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现在舆论有利于自己,再加上他自觉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也该狗急跳墙,闻言冷笑道:“舆情汹汹,并非是我逼迫王公,而是这天理和公道在逼迫王公,这案子非查不可!”
王鳌阴沉沉地看着毛纪,眼角的余光却看向杨廷和,见杨廷和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抱着茶盏吃茶,似乎眼前的一幕并没有看到,他的态度已是不言自明。
王鳌不由莞尔笑了:“主持整肃吏治的是老夫,毛学士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毛纪不为所动,争锋相对道:“都是朝廷大臣,谈不上多管闲事,不过仗义执言而已。陛下既然命你整肃吏治,你就更该一视同仁,为何偏偏整肃户部?”
这种情况在内阁大臣之间很是少见,国朝这么多年来,大臣之间当着面争锋相对的可谓凤毛麟角,便是偶尔阴阳怪气几句都算是很严重的分歧了,现在毛纪突然发难,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就说明已经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在座的人中总得有一个人倒霉。
当然,毛纪能有这个底气还是因为杨廷和此时的态度,杨廷和没有阻止毛纪翻脸,显然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王鳌眯着眼道:“既然如此,毛公对整肃吏治有自己的看法,那么这整肃吏治的事,老夫索性不做了,毛学生既然有本事,不妨挑起这个大梁来。”
这话有点撒气的味道,或者说是要挟,就如大臣们见皇帝屡劝不止,索性就以辞职威胁一样。
可是在毛纪看来,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不由心中大喜过望。
你不想治吏?毛纪倒是求之不得,你不做,自然有人做,王鳌你能恢复当年的权力地位,靠的既是从前的资历,也是因为手握吏治大权,若是这个权利给了别人,比如说毛纪自己,岂不是能让他水涨船高?
毛纪连忙道:“王公此言当真吗?”他一面问,一面心里打着算盘,有点难以想象王鳌居然采取如此自暴自弃的方式,他的眼睛看向杨廷和,很希望杨廷和有个意见,只要杨廷和支持,肯将这吏治大权转给自己,那么他毛纪明日就将风光无比。
杨廷和也是愕然,王鳌的表现一直都表现出了他独特的性格,放狠话的时候,杨廷和见得多,可是自暴自弃的时候却不常见,杨廷和对王鳌这个人极为了解,或许这位王学士表面上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可是心机之深,怕也不在他之下。
问题是,王鳌为何撂担子?难道真是感觉到路政局和天子有关,索性想要金蝉脱壳,以免一边得罪了天子,一面又在内阁中被孤立,两面受敌?
这对杨廷和来说也是天赐良机,正好趁机收回他的大权,削弱王鳌的实力。
第三百八十三章:整人
杨廷和立即有了决定,笑吟吟的道:“若是王宫甩手不干,可是整肃吏治却不能停顿,不妨这样,王宫年纪老迈,歇一歇也好,这样的小事,就交给维之来做,维之毕竟是户部尚书,此前整肃的就是户部,这是他的本份,如何?”
杨廷和毫不犹豫的在王鳌的背后插上了一刀,他可不管王鳌只是一时气话还是什么,反正话是王鳌说的,他立即就给王鳌搬来了梯子,现在想反悔食言也不成。更何况王鳌现在已经遭人抨击,若是此时王鳌不肯就范,真要硬碰起来,也肯定是这位‘恩师’吃亏。
当然,王鳌要做甩手掌柜,到底是虚情假意又或者真正是这样的心思,却难以猜测,不过杨廷和没有兴趣猜测,他已经不耐烦了,王鳌的种种迹象,已经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可能,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毛纪闻言大喜,一旦接手了整肃吏治,那么他毛纪立即就成为这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所有人都免不了看他的脸色行事,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摘取乌纱帽的本钱。
毛纪忙道:“为王公分忧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是末学后进,就怕有些不精的地方,还要请王公指正。”这就是生米煮成熟饭,表面上是客套,实则是制造事实。
王鳌眉毛一挑,倒也没有翻脸,只是道:“指正不敢当,老夫老了,有一句啊说的好,叫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果然没有错。”
后头一句话王鳌没有说:前浪死在沙滩上。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十足,却又表现出来了王鳌的无奈。
毛纪却理会不了这么多,反正差事到手,也没心情去管王鳌想什么。
一场闭门的会议,最后在杨廷和的施压和毛纪的咄咄逼人之下终于落下了帷幕。若是不出意外,王鳌此次之后,应当彻底的退出了大明朝的决策圈,一个名存实亡的吏部侍郎,一个已经被排挤到了一边的内阁学生,已经翻不起多大的浪了。
而最为受益的自然就是毛纪,毛纪一举拿下吏治大权,顷刻间成为新星,纵观古今,权势者无非是人事和财物,管吏治就是管人事,再加上他担了一个户部尚书,凭着人事大权重新掌握户部,这大明朝的钱袋子也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
只是这一次,毛纪没有得意,他当然深知,自己得来这个和杨公不无关系,人家捧你,你才有机会,若是太过猖狂,人家照样踩的死你。王鳌之所以棘手,不在于王鳌掌握了多少权利,而在于王鳌和杨廷和之前的关系,他毛纪算什么,自然还是小心些的好。
因此毛纪依旧还是每日清早到内阁来,早晚两次请教杨廷和,这吏治怎么肃清,户部怎么维系,事无巨细,都向杨廷和禀告,比之从前更加殷情了几分。
杨廷和却一心拟票,对这些都做出了一副漠不关心状,不过毛纪却是深知,人家要的,是一个态度,怎么操作是你的事,可是原则的问题一旦放松,就可能有翻船的危险。
毛纪此时此刻,已经开始风光无限起来,他先是到了吏部,交割了王鳌的差事,随即召集了上下官吏,直接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所有案情,尽皆发还重审。
理由是现成的,这是避免冤案。当然是针对坊间的一些流言,不过有些人却知道,毛纪直接推翻了王鳌的案子,而一旦重审,没出什么幺蛾子倒也罢了,一旦出现了冤案,却让王学士的脸皮怎么搁?
毛纪几乎巴不得告诉天下人,他和王鳌不是一路人,借着眼下这个大案,大家想要泼脏水就死命的泼吧。
显然人的下限是无穷的,人只要不要了脸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毛纪的态度出来,永远都不缺少不要脸的人,所有的犯官此刻全部翻供,一口咬定这是逼供的结果,所有证物都多有不实,便是一些吏部办案的官吏也跳出来,说在办案的过程中,确实遭受了很大的‘压力’。
压力这个词儿,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压力从哪儿来的?是谁给的压力?
结果不言自明。
之后的许多犯官,见有了人支持,自然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底气十足,连待遇也好了不少,从一开始的下狱,之后则是软禁,甚至还有人直接彻查出来人证物证不足,又重新的起复上任。
平反的官员们自然对毛纪感激涕零,更是大声的鼓噪起来,免不了要消遣王鳌几句。
眼看着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这时候,毛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路政局上头。
很显然,对路政局,毛纪虎视眈眈了太久,这半个多月来他一直没有闲着,早已让人旁敲侧击,在搜集路政局的证据。
如今火候差不多,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站在了毛纪一边,毛纪终于忍耐不住了。
是该见个分晓了!
拿下了路政局,他的声望将如日中天,更重要得是,铲除了徐家父子,也了却了他一块心病。
只要路政局出了问题,那么满朝文武对宫里就形成了逼宫的结局,到时候,他就是士林的领袖,是百官之首。
坐在堂上,毛纪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里的奏报,显得还有一点不太满意,他皱起眉来,呵斥下头的差役道:“让你们细查,你们就查出了这么点儿东西?”
“大人,这路政局毕竟隶属锦衣卫,里头的人,也多是徐家父子的爪牙心腹,小人们每日蹲守,四处打探,能打探到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
毛纪还觉得不满,不过这时候说再说也是无用,便道:“你说上个月,有一笔银子送去了天津?这笔天津的银子,到底去的是天津哪个地方,一点音讯都没有吗?”
差役小心翼翼得道:“其实大人下函天津兵备道衙门,想必会有点眉目。”
毛纪却是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他当然晓得下函给兵备道衙门,事情就能水落石出,可问题在于,这中途所费的时间太多,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徐家父子难道就不会早做准备?若是趁着这个时间做好了应对之策,反而会更麻烦。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眼下就是最佳的时机,若是这个时候还纠缠细节,很容易生变。
想了想之后,毛纪再无疑虑,道:“不过有这些倒也足够了,这笔银子姓徐的若是不说清楚,也别想蒙混过关,你去请王大人来。”
差役连忙去了,这王大人,便是吏部清吏司主事王康,吏部有四个清吏司,至于其他礼部、户部也都有这个下属衙门,往往这个衙门,在部里都有很高的权柄,王抗乃是文选清吏司主事,但凡衙门里沾了个文字,意义自然不同,因此这位王大人在吏部,绝对算是继尚书、侍郎之后第四把交椅的人物。
王康听命之后,立即来了,还未行礼,毛纪道:“老夫负责整肃吏治,现在发现了一个大案,路政局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康一听,不由深吸一口气,其实坊间早有流言,说是毛纪会向路政局动手,这路政局可不是好惹的地方,可是现在的毛纪也不好惹,夹在里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王康倒也干脆,道:“外间纷纷传说,路政局有一大笔银子不翼而飞,大人要查的,莫非是这个?”
毛纪颌首点头,道:“正是。”
王康道:“此事关系不小,不过既然要整肃,那也无妨,下官的意思,其实这案子也简单,只要把徐昌招来一问,便能水落石出。”
毛纪却是微笑摇头:“徐昌?此人太谨慎了,招他来问,就怕他抵死否认,召他不如召他儿子,这案子他父子二人谁都跑不掉。”
说到这里,毛纪生出几分痛快感,此前的不快尽皆烟消云散,姓徐的,你也有落在老夫手里的时候。
王康却是皱眉,道:“大人,路政局毕竟是在徐千户辖下,贸然召其子来,只怕不合规矩,不如先召其父,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便召其子前来,如何?”
王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要整人,就得把规矩祭起来,绝不能自己先坏了规矩,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毛纪不过是恨不得立即整一整徐谦罢了,既然王康这样说,他倒是不再坚持,颌首点头,道:“你速带差役若干人,前往路政局,请锦衣卫千户徐昌到这里来,让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王康微微一笑,连忙道:“下官这就去办。”
其实虽然对付徐家父子,可能会引起一身麻烦,不过王康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若是今日立了功,他很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人往高处走嘛,至于徐家父子到底动没动银子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是能不能整死。
第三百八十四章:就是不给你面子
毛纪是耍够了威风,现在等着的就是落网抓鱼了。
他要抓的是大鱼,所以心情有些激动。想想他宦海几十年,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位列中枢,可是幸福即将到来时,却发觉自己有点过于激动。
激动是理所应当的,问题是,毛纪还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毛大爷布置了这么久,如今手握生杀大权,怎么可能不自在?按照他的估计,那笔路政局的银子就算是皇帝花销了出去,徐家父子也绝不敢如实说出事情,揭露天子隐私,最后这黑锅还得他们父子来背,到了那时,他借着这个名义直接把父子二人办了,就算皇帝想要捞人,那也有个高的人挡着,杨公不是吃素的,言官也不是吃素的,能封驳圣旨的给事中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快刀斩乱麻,事情就好办。
虽是这样想,可是毛纪依然觉得有点儿不自在,怎么说呢,他的内心深处竟有一点儿恐惧。
按理说他大权在握,按理说他占住了道理,是审判者,没理由会有恐惧,只是这种感觉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刻竟是不争气地弥漫开来。
毛纪阴沉着脸,又细细地把准备好的步骤梳理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破绽,便又放下了心。
“听说姓徐的夫人有了喜?哼,那也好,索性让他孩子出来的时候没了爹。”毛纪不由狞笑,他不是个大度的人,挟私报复这种事是他的强项,虽然他的格局小,可是权利却是真的,此时此刻,他已把这一丝恐惧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这时已到了秋季,吏部外头的树木枝叶稀疏,偶尔只有被秋风打落下来的落叶,落叶枯黄,平添几分紧张和肃杀。
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这是官靴踩在落叶上的吱吱声,过不多时,王康回来了。
王康的脸色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可是看他的样子,事情似乎是办砸了。
毛纪眼眸一眯,急不可耐地道:“人呢?”
王康小心翼翼地道:“下官奉命去请徐昌,徐昌却不肯来。”
毛纪一屁股坐在椅上,不由愣了一下。
他显然算漏了一条,徐昌虽是朝廷命官,可是毕竟隶属锦衣卫系统,某种意义来说,锦衣卫犯法自然有南镇府司来管,虽然也有传唤锦衣卫军官的先例,不过那也得看人家肯不肯来,再者说了,你现在只是怀疑路政局有鬼,人家又没有坐实罪名,还不算犯官,岂是你说请就请得来的?
毛纪不由咬牙,恶狠狠地骂道:“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康办砸了事情,底气不足,连忙道:“大人,下一步该当如何?”
毛纪冷笑道:“徐昌是亲军的人,他既然不肯来,那就拿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虽是侍读,可是现在这么大的一桩案子揪扯不清,理应前来交代清楚,你这一次多带一些人去,我倒要看看,姓徐的有没有翻天的本事!”
他一声令下,王康唯唯诺诺地应下,脚步匆匆的去了。
吏部的差役跟来了数十个,王康坐在轿子里,心里在思量,方才徐昌没有请来,想来毛大人对自己多半有些不满了,若是这一次徐谦小儿再不到,多半要责怪自己办事不利。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想到这里,王康又来了几分信心,自己是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在徐昌眼里或许不算什么,毕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徐谦毕竟是翰林侍读,虽然清贵,可是按理来说,自己还真有权管他,现在这个时局,怕是毛大人胜券在握,此时若是不赶紧巴结住,更待何时?
打定了主意,王康倒是轻松了不少,晃晃悠悠地到了皇家学堂,这学堂外头没有落叶,显然已有人清扫了个干净,门脸极大,近两丈的高门,宛如京师城楼下的小城门门洞,门口有四个当值的皇家校尉带刀而立,端的是庄严肃穆。
最让王康觉得稀罕的就是这四个‘门卫’了,京师的哪个衙门口都有门卫,或是亲军,或是差役,唯独这皇家学堂门口的门卫最是与众不同,这种不同倒不是来自于穿着,虽然四个门卫身上的鱼服确实令其增色不少,可是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却是这四人身上的一股子精神,他们站立时没有歪歪扭扭,而是全身肌肉紧绷,便是按着刀柄的手,仿佛都能看出青筋冒出,四人往这里一站,虽然人数不多,可是犹如标枪一样,带着一股子不容侵犯的气息。
皇城的亲军虽然都是人高马大,魁梧不凡,可要是将他们和这四个门卫放在一起,给人的感觉保准是矮了一截。
王康一时恍惚了一下,也是被这四个门卫吸引,随即撇撇嘴,心里不由地想:“我是来办事的,却是管这些杂事做什么。”他下了轿子,拾阶而上,正要直接进门而入。可是刚到门前,一个门卫踏前一步,一下子将他拦住,大喝道:“什么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康正色道:“本官乃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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