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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_分节阅读_第29节
小说作者:尼克·莫尼斯   内容大小:421.56 KB   下载:夜上海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2 08: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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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对你不安全。”

“你的意思是对你吧,”他顶了一句,她心里黯然,“那样会引起对你的怀疑吧。”

“是这样的。”她郁闷地说。

“那这算是怎样的一种体制啊?”他愤愤然地叫了起来:“因为是不同的人,就该被排斥吗?”

“这是现实,”她在竭力维护,“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看看日本人都对我们做了什么吧。”

“可美国人没有做那样的事啊!”

“但是,美国人也没有对我们伸出援手,还有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在袖手旁观,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成为日本人的口中肉。”

他改变了策略:“宋,你自己也是受西方教育的,如果我在那里不安全的话,那你怎么会安全呢?”

“你说的有道理。”她表示同意,可是,她的让步并没有给他带来安慰。

她走了以后,他迅速地消沉了下去,她给他留了一些钱,但他还是每天只吃黄家烧的那顿饭。四月,在一次面试中,他又遇到了尤金.希尔曼,他说起自己很缺钱,于是,尤金就带他去见一个姓鲍的中国人。这位鲍先生想找个美国人,帮他做点事,但这事儿和音乐无关。

“我经营着一份报纸。”鲍先生喝了一口茶,解释道。他是在自己家里见了他们两人,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公寓。“是《上海每日时报》,你听说过吗?”

“当然。”托马斯和尤金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暗暗惊诧,这份报纸他们当然知道,里面的招聘广告是他们一直跟踪的。

“我需要招一位发行人。”鲍先生轻轻说道,可这句话把托马斯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要害怕,不需要任何经验,只需要用一下你的名字。有了一位美国发行人,我们就可以继续印下去了,他们就不会来骚扰了。我会付给你工钱的,你明白了吗?”

是的,托马斯很明白。他还知道,很多家报社被炸,员工遭到杀害,报纸就像磁铁,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对不起,朋友,这个工作我做不了,太危险了。”

“可是有工资啊!”尤金叫了起来。

“代价太高了。”托马斯想起了在西雅图时,别人对他的告诫:谁不服,谁就死翘翘。所以,你就弹你的琴,什么也别管。“实在抱歉。”

现在,衣服穿在他身上,越来越显得空荡荡了。他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屋子里,等待着夜晚的降临,到那时,他可以吃上一顿饭,听一个小时的音乐。时常,在对宋玉花的思念中,他迷失了自己。当他清醒的时候,他意识到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初夏带来了暖和的天气,也带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来到了这个拥挤的深巷小屋前,跟人们打听托马斯。他来自于欧洲,浅棕色的头发下面,有一双温柔敏感的眼睛。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小提琴盒子。

“大卫.爱泼斯坦。”他说着伸出了手。

“托马斯.格林。”

“请原谅,我的英语不好。阿龙.阿甫夏洛穆夫给了我你的名字。你认识他的,对吗?”

“哦,当然。”托马斯兴奋地叫道,很高兴又听到了老朋友的名字。“他怎么样?”

“他很好,他说你现在可能有空,叫我来找你。你看,我就冒昧地来了。”爱泼斯坦带着歉意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乐器举了举。

托马斯摇了摇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弹钢琴了,现在他几乎都不能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弹。“演奏什么呢?”

“你是说我的愿望吗?我离开维也纳以后的梦想吗?那就是演奏那两首我最喜爱的莫扎特降B大调小提琴钢琴奏鸣曲。”

“哦。”托马斯也从来没有弹过那两首曲子,那是两首辉煌的奏鸣曲。“我已经一年没碰钢琴了。”

“是吗?那如果我能找到一架钢琴,你能和我一起演奏莫扎特吗?这是我的梦想。”

托马斯在考虑。

爱泼斯坦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难怪他这么瘦,原来已经很久没有收入,来喂饱自己了。“我们表演得出色的话,就能得到小费了,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我需要练习。”

“我们应该可以找到地方练的。”

他想了想,说:“我的几位朋友在雷都驻演,也许,在上午可以借用那里的场地。可是,我只会读谱,爱泼斯坦先生,我需要有乐谱。”

“大卫,叫我大卫。我会带上乐谱,回来找你的。”

几天后,他就带来了乐谱,托马斯也和雷都联系过了,同意让他们清早在那里练习。

那天,他们在爱多亚路雷都门口见面,清晨的阳光明亮干净。见到他,还没来得及进雷都,大卫站在大街上就抽出了莫扎特的那首广板乐章,它是莫扎特的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我需要先看一两遍。”托马斯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你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弹琴了,对不?所以,我还带来了这个。”说着,这个维也纳人抽出了另一份乐谱,翻到了第一页。

托马斯一看,是小提琴家和作曲家弗里茨.克莱斯勒的《爱的悲伤》,这是一首由小提琴家谱写,以小提琴为主角的乐曲,钢琴只是个配角,读谱和伴奏都十分容易。

“这个我当然没有问题,随手就能弹的。”他说道,有点窘迫,这不免也太简单了。

“这首曲子里的钢琴部分确实很简单,”大卫承认道,“但是,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把它带给你的。嗯,格林先生,我需要钱,我的妻子和小孩在虹口,而且……”

“你和你的夫人小孩一起来上海的?”

“是的,我们很幸运!可是,她的父母却没能离开,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去世了,还有她的表姐……”他哽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平静,“请原谅我的失态。我们没法带上其他的家人……还有朋友……太多人没能逃出来。但是,现在我的家人们在这里,他们需要吃的,我要赚钱养家。而格林先生,我们两人合作,就可以在酒店的大堂里表演赚钱。这就是我为什么挑选弗里茨,因为他的音乐,呃,我该怎么描述呢,非常地……让人舒服。德国人和奥地利人会喜欢,因为他的音乐会勾起他们对战前安逸舒适的生活的美好回忆,你明白吗?那些维也纳人,他们会沉浸在回忆之中,他们会给我们更多小费。”

他们一起排练了数周,在此期间,托马斯发现自己又会笑了,为小小的事笑,比如在温暖的日子里,小巷口的杂耍和木偶表演都会让他开颜。他依然很虚弱,但是他的生活里又有了音乐,音乐于他,如同虔诚的信仰,给他力量,给他慰藉。在他的心里,他还是会弹给宋玉花听,虽然她在遥远的地方,但这种时刻,他会看到大卫会露出惊喜的一笑,他知道,因为,那是他弹得特别好的时候。

进入六月,这两人觉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先是去找派克饭店[36]的大堂经理,因为托马斯早就注意到了,那里有一架施坦威。

显然,大堂经理知道托马斯,“你是夜上海时代最耀眼的明星,”他说着,无比惆怅地回忆起那个时代,虽然只过去了两年,却恍若隔世,“你们当然可以在大堂表演,我不能付你工钱,但你们可以从客人那里收取小费。还有,每次有表演,你们都可以在酒店餐厅里免费享用一餐,这个条件可以吧?”

就这样,他们一家家酒店跑过来,每家酒店对他们都挺欢迎。对于酒店说,这也是吸引客人的一招。在上海,很多人安安静静地生活着,等待着,过着拮据但又体面的生活。法租界里的酒店大堂是向大众开放的,是个半公众的场所,很多人会进来喝个咖啡,吃点点心,这是种实惠而又高雅的消费。

这个夏天,托马斯和大卫以派克饭店为起点,用莫扎特的曲子让自己站稳了脚跟。接着,他们就开始演奏克莱斯勒的曲子。当人们取出手帕拭擦眼角的时候,大卫用他的下巴和身体,或者说,用整只小提琴,向人们致意。“你看到了吗?他们听到克莱斯勒都会动情。”

他是对的,《爱的悲伤》和《爱的喜悦》能让他们收获超过莫扎特和勃拉姆斯一倍的小费。每当如泣如诉的克莱斯勒开始在空气中回荡,穿着被蛀虫咬过的西装的年迈绅士,起身邀请同样衰老的妻子,牵着她们布满皱纹的皮肤松弛的手,在种着棕榈树的酒店大堂里起舞。这就是他们想从音乐中得到的,是一种感觉,一种和另一段时光相连的感觉。他抬头看看大卫,是他把他带到了这里,谢谢你。他把他的感激之情都倾注在曲子里,用戏剧化的表现和变幻的节奏来强化效果,打动在场所有人的心,如雨点般洒落在小提琴盒子里的钱币就是这种效果的最好注脚。他的眼神和大卫相遇,他看到了那双敏感的眼睛里的笑意,那是纯粹的欢乐,比金钱的声音更美好。

林鸣乘坐一辆敞篷吉普离开了腾冲,司机是个白族人。吉普在这一段滇缅公路上颠簸,这里已经离边境很近了。腾冲在一个多山的高原上,被火山和烟雾包围,一股股蒸汽从沸水翻腾的温泉里升起,冲向空中。这里的生活是简单的,日子缓慢得像一首田园牧歌。数百个当地的家庭以采石为生,他们把玄武岩凿成一块块石板,送到镇上铺路。那里也有能源,那些不停地沸腾着的温泉,如果在工程师的手中,可以转换成电力。

当他们从高原上下来,进入靠近边境的丛林时,高原上的凉爽空气也渐渐变成热带的闷热。沿途他们停靠在一个叫和顺的小村庄,这个鹅卵石铺路的村庄四周被小河缠绕。很多村民都漂洋过海去谋生了,挣了钱寄回家乡,盖了一座很大的图书馆。图书馆有高挑敞亮的窗户,数万册藏书。离开村庄往下走,道路通向一条宽阔的、渺无人迹的山谷,这里松木葱茏,水源充沛。也许还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是个翡翠和红宝石的交易市场。犹太人会喜欢这里,他心想。

犹太人来到这里首先得有吃的,有住的,这就是他的任务。现在,他心里的全部念头就是孙科和孔祥熙的提案,这项提案已经在四月二十二日被立法院通过。

有国籍之犹太人保有其本国国民之义务和权利,如欲来华,可照现行条例及惯例办理……无国籍之犹太人则情形特殊……吾人理应尽力之所能予以协助,以体现我国素重人道主义。

现在,这已经是法令了,十万犹太人将被挑选,他们在这里安家落户,重新开始生活。望着这一片开阔空寂的旷野,他的心被正义感充溢。

孔祥熙付给他此行的酬劳,能凑足为心爱的珠丽赎身的钱,当他们的吉普在山谷中颠簸时,他的思绪回到了上一次的相聚,他一整夜都搂着她,告诉她不用等很久了。“我的计划快要实现了。”他附在她耳边低语着,她的身子贴着他,满足,什么都不用问,只需要等待。她信任他。

自从开始在派克饭店弹琴,托马斯有了收入,也不愁没吃的了。毕竟年轻,他马上又恢复了充沛的精力。接着恢复的是他在音乐上的想象力,他开始能够自如流畅地处理一些音符了。当然,他时不时地还是会看一眼乐谱,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动作了,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离开乐谱,更加随性地加入即兴的装饰音。有时候,他还会给曲子做一些变调处理,就像他们在皇家剧院的舞台上做的那样。不过,他的小小独奏不会改变整支曲子的基调和结构,他总是明白自己的位置。

在派克酒店,休息的时候,他们会去餐厅吃东西。那是一家西式餐厅,有牛排,有土豆泥,有青豆,还有美味的苜蓿叶卷。托马斯想念这些家乡的食物,虽然他知道黄家姆妈会把他的那份晚饭一直留到他回家,他还是会在这里吃个饱。大卫总是吃得很快,埋头狼吞虎咽地吃着,托马斯很能理解,他一定是饿坏了。而且,他在这里还有老婆和孩子。

“请问,二位在我们这里吃得怎样啊?”大堂经理笑着问他们,他对这里的高品质餐饮服务很自信。他很高兴他们两人为酒店带来的音乐,最近,大堂酒吧的酒卖得好多了,相比之下,为两人提供一顿西餐简直不算什么。

“很好,不过,有一个问题,”托马斯顿了顿,说道,“我们在表演当中最好不要吃东西。”

大卫在一边听得怔住了。

托马斯接着说:“这会让我们分心,所以,我想,当我们在演奏的时候,可不可以让爱泼斯坦先生的夫人和孩子来,代替我们用餐呢?”这些话,他说得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当然可以。”经理说道,托马斯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大卫眼里都是感激。从那以后,当他们在派克酒店演奏的时候,马吉特和里奥也会来到酒店,穿着他们最好的维也纳服装,母子俩都瘦得可怜。他们坐下来吃的西餐,是在上海用钱能买得到的最好的,一流酒店里的一流服务,身穿制服的侍者在一边照应着他们。托马斯注意到,里奥总是狼吞虎咽,而马吉特吃得很少,她把食物包起来带回家给大卫吃。而他们的小提琴盒子里,钱币也越来越多了。

他带着阿隆佐,还有查尔斯和欧内斯特兄弟,去俄罗斯餐馆吃饭,餐后,他坚持要付账,这个时候,他知道已经找回原来的那个自己了。他甚至还说起,他要开始存钱了,等存够了船票钱,他要带着他们回美国。

“哈,可不是吗。”欧内斯特坏坏地笑着。

“得了吧,朋友!”连查尔斯也顶了他一句。

他们说话的时候,阿隆佐就在一旁笑着,他的嗓音很低沉,总让人感觉是从他的乐器里发出来的。在欢快的吵吵闹闹中,托马斯突然意识到,刚才说的一番话,显得自己像个傻瓜。可不是吗,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如果他们想存钱,那他们自己就可以存。阿隆佐总是把钱寄回家,这是他对家人的补偿。至于欧内斯特和查尔斯,天知道他们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托马斯说的话,对他们起不到一点点作用。但是他们愿意这样生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选择过这样的日子,正如他的生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们所有人身上都带有一种新的自由的气息,当他终于接受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时,他自己也获得了自由,他觉得自己终于放下了。

一九三九年的六月,一位姓魏的外科医生来到了延安,她是宋玉花在那里遇到的第一位女医生。魏医生的脸颊宽宽的,笑起来咧着大嘴,看上去像个没心没肺的乡下姑娘。其实,她是从北京协和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医术十分了得。整个营地上的女性排着长队来找她看病,她们都太需要女医生了。

魏医生不需要翻译,宋玉花当上她的助手完全是因缘巧合。那天,一个当地农民驾着马车赶来,连滚带爬地冲进诊所,恳求医生救命。说是他那小山村里,一个九岁小女孩从树上摔了下来,砸伤了头部,昏过去了,情况很危急。魏医生一听,一边脱下她的白大褂,一边把用得到的医疗器材都找出来,一把抓起她的医疗箱。“你!”她对着宋玉花叫道:“带上这些,跟我上马车,你可以帮助我。”

“可我不是护士。”宋玉花说道,捧着一堆医疗器材不知所措。

“没关系!”魏医生叫道。一辆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宋玉花只好硬着头皮爬上了这辆破破烂烂的马车。

他们在山路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终于穿过一个柏树林,冲进了村子,很多等待着的村民都在叫嚷:“来了,来了。”摔伤的孩子已经被运到一间平房里,躺在一张桌子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她一侧耳朵后面的头上开了一个口子,血流不止。

魏医生俯下身子,迅速地为女孩做了检查。当她解开血压计的袖套时,面呈忧色。她吩咐身边的女人去烧开水,然后转身对宋玉花说:“是硬膜下水肿,我们得马上动手术。”

“就在这儿?”宋玉花四下环顾,这里看上去像是村里开会的地方,土墙,木头屋顶,一张大桌,几张条凳,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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