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这番话道出来,让袁知府眼睛一亮,还说不是私通,不是私通怎么会提点你?你一个贱役之子,一个童生都不是的人,堂堂县令又凭什么看中你的才学?这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一些。
袁知府又是冷笑:“你说你有才气,那本府问你,你有什么才气,以至那苏县令引你为知己,对你提点?”
徐谦微微一笑,道:“学生别号上山打老虎!”
上山打老虎……
满堂哗然。
唯一一头雾水的怕也只有袁知府了,他这段时间重病,并不晓得上山打老虎是谁,只是看那沧学正激动地拍掌道:“你便是上山打老虎,那一首临江仙便是你的即兴之作?是了,你还有一首读书好的长句,也令人耳目一新,上山打老虎……哈哈……想不到竟是你!”
莫说是他,便是几个堂中状告的读书人也是脸色骤变,尤其是张书纶,骇然地道:“你……你怎么可能是上山打老虎,那……那临江仙……临江仙意境悠长,道尽人间沧桑,你一个少年,怎么……怎么……”
莫说是他们,便是专司记录过堂的书吏也不禁停了笔,骇然地去看徐谦,满是不可思议。
堂外的人也是如炸开了的一锅粥,先前还只是有人怀疑徐谦是上山打老虎,可相信的人并不多,那一首临江仙引得杭州震动,怎么可能出自一个生员之手。可是现在徐谦亲口承认,自然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他是上山打老虎?若是如此,那……那……”
“我记得他还作过一篇《读书好》,那读书好的诗词虽有意境,比之临江仙还是差了不少,不过读书好和临江仙一样都是意味悠长,想来这上山打老虎还真是这徐谦了。”
“想不到……想不到……真真是想不到……”
袁知府皱眉,所有人的反应尽收他的眼底,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了,感觉自己被坑了,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张书纶的身上。
张书纶却是一时愕然,他要是知道徐谦就是上山打老虎,便是打死也不会来状告徐谦舞弊,一个能做出这样诗词的人怎么可能舞弊?就算要收拾这徐谦,也绝不能用这个办法。
袁知府拍案大喝:“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徐谦,本官问你,你说你是上山打老虎,却又和苏县令有什么关系。”
徐谦同情地看着袁知府,道:“我是上山打老虎,所以苏县令爱我的才学,对我多有提点,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沧学正这时候转忧为喜,捋着须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若是老夫知道治下竟有如此才子,只怕也要请你去提点一番,苏县令有爱才之心,钱塘治下有你这样的此子,难免会有提拔后进的想法,这是理所当然。只是提点是一回事,泄漏试题舞弊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以你的才学,苏县令哪里需要泄漏试题,县试第一,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袁知府大致明白了,那个上山打老虎竟是杭州府的名人,新近窜红,自己暂时不知道,而徐谦自称是那上山打老虎,看诸人的面相,只怕这姓徐的还真有几分才学,至少也是杭州府的小才子,一个人县令听说治下有才子,对他百般的呵护,这不但不会引起别人反感,反而会让清议引为美谈佳话。
袁知府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此事再不能纠缠下去,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突破,于是道:“可是本府看了你府试的文章,你的文章无论是破题还是收尾,甚至是笔迹都投沧学正所好,你敢说你事先没有得到消息,得悉这沧学正才是本次主考?虽然府试没有泄漏试题,可是此前沧学正主考之事一直是机密,你又如何得知?”
徐谦笑了,笑得很是诡异,随即道:“敢问大人,学生为何要伙同沧学正作弊?”
袁知府道:“你热衷功名,想要名列府试第一,这也是情理之中。”
徐谦冷笑:“学生业师谢迁谢学士,敢问大人,学生需要作弊吗?”
第六十三章:你配吗
若说知府大人不知道上山打老虎,可是谢迁,他却是如雷贯耳的,不只是如雷贯耳,那简直就是在他眼里高不可攀的人物。
历经四朝,科举状元,清流中的清流,累官至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政绩卓著,天下皆称贤相。
这是何其灿烂的一生,放眼大明朝,又有几人能到这个地步?整个杭州一百年也没出这么个人物。
而这位老阁老还闲居在杭州,虽然已经致仕,可是每年上到巡抚,下到他这个知府,不都要小心翼翼地前去拜谒,聆听教诲,不敢有丝毫忤逆。便是上头来了钦命的上差或是途径此地的官员,哪个不要登门拜访?
姓徐的小子竟是谢学士的门生?
所谓业师,即是授业恩师,比蒙师、座师的关系要亲近得多,所谓有师如父,这个师即是业师,座师和门生之间可以反目,可是业师与学生反目,这在大明律之中都算是重罪,由此可见这业师的份量。
袁知府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响,竟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从进了官场,他左右逢源,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这是因为徐谦的来头实在太大,他可以不顾徐谦是才子的事实,才子算什么?那是一群清流官忌惮的东西!他是浊流,甚至可以不用太顾忌什么名声,但这谢阁老却不是他能绕得开的。人家虽已致仕,可是逢年过节到他府里俯首帖耳的官员多的是,他跺跺脚,纵然不至于整个大明朝震动,这杭州的地皮还真有震三震的可能。
麻烦了……这是大麻烦……
而此时,外头的看客们也已经议论开了,大家第一个反应都是难以置信,可是随即一想,这徐谦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堂上说这个,这不是作死吗?
“他竟是谢学士的弟子,这……谢学士乃是状元出身,既然收了他做弟子,想必这徐谦必是惊世骇俗,谢阁老的弟子还用作弊吗?”
“这是自然,谢家一门尽是进士,不但出了个状元,还出了个探花,便是谢迁之弟,那也是二甲进士出身,这样的人家若是收外姓为弟子,还需要用作弊的手段吗?”
“谢家的家学可是非同凡响,能得谢学士青睐,这还真是非同一般。没有真材实料,谢学士岂会看上他?”
“不错,这么说来,人家府试、县试第一,就不足为奇了。”
袁知府木然了很久,也惊骇到了极点,他甚至想到,谢学士要是放出一句话来,便有无数的御使、巡按们像恶狗抢食一般欺到他的头上。他毕竟只是个五品知府,又是个浊流,不像那些外放出来的清流官,每个人的背后多多少少都有靠山,一旦遭了弹劾,这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良久……
袁知府勉强地挤出了几分笑容,满是和蔼地打量着徐谦,道:“原来你是谢学士的门生?若是如此,本府竟还真是错怪你了。”他抿抿嘴,使自己的笑容更加好看一些,继续道:“既是如此,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本府便出一题请你作答吧,若是答对了,自然再无人怀疑,以你的学问,想必也不会觉得太难。”
“好厉害……”
这一下子,不死不休的局面就成了错怪。还一副和蔼尊长的面相要给徐谦出题。徐谦不是傻子,只要答了这题,大家就皆大欢喜,而袁知府趁势再夸奖几句自己的学问,到时候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了知府衙门,这件事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题目一定不会太难,这只是袁知府的一个台阶,只要徐谦说一句还请大人出题,整件事就结束了。
徐谦笑了。
如果说一开始,这知府大人不是给自己按一个舞弊的罪名,他当然不愿意纠缠下去,人家是官,事情结束也就结束了,还能怎样?
可是这知府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树立威信,竟是视自己是蝼蚁,想怎样拿捏就怎样拿捏,一旦让这知府得逞,老爷子的梦想不但化为了泡影,自己一辈子的前程也要丧失,这对徐家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便是说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这件事……绝不能轻易算了。既然姓袁的拔了剑,就定要见血。
徐谦慷慨激昂地道:“知府大人可以治小民的罪,却不能给学生出题,大人既非学生业师,也不是主考或是学生的长辈,想要考校学生,大人还……不配!”
“……”
袁知府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又是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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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徐谦还真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自以为拜了个学士做业师,以至于自信心膨胀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徐谦还只是个生员,而袁大人是知府,知府大人向他伸出橄榄枝,他就算拒绝那也罢了,可是那一句大人还不配,这就是诚心要闹事了,不但要闹事,而且还要闹到总有个人完蛋的地步。
大家原本只是看审案,谁知审出这么个结果来,于是一个个更加兴致勃勃,眼看到了饭点,却也无人离开,反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充塞了整个半个衙门,更有好事者不断地将里头的消息传递出去,让那些没有寻到好位置看不真切、听不清楚的看客们随时得到此事的最新进展。
袁知府的脸色顿时大变。
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外,以至于他一时也有些慌了,为官这么多年,他所接触的人都是做事留一线,哪里会碰到这么个死缠烂打,非要你死我活的家伙?
而在这时,在布政使司衙门里,早有人将徐谦那边的消息传递到了这里。
当然,左宣布政使汪名传汪大人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他的表情淡然,似乎无动于衷,照旧还在自己值房里闲坐,而外头书吏的议论照旧还是传入他的耳中,他听到有个狂生自称是上山打老虎,也听到杭州知府与徐谦闹得不可开交。
他端起了茶,轻抿一口,目光幽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即,他用指节敲了敲身前的案牍。
咯咯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书吏,连忙有个书吏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汪名传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问:“这一次府试,据说有考生作弊?”
“这个……”书吏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只是谣传有,知府衙门那边正在审问,却是不知有没有结果。”
汪名传颌首点头,慢悠悠地道:“府试虽是小考,却也是抡才大典不可等闲视之,现在疑传出了弊案,更不能小看,本使布政一省,岂可无动于衷,来人,备轿前去知府衙门一趟,本使要去听案。”
“是。”
汪名传吩咐下去,整个布政使司顿时忙碌起来,而汪名传则是好整以暇,脸色露出从容,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这一次……倒是天赐良机!”汪名传心中想着,随即又端起了茶盏。
一炷香之后,一顶官轿在众多差役的拥簇之下走出了布政使司衙门,这里距离知府衙门并不远,杭州既是钱塘、仁和县的县治,也是知府衙门的治所,而这里所谓一省中心,同样还有巡抚衙门,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等衙门,麻雀不大,衙门却是扎在了一堆,林林总总算下来,在整个江南虽然不及南京,却也算是江南仅次于南京的政治中心。
第六十四章:冤枉
“布政使汪大人到,快快让开,不要挡路!”
汪大人的轿子行至知府衙门,随行的差役呼喝一声,两府差役立即开始赶人,硬生生地挤出一条路来,随即,汪名传下轿,好整以暇地穿过仪门。
一个过堂居然惊动了布政使大人,顿时引起更多的议论,虽然许多人被差役驱开,在人群中挤得像罐头中的沙丁鱼一般,脸上潮红,却还是忍不住精神一振。
“布政使大人要过问了,只是不知汪大人是偏向知府大人还是那徐谦的。”
“哼,这你却是不知了吧,这徐谦自称是上山打老虎,你莫要忘了,前些时日布政使大人狠狠地痛骂了上山打老虎的诗词,还说再敢胡闹,就要让有司惩办。现在大家都知道徐谦是上山打老虎,布政使汪大人对他的印象极差,怎么可能偏向徐谦?况且这世上官官相护,据说知府大人一向受汪大人看重的,这一次……只怕那徐谦要倒霉了。”
“是了,知府大人或许怕致仕的谢学士,可是汪大人却未必怕,据说他在朝中的背景深不可测,还和东宫有着极大的关系,过了今年,只怕就要入朝,最差也会是个侍郎,谢学士致仕了十几年,早已人走茶凉,汪大人未必会怕他。”
“这么说,也活该徐谦倒霉了,他有才学倒也没错,可如此跋扈,竟敢和府中父母对着干,如今只怕要阴沟翻船了。”
“不可喧哗!”差役们见有人大逆不道,大喝一声,手提着铁尺出言恫吓,乱糟糟的声音才被压制了下去。
而在这时,那袁知府和沧学正自然坐不住了,听到外头有人报了汪大人的官号,连忙整了衣冠出来相迎。
“下官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汪名传脸色温和,压了压手,随即道:“到堂中说话吧。”
堂堂三品封疆大吏,自有一番威严气度,袁知府方才在堂中不可一世,宛如世界中心,可是在汪大人面前,立即暗淡无光。
沧学正心里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原本徐谦瞬间翻盘,他心里大喜,现在汪大人突然驾临,这一下又把板上钉钉的事变得扑簌迷离起来。他想到坊间的种种传闻,又想到汪大人和袁知府一向关系不浅,不禁愁眉不展。
汪名传大步流星地到了正堂,脚步一顿,袁知府见状,连忙道:“请大人上座。”
汪名传挑挑眉,淡淡道:“喧宾夺主,未免不妥。”
袁知府谄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大人屈尊驾临,下官岂敢冒昧。”
汪名传这才点点头,不客气地坐上了正堂,他方才虽说喧宾夺主,可是现在高高坐在明镜高悬之下,满脸的理所当然。
袁知府则是叫人搬了个小凳子来,欠身坐在汪名传的左侧。沧学正也没说什么,乖乖地挪了位置坐在右侧。
沉吟片刻定了定神,汪名传的目光终于落在徐谦的身上,他捋着须,道:“你便是那作《临江仙》的上山打老虎?”
徐谦早就听说布政使曾经找过他的麻烦,还引起了一场骂战,不过他心里一点也不紧张,似乎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作揖行礼道:“学生徐谦,上山打老虎是学生的别号。”
汪名传点头,道:“你那诗……”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汪名传继续道:“你那诗词未免过于颓丧,本官觉得不好。”
袁知府听罢,不由大喜,看这样子,汪大人这是来找徐谦麻烦的。
徐谦微微一笑,道:“诗词之道各有各的看法,学生有学生的心思,大人有大人的心思,好与不好,只怕难有定论。”
他的话有点顶撞的意味,不过心里却在盘算:“这姓汪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听说他是东宫的人,和詹事府的某个大人关系匪浅,他突然前来,一定带有企图。”
汪名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即又道:“罢,你说的也有道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是了,你被人拿来知府衙门,可是为了府试舞弊之事?”
徐谦道:“正是。”
汪名传慢悠悠地道:“府试舞弊查有实据吗?”
徐谦正要回答,袁知府却是抢着答道:“回大人的话,眼下还没有定论。”
这袁知府原本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谁知道徐谦要不死不休,现在布政使大人来了,他索性死咬着案情还未明朗,且看看还有没有文章可做。
汪名传低斥道:“本官没有问你。”
袁知府愕然,讨了个没趣,心里有些不安了。
汪名传含笑,对徐谦道:“本官问的是生员徐谦,徐谦,你老实回答,你当真在府试舞弊?”
徐谦道:“学生不敢。”
袁知府不禁道:“大人,这徐谦……”
啪……
案牍上的惊堂木被汪名传狠狠拿起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
汪名传脸色铁青,打断了袁知府的话。
他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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