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道:“很好,这件事,朕会筹备,皇家学堂那边要及早做好准备,要像个样子出来。”
徐谦颌首道:“微臣遵命。”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说到新政的失败,嘉靖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虽是天子,就算是好大喜功,弄出个新政来,按理来说,下头的臣子本应该尽心尽力,妥善的执行下去,谁知道某些人不如此,反而处处的阻挠,仿佛只有阻挠了新政,才能显出自己的先见之明,只有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错了,才可以得意洋洋地宣布陛下若是当时肯听他们的话才能如何如何。
这种做法和党争没有任何区别,为了显示对方的愚蠢,显示对方的无能,不惜祸乱国家,不惜暗中使各种绊子。
江南的新政很大一部分确实和各部的官员有很大的责任,比如兵部在择选新军武官的时候,几乎是原封不动,将从前各位的指挥、千户、百户这充塞进新军之中。再有卫所裁撤之后,军户的土地却依旧地价发卖给地方的武官,这些人一面向朝廷索要粮饷,另一方面却依旧是不顾操练,让新军为其耕种土地。
其实说穿了,所谓的新政虽然旨意早就下达,也都列了章程,其实不过是换了一身皮而已,地方上的巡按也不弹劾,官吏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部也尽量给其方便,所谓的章程其实就是一纸空文,谁也没有搭理。
偶尔,也会有人看不下去,上书发几句牢骚,嘉靖倒是颇为重视,立即下旨命人去查,可是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嘉靖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人耍了,这些家伙拿他这天子做了木偶。
嘉靖怒气冲冲,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等到朱宸觐见,嘉靖慵懒地看了他一眼:“朱爱卿,朕有些事要问你。”
朱宸忌惮地看了一旁的徐谦一眼,以为徐谦在嘉靖面前说了什么坏话,自是胆战心惊,跪在地上道:“请陛下示下。”
嘉靖道:“朕听说兵部有官员行为不检,玩忽职守,此事,你听说过吗?”
朱宸呆了一下……兵部……
现在莫说这各部根来就没一个干净的,就算是干净的,嘉靖既然来了兴致过问,朱宸也不敢说个不字,朱宸毫不犹豫地道:“是有耳闻,只是锦衣卫只有侦问之责,却无缉拿之权。所以……”
嘉靖慢悠悠地道:“下去吧,好好办差。”
没来由的让朱宸滚蛋,等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朱宸却明白了什么,忙道:“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办。”
他急急忙忙地出宫,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头雾水,可是不管事情前因后果如何,他却是明白兵部那边是该有几个人倒霉了,朱宸二话不说,立即召集人马开始调查。
其实真要调查,还真没几个人是干净的,很快,几个兵部的堂官便浮出水面,锦衣卫倒也不客气,自然直接拿人,虽然惹来了诸多的非议,朱宸却也顾不得许多,将其下了诏狱,原本以为可以交差,谁晓得宫中又是命他觐见。
朱宸越发不晓得什么缘故,惴惴不安地入了宫,向嘉靖行了礼,大气不敢出。
嘉靖眯着眼睛看着他,道:“朕听说有几个兵部官员被人锦衣卫拿了,却不知所犯何罪,亲军没有栽赃陷害吧?”
朱宸连忙道:“拿住的几个人,都是铁证如山,微臣自然不敢造次。这几人胆大妄为,有人收受地方武官贿赂,还有人伙同地方武官吃兵饷,俱是证据确凿,陛下若是不信,微臣可以立即调卷请陛下过目。”
嘉靖冷冷地看他,慢悠悠地道:“只凭几个小鱼小虾也敢铤而走险吗?朕……倒是觉得稀罕。”
朱宸心里一哆嗦,却是明白了嘉靖的意思,显然皇上觉得还不够,对于锦衣卫这种无关痛痒的拿几个人很是不满,怪只怪他没有领会到真正的上意,这也是他愚蠢的地方,皇上亲自来打了招呼,难道就让你随便拿几个人交差糊弄了事?假若只是对几个六七品的小堂官动手,又何必劳动皇帝亲自找你?
朱宸虽然是伺候人起家,可是这些年做了指挥使,早已对这一行生疏了许多,也难怪嘉靖对他冷眼相待。
嘉靖又慢吞吞地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兵部的风气如此坏,难道只和这几个堂官有关系吗?锦衣卫这些年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莫非是有人和兵部上头的人有勾结,又或者是朕的亲军越来越不顶事,越来越没有用,平时养着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哼,真是可笑,锦衣卫已经不是亲军了吗?”
这些话骂的虽是锦衣卫,却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朱宸的脸上,朱宸也算是无妄之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皇帝自从进了京师,是越发的深沉,连他都摸不透嘉靖的性格了。现在碍于从前的情面,嘉靖虽然没有直接指责朱宸,可是朱宸已经意识到,假如这一次再办不成事,下一次,嘉靖绝不会对他客气。
第四百八十六章:大变
因为是年关,所以学争的骂战总算消停了一些,虽然偶尔会有此起彼伏的杂音,不过大家的心思显然淡化了不少,并没有惹出太大的震动。
徐谦这几日把心思扑在皇家学堂上,现如今学堂的校尉已达到了近一千三百多的规模,经过严苛操练,总算有了点样子,形成了不少的战斗力。
随着兵部几个高官的落马,圣旨也已出来,决定在大年初二于台湖操演新军,圣旨里刻意提到新军二字,等于是将皇家学堂和武备学堂列为了新军的性质,这东西就是预防针,专门为江南可能穿回来的噩耗准备。
台湖位于京师之外东南三十里处,之所以选择那里,主要是两个学堂近三千人,过于浩大,不可能在京师举行。
届时朝廷文武官员,都要前去观摩。因为距离较远,所以已有人马先行去做好准备,据说这一次,陛下也可能大驾光临,于是亲军以及五大营俱都行动起来,做好完全的准备。
这本就是一出戏,可无论是不是戏都必须做好。
原本武备学堂那边本是决定大年三十放假一旬,可是现在也取消了假期,加紧操练起来。
皇家学堂更加不能甘居其后,学堂里头开始加大操练的时间,教习们也开始制定操演计划,而徐谦则每日观摩,倒是颇为满意。
虽然现在校尉们大多数人未经实战,可是体魄已远远超过寻常人,单纯以体魄而论,便是两个寻常人近身,怕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放倒,这既不是自吹自擂,自然也不是有什么神奇武功。只是因为这些人日夜操练,再加上营养跟得上,这一日日下来日晒雨淋,身子已经打熬出来。更不必说这里军机森严,若说单打独斗,校尉未必占优,可是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他们绝对算是一群饿狼。
武备学堂的实力,徐谦并不知道,不过徐谦很有信心,武备学堂不是皇家学堂校尉们的对手。
一日日过去,这操演自然也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外界的消息,大家充耳不闻,一直到了大年三十的傍晚时分,在偌大的饭堂里,一千三百个校尉一身披挂,人挨着人坐着,长条的木桌上已摆了一盆盆的肉食,热气腾腾地从铜盆中冒出来,所有人一丝不苟,谁也没有动弹一下。
随后,有人大叫一声:“徐学士到。”
徐谦背着手,在一队教习的拥簇下进来,校尉们一齐站起来,却同样鸦雀无声。
徐谦压压手,事宜众人坐下,这才传出偶尔的桌椅碰撞声,校尉们全部坐下。
徐谦咳嗽几声,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本官陪大家吃个年夜饭吧,明日大家在学堂里歇息一个上午,不过明日正午时分,大家就要动身前去操演的地方扎营,平时大家操练辛苦,你们都算本官的门生子弟,闲话也就不说了,想来大家也是饿了,都动筷子。”
大家却是没有动,直到徐谦在陆炳面前的餐桌上坐下,有人给他拿来了碗筷,徐谦拿起了筷子,这一千三百人才纷纷动起碗筷来。
学堂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除了碗碟的脆响,谁也没有说话,这场年夜饭实在有点生闷,不过对此,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倒也无人抱怨。
夜色降临,隐隐传出几声爆竹声,喧闹欢笑声似乎也冲破重重院墙飘进这里,只是在这冉冉灯火照耀下的饭堂没有欢笑,亦没有推杯把盏,可是这里并不冷清。
徐谦在这里呆了半个时辰,这才在一队教习的拥簇下离开,回到府中,徐家上下人等却在这里等候多时,徐谦落座,又是一场家宴开始。
……
次日正午,皇家校尉开拔,一千五百余人,再加上数百车的物资,缓缓自朝阳门出来,沿着官道,朝操演的目标而去。
倒是武备学堂这边动身迟了半个多时辰,杨一清自然有他的打算,不愿意让武备学堂的武士和校尉们碰头,一下午急行三十里,徐谦则是骑着马带着一干教习压阵,终于到了台湖,台湖不过是个小镇,因为附近地势开阔,又有大片的皇庄子,所以才将目标选在这里,几日之前就已有亲军在此驻扎,左金吾卫以及勇士营的军马扎在附近的河边,时不时有斥候来回奔走,除此之外,顺天府也已征募了不少民役在附近搭设土台和整修土地,很是热火朝天。
校尉们抵达之后,依着勇士营的大营开始扎营,徐谦先去金吾卫走了一趟,金吾卫的指挥使乃是他的未来岳父陆征,陆征见他来了,邀他闲坐,鼓励一番,喜气洋洋地道:“都说亲军亲军,依老夫看,你这皇家学堂才是铁杆的亲军,反倒是咱们这正牌子的亲军现如今只有打下手的份了。”
这本来就是个笑话,不过陛下操演皇家学堂和武备学堂而不操演亲军,也可看出宫里的偏袒之心。
徐谦自然不会告诉他,操演的目的是因为江南的事,笑笑道:“侯爷言笑,陛下也只是一时来了兴致而已,热乎几日也就忘了。”
陆征却是不信,道:“这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谁不晓得皇家学堂如今如日中天,是了,这大过年的,你也不登门拜访一下,怎么,把我陆家当外人了?”
徐谦苦笑,正待解释,却见陆征随即又笑起来,道:“罢了,老夫晓得你的难处,大过年的这么多公务要办,操演又事事要留心,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事成之后却得走一趟,不要生分了。”
对这有事没事和自己套近乎的锦衣卫指挥使,徐谦败下阵来,只得道:“是,是,是。”寻了个借口,便逃之夭夭。
这时候大营也已经搭好了,徐谦直接进入大帐,这大帐本来是徐昌住的,只是今日徐昌却不能赶来,因为路政局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置,自然而然的就便宜了徐谦。
帐里生了火,祛了身上的寒意,徐谦抖擞精神,召集了几个教习说了些话,又命校尉们好好休息一夜,眼看天色已晚,徐谦挥退众人,独自睡了。
谁晓得半夜的时候,外头传出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帐外急切地道:“徐学士在吗?我奉命而来,有急报要送给徐学士。”
今夜是王成在外当值,王成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求见?”
这人道:“鄙人乃是明报的人,有大事求见徐学士,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王成不由道:“可是徐学士已经睡了,你在外候着吧,等他醒来再说!”
这人似乎还不肯罢休,低声解释什么。
帐内的徐谦却是醒了,不由道:“是谁在外喧哗?”
王成连忙按刀进来,道:“大人,外头有个自称是明报的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徐谦显得有些不悦,却不得不披了件外衫趿鞋起来,道:“叫进来说话吧。”
进来的是个精瘦的人,一副伙计的打扮,似乎是彻夜赶来,虽是冬日,却是满头大汗,脑袋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这人见了徐谦连忙拜倒,嘶哑地道:“小人张进,见过大人,小人是来传信的。”
“传信?传什么信?”徐谦一看他,便晓得此人的身份,明报为了保证讯息的即时,所以在南京、福建、江西等地都派驻了专员,收集到消息之后立即用快马送到杭州,杭州再对这些信息进行筛选,将各地的消息刊入明报之中,而这些快马和朝廷的极递铺差不多,传播讯息的速度极快。
只是现在,一个明报的快马居然寻到这里来,这就说明了明报那边出了事。
张进急切地道:“大人……出大事了……”
徐谦听了,心里哆嗦了一下,却没有吭声,想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进道:“小人奉命在南京驻点,为明报传递消息,十二月二十三那一日,本该星夜将南京的消息送去杭州,谁晓得到了杭州城外却发现大量的人自城中逃出,小人寻了人来问,才晓得……才晓得……”
“晓得什么?”徐谦也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张进道:“才晓得原来是一个时辰之前,倭寇抹黑突袭了杭州城,杭州城内官军已是抱头鼠窜,整个杭州……落入了倭寇手里。”
“倭寇袭了杭州……”
听到这个消息,徐谦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吐出来。
且不管为何这些本来就不成气候的倭寇仗着什么手段能夺得杭州这样的大邑,这杭州可是徐家的老巢,徐谦的恩师、亲戚还有赵小姐可都在那里,这些倭寇凶残成性……这……
第四百八十七章:又疯了
徐谦的表情凝重起来,无数的念头自他的脑中瞬间划过,杭州并没有沿海,倭寇如何袭了杭州?杭州这样的大邑,防禁森严,城中若不是出了细作,怕是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倭寇拿下。
再者,倭寇大多零散,多则千人,少则数百,至少作战的人员只有这么多,他们莫非是结合在了一起,一齐动的手?
种种的疑惑,徐谦解释不清楚,他更担心的是,杭州城内那数十万人。徐谦的亲戚,大多数已经没有在乡中定居了,因为徐家在杭州有太多的产业,总要信得过的人打理看管,所以但凡是能用的,要嘛在京师,要嘛就在杭州定局,这是家族产业的主要特征,也即是说,他的叔父、兄弟有不少人都在那里,被困在城中,生死未卜。
自然……还有赵小姐,却不知赵小姐如何,倭寇凶残,但愿不要出事。
更不必提徐谦的恩师,恩师虽有时在老家居住,可是大多数时候却都在杭州的别院,假若恩师也在杭州,又当如何?就不说这师生之谊,徐谦可还指望着将来恩师入京主持大局,等着抱大腿呢。
还有钱塘的县令,县衙的黄师爷,县里的教谕,以及杭州的许多人,如今走马灯似的在徐谦的脑海中打转。
这个地方曾给过他不少的白眼,却也给他无数的鼓励和温暖。徐谦是个记仇的人,可也记恩,他记住了许多人,虽然偶尔会因为忙碌和利益熏心一时将这记忆埋在心底,可并不代表这些记忆已经烟消云散!
如今一切梦幻,全部被这群倭寇无情打破。
此时的徐谦,当真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抢劫抢到徐某人的头上,你这还是抢劫吗?这是作死!
徐谦的脸色又青又白,阴沉着脸问张进道:“你是说,倭寇已经占据了杭州,现在已经过了近十天,他们的人数当真只有三千余人吗?”
“是,应当只有三千余人,这是杭州城里的溃兵们说的,不会超过这个数目,因为他们全部从东门进去,并没有分兵把守,而是一路直破杭州城的几个重要衙门和大营,有个人说,这说明倭寇人数并不多,否则不会如此冒失。一般的做法当是趁机先占住各大城门和重要街巷,使城中的百姓不能轻易逃脱,如此才能瓮中捉鳖。”
徐谦颌首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懂,假若当真兵多,肯定会采取利益最大化的打算,以期尽快控制杭州,而只是攻击重要地点,虚张声势,这就说明对方肯定是人手不够。
这些人既然袭击杭州这样的大邑,肯定不只是干一票这么简单,应当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毕竟袭城容易,可是要全身而退却并不容易。假若他们袭击的是宁波倒也罢了,见势不妙,随时可以远遁,杭州距离大海还有一段路程,他们就算劫掠也来不及,这时候各路官军肯定要合围堵截,他们带着这么多财货,走得掉吗?
唯一的可能,这根本不是一场以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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