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的?”
张太后本想说几句这么做未免有些与礼教不合,可是看王太后兴致勃勃的,便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徐谦随即又道:“买卖归买卖,商贾们做买卖,只为了生利,可是学生是读书人,圣人门下讲的是君臣父子,而三位国舅又是皇亲国戚,咱们这种人暗地里做买卖,却不能和寻常商贾一样眼中只盯着利钱,所以学生才弄出商会来,引导商贾们为宫里效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是王臣,脚下也是王土,岂可只顾着自己,而罔顾了宫里?”
王太后眉开眼笑地道:“正是这个道理,做买卖不忘陛下和哀家,这才是读书人皇亲国戚的样子,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陛下,你怎么说?”
嘉靖苦笑,随即板起脸来,道:“母后,这徐谦很是可恶,朕来是要寻他算账的。”
王太后诧异道:“这又是何故?”
嘉靖冷冷一笑道:“他命人冒充官差,众目睽睽下污蔑顺天府府尹和内阁大臣。”
嘉靖身为天子,若是连方才那一出把戏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是混账了,他自然相信他的大臣手脚不干净,无论是内阁大臣又或者是顺天府尹,施政能力暂且不说,私德方面也不说,可是捞钱绝对都是一把好手。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大臣绝不是傻子,身为内阁大臣又或者是顺天府府尹,会不清楚这如意坊的来路?既然知道,以他们宦海数十年的经验,怎么可能会蠢到直接派个差役来勒索?要收拾如意坊,或者是要从如意坊里头榨出油水来,他们有的是办法,但是绝不会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徐谦故意安排这一幕好戏,一方面是要借此宣传,以提升如意坊的身价,让商贾们产生信赖。另一方面却是一个阳谋,用这种办法给人泼了脏水,却同时也是打了一副预防针。
想想看,今日大家都看见,有自称内阁大臣和顺天府尹做背景的人跑来公然勒索财物,却被这儿的主人们凛然回绝,下次若是有什么官面上的人物盯上了如意坊,想要使什么手段,别人会怎么看?多半大家会以为,是你们这些人敲诈勒索不成,竟还丧心病狂,借机打击报复。
这就是为什么士林清议无论如何抨击内阁,内阁也大多当作没有听见,无论人家怎么冤枉你,说你生儿子没屁眼,宰辅们一个个表现得很是超然,反而是骂人的人若是遭了官司或是什么,内阁少不得还要过问一下。为何?无非就是怕别人说所谓的官司其实是你暗中指使报复罢了。
徐谦的心思可谓是阴险到了极点,不但给人泼了脏水,却还得让人哭笑不得,还给如意坊上了一道保险,毕竟人家手里头还有个明报,真要不可开交的时候,天知道明报会不会全力开动,骂得你欲哭无泪。
别人看不穿徐谦的心思,嘉靖却看出来了,若换做是其他人,嘉靖或许不会往深里去想,只是他一向知道徐谦这厮做事总带有目的,往深里一琢磨,也渐渐揭开了这一场‘阴谋诡计’。
三位国舅见那一幕好戏被嘉靖拆穿,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息怒。”
嘉靖冷着脸,冷哼一声,道:“息怒,哼,你们做的好事。”
徐谦的脸色表情平静,据理力争道:“陛下,此言差矣……”
此言差矣这种话也亏得他敢说。
但是他显然没有半点心虚和心惧,继续道:“这如意坊是为宫中效力,虽然也做买卖,可买卖是虚,报效君恩是实,至于顺天府尹与内阁的大人也是为陛下效力,既然同是为陛下分忧,那么若是毁誉他们一下,能够使得这如意坊取信商贾,为君分忧。想来诸位大人们久读圣人书,通晓事理,定然不以为忤,反而与有荣焉。”
歪理!绝对是歪理。
听了这个歪理,嘉靖的眼珠子都就要掉下来。
这意思就是说,如意坊给衮衮诸公们泼了脏水,诸公们本着人人为君、君管你们去死的原则,居然还得弹冠相庆,你不流几滴激动的眼泪,你都不好意思出门,不好意思对人说,你是在报效国家。
俗语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堂堂浙江解元不要脸起来,一张口就让人泪流满面,哭笑不得,而且人家居然还振振有词,乍听之下,还真觉得有几分有理,至少在王太后和嘉靖听来,竟觉得很是动听。
因为按照程朱圣人的理论来说,臣子确实是要为君王赴汤蹈火的,所谓君臣父子,君对于臣来说,就等于父对于子,皇帝是你爹,现在如意坊能给你爹挣钱,得来好处,你这做儿子的,泼你点脏水,你好意思反对吗?
圣人最看重的就是孝顺,其中有许多典故文章里都有不少极端的例子,比如做爹的混账,要害自己的儿子,儿子非但不以为忤,还百般孝顺,甚至是做爹的要害死儿子,做爹的生了病,儿子还要割下肉来尽孝道。
人家肉都肯割,你这算什么?
嘉靖瞪着眼,他自然巴不得臣子们能像理论上那样,把自己当爹一样供着,可问题就在于,大明朝的臣子不太把皇帝当爹,只是徐谦这番话听在耳里有章可循,也不能说他错了,因为别人可以反驳,偏偏皇帝万万不能反驳,因为这个歪理本就是天子统治万民的基础,君是父,臣是子,若是反驳这个道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陛下,你觉得学生说的有道理吗?”徐谦笑呵呵地看着嘉靖,慢悠悠地问。
嘉靖憋了一口气,发不出来,良久,他长吐一口浊气,脸上闪露出温和的笑容,他的回答没有出乎徐谦的预料:“爱卿所言甚是。”
第二百三十五章:反击
嘉靖虽然口里温和,对徐谦的这番歪理也很有几分赞同的意思。可是心里却是不忿,这厮明明是胆大包天,偏偏还一套套的胡言乱语,更让人傻眼的是,居然还一次次得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嘉靖此时搜肠刮肚,想要挑点毛病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王太后笑吟吟地道:“你看,连皇帝都说徐卿家所言甚是,可见徐卿家功不可没,陛下,哀家听说这徐谦的如意坊每年的收益竟能达到百万之巨,可要是这商会办得好更是利国利民,你这做皇帝的怎么能无动于衷?这三位国舅爷平时里糊里糊涂,难得跟着徐谦做了件好事,陛下难道不要给予些赏赐吗?”
“赏赐……”嘉靖苦笑,不过他精神一振,却是道:“母后,徐谦是读书人,还未步入仕途,赏赐暂时只能先记着,不过如意坊确实是为宫里提供了好处,若是人人都学徐谦,朕哪有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他的好处,朕自然铭记在心,将来少不了他的好处。”
王太后颌首点头,喜不自禁地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在安陆的时候就从不曾亏欠别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陛下这句话,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每一个女人同时承担着两个责任,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夫家这边她倒是不用操心,毕竟她的儿子就是当今皇上,富有四海,她只需要跟着享福也就是了,可是娘家这边,她却放心不下了,大明朝这么多外戚,好下场的实在不多,宫里有人的时候确实是风风光光,可是一旦自己不在了,他们没了宫里的赏赐,单靠着一个爵位养活一大家子实在勉强,于是就少不得铤而走险,去做强取豪夺的勾当,结果御使一弹劾,说不定就得歇菜。
而现在不同了,有了这如意坊,王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赚取财富,而且可以源源不断地输血,将来这王家便是子孙后辈都没出息长进,可是上头有个爵位,族中又是富可敌国,公侯万代虽然不敢想,可是安安生生与国同寿却是大有希望。
许多东西,她给不了,可是现在,徐谦却是帮衬了一把,王太后的心里自是心花怒放,居然生出了些许感激之情,她当然清楚,以徐谦的本事,便是不拉上永丰伯,照样可以将这如意坊办起来,可人家拉了永丰伯,王太后便得承他这个情。
王太后如此,张太后也是如此,女人一高兴,免不了感情用事,居然当着皇帝的面为徐谦向皇帝讨取赏赐,这对于两宫太后来说绝对算是稀罕事儿。
天色将晚,张太后不禁道:“徐谦有功,明年的会试可要加紧一些,等真正做了官,陛下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就算陛下不肯,哀家和王娘娘也是不依的。”说罢,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又教诲寿宁侯兄弟道:“既然走了正途,就该收收心,少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京里这么多公侯,就属你们兄弟最是荒唐,该说的,哀家也只能说这么多,你们自己思量吧。天色不早,怕是要起驾回宫了。”
王太后也是颌首点头,先是朝徐谦道:“有空闲进宫来坐坐,经常来说说话却也没什么不好。”随即向嘉靖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道:“陛下,索性就准了这徐谦出入宫禁吧,往后呢,但凡想入宫毋须通报过问,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嘉靖踟躇了一下,随后满口答应下来道:“是,是……”
王太后又板起脸对永丰伯王成骂道:“爹娘去得早,哀家就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兄弟,你在安陆的时候胡闹也就罢了,反正也没人管,可现在进了京,你又成了堂堂国舅,你在外头胡闹,这是置天子于何地?你这做舅舅的就不晓得害臊?现在难得徐谦拉了你经营这如意坊,哀家是看出来了,只要做得好,将来钱途无量,你用心做事,多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少在京里头闲晃,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王家没有家教一样。”
永丰伯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当着众多人的面被王太后这样训斥,老脸实在没法儿搁,换做别人,他早翻脸了,可是在王太后跟前,他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王太后已经站起来,淡淡道:“起驾回宫吧,黄锦,都张罗好了吗?”
黄锦躬身答道:“都张罗好了,请娘娘动身。”
两宫太后这才款款而去,嘉靖倒是不急着先走,屏退这房里的众人,冷冷地看着徐谦道:“徐爱卿真是好手段。”
徐谦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嘉靖方才倒是想到了许多理由,可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他办如意坊办坏了事?不对,两宫娘娘可是赞不绝口,这不是打两宫娘娘的脸?说徐谦导演的那出好戏实在大逆不道,这又不对,因为嘉靖亲口说了,爱卿所言甚是,若是这个时候又拿这个来做文章,这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嘉靖只得板起脸来,执拗地道:“朕看你不惯罢了,难道朕还不能说你几句?”
徐谦眼观鼻鼻观心,慢悠悠地回答道:“陛下圣明,金口长在陛下嘴上,自然是全凭陛下的心意。”
一句陛下圣明,又把嘉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既然是圣明,你总不能无理取闹吧,嘉靖的脸色尴尬了一下,随即朗声笑起来,拍拍徐谦的肩,道:“好吧,这一次算你胜了一筹,朕也承你的情,不过你这如意坊对朝廷来说却也是大忌,做个买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有你做得出,你自己小心吧,这些人连朕有时也招惹不起呢。”
徐谦呵呵一笑道:“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陛下不招惹他们,是因为陛下宽厚,可是学生却没陛下这个好脾气,有人惹到头上,少不得拼命了。”
嘉靖哂然一笑,心里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旋即一想,这家伙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做出一件件惊天动地的事?若是一个人前怕狼后怕虎,又能有什么可为?这世上聪明人这么多,可是许多人聪明在心里,把心思都放在了独善其身上头,那又有什么作用?嘉靖对徐谦的赞赏之处,怕也有这么一份胆大,胆大才敢为,碌碌无为的人,嘉靖就算欣赏,却又有什么用处?
转念之间,嘉靖的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鼓励地看了看徐谦,道:“你不怕,朕也不怕,自克继大统以来,朕如履薄冰,处处退让,是该反击一下了。”
君臣二人双目两两对视,无声的会心一笑。
……
本来一个如意坊,实在不劳日理万机的衮衮诸公们关注,只是有些时候,你就算想不关注都不成,这消息传得飞快,尤其是顺天府尹汪峰汪大人,乍听之下,冷汗都把衣襟打湿了,随即他便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敢拿他来开涮。
顺天府尹放在地方上,其实也只是个知府,主掌京师以及附近几个县城而已,不过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规格却比知府要高不少,这府尹其实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在这权贵比狗多的京师,你想做点事不成,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收拾,可你要不做事,单单做个泥菩萨,这政绩又从哪里来?毕竟京师里头若是出了事,人家第一个寻的就是你。
好在汪峰汪大人总算还有些背景,糊糊涂涂的混日子,好不容易捱了几年,眼看多年媳妇熬成婆,大致明年开春,吏部就会有任命下来,根据他数次京察的表现,想来升官是指日可待的。
结果……居然出了这么个事,有人欺到他的头上,居然血口喷人,命人假扮顺天府差役跑去说他指使人抢掠民财。
其实这种事,他也做过不少,好歹是个官老爷,吃了原告吃被告,或者是放任下头的人在地皮上搜刮点银钱的事是有的,可是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肆无忌惮,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是断不会去做的。
眼下外头许多人议论纷纷,便是府尹衙门里的官吏们看他也是一副异样的感觉,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冤枉,可是外头传得太凶,居然还出了段子,有大胆刁民竟是编排他扒灰,同僚们听了去,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心里头指不定是怎么看热闹。
汪峰怒了,他连忙叫来差官,问明这如意坊的前因后果,自然,免不了也要托人去打听这如意坊到底是什么人撑腰。
待真相查明,他一脸铁青地坐在后院花厅里,咬牙切齿着一声不吭,喝了一口茶,他的眸光一闪,道:“请赵三儿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内阁之争
赵三儿只是个杂役,不过在顺天府衙门里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片刻功夫,赵三儿就已经来了,乖巧地进来给府尹汪大人叩了头,便道:“大人唤小人,不知所为何事?”
汪峰眯着眼,道:“外头的事,你听说过了吧?”
赵三儿忙道:“听说了。”
“你怎么看?”汪峰的脸色变幻不定,眼中凶光显露。
赵三儿看了汪峰一眼,道:“大人,那不过是一些下三流的手段罢了,小人以为,这徐谦仗着有三位国舅才会如此张扬。”
“是啊。”汪峰漫不经心地道:“可话是这么说,被人骑在头上,总是让人不舒服。老夫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也不曾有人这样欺负,更何况欺负老夫的还只是个读书人。”
顿了一下,汪峰继续道:“老夫若是给这如意坊闹点事出来,会怎么样?”
赵三儿惊讶地道:“大人,对方可是国舅……”
汪峰森然一笑,道:“这就是老夫把你叫来的目的,国戚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妨碍,最重要的是得闹出点动静,有了动静才有机可乘,你出去之后立即传出谣言,就说这如意坊蛊惑人心,乃是一群下贱商贾合伙敛财的手段,还有,那个什么商会,简直就是动摇我大明国本,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老祖宗用了这么多年,他一个读书人何德何能,凭几个国戚就想动摇?总而言之,要将如意坊的诸多措施都抖落出来,最好再加几句这样的评议,商人也敢奢谈百户、千户,私下册立官职,其心可诛!”
汪峰说到了这里,便端起了茶盏,吹了口茶沫,慢悠悠地道:“下去吧,你不是有个兄弟想进顺天府来当差吗?明日叫他来点卯,老夫这边会打好招呼。”
赵三儿愣了一下,连忙感激地道:“谢大人,小人这就去办。”
听了汪峰的吩咐,赵三儿匆匆地走了。
赵三儿离开后,汪峰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狞笑,他将手里的茶饮尽,随即大喝一声:“上笔墨。”
笔墨落在书案上,汪峰毫不犹豫地作书:臣有事要奏,臣钦命辖制京畿……悉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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