥轻松一点,但是,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一点都不轻松。远处,东边的天空中,黑沉沉的乌云在聚集,一场台风正在酝酿中,真的是要下雨了。

用人把稀饭和下饭小菜端了上来,轻轻放在一张小餐桌上。她把粥盛在他的碗里,然后撒上葱末、熏鱼、海苔,还有他喜欢的炒花生米,林鸣回头忧伤地笑了一下。从东北方向,又响起了一声大炮的轰鸣,浓烟瞬间遮蔽天空,清晨的上海犹如暗夜。

“哥,”她叫了一声,“说说托马斯吧。”

“我知道!”林鸣急促地说道,“我警告过他,上面有罩网,下面有陷阱,他的处境太糟糕了。这些我都告诉过他了,可他怎么还会接受那个日本鬼子的邀请呢!”

“应该再提醒他一下。”

林鸣舀了一勺稀饭,默默地塞进嘴里。听着远方一阵阵的炮火声,林鸣叹了口气说:“可是他们日夜都盯着我呢。”

“那我去吧,”宋玉花立刻接口说道,“没有人会怀疑我的。”的确,除了大太太时不时地需要她照料之外,基本上没有别人会想到她。在杜月笙的眼里,她的价值无非就是大脑里装了两种语言,除了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供一用之外,她在杜家是可有可无的。“他们不会注意我去找他的,他和我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这样说着,细细地观察林鸣的反应,确信他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之后,放心了。他不知道他们单独见过面,不是一次,而是有两次了。

林鸣缓缓地说道:“你认为他们今天会让你出去吗?”他抬头往北边看去,那里,炮火的浓烟和台风前夕的乌云开始交融。

“今天是礼拜六,每个礼拜六我都要去市中心给大太太配中药,大太太的中药是不能停的。”他当然知道,虽然大太太形同槁木,但是,她在杜家的地位仅次于杜月笙本人。在这一点上,杜月笙是很传统的,他不仅自己善待大太太,也要别的家人都敬重她。“我应该去辣斐德路那边找他吗?”

“不,我刚刚往那里打过电话,他不在。他在北京路上有一间公寓,靠近外滩,他上那里去了。我跟他说过,那里不安全。”

她的眼睛瞪大了,那里的确不安全。那个交叉口正对着日本“出云”号旗舰,那是一个庞大的战斗机器,也是一个明显的军事目标,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袭击。“别担心,哥哥,让我去吧,我会小心的。”

通常,她会在下午出门去配中药,可是,那天她看着北边的天空在燃烧,她不敢等到午后了。这些天,杜家的收音机一直开着,嘈杂的背景声音中,循环播放着新闻:蒋委员长昨晚下令,开始对日本驻兵展开攻击,现在,闸北、吴淞和江湾都已经交火。国民党陆军第八十八师被委以重任,奋力阻止日军的侵入,双方激战的炮火,在这个城市的天空中布下了团团浓雾。现在,战斗正在进行之中。

通过大门的时候,她被安保拦下了。“可我得去给大太太配中药啊!”

“外面现在太危险了,谁也不能出去。”

“大太太的中药吃完了,每个礼拜六都要去配的。”她取出处方给安保看,“我必须出去。”

“可是,大台风就要来了。”

“所以啊,我要赶在它之前回到家里。”

她看见安保开始有些犹豫,毕竟,大太太的身体健康可是个非同小可的事情,赶紧趁机说:“如果先生发现了大太太生病没药吃……”

“好吧,”安保说,“但是,你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得有人陪着你。”

“那我带上我的用人。”她赶紧说道,免得他叫上个安保跟着她,那就麻烦了。

一分钟后,她和阿潘通过了华格臬路杜宅的大门,急匆匆地走向大街。一走到大街口,她们两人立刻就被裹入了人流之中,被推着往前走。这一幕,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盛夏的酷暑中,成千上万的市民把马路挤成了一条河,一条流动缓慢的河。人们拖家带口,拼了命地要挤进法租界,盼望着在这个中立国家的租界里躲过日本人的炮弹,躲过日本人在大街上的扫荡。台风来临前的空气闷热黏滞,很多人再也走不动了,精疲力竭地蹲下来休息,还有人干脆就躺下了,四脚朝天地摊在马路中央,身边围了哭哭啼啼的孩子们,大包小包的细软衣物,还有锅碗瓢盆。

空气凝滞而闷热,充满着浓重的汗味、此起彼伏的叫声和恐慌。宋玉花和阿潘紧紧地拉着手,以防被人群冲散。她们好不容易走到了爱多亚路,可是,平时在这条路上开的有轨电车根本没有踪影,蠕动着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缓慢人流。“我们得走过去。”宋玉花说道,她们奋力对抗着人流,往法租界外面挤。

她们花了比平时一倍都不止的时间才走到了市中心,前方的路口转个弯,再走一百多米就是中药铺了。就在她们好不容易接近交叉路口的时候,两股从不同方向涌来的人流差点把她们冲倒。“阿潘!”宋玉花惊叫道,她的手死死地抓住阿潘,指甲都嵌进了她的肉里。人们在她们身边推搡着,冲撞着,每个人都拼了命地往前挤,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冲进法租界,那里是他们心目中唯一安全的地方。阿潘大声地哭叫起来,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去了。宋玉花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她,拖着她挤向路边墙角,她们躲在墙角稍稍歇了一口气,贴着墙转过街角。这时,一股强大的人流正面涌过来,像洪水一样以不可阻挡之势把她们两人冲散了。“阿潘!”宋玉花再次大叫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阿潘的脸庞消失在人头的洪流中,手还高高地举着,伸向她,一会儿,也看不到了。

“阿潘!”宋玉花失声哭叫,可是她的声音瞬间就被人潮中发出的吼声吞没,她被逼到了墙边,紧紧贴着墙才能勉强站立不倒。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叫着阿潘,心里又痛又内疚,只能希望阿潘还能好好地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她看到自己的指甲里,血迹已经凝固,那是阿潘的血。直到现在,她的心里,才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华叔站在厨房门口,他的裤腿卷着,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着叮在小腿上的蚊子。天空越来越黑了,他抬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远处,响起了一声警笛,他不由得心惊肉跳,又想起了托马斯。他的主人昨晚没在这里睡觉,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已经一次又一次告诉托马斯,那间北京路上的小公寓不安全,因为它正对着日本的“出云”号军舰,可主人从来不听他的,真是个榆木脑袋。而且,现在他还把这两个小兄弟扔给了他,在局势这么混乱的时候,真是给他添乱啊。现在,这屋子里就剩下他这一个管家了,小孔、陈妈和朱叔都离开上海回家乡了,这更是给华叔留下一大堆麻烦。

还有,他的赌场生意也让他烦心。上海的局势从来没有这么恶劣过,没有人还有心思来赌博,所以,他的生意一下子都没了。他觉得这些人都是神经过敏了,可人家就是不来,他也没办法。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最近很不顺,他亏了三千块钱。照以前来说,这个数目,只要花两三个礼拜,几把就能回来了,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的赌场根本就不开张,没有人来赌。小日本鬼子不得好死,全家不得好死。

他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一看,是欧内斯特站在走廊里。“小屁孩你吓了我一跳。”他假装生气地说了一句,其实他蛮喜欢这个半大孩子。

“华叔,”欧内斯特用中文叫他,叫得很溜,他问华叔道,“托马斯在哪里?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先生还在那边的公寓里。”

“不会吧,”欧内斯特说,“你听听这炮声。”

“先生还在工作。”

“不可能,他明明知道现在只剩下我们这三个人了。如果他没事的话,他应该会回来的。”

华叔耸了耸肩。

“我要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把地址给我,我这就出去找辆黄包车。”

华叔双手一揣:“那不行!太危险了,外面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所以我才要去看啊。”

“不!你们两个小孩子要待在家里。”

“一定要去看看的。”

“那好,你们在家里待着,我去吧。”说着,华叔把裤腿放下,嘴里嘟嘟哝哝翻找着柜子,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把很老的油纸伞。他打开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撑开雨伞,冲进了雨里。这时,查尔斯也踢踢踏踏地过来了,兄弟俩看着华叔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地往前冲,举着这把雨伞左挡右挡,给自己一点可怜的防护,可就一会儿的工夫,他的长衫就湿透了,紧紧地裹贴着他的身体。又一阵大风,生生地将雨伞从华叔的手里刮走了。收音机里播报说,这是一次强台风,风力达到每小时七十八公里。华叔蜷缩起身子,佝偻着背,一转弯,消失了。

沿着江苏路往北,在地产银行右拐,穿过圆明园路,现在,宋玉花已经能看到北京路口外滩的防波堤了,还有“出云”号,那艘巨大的日本旗舰,黑压压如同食人鲸一般停靠在岸边,它的四周,拥挤着各种客轮、货轮、邮轮和小舢板。当第一滴雨点落在她的身上时,宋玉花正急匆匆地往前赶,经过渣甸集团和加拿大太平洋铁路集团公司,终于站到了那扇林鸣跟她描述过的小小的边门前,这扇边门就在人行道上,离外滩不过二三十米。这时,宋玉花听到了钢琴声,那是从一扇百叶窗里飘出来的,望进去,木百叶后面的玻璃窗开着。

早上一醒来,托马斯就开始弹琴了,可他的心里,还想着昨晚的情景。昨天晚上,天气特别闷热,那是台风来临的预兆吧。侍者们打开了大厅的门,透点新鲜的空气进来,就这样,那天的剧院开着门表演,他们演奏了一曲又一曲。托马斯和他的乐手们看见了潮水一样的人群,从剧院前涌过,他们拖着一家老小,背着大小包袱,源源不断地进来,希望在法租界找到一方安全的天地。那天晚上,乐队也是为他们演奏,整整一夜大门都开着。这一夜,每一支曲子,都是遥远异国家乡的无根蓝调。

早上,当他在公寓里醒来,他闻到了雨的味道。他听见河水在激荡,船只在碰撞,在挤压,这些都是大雨即将来临的信号。他小时候在东海岸祖父的农庄里住过,河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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