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记仇,别人读书学道理,我读书只是满脑子的功利,远看是个君子,近看却是个十足坏蛋。”
陆小姐立即乘胜追击道:“这就是了,若按你的话说,莫非现在我对你有几句怨言,你免不了要记恨于我了?方才你自己说你这人爱记仇的。娘娘,你可听到了吗?若是真赐了婚,将来过了门,遭了他的记恨,还不知怎么作践我呢。”
徐谦矢口否认道:“这是什么话?我只说爱记仇,却并未说记你的仇。”
陆小姐道:“这就是了,你方才说自己记仇,可是现在我这般消遣你,你却说并不记仇,可见你是口是心非,方才说什么高攀不上我,其实还是我高攀不上你。”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徐谦终于火了,他娘的,难得徐大会元肯放低姿态跟你讲道理,你居然胡搅蛮缠,徐谦的声音也变得冷了起来:“好吧,我就是口是心非,就权且是我瞧不上你吧,你又能如何?”
“你……你……”这陆小姐咬牙切齿起来:“若不是这是在凤驾之前,我非要拆了你的骨头不可!”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可惜徐谦偏偏不怕威胁,徐谦道:“拆迁我都不怕,怕你拆骨?王娘娘,这是你亲耳听见的,谁敢娶这样的悍妇过门?”
王太后已是烦了,怒道:“你一句我一句的很热闹是吗?哀家乏了,你们的事,哀家已经不想管了,都退下吧。”
徐谦一时语塞,只得道:“学生告退。”
至于那陆小姐,因为离得远,也看不真切她是什么表情,不过徐谦没有太多理会,便告辞而出。
回到家里,徐谦唉声叹息,偏偏桂稚儿见了他的神色便知道这事儿没有办成,竟是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到了傍晚时分的时候,却有个礼部的官员过来询问徐谦的生辰八字,显然是旨意下来,他奉命来办理一些赐婚的琐碎事务罢了。
桂稚儿却是没有寒脸,而是笑吟吟地请这位礼部的大人到厅中用茶,问明了此人的来意,随即吁了口气道:“赐婚的事,我也晓得,贱妾身为徐谦的妻子,有些话总是要不吐不快。”
这礼部官员摄于桂稚儿背后的桂家身份,倒是耐心地听,笑吟吟地道:“夫人但说无妨。”
桂稚儿的脸色渐渐冷下来,道:“宫里的意思,贱妾总是不明白,你看贱妾和相公明明完了婚,宫里为何发赐婚旨意下来?国朝一向是一夫一妻,太祖的时候就已经明文规定,为何现在反倒宫里提倡二女侍一夫了?大人难道就不觉得……”
这官员立即道:“本官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至于宫中怎么想,却与本官无关,夫人是德貌出众的人物,桂家的家教,下官也早已闻名遐迩,想来夫人能以大局为重。”
桂稚儿抿抿嘴,端出会元夫人的架子来,道:“什么是大局?祖制就不是大局?礼法就不是大局?前些时日,贱妾听人说,陛下欲立生父之庙于太庙之中,御使们慷慨反对,这事可是有的。”
官员点了点头,老实地道:“自然是有的,毕竟牵涉到了大礼,凡是社稷之臣,没有不反对的道理。”
桂稚儿朗声道:“那就奇了,陛下的生父就牵涉到了大礼,这二女侍一夫就没牵涉到大礼吗?这边在成亲,那边宫里颁了旨意来赐婚又是哪门子的礼?大臣们可以反对陛下生父立庙之事,怎么这赐婚的圣旨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就这还叫社稷之臣,大人既是礼部官员,会不晓得这事儿荒唐到了什么地步,可是却为虎作伥,跑来问我夫君的生辰八字,这又是哪条礼法的规定,关系到了天子生父就是大礼,贱妾遭遇了这等事就不是礼法?为何不见大人上书陈奏?”
这礼部官员顿时呆了,随即手心捏了一把的汗,一时又回答不出,只得吱吱呜呜地道:“此事……此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风暴
桂稚儿冷冷道:“此事什么?此事虽然牵涉礼法,这偌大的朝廷,竟是一个做主的都没有,说起来夫君说的实在没错,什么清流,什么言官,其实都不过是一群苍蝇走狗而已,成日想着的不过是以直取名,真要碰到了委屈,寻了也没有什么用?可是别人怎么样贱妾也不好评说,大人身为礼部官员,不但不对这种事进行抨击,联络朝中有识之士对皇帝进行劝谏,反而跑来咱们徐家,问生辰八字,大人,我家相公已经成婚,还问什么生辰八字?世上有这个理儿吗?大人也是圣人门下,科举正途出来的官儿,难道就不觉得脸红?”
这官员顿时愣住了,眼神慌乱,作不得声。
桂稚儿一拍几案,便道:“读了圣贤书,尚且不知礼法廉耻,这便是知法犯法,这件事,我定不会干休,别以为徐家和桂家是好欺负的,大人等着弹劾吧。”
“呃……下官告辞。”这官员面带愧色,连生辰都不再问,灰溜溜的要走,一刻都不敢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
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厅堂,迎面撞到了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徐谦,徐谦朝他笑,道:“大人怎的这么急着走?哎……我家娘子说话是严厉了一些,大人勿怪。”
这大人顿时板起脸来,自然不给徐谦什么好脸色看,背着手,冷哼一声。
徐谦怒了,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同情你,才对你百般抚慰,怎的反倒把气撒在学生身上?”
这大人深深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同情老夫,该是老夫同情你才是,与徐夫人朝夕相处的,又不是老夫,无非是受点气而已,徐会元将来一辈子在贵夫人淫威之下,老夫才深表同情,可怜,可叹……”说罢摇头,施施然离开。
徐谦目瞪口呆,他很想解释,自家夫人在自己面前没有这么厉害,又想解释,徐家也是书香门第,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新婚后的日子,似乎过的还不错,殿试是在一月之后举行,反正徐谦也不急,如今高中会元,倒也正好可以闲下心来。
到了四月初的时候,按规矩所有金榜题名的贡士都要去拜会座师,也即是主考,徐谦拖了几日才动身,其实他并不愿去见杨廷和,无奈规矩如此,却也违逆不得。
他清早起来,桂稚儿已是给他安排好了,陪嫁来的两个丫头伺候着徐谦漱口洗脸之后,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衫便启了程。
待到了杨府外头,递上了名刺,门房倒是没有为难,却是告诉徐谦,说是这几日杨廷和都没有入阁当值,每日接见今年新科的贡生,现在已经有几人侯见了,让徐谦先在偏厅里候着。
说罢领着徐谦到了偏厅,这儿早有几个贡生在这儿说话,一见了徐谦来,有人站起来,问道:“敢问同窗高姓。”
徐谦答:“姓徐,字子容。”
徐子容……
顿时所有人脸色不太好看了,徐谦的大名,他们早就听说过,那人尴尬一笑,便坐回椅上,又开始高谈阔论。
徐谦也懒得搭理他们,索性自娱自乐。
在座的贡生,一个叫刘洋,一个叫高放,还有一个叫涂成,这三人寒暄几句,那刘洋笑嘻嘻的道:“诸位可看过蒋学士的那篇文章吗?哎,写的真是好极了。”
如今这蒋冕,早已成了士林最大的话题,所有人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与其说捧得是蒋冕,倒不如说蒋冕的这篇文章正中大家的心思,说出了许多人不太敢说出来的话,因此表面上大家是在盛赞这篇文章,惊叹于蒋学士的八股功夫,其实不过是借蒋冕之口闹出动静而已。
徐谦在边上听着这些人高谈阔论,心里也警觉起来。
等过了片刻,有杨府的家人过来唤人,先是叫了刘洋去,接着是高放,临到涂成和徐谦二人在偏厅的时候,这涂成显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据闻徐公子新近成亲了?恭喜,恭喜,徐公子高中会元,又娶得娇妻,双喜临门。”
徐谦颌首点头,勉强和他说了几句话,再过一会,连这涂成也走了。
而在杨廷和的书房,这位内阁首辅大学士勉励了涂成,终于将其打发走了,府里的一个管事小心翼翼的过来,道:“老爷,下一个,就是徐谦了。”
“他来了?”杨廷和笑吟吟的点点头,并不以为意,随即又笑道:“叫进来吧,不要让人家久等。”
过了一会儿,徐谦被叫了进来,这书房很是敞亮,徐谦打量了片刻,见杨廷和正看着他,他连忙作揖,道:“学生见过大人。”
“唔。”杨廷和眼皮子抬了抬,朝徐谦熙和一笑,道:“坐下说话吧,这里不是公堂值房,所以也不必拘谨。”
徐谦欠身坐下。
杨廷和靠在椅上,慢悠悠的道:“你的文章,老夫看过,很不错。”
徐谦忙道:“学生惭愧。”
“惭愧谈不上,就事论事嘛,此次老夫点你为会元,并不是和你有什么交情,既是抡才大典,自然是只看文章不看人,你的文章,丝丝入扣,如细雨绵绵,便是老夫,也不由问之击节叫好。”
话音一转,杨廷和又道:“可是话又说回来,文章做的好,才能金榜题名,才能入朝做官。可是官做的好不好,却在于德,蔡京也是饱学之士,可是又如何?便是那汪峰,又何尝不是二甲进士出身,学问也是极好,由此可见,学问只是敲门砖,可是处世之道,凭着学问却是不成的,于是圣人才推崇教化,而教化以德先行,也就是这个意思。你年纪还轻,学问虽好,却要谨言慎行,心中怀德,日后才大有可为。就如这内阁的蒋学士,便是至诚的道德君子,你多向他学习才是。”
话里话外,分明是说徐谦缺德,所谓缺什么补什么,杨廷和显然觉得徐谦德行不好,才说出这番话,有点当着和尚骂秃驴的意思。再者,他突然提及蒋冕,又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过徐谦跑过来,本就是装孙子的,再过些时日就是殿试,徐谦的心力自然都放在那上头,也没功夫和杨廷和闹什么矛盾,于是道:“是,学生谨遵大人教诲。”
杨廷和笑了,随即道:“很好,你能听教,老夫就很欣慰了,殿试可准备好了吗?”
徐谦道:“学生近来在家里温习功课。”
杨廷和又点头,笑道:“学而时习之嘛,天赋其实并不紧要,最重要的是读书的态度,此次你殿试有望进入一甲,便是忝为一甲一名,也是大有希望,将来迟早要进去翰林的,闲话就不多说了,老夫待会还有许多事处置,将来……老夫愿在翰林能见到你。”
翰林院……
徐谦心中一热,只要考得好,进入翰林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旦进了翰林,那就是庶吉士,庶吉士其实还不算正式的官员,只算是储备官员,和各部的观政士一样,只是实习而已,可是一旦成为庶吉士,到时再放出去做官,前程却是远大无比,就比如当朝的内阁阁臣,几乎全部都是翰林庶吉士出身,每隔三年,进入翰林的庶吉士也不过寥寥十人左右,可是内阁大臣,却几乎是每隔五六年换一次,庶吉士入阁的机会很高,就算不能入阁,那也该是封疆大吏,部堂元首。
现在杨廷和突然提出庶吉士,在徐谦耳里,却隐隐有些不同的意味,似乎是杨廷和要办一件大事,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如若不然,这个庶吉士只怕……
徐谦不露声色,杨廷和既然已经表露出送客的意思,便道:“是,多谢大人美言,学生告辞。”
徐谦告辞出去,出了杨府,心里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次对话虽然很是平静,可是他的心里深处,却好像发现一股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他抬抬头,看了看天,天色阴沉的可怕,满是阴霾的天空黯淡无光,教人有些心慌。
送走了徐谦,杨廷和只是莞尔一笑,随即拿起了书桌上的纸笔,唰唰的写了一个便笺出来,他咳嗽一声,从书房边的一个小暗室里便走出了一个书生,这书生生的颇为潇洒,给杨廷和行了个礼,道:“杨公有何吩咐。”
杨廷和手指按住桌上的便笺,道:“时候到了,这份便笺,立即送出去,告诉赖常,从明日起,他将名扬天下,自然,这内阁也该挪一挪了,总是这么几个人,一潭死水的,看着教人心烦。”
书生上前几步,拿起便笺,他并不去看,而是立即收入袖中,随即朝杨廷和行礼,道:“学生这就去办。”
杨廷和朝他笑了笑,道:“快去快回吧,待会儿请几个老夫的故友来,新任内阁大臣的人选,还要再推敲一下为好。”
第二百八十三章:朕要他死
次日清早,一份奏书递入宫中,正为赐婚的事烦心的嘉靖拿着这份奏书,龙颜大怒。
准确的说,这是一篇弹劾奏书,矛头直指嘉靖,而弹劾的内容只有一个,皇帝克继大统,无父无亲,当以天道为父,以苍生为亲,天子只有公情,没有私情,何以陛下只顾念私情,只想着生父,而不顾念礼法?
表面上,这份奏书语气委婉,可是比起那种当头大骂的奏书具有更大的杀伤力,有人……终于向嘉靖摊牌了。
嘉靖将这奏书狠狠的抛在地上,冷冷一笑,红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叫黄锦,叫朱宸!”
过不了多久,黄锦和锦衣卫指挥使朱宸便拜倒在暖阁,一动不动,吓得大气不敢出。
黄锦乃是东厂厂公,朱宸乃是兴王府旧人,素来受嘉靖重视,除掉江彬之后,便登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这个人很是低调,平素沉默寡言,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在这京师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二人都没有做声,只是趴伏在地,纹丝不动。
嘉靖却是动了,他站起来,脸色露出几分狰狞之色:“赖常这个人朕平素并不清楚,你们知道吗?”
黄锦和朱宸对视一眼,朱宸道:“是正德二年的三甲进士,此后入吏部观政,三年放高安知县,五年升桂林知府,此后调入京师,忝为都察院浙江道道官,家有一妻一妾,有子二人,平时深居简出。”
嘉靖眯着眼,仔细在琢磨朱宸的话,他随即冷笑:“一个三甲进士,怎么升迁这样快,他的座师是谁?”
朱宸犹豫了一下,道:“当时他中进士的时候,宗师乃是蒋冕,此人也是广西人。”
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蒋冕!
这份奏书,所用的措辞,与蒋冕从前的一份文章一模一样,再加上这个人的背景,想说蒋冕和他没关系怕都没人信。
嘉靖显得有些焦虑,不安的道:“他平时和蒋冕平素走动的近吗?”
朱宸沉默了一下,道:“倒还尚可,虽然没有经常往来,可是逢年过节,却都会去拜会。而且,朱宸调回京师,确实和蒋学士有些关系,听说……是蒋学士保举。”
这是最通常的宗师和门生之间的往来,虽然关系并不亲密,却又藕断丝连。
嘉靖冷冷道:“不是蒋冕,指使他的人,断然不是蒋冕。”他立即做出判断,随即道:“可是朕却知道,有人借着这个人来做文章,这个人好厉害,先是将蒋爱卿当年的考试试题来主持这次会试,让蒋爱卿的文章公布于众,引起众人瞩目,再抛出这个赖常来,偏偏这个赖常的身份敏感……”
黄锦笑吟吟的拍了一记马屁,道:“即便如此,陛下还不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手段,陛下圣明。”
嘉靖冷笑,呵斥道:“你懂什么,这并非是阴谋,而是阳谋,朕不管看出没看出对方的意图,都无能为力。”他深吸一口气:“摆在朕面前的,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对这个奏书无动于衷,可是一旦无动于衷,等于是鼓舞了那些妄图反对立庙大臣们的心意,如此大胆放肆的奏书朕都不追究,那么明日、后日,这样的奏书就会像雪片一样到朕的案头上来。”
嘉靖走了几步,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冽:“可要是朕收拾这赖常呢,一旦收拾了他,那么朕就进了他们的圈套,有人巴不得朕收拾赖常,所以……朕现在是进又进不得,退又无路可退,除非妥协,否则此事怕是很难善了了。”
黄锦连忙道:“那么陛下的意思……”
嘉靖冷冷道:“既然无路可退,那么就收拾了这赖常吧,厂卫动手!”
黄锦和朱宸毫不犹豫,齐声道:“奴婢(卑下)尊旨。”
嘉靖背着手慢慢踱了几步,抬起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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