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操练!”说罢,徐谦背着手,又回到了他的棚子里。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过这并不会妨碍到接下来的操练,更不会妨碍到徐谦,坐在棚子里的徐谦吃了口茶,他似乎对皇家校尉们的操练进步有些满意,至少这些人总算是入了门,慢慢地上了道,可见自己的一番心血并没有白费。
倒是总教习周泰很是费解地钻进棚来,不由道:“大人,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大人何故如此?”
他所说的如此自然指的是毛纪是猪这句话,侮辱内阁学士,这要是传出去,保准是要闹得满城风雨的。
徐谦却是好整以暇地吃着茶道:“大人认为我操练的方法不对?”
第三百七十七章:你是哪根葱
周泰闻言,连忙道:“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大人设身处地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学堂初开,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大人不是常说吗?大伙们的身家性命、富贵荣辱都托付在这学堂上头,大人出言无忌,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周泰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怎么能骂毛纪是猪呢,就算你多讨厌毛纪,心里骂骂也就是了,虽然晓得你这么喊出来是要教给校尉们道理,可毕竟是出口伤人,难道就不能用其他来取代?
周泰是武人,这个时代的武人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出奇的谨慎,文官可以胡言乱语,可是武人不成,若是说了些胡话,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朝廷对武官防备甚严,一字一句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徐谦却是不以为然,道:“不错,我是说过,咱们都吃的是学堂的饭,可是有一些话似乎还没有说明白,这学堂之所以叫皇家学堂,就绝不是朝廷下设的一个衙门,若只是一个寻常衙门,和国子监类似,那么皇上要之何用?天子的意思,你不明白吗?皇家校尉是皇上手中的刀,是陛下手里的剑,这把剑用在哪里,凭的是天子的心意,若是天子要诛乱党,皇家校尉就该镇抚天下,若是皇上要平倭,皇家校尉就该灭倭安国,可是若这朝廷里头有人有异心呢?”
周泰不禁呆了一下,事实上,他这个层次的人实在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深,他渐渐有点明白徐谦的意思了。
不过这个真相却让周泰有些难以接受,道:“天子和朝廷不是一体的吗?老夫一直听说,天子和几个阁臣之间的关系很是和睦,怎么……”
徐谦自然没有继续透露太多,只是道:“一般情况下,天子和朝廷是一体,可是有些事总有个万一,汉朝能出王莽,唐朝还能出安禄山呢,这两个人,哪个不是朝廷重臣?哪个此前不是和天子和睦的?天子亲军只听任宫中调遣,皇家校尉也是一样,既是皇家,就必须晓得自己是什么立场,又该做什么事,若是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操练出来又有什么用?陛下要的不是官兵,也不是寻常意义的亲军,要的是死士,是手足,若是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咱们这学堂也就不用办了。至于毛纪……”
说到这里,徐谦冷笑:“在皇家校尉眼里,他什么都不是,懂了吗?这就是皇家学堂创建的初衷,毛纪什么都不是,同理,这朝中的衮衮诸公也都什么都不是!”
周泰深吸一口气,今日接收的消息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消化,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认,徐谦是天子近臣,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办就好了。
正说着,却有个差役冒雨过来,道:“徐侍读,掌学大人方才到了讲武堂,请徐侍读过去说话。”
徐昌负责的事务很多,因此许多事不可能亲力亲为,比如徐勇如今负责路政局,徐谦则是实际上控制了皇家学堂,他这千户又有自己的千户所衙门,因此徐昌的公事主要都是在千户所里办,偶尔会到路政局和皇家学堂里走一遭,过问下局务和学务。
今日下雨,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徐昌本不该这个时候来的,可是现在却是来了,又急匆匆地请徐谦过去说话,这让徐谦颇为意外,他倒也不敢耽误,连忙穿了蓑衣往讲武堂赶去。
讲武堂是学堂里最恢宏的建筑,左右有文武教习房,两侧又被刑房、军械房、粮房、学督房环绕,徐昌也是刚到,喝了一口热茶,脸上显出几分疲惫,见了徐谦进来,他勉强精神一振,道:“谦儿,学堂这边如何了?”
徐谦回禀道:“已经步入了正轨。”
徐昌颌首点头,道:“这便好,学务这东西,其实我这做爹的并不懂,往后要多靠你,不过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可太过操劳,学堂是皇帝的,身子却是自己的,以身报效君恩这种话咱们父子俩在外头说说也就好了,关起门来切不可当真。”
徐谦笑了,道:“儿子明白的。”他心里想:“要是老爷子晓得自己每日都是躺在棚子里混日子,不晓得还会不会说这些话。”
说到这里,徐昌的脸色凝重起来,道:“爹这一趟来,是发现到了一些事情,特意来和你商量一下,近来有人向我禀告,说是在咱们父子周围似乎一直都有人盯梢,无论是路政局还是皇家学堂,也都有人暗中搜罗什么,你有发现吗?”
徐谦是没心没肺的人,他只是侍读,又不是锦衣卫,怎么会有察觉?闻言便惊愕地道:“有这样的事?”
徐昌的眼睛眯起来,迸发出杀机,随即冷笑道:“看来是有人嫌咱们父子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所以想来找点事了,我已经拜托锦衣卫里的几个亲近同僚帮忙查探,到时把人揪出来,绝不轻饶。至于你,这段时间要谨慎一些,平时当值的路上多带几个兄弟跟着,小心为上。”
徐谦心里嘀咕,这个时候是谁会来打探他们父子呢?若只是单纯的打听父子二人倒也罢了,可是似乎还注意上了路政局和皇家学堂,如此看来,目的很不单纯,莫非是有人想借机闹点事?
联想到现在纷乱的朝局,徐谦首先排除掉了王鳌,王鳌就算想关注一下徐家父子,可是现在在这风口浪尖上,只怕也腾不出手来。杨廷和呢?以杨廷和的心性,倒还不至于采取这样的手段,杨廷和擅使阳谋,而不重阴谋,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莫非是毛纪……
很有可能,这个家伙和自己一直有嫌隙,可问题在于,他打探自己又带着什么目的?
稍稍一想,徐谦想到了一个可能,现在王鳌在治贪,风声很紧,毛纪吃了很大的亏,这姓毛的莫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想从皇家学堂和路政局里查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再将矛头指向自家父子二人?
徐谦果断地道:“爹,不要打草惊蛇,这些盯梢的人只要自己不露头,就不要理会,依儿子看,他们是另有图谋,既然他们想查,那就让他们查好了,是了,路政局是不是有一笔帐不清楚?”
徐昌道:“这笔帐一直没有公开,数额还不少,有十几万两银子,怎么,你想如何?”
徐谦笑了笑,道:“让他们去查吧,不管查的人是谁,查出了东西就一定会公布于众,让他们公布于众好了,他们图穷匕见的一日,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被贼惦记着,总不比公开来的好。”
徐昌琢磨了一下徐谦的话,随即笑了起来,道:“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要多多小心,就怕他们不是来抓把柄,而是来杀人的,在京师这两年,为父算是看透了,所谓的朝廷和钱塘县里没什么分别,上下的这些人等都是会要你命的,别人怎么样,老夫不管,可是你不能出事。”
公务谈得差不多了,自然不免要交代几句家事,徐昌道:“近几日,稚儿似乎身体不是很舒服,你要多陪着她,当值固然要紧,可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嘛,后院起火怎么成?是了,她今早不是吩咐你去请大夫吗?你请了没有?”
徐谦道:“想请李太医去,不晓得他肯不肯。”
徐昌眯着眼,道:“李太医是最善妇科的,只是这个人最好面子,你不亲自登门,只怕人家不愿意,不妨这样,为父告你半天的假,你去请人吧,这里的事呢,为父看着。”
徐谦本来就想告假,就怕学堂里出事,毕竟刚刚创建,很多事情都没有进入常态,而这些校尉虽然渐渐上道,可毕竟都血气方刚,谁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既然有爹在这看着,他也就松了口气,兴匆匆地带着几个徐昌的护卫出了学堂,前去寻李太医。
其实这李太医早就不在宫里当值了,因年事已高,早就退了下来,不过好歹曾在宫里镀过金,有这重身份,前来应诊的如过江之鲫,上门的人多了,架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不是一般人,人家压根就不见你,就算你是二般人,人家也得看心情。
这就是毛病,就好像作诗的李白一样,人家写诗总要喝酒,还要让太监给他脱靴。李太医看病,架子也不小。
上了门,说明了来意,这李太医听说了徐谦的身份,倒还客气,道:“既是要应诊,那么你家娘子何在?”
徐谦道:“妻子身体不适,不便出门,所以想请李太医亲自上门一趟。”
李太医的脸色立即不好看了,他给徐谦好脸色,是因为徐谦是翰林,可你是翰林也不能让老夫上门呀,前几日大理寺的主事官都是乖乖带人来就诊的,只有京师里的显贵才够资格让李太医上门服务,你是几品,又算哪根葱?
第三百七十八章:有喜
徐谦像是看透了这位李太医的心思似的,虽然没有告诉他是几品,但是却用了个简单的办法,直截了当地告诉李太医:“家父徐昌,官拜锦衣卫千户,忝为伯爵。”
伯爵什么的人家倒是未必看重,可是听到锦衣卫三字,李太医一下子乖巧了,或许在嘉靖朝,锦衣卫未必动得了朝廷大臣,可是要栽赃陷害他一个李太医,收拾他还是轻而易举。
李太医乖乖地背着药箱跟在徐谦后头,沿途上问明了桂稚儿的病情,倒也没有做声,待到了徐家,给桂稚儿把了脉,随即捋起山羊胡子,眼睛微眯,似乎生怕诊断有误,又搭了一次脉搏查验一次。
徐谦在旁带着点焦急地道:“怎么,李太医心里可有数了吗?”
李太医苦笑道:“令夫人并没有病,而是有喜了,恭喜徐侍读。”
桂稚儿闻言大喜,连忙道:“是真的吗?呀……我说近来总是不同。”
徐谦也是愣了,呆立了良久,才喃喃道:“有喜了?莫非是我要做爹了?哎……我年纪还小,怎么会这样快……”
“胡说。”桂稚儿嗔怒地看了徐谦一眼,道:“这么大的人还天天胡说八道。”借着连忙吩咐给了人给了李太医赏钱,屏退众人,才又道:“夫君现在在想什么?”
徐谦苦笑道:“现在正是在风口浪尖上,风声这样的紧,王鳌王大人天天都在治贪,突然要多个孩子,这分明是让为夫铤而走险,很危险的。”
桂稚儿呵呵一笑道:“就你胡说,倒像有了孩子就还差你贪墨似的,再者说,你一个侍读能贪墨出什么来?每天胡说八道,孩子以后可不能像你。”
徐谦这才恢复正常,笑呵呵地道:“随口胡言而已,只不过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一时也说不情该是什么心情,嗯嗯……我的好夫人,你不要再站着了,也不要再责怪为父,好好节省气力准备生产吧,为夫决定制定出个生产的章程出来,嗯,你等着,我明日就交章程。”
桂稚儿却将徐谦的手握紧,道:“你这是恶习不改,满脑子想着的就是章程章程,生孩子谁不会?也要章程吗?我会好好养着,你不要多挂念就是,你赶紧去找人给公公报个信吧,这么大的事,自然让他老人家知道的好。”
只是,在皇家学堂却是出了件大事,徐谦一走,一个皇家校尉因为做了个小动作,被教习们鞭打了一顿,此人不服,大嚷大叫,又有几个和他相熟的校尉站出来,差点闹出了事。
徐昌听闻了消息,忙不迭地赶来处置,终于把事情压下,随即他冒雨在这校场里大发雷霆:“真是岂有此理,学有学规,竟敢和教习顶撞,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今日就胆敢如此,那么明日,后日,是不是连本掌校都敢顶撞?来人……将这几个犯禁之人……”
说到这里,却有差役冒雨前来,在徐昌耳畔耳语几句,徐昌呆了一下,先是失魂落魄地陷入呆滞状态,随即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好……好的很!”
众人愕然地愣住了。
原本校尉们胆战心惊,尤其是几个犯禁的校尉,方才一时冲动,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这顶撞教习乃是学堂里最为禁忌的事,按学规处置,甚至可能痛打三十板子然后开革出去。
开革出校……若是在刚入学的时候,在场的校尉只怕十有八九求之不得,可是现在却让大家难以接受。
一方面经过了不断的灌输,这些人多数已经被‘洗脑’,至少这些人渣的价值观从混吃等死,渐渐转化成了建功立业。
男儿大丈夫,若不能建功立业,那么就是废物,是人渣,人渣固然爽快,却也羞耻。
这便是学堂的羞耻教育,而这些校尉每日操练,身心疲惫,价值观也最是薄弱,在这强力灌输之下,已经渐渐有了一种力争上游的意识,比如跑步的时候,校尉们分为两队,一开始还有人偷懒,可是偷懒的人很快就会被同队的人鄙视,这羞耻之心也就慢慢滋生了,于是观念里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如果不能把事情做好,就会遭人白眼,被人看不起,被人边缘化。
再加上学堂里反复强调,他们乃是皇家校尉,皇家校尉如何如何,这种荣誉的灌输使得他们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而现在,若是被赶出了学堂,那么就意味着,你是失败者,从此之后,你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该死纨绔,你什么都不是。
自然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大家渐渐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个生活虽然封闭,却让他们渐渐忘掉了从前的自己,若是赶出了学堂,竟是让他们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在这里,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朋友、袍泽,大家一起操练、一起说笑、一起吃饭睡觉,就算偶尔会有些摩擦,可是这种朝夕相处,也令这群纨绔们渐渐尝到了友情的滋味,总之,现在让他们抛弃眼前这一切,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几个人正要跪倒求情,谁知这时候,掌校大人居然连说了几个好字,这几个人惊愕地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昌,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
紧接着徐昌又是大叫:“老天有眼啊,来,快备马,本官要立即回家。”
一边的周泰看不下去了,连忙低声道:“大人……这几个犯禁的校尉如何处置?”
徐昌此时陷入了狂喜的状态,连想都不曾想,撇撇嘴道:“如何处置?人家不过是犯了些小错,还能怎么处置?打二十军棍就是了,如若再犯,绝不轻饶就是。”
他拍拍周泰的肩,笑嘻嘻地道:“老周,我要做爷爷了!”随即便带着几个随行的差役心急火燎地走了。
周泰不由苦笑,却不得不板起脸,道:“来人,拿下去,痛打二十军棍吧。”
桂稚儿有喜,这才是徐家天大的事,如今的徐家已经隐隐将徐昌当作了主心骨,其余各支都围绕着徐昌形成枝干,而在徐昌这个核心之中,徐谦也是树干的重中之重,在他们的眼里,徐谦在某种意义上并不亚于徐昌,家族能够兴盛靠的就是徐昌父子,如今徐勇分管路政局,徐福则在如意坊,还有徐寒、徐禄几人也在锦衣卫亲军里担任武官或在如意坊分担干系,一听到这消息,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纷纷赶回了家,桂家那边,桂湘得知消息之后也携夫人立即赶了来。
传宗接代可是大事,徐昌一回来,倒是不好去探望桂稚儿,只能把徐谦叫来询问,最后得到了准信,不由热泪盈眶,道:“哎……都说你好男风,本来以为你定是有什么隐疾,所以……才如此,不成想老天开了眼,祖宗保佑。”
徐谦现在听到男风之类话,早就麻木,反正解释也解释不清,只要桂稚儿信自己就成了,懒得多嘴,不过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是要做父亲的人,转而想到,如果将来自己有了儿女,儿女若是听到这些话,不知会怎么想,于是立即争辩道:“爹,你误会儿子了,儿子只喜欢女人。”
徐昌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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