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上来,至于那工匠的事,本官尽力去招募。”
知府和同知大人一唱一和,下头的官员自然不敢插嘴,可是这谈话的内容,却无一不是围绕着工程和新税制,大家便晓得,从此之后,摊牌和收粮多少,修了多少县学再不是杭州府甚至是整个浙江省的重中之重,如今若是再不改换思维,怕是以后跟不上抚台和知府大人的步伐,就唯有被淘汰的命运。
一场临时的会议,在一片颂扬声中结束,可是留下来的许多东西,却不由让人深思。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徐抚台既然要搞工程和新税,那么知府大人必定要加紧跟上步伐,绝不能失了觉悟,知府大人是跟上了,如今满口都是新税和工程,俨然成了一个大包工头和税制研究人员,那么下头这些人,你们是跟还是不跟呢?很庆幸的是,王同知跟上来了,他已经有了做好二号包工头的觉悟,甚至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全省独一号的二号包工头。至于其他人,也顾忌不了这么多,跟得上形势的,自然会成为心腹,往后少不了要抬举,跟不上形势的,自然是一脚踹开,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看的不顺眼,随便找个岔子,让你收拾包袱滚蛋也不是不可能。
这即是官场,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有的是的人在这功名利禄之中挣扎,也有的是的人将上头的意思一根筋的推到极端,至于会不会矫枉过正,已经不是大家所考虑的事了,至少至此之后,整个杭州府,怕是寻常的差役出门在外,所说的口头禅多半也是税制和河工、学堂之类。
偌大的官僚机器,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由于太久没有动过,因此起先只是缓缓的转动,可是随着许多事情变得明朗,于是乎,磨掉了锈迹的庞大机器开始有了惯性,呼啦啦的旋转起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不败之地
杭州府开始卖力了,上下的官吏已经甩开了膀子,大有一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魄,其他各府一看,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劲,亦是快步跟上。
身居官场的人,哪个不是嗅觉灵敏,稍有风吹草动,立即便能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只看这汪知府如此卖命,再稍一打听,再加上布政使司、提刑司。学政衙门纷纷跟进,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若是不赶紧紧跟步伐,难道等着别人收拾吗?
不少官员不得不坐着轿子下乡,督察河工,督察土地的清丈,宁波府更加离谱,居然去关心起纺织局的事了。
以往的时候,官员不免要避避嫌,毕竟工坊这东西,还是少碍着为妙,省的被人指斥为追腥逐臭,可现在,风向已经变了,不去露个面是不成。
宁波的织造局位于宁波以东三十里的海晏乡,这海晏乡大大有名,是个半岛,与舟山岛和双屿港遥遥相望,这儿,港口已在兴建了,无数的巨木和石料通过海路运到这里,数以万计的人在这里动工。
不只是这里,还有离这里不远的舟山岛,亦是开始破土动工,那舟山岛面积可是不小,相当于一个县的规模,紧挨着双屿港,双屿港的面积毕竟有限,现在海路安抚使司,便打算在这舟山岛上,设立行署,并且兴建港口,将来大量的贸易,名义上是在双屿港进行,不过将来,舟山岛才是真正的中心。
这座岛屿大明并没有太多关注,甚至在历史上,这里曾为昌国县,可是到了明初,虽然这里依旧设县,却一直鲜有人活动,而现在,这里更多像是一块处女地,因为靠着大陆近,所以从前的倭寇还不敢猖獗到这里活动,而又因为禁海,这个岛屿几乎没什么人烟,这面积方圆近四百里的大岛,如今这儿已在大兴土木。
织造局就在这座岛屿的对面,而宁波的港口抵达舟山岛港口,水路只需一个时辰,若是去双屿港,则需要三个时辰的路程。
这里的土地,事先早已被如意坊购买干净,如今大批的商贾入主,则是向如意坊大量购买土地,围绕着织造局,也都开始破土动工,纷纷建立工坊,毕竟单靠一个织造局,生意是不可能做完的,它就算再如何规模宏大,也不可能包揽所有的海路安抚使司的需求,大家现在看中的,就是出口,再加上一旦织造局在这里,那么将来许多求购丝绸的商贾,都会在这里挑拣货物,将工坊设在这里有着极好的预期。
现如今,不少商贾已经开始招募伙计了,几乎哪里都需要人,无论是土木的工匠、壮丁,还有未来能染布、织造的工匠亦是紧俏无比。
港口那边,则是大量的招募脚力,如今不少人闻风而来,人口暴增,短短数月之间,竟是高达十万之多。
宁波府的官员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人流竟是不下府城,不由有些暗暗咋舌,只是他们自身的思维,很难理解眼前的事务,也只有慢慢的消化接受。
与此同时,两封奏书一起抵达了京师,一封,乃是杭州知府所奏,而另一封,则是密旨,由徐谦所书,直接入宫。
这两封奏书几乎同时抵达,目的却是不同,此时杨一清已经正式入阁,这自然是妥协的结果,不过眼下嘉靖天子越来越气盛,已经渐渐有了几分天子气象,便是杨廷和,有时也需退避三舍,因此,杨一清入阁不入阁,似乎对嘉靖并没有什么影响。
此时一份奏书摆放在了杨廷和的案头上,杨廷和目光幽幽,捋须不言,随即道:“邃庵,你来看看这份奏书。”
杨一清颌首点头,接过奏书一看,随即怒道:“巡按竟是死了,这是什么道理,巡按可是钦差,这个徐谦,当真大胆。”
杨廷和慢悠悠的道:“这里头的关节就在这周昌是否罪无可赦上头,若是当真罪无可赦,那么事情就不好说。”
杨一清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廷和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依老夫看,这罪还是有的,人嘛,谁经受的住查?若是查有实据,这徐谦就等于站住了脚,再者,人也不是他打死的,乃是义愤填膺的百姓,这百姓具体是谁,已是无从分晓了,法不责众,难道把江南抄个底朝天的寻人?”
杨一清眯着眼:“这个徐谦,倒是精明的很,如此说来,等于是他把人打死了,自己却一点责任都没有?”
杨廷和淡淡道:“按理呢,责任是不小的,毕竟是巡按,怎么可能拿人呢,可问题是,别的巡抚这样做,其责不小,可是到了他身上,现在上有宫中庇护,下有士民拥护,正要以这个罪名办他,到时必定江南震荡,你看了前些日子江西巡抚的奏书吧,江西那边,也是闹得沸沸扬扬,都在称颂新政,何止江西,不少行省都想效仿呢,现在在这风口上,若是以这种小小罪名动手,不但动不了他徐谦,甚至可能宫里据理力争,江南又是满城风雨,这样做,不值,别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杨一清听了,心里明白,杨廷和这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徐谦动静实在太大,也确实有不少人称颂,莫说是江南,就算是江北,现在不知多少言论希望采取新税制,可问题在于,浙江能施行新税制,别的地方成吗?许多地方连桑田都没有呢,粮田都免税了,朝廷靠什么养兵,靠什么赈济?
可问题就在于,正因为其他各省不能效仿,所以呼声才如此之高,徐谦借此,将声望一下子攀升到了顶点,可谓一时无两,在这种情况之下,内阁任何针对徐谦的举动,都可能遭来流言蜚语,甚至可能会被人误认为,浙江巡抚正因为施行了这个利民的新税制,所以才遭了内阁仇视,这就等于,将内阁推到了百姓福祉的对立面,这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MT,给全天下的士绅百姓放嘲讽,找骂。
内阁现在是有苦难言,这徐谦,做什么事都是满城风雨,偏偏越是满城风雨,就越是不怕你收拾。就如那历史上的海瑞一样,今天打这个脸明天又寻某个权贵打几巴掌,闹得天下皆知,结果大家都傻眼了,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若不是把修仙的嘉靖得罪到了死,只怕还风风光光呢,可即便如此,新皇登基,还得乖乖的请他出来,徐以高官厚禄,无它,无非是这个人名气太大,无论是天子还是阁臣,虽然嫌他恼他恨他,却不得不把他的牌坊立起来。
徐谦的处境显然比海瑞好很多,他不但名气大,还得到了宫中的支持,皇帝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海瑞这样的人动手,可要是这大土豪是海瑞的朋友呢?
因此,徐谦现在的地位可谓固若金汤,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拿这巡按开刀,恨不得对着内阁放话:我就敢如此,你能奈何?
杨一清现在是一肚子的火气,巡按名义上是钦差,同时也是都察院的官员,连都察院的官员都敢动,摆明着是没有把内阁放在眼里,当年正德朝的时候,这么多扯蛋的事,也没见过这样的,他沉默片刻,道:“其实此事,也未必没有办法,你看,徐谦在浙江任巡抚,士民如此拥戴,而天子生性多疑,若要对症下药,不妨就以此为突破点,借此攻讦!”
杨廷和脸色一愣,其实这个法子,他不是没有想到,天子多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而徐谦在浙江的声望太高了,所以连巡按都敢去惩治,这巡按骂徐谦几句,竟被百姓打死,假若上言奏事,以此为题,嘉靖就算无动于衷,难道这心里,就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这绝对算是绝户之计,只要用的好,可谓杀人于无形。
只是,杨廷和苦笑:“且不说陛下对徐谦一向信重,单说徐谦此子,如此狡诈,难道就不会提防这个?你看,这份奏书是杭州知府上奏的,为何徐谦没有上奏?徐谦一定有奏书来京,只是没有经过内阁而已,所以,依着老夫看,现在在宫里,还有一份徐谦的奏书,他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杨一清却是露出不信之色:“毕竟是少年,或许百密一疏也是未必,倒不妨试一试,若是任徐谦在浙江这样下去,老夫倒是不担心其他,就怕动摇了国体,现在浙江都成了什么样子,人人种桑,又弄一些无用的河工,有这功夫,不如好好修一下河堤,防患一下水情才是正理,还有办什么学堂,据说教授的却是王学学问,还鼓励百姓去学杂学,长此以往,实在不是国家之福。”
第五百三十八章:一封诏命
杨廷和闻言,也只有苦笑以对,论军事,杨一清固然擅长,可是论起这种朝中的明争暗斗,杨一清的水平,实在有点难堪,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杨廷和力荐杨一清入阁的原因,正是因为知道杨一清有所长,可是又不会有威胁,否则从前一个王鳌,就已经让他够受了,难道自己还要再一次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廷和道:“徐谦已非吴下阿蒙,不可等闲小视,这等雕虫小技,还是不要试的好。好了,巡按死在浙江任上,这也是大事,还是奏请圣裁的好,你我一道入宫吧,且看看陛下怎么说。”
杨一清还想说什么,可是看杨廷和已经起身,遂默然不言,与杨廷和一道,入宫觐见。
天子近日到暖阁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在大高玄殿里静养,这大高玄殿前几月刚刚修筑完毕,自从内库充足之后,嘉靖便命人营造了这座宫殿。
大高玄殿乃是斋宫,即嘉靖的修道之所,渐渐巩固权势之后,再加上初登大宝的兴奋劲过去,嘉靖就变得越来越散漫起来,除了一些浙江递来的消息,大多数时候,嘉靖大多都不关注。
仿佛他一下子成了修玄者,对天下的事再不关心,对从前所热衷的事也不再关注。
只是杨廷和却是知道,天子并没有变,修道只是表面,修道的背后,是更牢固的掌握天下,他虽不动,不听,不看,可是满肚子,却是在琢磨着,如此制衡,如何用他的天子之术。
大高玄殿处在深宫,因此路程很远,宫中又不可坐轿骑马,倒是累坏了两个阁臣,足足走了近半时辰,才终于到了玄殿之外,紧接着,嘉靖命二人觐见。
穿过三座琉璃随墙门,前方便可看到‘始清道境’四个大字,杨一清看到这四字很是刺眼,故意不去看,偶尔有几个穿着道袍的太监穿过,杨一清对此也是显得愤愤不平,唯有杨廷和如老僧一般,旁若无人,仿佛眼前的世界,和自己无关。
杨一清是第一次来,忍不住道:“陛下现在似乎是入魔了。”
这是很轻的话,杨一清再蠢,也晓得有些话是不能传入第三只耳朵的,杨廷和只是哂然一笑,道:“深宫修道,总好过四处游荡于外的好,至少天下人总是知道,皇帝还在宫中,天子还在京师。”
这句话,等于是把两个皇帝都讽刺了,杨一清是前朝旧人,当然晓得这是什么意思,遂摇摇头,苦笑:“可是道人为祸,未必就比阉人为祸要轻,前车之鉴实在太多,这不是国家之福。”
杨廷和气定神闲:“有你我在朝就够了。”
这句话,倒是显出了他的自信,本质上,他和徐谦是一样的人,他们都不相信别人,便是天子都信不过,他们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大权在握,这就足够了,他们的志趣未必相同,可是骨子里,却都有一样的心思。
二人已进入了正殿,大殿两侧,香气缭绕,两鼎雕刻精细,纹理如腾龙欲傲游九天的香炉陈设两天,这显然有违一般建筑的常规,而此时,空旷的大殿上,身上冒着热气的嘉靖也不知吃了什么丹药,此时穿着一件轻薄的道服,浑身冒着热汗,站在一个黄布遮盖的香案前,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他眯起了眼,眼中掠过几次冷意,旋即他抬起头,淡淡道:“坐。”
语气带着一股生疏,又仿佛他已成为了得道的仙人,连说话,都带着几分仙风。
所谓坐,自然不是让二人坐在椅上,而是在这里,有太监上了两个蒲团,蒲团上垫了一层狐绒,上头绣着一只金凤。
杨一清皱眉,正在这功夫,杨廷和已经盘膝而坐。
对于杨廷和的这种坐姿,杨一清更是怫然不悦,在这种环境之下,身为大臣,盘膝而坐,岂不是也效仿了那些道人?
他没有吭声,而是跪坐在蒲团上。
这坐的分别,很有名堂,若是盘膝而坐,很像是佛家参禅,又像道人盘膝参道,杨廷和盘膝而坐,是因为入乡随俗,他这样的人固然是很有原则,可是他的原则是用在他所谓的大是大非上,这样的小节,他倒不介意随嘉靖的喜好。
而杨一清呢则是跪坐,跪坐也是坐姿之一,这也算是儒家礼仪之一,这代表的是杨一清的态度,即坚守本心,不愿妥协。
嘉靖并没有去看他们,而是继续刷刷的动笔写字,直到杨一清忍不住咳嗽,嘉靖才抬起眼来,笑吟吟的道:“是了,朕险些忘了两位爱卿还在,怎么,今日有什么事觐见?”
杨一清忍不住道:“内阁有一份奏书,是关于浙江巡按周昌……”
“周昌这个人朕知道。”嘉靖淡淡一笑,只是他这笑容,并没有让人觉得随和,因为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脸色通红,仿佛浑身燥热,这一笑,反而有些像判官冷笑。
“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嘉靖显得很漫不经心,甚至,还有点不喜之色,就仿佛是在说,为了一个小小巡按,你也来烦朕?
杨廷和生怕杨一清出言顶撞,连忙从容道:“陛下,巡按周昌,毕竟算是钦差,代天巡守,纠察不法,固然他千错万错,也该是浙江巡抚上书弹劾,再让朝廷拿办,可是浙江巡抚擅作主张,直接拿办,这显然,有违朝廷成规,钦差即天子亲临,现在人都死了,岂不是……”
“哦,朕知道了。”嘉靖显然已经没有兴趣再听杨廷和说下去,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只是这一声哈欠,在杨一清听来实在是刺耳,他终于忍受不住,道:“陛下何出此言,这样大的事,陛下也不闻不问吗?”
嘉靖显然被杨一清的怒言震撼了一把,他目光幽幽的看着杨一清,随即满不在乎的道:“朕不是说了,朕知道了。”
杨一清道:“可是陛下知道不知道,徐谦任浙江巡抚,浙江省上下军民,对他言听计从,因此他才如此狂妄,先是推行新政,此后又对巡按又打又杀,陛下,这……”
若说嘉靖方才是慵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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