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得自己索性撞死算了,无奈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休要多言,闲话少说,你但有悔过之心,便随本官去都察院领罚。”
徐谦郑重其事地道:“大人竟如此不顾我的死活吗?我随你出去,我若是出了这个家门,被人伏击了怎么办?若是受了伤,或是挨了打,这笔帐算谁的,莫非大人来负责吗?”
陈年呆住了,明明是这家伙没理,亏得这家伙还如此理直气壮,他几乎是咆哮着道:“本官保护你的安全!”
徐谦冷笑道:“这可是大人说的,这么说,我往后出门,若是被人伏击,这笔帐都算在大人身上了?好吧,大人若是能做如此保证,我也无妨,不妨立下字据,省得到时候大人抵赖,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无事倒也罢了,该如何责罚都请大人自便,可要是有事,那么徐家上下可就和大人是不共戴天了,将来大人走在路上要是不小心挨了刀子可怪不得我。”
陈年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世界上虽然没有道理的事多的去了,可是眼前这个家伙今日让他开了眼界,原来他娘的人真可以如此无耻。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字据万万不能写,这是圈套,赤裸裸的圈套。
以他现在对徐谦的了解,说不定自己签下之后,这个家伙下次出门,自己寻几个人来制造一场所谓的‘伏击’事件,到时候把这脏水泼到自己头上,自己找谁说理去?
况且所谓立字据本身就是儿戏,用如此儿戏的借口正儿八经给这孙子立字据,这不是有病吗?
陈年暴怒道:“徐侍读,我……我……”
“大人……”看着即将要疯掉的陈年,徐谦心里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个所谓的御使心理素质实在不怎么样,便道:“大人若是不肯,自然是不敢保证徐某人的安全,徐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现在外间有人扬言要收拾徐某人,徐某人总不能自投罗网吧。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大人要治我缺勤之罪,为何不好好查一查外间的流言是不是实情呢?大人要一视同仁才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不成的,治病要治根才好。”
陈年感觉自己的身躯已经不听自己使唤,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查一查外间的流言?这不是叫自己去查杨学士吗?这哪里是治病,这是作死。这种子虚乌有的流言,自己堂堂都察院御使跑去认真查理,就算杨学士不一巴掌把他拍死,怕是同僚们也要笑他愚不可及了。
“你……你……徐谦……你真是……”
陈御使明显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这倒不是他真的疯了,实在是他发现已经对徐谦不知该用何种的措辞说话,甚至连语言都组织不起来。
徐谦见他不肯的样子,便不禁失望地叹口气道:“徐某人一直希望朝中诸公能为我讨个公道,至少也该查清外间流言的源头,如此徐某人才能放下疑虑,轻装上阵,安安心心的为朝廷效命,可是满朝大臣面对此等议论,竟都一个个视而不见,大人是御使,本该纠察不法,洞悉真相,谁晓得也只知道推诿,大人可晓得,徐某人这些时日都是辗转难眠,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内心饱受煎熬,日盼夜盼,就是希望有人出来主持公道,还一个太平日子……哎……”
徐谦说来说去,中心点就是一个,错的不是他,而是全世界,因为全世界的人都漠视他,所以他才如此,假如人间多那么一点点爱,他怎么可能每天龟缩家里,胆战心惊,仓皇度日。
陈年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觉得已经没有和这个小疯子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他拂起袖子,恶狠狠地瞪了徐谦一眼,才道:“好一个徐侍读,你……你厉害,你能糊弄得了老夫,可是你糊弄得了王法吗?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丢下这句狠话,陈年拔腿便走,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了。
徐谦倒是想挽留他来吃茶,结果这厮走得太快,等到婢女斟茶上来,徐谦吸了一口润润喉咙,忍不住摇头道:“这人果然是蠢货,说了这么多,他居然只顾着生气,居然没看出这里头的蹊跷,看来他是打算要找死了。”
想到这里,徐谦为陈年的命运唏嘘不已,其实抱大腿的话,徐谦是不反感的,谁不抱大腿的?徐谦难道不抱大腿吗?可是抱大腿一定要有智商,这一点很重要,抱人家大腿至少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能展现出自己给大腿创造出来的价值,而不是把自己的大腿坑了。
徐谦已经隐隐感觉,这位陈御使有坑杨廷和的节奏。
想到这里,徐谦便忍不住想笑。
这游戏才刚开始呢,明天好戏才会真正开场。
徐谦吃了一盏茶,自然不会去当值,笑呵呵地跑去房里陪桂稚儿说话,桂稚儿自然晓得外头的动静,忍不住蹙眉道:“夫君,那陈大人不是说奉旨来办公吗?怎么给气走了?”
徐谦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谁晓得他,现在的御使都是这副德行,一点礼貌都没有,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的,国朝百五十年,这素质和水准是越来越低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为夫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思考你个头,我又饿了,去把几上的杏花糕拿来。”躺在榻上护着大肚子的桂稚儿嗔怒地看了徐谦一眼道。
徐谦咋舌:“娘子……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夫君忧国忧民都不成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完蛋
陈年愤怒了。
有生以来,他没有见过这般无耻的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智商上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气冲冲地回到都察院,都察院里的同僚明显感觉到今个儿老陈的不正常,陈年将自己关在值房里,二话不说,立即奋笔疾书。
所书的自然是徐谦的种种胡言乱语,还有斑斑劣迹。
旷工缺勤倒也罢了,请人不到倒也罢了,陈年的笔墨更多的放在了徐谦的回复上。
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巡查大臣,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这徐谦既然敢说这样的话,那么索性就将他的言论公布出去,让天下人瞧瞧他的嘴脸。
他飞快地写了一本奏书,算是一个交代,随即连忙命人送去通政司,递入内阁。
在内阁里,杨廷和疲态毕露,虽然大权独揽,可是大权独揽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从前两个人三个人的事如今全部堆在他一人的身上,以至于连偷这半日浮闲静静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一沓沓的奏书记录了各地传来的鸡毛琐事,或许这些事放在一州一县都是头等大事,只是到了内阁,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杨廷和感觉自己的老眼有些昏花,让人将油灯移近一些,靠在椅上,拿着一份广西的奏书细细的看,突然,外头传出急促的脚步,却有书吏进来,道:“有一份奏书,得请杨公先过目。”
这是内阁里的规矩,奏书在送到内阁学士面前的时候都会分拣一下,哪些重要哪些次要都得分门别类,比如近来平倭是大事,那么江南的小事也就成了大事,稍有风吹草动都不能怠慢,一般都会归类于比较重要的类别里去。
再有一些较大的突发事件,往往不容忽视,所以直接呈上来,让当值的学士来看。
眼前这份奏书就是突发的事件,至少分门别类的书吏是如此认为。
杨廷和眼睛眯起来,看到这是一封红底的奏书,便晓得这是事关弹劾的事了,一看就是出自都察院,弹劾奏书虽然要紧,不过专程送来的却少,杨廷和立即打起精神,伸出手接过了奏书,漫不经心地看。
只是这一看,杨廷和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和阴沉,看到落款陈年启奏的字样,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浓浓的厌恶之色。
“这便是御使陈年的复旨?”
文吏道:“通政司那边说,属弹劾奏书。”
杨廷和脸色更加阴沉,按道理,假若是寻常的奏书,杨廷和直接批复了就是,可若是弹劾奏书,内阁是没有权利批复处置的,毕竟得送进宫里去。
若是一般人自然不觉得这封奏书会有什么问题,人家分明是在骂徐谦,倒也没什么不可。可是杨廷和却是清楚,这封奏书虽然骂的是徐谦,可是一旦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受伤害最大的却是他杨廷和。
徐谦说出门挨打,这自然是鬼话。
可是坊间的那些流言却是实打实的。坊间出了流言,吓得翰林侍读连当值都没有这个胆子,这要是传出去,必定会轰动一时。再加上某学士之类隐晦的言辞,被好事者们一张扬,怕是天下人都要笑话了。
当然会有人笑话徐谦,笑话徐谦胆小如鼠,因为几句流言,就吓得成了缩头乌龟。
可是换句话来说,这岂不是正好影射了杨廷和排除异己?世上的事只要经人议论了开来,尤其是杨廷和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物,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一旦议论,虽会有人为杨廷和辩护,可同时也会有人为徐谦说话,到了那时,为杨廷和辩护的人会去狠狠拿出徐谦各种的事迹来证明徐谦是个混蛋小子,可是就不会有人用各种事迹来证明杨廷和排除异己、不尊师长吗?
事情一旦闹大,可能议论的中心就不在于这件事的本身了,那些杨廷和当政之后积蓄的矛盾就可能会爆发,毕竟无论是任何人施政,总会有人得到好处,也会有人利益受损,便是再高明的政客也不可能完全做到一碗水端平,那些在杨廷和当政时利益受损的人平时不敢声张,假若这时候借故浑水摸鱼怎么办?又或者那些平时被杨廷和排挤到边缘的官员借此兴风作浪又如何?
杨廷和当政,他的门生党羽们自然得了好处,可是不要忘了,南京那些官员们可一直都在积蓄着不满,就算不说南京,单单在这京师,又有多少人心里完全没有怨气?
天下的事便是如此,本来维持在平稳的状态,按理是不可能会失去平衡,毕竟杨廷和的风评还算不错,虽然有人利益受损,可是受益者也不是少数,可是这并不代表,突然朝廷里出现了一个契机,那些心怀怨恨的人不会借机滋事。
犹如那暴秦,虽然天下积蓄了许多的不满,可是只要维持在某种微妙的平衡之下依旧能维持稳定,可是一个大泽乡的偶发事件,却突然就轰然倒塌一样。
因为在平衡状态下,就算有人不满,可是摄于权威,谁也不敢逾越,可是一旦有人领头揭竿而起,这个平衡就被打破,紧接着,无数不满的力量立即行动起来,转瞬之间,便可导致天下烽火四起。
眼下的朝局也是如此,在杨廷和看来,这份奏书就是导致整个微妙平衡失衡的某个契机,越是引发讨论,引发全天下的争论,那么流言就会越来越多,民间的流言传递到了士林,就可能引发争论,而士林与官场息息相关,若是有人觉得有机可乘,借机反杨,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实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一个理由,这封奏书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原本只是一群草民聊以自慰的谈资,还有那种戏文里才会有的扯淡故事,居然搬上了庙堂,把一个内阁学士安排了打手要殴打翰林侍读的段子摆到了前台来进行讨论。
无论这个故事多么的荒诞,一旦摆到了台面上,意义就全然不同了。
杨廷和的脸色很差,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一双眸子也越来越阴冷,他淡淡地道:“去打一声招呼,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过问徐谦的事了,至于那个陈年……此人办事不利,信口开河,去吏部打一声招呼,不要让他留在京师了,可以去云南做个县令。”
县令……书吏呆了一下,居然还是云南,要晓得云南眼下还属于未开发的处女地,许多县人口不过千人,甚至出一趟远门,翻山越岭下来,怕是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州府或者是省城,据说那儿有的地方连轿子都过不了,还得步行。
基本上把人打发去了那儿,这一辈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本来言官御使,虽然清贫,可好歹还有些前途,就算被人打发出去,在某地任个知县、知府倒也不算差,毕竟为官一地就是一方的土皇帝,油水必不可少,只是云南那疙瘩地方,实在不是捞油水的地方,那儿的人大多蛮不讲理,你还想捞他油水?还想不想活了?毕竟那儿可是杀官造反的频发地区,山人若是受了气,冲进城隍庙大的衙里将你砍了,而后远遁到山里去,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杨廷和显然态度坚决,对这个陈年算是恨之入骨了,无论这个陈年是有意为之,还是根本就是愚不可及,杨廷和现在要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解决掉一切后患,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这份奏书依旧递入宫里去,只是对外不要声张,去把侍读学士杨慎请来。”
书吏感觉事态严重,也不敢多言,立即去请杨慎。杨慎本在待诏房里偷闲吃茶,见父亲叫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来了,他见杨廷和脸色极为凝重,杨慎这个爹虽然平时一直都庄严肃穆,可是像今日如此凝重的时候却是不多,杨慎加了几分小心,道:“父亲有什么吩咐。”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做,此事关系不小,具体如何,为父一时也和你交代不清,你按着为父的意思去办就是。”
顿了一下,杨廷和道:“你和徐谦算是同僚,平时可有什么交道吗?”
杨慎听到徐谦二字,心里很是奇怪,道:“偶尔会有一些交道,父亲不是常说吗?打蛇打七寸,若是不能将其打死,就没必要把事情做死,该客气的要客气,该打交道的地方也必不可少。所以有时候若是撞见也会寒暄几句,遇到了节庆,偶尔也会上门造访一下。”
杨廷和颌首点头道:“很好,你现在就告个假,就说身体不适吧。出宫之后去徐家拜访徐谦,告诉他,请他无论如何也得当值,就说这是为父的意思。”
第四百六十五章:徐侍读巧识奸计
堂堂内阁大学士请一个翰林侍读当值,这个请字实在让人觉得玩味。以至于杨慎都糊涂了,这徐谦缺勤怎么还有理了?
“父亲……不是已经有了旨意……”
杨廷和摆摆手,道:“有些事不能明面着办,得晓得分寸,他毕竟是年轻人嘛,老夫和他计较什么?你去办吧。”
杨廷和这句话才是真正暴露出了他的忧虑,事情闹起来之所以对他没有好处,正是因为徐谦是年轻人,徐谦年轻,所以可以撒泼耍赖,就算被人取笑,却也无伤大雅,说不定将来还是个趣闻雅事。可是杨廷和不同,杨廷和若是也成了这议论的焦点人物,还荒诞地授意打手欺负一个侍读,就算许多人能分清真伪,可是调侃得多了,这威信便荡然无存。
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就是徐谦输得起,也玩得起,可是杨廷和却奉陪不起。
杨慎一头雾水,可是看杨庭满是凝重之色,也不敢多言了,回到待诏房告了一声假,随即便出宫,到了徐家门口,递上了名刺。
徐谦听闻杨慎来了,态度自然截然不同,亲自出来迎接他,不由道:“杨兄,失敬失敬,既是登门造访,为何不提早打声招呼?如此唐突,倒是让我始料不及,怕是要慢待你这贵客。”
杨慎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的交情,慢待二字就休要提了。怎么,来你这里还没有一杯茶水吃?”
“自然是有。”徐谦迎他进去,命人斟茶,一面道:“杨兄怎么今日也没去当值?杨兄,缺勤毕竟不好,眼下内阁这边本来就人手不够,杨兄再这么一走开,岂不是更加不妙了?这是天下中枢所在,维系着天下人的福祉,就算不尽心尽力,可是按部就班也是需要的……”
他感慨一番,仿佛处处留香的老嫖客劝解新嫖客,告诉他这嫖娼如何伤身,男儿大丈夫不该日夜想着温柔乡,而应当目光长远,放到三观很正的地方去。
杨慎哭笑不得,心里不由说,你倒还来劝我,徐老弟,你自己已经九日没有当值,亏得你还有脸来说。
既然徐谦这厮把话头引到了这上头,杨慎自然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只是告假了一两个时辰,不妨什么事,倒是听闻徐侍读连日没有去当值,我便在想,徐侍读是不是病了,你我同僚,少不得要来看看你。”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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