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那些差役隔三差五会来,都是小人接待,逢年过节还要给顺天府的一些都头们送礼呢,小人的底细怎么瞒不过他们?”
徐谦吁了口气,道:“你能改过,那也是善莫大焉,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身份却正是坐实了顺天府是为了拿贼而进来搜查,你毕竟有前科,从前又不是良人,他们说你窝藏贼人,却也算是站得住脚的理由。”
金安忙道:“小人现在有自己的营生,哪里还敢和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厮混?请大人做主。”
徐谦冷哼一声,道:“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些话有人信吗?”
金安顿时不安起来,眼珠子乱转。
徐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是不是想索性卷了银子远走高飞?”
其实金安现在存着的就是这个心思,他已经感觉不妙,虽然顺天府没有拿他,可是现在闹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就想跑了,只是这狗场都是不动产,一时也难以脱手,现在又听了徐谦一番话,让他感觉事态更加严重,因此便生了去辽东的心思,现在被徐谦看破,他的老脸一红,却连忙矢口否认道:“我……我怎会走,这里……”
徐谦平静地道:“你真以为你想走就走得了吗?你一旦走了就是逃犯,甚至可能定你为钦犯,这天下到处都是官差都是锦衣校尉,要追查你还不容易?其实有人还巴不得你走呢,你出了京师,正好杀人灭口。”
金安不禁打了个冷战,道:“这……这……”
这时,徐谦的脸色柔和下来,道:“你不必害怕,本官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应当已经知道打死人的那个是谁吧?那乃是宫中太后的亲侄儿,你有罪,他就等于是有罪,只有你无罪,他才无罪,现在大家都是休戚与共,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个事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否则本官特意跑来寻你做什么?把你吓跑吗?来了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从现在开始,你要按着本官的吩咐去做,听明白了吗?”
金安仍然惴惴不安,可是徐谦的一番话确实打消了他逃窜的念头,他毕竟是有妻室的人,带着一家老小能跑到哪儿去?想了想,他咬了咬牙,道:“那么就请大人吩咐,小人这条性命就交给大人了。”
徐谦已经站起来,风淡云清地道:“等消息吧,过几天会让徐福来告诉你该怎么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要上顺天府一趟了,本官看得出你不是个蠢人,后会有期。”
第三百四十五章:取而代之
一连几日,徐谦都在东奔西跑,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引人关注。
此时,在锦衣卫指挥使衙门里,朱宸端坐在大堂中,听着奏报,他的眉宇拧起来,一动不动。
这件事牵涉太多,一是牵涉到了王太后,另一方面也牵涉到了锦衣卫内部。
陆炳乃是佥事陆松之子,陆家这一对父子和朱宸一样都安陆的旧人,平时早就打了交道,单凭这个,他不关注也不成。
只是朱宸近来渐渐有了些隐忧,一方面,他现在承受着两个压力,一方面是陆家日渐的得宠,已有取而代之之势,而嘉靖皇帝对他显然并不太满意,他这指挥使不太够格。
另一方面,皇家学堂已经在筹备,据说过不了几日就要正式招募皇家校尉开堂授课,这学堂的重要,别人就算不明白,朱宸这锦衣卫头子又怎能不明白?陛下已经召问了锦衣卫头目,几次过问此事,又冠以了皇家之名,所招募的皇家校尉多是勋贵子弟,这意味着什么?
如此重要的学堂竟然不归他朱宸节制,而是让一个锦衣卫千户全权处置,连朱宸都插不进手。
况且徐昌蹿升得实在太快,这才一年多的功夫就从东厂借调,先如今成为了千户,在锦衣卫内部之中早有传言,而这些传言让朱宸有些坐立不安。
现在消息已经传出,陆炳和王蛛二人犯法,似有内阁的人打算重惩的意思,陛下已委徐谦出面营救,朱宸本心上并不希望徐谦能够成功,因为一旦成功,徐王陆三家的联系将日渐紧密,徐家新近窜红,势不可挡,一方面有翰林,另一方面,路政局、如意坊、皇家学堂都握在徐家手里,资历不高,实力却不容小觑。王家就不必说了,王太后在一日,他们的恩宠就绝不会断,这恩宠可是实打实的,不是其他兴献王府的旧人所能媲美,姐弟就是姐弟,有这层关系在,王家足以与大明朝最顶级的豪门分庭抗礼。
陆家乃是靖国侯之后,祖上跟着燕王靖难,乃是从龙之臣,而近日又赌对了一次,子弟多入亲军,其中在锦衣卫之中当差的陆家子弟就有十几人,上至佥事,下至百户应有尽有。
三大家族若是联手,再加上陛下对朱宸近日的些许不满,让朱宸的压力陡然加剧起来。
一个个奏报都是徐谦走访王家、陆家、如意坊的消息,这个家伙似乎是打算在查访案情,这就有点让人值得玩味了,顺天府的官差都已经死了一个,莫非还想翻案?
朱宸实在一头雾水,觉得这徐谦的举动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今日徐谦又去了如意坊?去见了商贾?商贾有什么好见的?这个小子,身为翰林,怎么跟商贾们厮混一起?”朱宸目光如炬,看着前来奏报的锦衣卫佥事王芳,王芳是他的心腹,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王芳挠挠头道:“是啊,这风口浪尖上,他见那些商贾做什么?据说是召集了数百商贾,在如意坊吃茶闲谈,很热闹呢。”
朱宸眯起眼,慢悠悠地道:“看来他不急,倒是急坏了咱们。是了,他那边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有,前日不是见了那斗狗场的东家金安吗?卑下已经打探,今儿清早,徐谦派了人过去传了话。”
朱宸顿时打起精神,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金安必定是本案中的关键人物,便问王芳:“传了什么话?”
王芳道:“说是金安的身份不好,要立即改换身份,还让他买了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平安符就是路政局卖的东西,打着的就是给内库送钱的主意,问题在于买平安符的都是走货的商贾,而金安开的是斗狗场,并不需要走货,所以买了也没什么意义。
可是换个思路来看,你连走货都不用,反而买下一个平安符来,这不是摆明着白白给宫里送钱吗?单单这一份‘心思’,说人家已经弃恶从善,或者说改头换面,也没人能挑剔出什么来。
朱宸皱眉道:“这倒是一个办法,金安这个人的身份敏感,现在徐谦怕是要打他的主意,将他塑造成一个良人了。到时候说起来,肯定也不会避讳金安的身份,着重来讲诉他如何洗心革面,如何做着小本买卖。”
王芳呵呵一笑,道:“估摸着也就是这个意思,大人,咱们该怎么做?”
朱宸用一股带着安陆口音的官话道:“这个倒是好办,本官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没有?”
王芳道:“查出来了,这个金安并不老实。他前几个月曾经和人打过架,据说是因为收了一只狗,原本讲好的是一千二百钱,结果只给了一钱,说是这狗胜了,剩余的钱才给卖主,结果这狗当真是胜了,买主上门,他却只给了一百钱,买主气不过,纠集了十几个人上门,便打了起来。”
顿了一下,王芳又补充道:“这个金安,从前就在各处厮混,是个狠戾的角色,并不简单。”
“是吗?”朱宸淡淡地笑了起来,道:“假若这个人的底细等到徐谦拿他做文章的时候透露出去,那么所谓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成了一个笑话,对不对?”
王芳也跟着笑,道:“是这么个意思,大人的意思是不是和顺天府那边打声招呼,把消息递给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朱宸面色冷静,慢悠悠地道:“不用着急,再细细打探一下这个金安的底细,一个人做恶,有一次就有两次,老夫觉得这个金安不简单,多挖出点消息出来,当然,得你亲自私下里去打探,切莫让人看出马脚,老夫和陆佥事还有和永丰伯他们可是旧交,懂了吗?”
王芳阴冷一笑,躬身道:“卑下明白了,大人听好消息就是。”
朱宸靠在椅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口道:“是了,还有那个皇家学堂,现在办得如何了?”
王芳道:“徐谦的人有的是银子,陛下又许诺学堂的开支都可从路政局里支取,所以这学堂的地方已经选好了,占地五百亩,这可是城内,单单拿下这块地所需纹银只怕十万都不止,据说徐家还挪用了一些如意坊的钱,自己贴了不少进去,显然这一次人家是打算动真格的。卑下还打听到,徐家那边四处在招募学堂的百户,这百户便是教官,据说所选用的有不少都是边镇的老将,名册已经递入了宫中,卑下估摸着陛下肯定会同意。是了,徐家还说,皇家学堂和内书房一样也要有翰林去授课。”
朱宸深吸一口凉气,翰林去授课?大明朝只有两个机构有幸能选调翰林授课,一个是詹事府,也就是东宫,另一个就是内书房;便是国子监,那也没有这个资格,这徐家的胃口真大,还真是想来蛇吞象了,皇家学堂的规格越高对他们越是有利,一旦翰林授课,又冠以皇家之名,立即就可以跃升为天下第一亲军学府,说得难听点,就是朱宸,怕也希望自己的子侄能在里头学习了。
将来这些人肄业出去,岂不都成了他徐家的门生故吏?徐家在亲军中的份量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跃至顶峰。
朱宸冷笑道:“陛下那边定然会拟准,你是不知道,眼下陛下对这皇家学堂也很是关注,所有要求都是照准,若是连这个都准了,皇家学堂就了不得了。”
王芳也认同地点头道:“卑下琢磨着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就算陛下肯准,内阁和翰林未必同意,翰林们都是金贵之躯,哪里肯屈尊去皇家学堂?”
朱宸摆摆手,叹口气道:“这件事可以从长再议,眼下也不急,最紧要的还是这个案子,你要尽心去办。”
王芳颌首点头,道:“那么卑下告退了。”
王芳走了,这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朱宸,朱宸显得有些像孤家寡人,身为王府的旧人,他确实颇受嘉靖的信任,可是信任是一回事,本事又是一回事,嘉靖让他做这指挥使,本意是让他节制锦衣卫,去除掉江彬的影响,将锦衣卫整合起来,重新成为宫里最重要的力量。
可问题在于,朱宸上任之后才发现满不是这么一回事,一方面,嘉靖显然并没有给予他太多‘政策’,理由很简单,正德皇帝就是倚重厂卫,嘉靖皇帝登基,为了显示自己与正德不同,自然对厂卫摆出一副排斥的姿态来,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朱宸走马上任,面临的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下头又分崩离析的局面,再加上锦衣卫亲军本就掺杂了各种势力,内阁早就安插了人,勋贵们也都有自己利益,他固然想下重手整合,无奈何阻碍重重,却不得不作罢。
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锦衣卫里头,许多人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第三百四十六章:青天
这几日,天气日渐炎热,九月时分,清晨刚刚露出了日头,便带着几分暑意。
徐谦还是没有动静,仿佛当真养起病来,闭门不出。
事有反常即为妖,徐谦是什么人,大家不知道那才怪了,就这么一个家伙,怎么可能会消停?
顺天府这边的上下官员都在忙碌,一方面抓了两个重要人物,自然不能怠慢,这两个人毕竟只是筹码,抓人是奉命行事,可若真的出了点儿好歹,却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平时都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可是又不能完全当作是大爷一样供着,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顺天府,所以在对待这两个人的态度上必须得有个度,至于怎么衡量,却不能不上心。
另一方面,这个案子得仔细推敲,案子虽然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可是所有的明争暗斗都围绕着这个案子进行,能不能占住这个理字至关重要。
府尹府尹乃是新上任的郭楷,这位郭大人平时声名不显,在京师里,大家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号人,可是现在却成了不少有心人万众瞩目的对象。
郭楷是刑名出身,从前在地方上做过提刑官,也在大理寺担任过要职,对于老本行,郭大人自然很会来事。
他细细过问了一遍案情,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提起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其实互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问题的关键在于死了人,哪边死了人,无论是有理没理,那都成了有理的一方,更何况这些差役行动也是奉命行事,既有官命,对方抗拒,甚至还动了手,那么抗拒官差这条罪是死不了的,再加上一条杀人,证据确凿之下,换做平常人,早就拿下治罪了,也就是因为对方是国戚,这才如此‘温柔’。
案情似乎不成问题,郭楷已经听到了风声,此次是徐谦和他打擂台,在这一点上,郭楷倒是很有自信。徐谦的文采好,他承认;徐谦是考霸,他也承认;徐谦的仕途比他更顺利,他依然承认。可是刑名不是风花雪月,这是实打实的东西,有许多铁证在,想要翻盘,这比登天还难。
而且届时顺天府是主场,有主场优势,郭楷更不必有什么担心。
可是想是这么想,事情毕竟太大,郭楷可不敢小心大意,依然每日放出三班差役,出去将本案中的所有细节都调查一番,比如说那斗狗场的东家是什么人,打人时是谁先动的手,又是谁看见了,还有谁看到了最后受害的差役是被谁捅死。当然,受害人的亲眷,他自然也准备好了,到了案发的第六日,便有受害人的亲眷数十人抬着棺材到了顺天府衙门门口,哭得惊天动地,要求严惩杀人者。
这件事闹得很大,本来这件事知道的不多,如今看到这些一个个孝服孝帽之人抬着棺材出现,上有七十老妪,下有孤苦无依的寡妇,还有几个没了爹哭得死去活来的孩子,众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明显,这是一起权贵杀人案,如此嚣张跋扈,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杀了,这要有多穷凶极恶?在京师里生活的人,大多都看过那些个世家子弟前呼后拥招摇过市的样子,心里早就有了不满。
此时又听说杀人的和宫里有关系,人家仗着这层关系,根本就不怕治罪,据说此人还放出话来,不过是杀个贱役而已,老子杀个贱役和杀狗一样。
这话到底说没说暂且不论,问题是别人信不信。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人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棺材里,棺材摆在顺天府的门口,苦主又是哭得晕死过去几次,想不信也不成了。
众人议论纷纷,人群中恰好有人挑动,于是炸开了锅一样,许多人纷纷跪倒,大叫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不诛杀人者,如何让人心服?”
第一个人喊出这番话的人,大家都已经不记得了,可是跟着喊的人很多。人的情绪本就最容易受到感染,顿时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顺天府这边没有动静,差役们也没有出来驱赶的意思,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见火候差不多了,穿着一身官府的郭楷总算出来了,亲自去扶受害的亲眷,掷地有声地道:“老夫为官十七年,政绩平平,亦无尺寸之功,有负朝廷重托,百姓浮望。现在治下出了这样的事,岂敢怠慢?定会为苦主讨还一个公道。”
众人听了,却不肯散去,有人道:“据说逞凶之人乃是国戚,大人莫非敢效仿强项令吗?”
郭楷掸掸身上的官袍,扶了扶乌纱,正色道:“有何不敢?这无用之躯本就该报效国家,若是遇事不前,庸碌无为,那么朝廷养本官何用?诸位放心,本官身无长技,唯有正气而已!”
这番话立即换来了满堂喝彩,有人道:“大人不怕宫中责问吗?”
郭楷冷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诸位且散了,肇事凶徒,定会严惩不贷!”
众人纷纷叫好,这才散去,而郭楷则是扶着受害的亲眷进衙,亲自抚慰一番,又提出了抚恤若干,这些消息自然用不了多久就传了出去,满京师终于沸腾了。
刚正不阿四字说来容易做时难,现在府尹郭大人挺身而出,一番正义凛然的言辞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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