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人,都是各府各县派来的官员,有的是主簿,有的是同知,除此之外,还有钱粮局和几个海路安抚使司的官员。
赵明咳嗽一声,在看过账簿之后,道:“听说江西那边,已经解粮入京了,江西那边的定额是一百五十万担,实缴的却是一百五十三万担。还有福建,福建的定额是三十万担,实缴的是三十二万担,南直隶那边,据说也完成了定额,可是咱们浙江,现在陆续缴来的粮数,却还是欠奉一些,大家万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如何,一百四十万担的数额,一定要凑齐。”
“大人,宁波这边按部就班,一直都在催粮,只是还需一些时日……”
“是啊,尚需一些时日……”
赵明苦笑摇头,目光落在钱粮局的一个掌柜身上:“钱粮局呢,实购粮食总计多少?”
这掌柜道:“近来略有上扬,实购的粮食,只有六十七万担,这个数字,已经是极限了。”
原本计算,钱粮局应当能弄来七十万担粮食,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许多的不如意,赵明只得苦笑:“能否再购一些?银子嘛,可以想办法筹措。”
这掌柜苦笑,道:“粮食是定量的,又不是说买就能买到,几乎所有市面上的余粮,能买的都已经买了,就算再拿钱出来,这浙江的粮价岂不是要涨到天上去?物以稀为贵嘛,所以这不是银子的事,而在于浙江余粮的多寡。”
这掌柜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很多时候,银子未必有用,为什么丝绸在双屿港如此值钱?说白了,就是丝绸少,而需求高。现在浙江的粮食也是这么个情况,几乎余粮都已经收购了,许多人家留下的只是口粮,你想让人家卖手里的口粮,这个价钱,怕是要不断飙升上去。
而假若是去其他各省购买,一方面是时间来不及,另一方面,现在的浙江算是孤家寡人,你要去买粮,人家肯卖吗?
赵明脸色阴沉下来:“海路安抚使司那边,运来的粮食是三十七万担,而钱粮局,则是六十七,可是咱们现在,缺额却还有三十六万担,三十六万担在往年不算多,可是粮税减免了这么多,往年一年还能收来百万担左右,而今年,若是按从前的税制,能有二十万担就不错,哎……眼下只有大家一起共度时艰了,各府各县,还是尽量征粮吧。”
赵明放出了话,心里沉甸甸的,他站起来,而其他人等会意,纷纷起来告辞。
想了想之后,赵明回到后衙的花厅,沉吟片刻,奋笔写了一封书信,飞快传报京师。
“大人……”巡抚衙门的周幕僚派人来传报,说是总督衙门那边,似乎有改弦更张的意思。
听到这个,赵明脸色一冷,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督衙门那边,也看出了这里的困境,这位总督大人实在是个墙头草,风吹到哪里,就往哪边倒,这个老家伙,谁知道会不会给浙江来捅一刀。
“回去告诉周将军,要小心监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第五百八十三章:人心
通往大同和宣府的官道上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运粮车辆,与此同时,一批从京师里运来的货物抵达了大同,秋风在这北地尤为凛冽,远处巍峨的大同城初现轮廓。
大同城在正德八年设了总制,钦命总兵一员,督促各路军马,最巅峰时,大同城里驻军最多时达135778员,战马51654匹,大同军马甲天下,并非虚言。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支边镇的神机军,有人员九千,专以火铳、火炮克敌,因这支军马的特殊性,所以该兵马直接归属大同监军节制。
在大同城,往往有三个人做主,一个是大同府知府,一个是大同总兵,另一个自然而然,就是监军。
知府掌民事,总兵督军,太监监军。这种三足鼎立的格局,原意是相互监督,只是到了现在,早已变了味道。知府毕竟品级太低,而且大同府实在没有多少民事,而总兵往往都是二品三品的武官兼任,在官阶上,足足高了四五级,另一方面,边镇总兵又握有大权,所以,在这个地方,总兵往往比知府更说话算话一些。
而监军不同,监军来自于宫里,武官的选任,可能和文官没什么干系,至多也就是吏部,给你一个功考,可是太监对一个武官来说,却是尤为重要。
说白了,因为太监可以直达天听,监军的上头是御马监太监,御马监太监上头就是天子。
因此,大同孙监军地位超然,无论是本地知府、总兵官,都得仰他鼻息。
而此时,孙监军的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虽是一身布衣,看上去并无官阶,可是架子却是不小,反倒是孙监军听闻此人来了,飞快出来迎接不说,就差双膝一软,拜倒在地。
“杨先生怎么来了,现在兵危战凶的……不知黄祖宗近来可好吗?前些时日,送了些长白参去,不知黄祖宗用了没有。”
这杨先生名叫杨空,乃是黄锦府上的主事,黄锦在宫外的事,许多都是由他安排,他在这孙监军面前,也不必有什么客气,只是淡淡的道:“黄公公还好,你的那些人参,却没有进用。”
孙监军听这话音,顿时警惕起来,道:“这……这……是不是咱家做了什么黄祖宗不高兴的事?啊……这……还请杨先生请教指点,咱家对黄公公的心思,那可是天日可鉴哪……”
杨先生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在大同的事黄祖宗不知道,你仗着黄祖宗的威名,四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还擅自处置了一个参将,这事是不是有的,还有,大同的空饷,你没少吃吧?”
孙监军以为自己平时的孝敬少了,惹来了黄公公的不高兴,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人家要收拾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乖乖回宫去,回到了宫里,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监军在外头风光,可是对宫里的人来说,那就是烂命一条,这也是为何天子设监军的原因,因为太监的权利,永远都来自于宫中,要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孙监军苦笑道:“这……奴婢该死啊。”
杨空懒得理他,道:“找个清静的地方,有话和你说。”
孙监军心里忐忑,连忙应下,让人收拾了书房,关好了门窗,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奴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杨先生,能够告知一二。”
杨空伸了个懒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嘛,黄公公有点事要办,只是不晓得,你孙洪办的成办不成,黄公公的原话是,你这兔崽子平时总是爱偷懒儿,这一次若是做不成事,只怕就要请你回宫里了。”
孙监军立即打起精神:“奴婢的命都是黄祖宗的,他有什么交代,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不皱眉头。”
杨空朝他笑了笑,道:“是这样的,黄公公呢,近来闲来无事,手里囤积了一批火器,怎么,你为何脸色都变了?”
孙监军的脸色确实变了,囤积火器,这可不是小事,说是造反都不为过。
杨空道:“其实呢,这也没什么,火器是天津制造局生产的,天津制造局你总知道吧,虽然规定了火器不准卖给私人,不过却可以用勇士营的名义去买,只是现在,勇士营也用不着,现在不正好要出兵打仗了吗?想来宣府,是用的上的,你懂黄公公的意思了吧?上个月,朝廷不是已经下拨了一批银子来吗?专门用来购物资的……”
孙监军顿时明白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其实呢,银子确实是拨了,可是拨付下来,却另有他用,可没说要买火器啊。毕竟大同各路兵马的火器,都是由朝廷生产,由朝廷供应,这朝廷生产和供应,还需要外购做什么?这不是糟蹋钱吗?
可是黄公公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火器,你必须要买,不买也得买,不买就是不给黄公公面子,不给面子,你姓孙的就要完蛋。
孙监军深吸一口气:“这……”
杨空淡淡的道:“这话吗,我就带到了,看来孙监军很是为难,若是孙监军为难,不买也可以,东西呢,鄙人已经运来了,大不了,就带回去也没有关系。”
话虽这样说,可是孙监军却不相信,不买也没关系,他露出犹豫之色:“要买,总要有名义,神机军的火器是充足的,除非……”
他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色。
杨空却站起来,道:“这些事,可不要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的意思是带到了,杨某就暂居在你对门的一家客栈,你自己想想看吧。”
孙监军脸色凝重的看着他,自然知道杨空的意思。
你想做什么,不关他的事,可是这个事,你得办好,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个黑锅也是你来背。
孙监军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也没有挽留,只是道:“杨先生慢走。”
送走杨空,孙监军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立即叫来一个心腹:“神机营的库房换一批卫队,让张棒子带队去守卫,还有,今天夜里……”
……
当日夜里,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了整个大同城,大同城内,差点引发骚乱,在神机营库房的上空,巨大的火焰在夜空之中升腾。
下榻在客栈里的杨空,推开了窗,看向那巨大火焰的方向,手里摇着扇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
许多看上去办不成的事,其实在有的人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许多看上去没有借口的借口,只要是有心人,勾勾手指头,就能找到借口。
杨空的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很不像话,仿佛眼前的巨大火焰,是节庆时燃放的烟花。
他摇了摇扇子,淡淡吩咐屋子里照应他的人:“孙公公办事,果然干脆利落,回去禀告黄公公,就说孙公公幸不辱命,正好治了黄公公的心病。”
“是。”
有人出了客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次日清早,大同知府和总兵官纷纷到了,孙监军暴跳如雷,而此时,游击将军张棒亦是被捆绑进来,此时的张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自己负责守卫库房,说炸就炸了,随即便被人拿住,捆绑起来,一阵痛打,现如今,已是奄奄一息。
“狗东西,咱家抬举你,让你守住库房,你可知道,库房里存着的都是火药和火器,绝不能有明火,结果你当夜就出了事,好,好的很,你这狗东西,咱家若是不将你办了,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对得住皇上?这个节骨眼上,你给咱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想活吗?”
张棒浑身是血,牙齿早就打没了,只是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身下,殷红的血迹在泊泊的流淌。
“来!”孙监军冷冷一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打死!”
料理了张棒,孙监军的目光落在了大同知府和总兵官身上,他看向总兵官,目光中掠过了丝丝寒意,慢悠悠的道:“王总兵,这个姓张的,是你的亲兵起家,一向都是你抬举的,他这游击,也是你保荐,咱家见你如此抬举他,才对他委以重任,可是现在,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说说看,咱家该怎么办?”
王总兵早已惴惴不安,张棒确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时没少张孙棒的好话,现在出兵之际,却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故,孙监军如今向自己发难,若是最后,将这黑锅背在他的身上,他还能活吗?
王总兵连忙苦着脸道:“孙公公,是末将瞎了眼,还请孙公公海涵。”
“海涵吗?”孙监军慢悠悠的坐下,翘起兰花指,揭开了茶盖儿,慢悠悠的道:“眼下当务之急,一方面得向朝廷把事情解释清楚,怎么解释,是你王总兵的事,除此之外呢,神机军没了火器,就是没牙的老虎,这可不成,只是现在,向朝廷索要补给也不成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即订购一批火器,否则……没了神机军,大同出兵很不保险哪。”
“购买火器,只是……”
孙监军的道:“这事儿,少不得要咱家出面了,代购的事,你们不必管,只是这银子嘛……”他看向了知府和王总兵,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
“这个好说。”王总兵不敢迟疑,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孙监军让他来背黑锅,银子的事,倒是都好说,大不了挪用而已。
只是那知府却想说什么,却只是皱眉,毕竟这里的事,并非他能说了算。
第五百八十四章:就怕太监有智商
一连过去一月,各地征来的粮草已是陆续到达。
在朝廷的极力催促之下,今年的官粮,大多都比往年多了不少,只不过因为征粮,不免闹出许多民怨,只不过现如今,朝廷似乎也顾不了许多了。
值得一体的是,浙江的官粮,虽然陆续押解而来,可是到现在,不过只是入仓了一百一十多万担,距离一百四十万担显然还有太多的差距。
户部那边,大是振奋,立即报进了内阁。
只不过内阁烦心事太多,现在讨论的,却是大同的事。
大同的仓库发生了大火,据说火光冲天,烧掉了数个仓库,而这些仓库,储藏的都是火药和火铳,甚至还有不少火炮。
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明军在文皇帝时期,就会火器有一定的依赖性,虽然这东西有许多的缺点,可是很多时候,这却是制胜蒙古人的一个手段之一。比如文皇帝征大漠的时候,就曾采取过摆出车阵,将骑兵置于两翼,等到蒙古人一冲锋,躲在车阵之后的神机军进行射击,在打乱蒙古骑军阵脚之后,长矛和刀斧手立即填补火铳手的空白,利用车阵,低档蒙古铁骑的冲锋,与此同时,两翼的骑兵向左右包抄,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将蒙古铁骑彻底击溃的战法。
这种战法,一直沿用到了至今,而神机军的作用,并不是有效杀伤蒙古铁骑,而主要是打乱对方的阵脚,使迎面而来的铁骑阵势大乱,因为火铳的巨大声响,能够让战马受惊,同时还能击杀冲锋在前的蒙古骑兵,一旦受到了神机军的攻击,虽然这股骑兵洪流依旧会势不可挡的席卷而来,可是他们的锐气,却受到了重挫,冲锋的队形也会出现紊乱和破绽,受了惊吓的战马,会在骑军阵中乱窜,从而使得整个蒙古骑兵的冲击力大大减低。
就好像,当有人提刀向你凭借冲劲不顾一切向你横刀斩来的时候,一只黄蜂蜇在了他的手臂上,使得他劈砍的力道,大大的减低,而凭着这转瞬之间的功夫,凭借车阵的明军就可以挡住蒙古铁骑的冲力,与此同时,两翼的明军骑兵出击,顺势在他们的军阵之中进行分割和穿插。
这样的战法,是明军在旷野上与蒙古铁骑对决时,唯一有效的方法,无论是车阵还是神机军又或者是两翼的大明铁骑,都缺一不可,缺少了一个,肆无忌惮的蒙古铁骑可能一举将车阵冲垮,到了那时,就算两翼的明军铁骑出击,只怕也挽不住颓势。
换句话说,没有神机军,出关的大军,就没有反制蒙古铁骑的手段,甚至整个战役,都可能摧枯拉朽的迎来惨烈的大败,这是极为关键的问题。
“这个时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样的疏失,简直就是不可容忍,邃庵,你在宣府多年,可曾听说过,储藏火药的仓库起火爆炸之事?”
杨廷和自然气的脸色苍白,这才刚刚出兵呢,就碰了这样的霉运,杨廷和怎能不恼火。
杨一清道:“储藏火药的仓库,一向是防禁森严,而且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明火,按理说,是不会出事,不过总兵官的奏报却是说,游击将军张棒,乃是鞑靼人的细作,据说被鞑靼人贿以了重金,所以……”杨一清说到这里,眼眸眯起来:“可是老夫觉得,没这么简单,只是这张棒酷刑之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且又有许多武官证明他举止奇怪,又从他的家中抄出了不少的赃物,甚至还有个蒙古女人,看来……这件事,要查,只怕很难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要保障此次出兵的顺利,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更不能去过份追究,以免惹来人心惶惶,为今之计,只有息事宁人了。”
杨一清的判断是准确的,虽然有很多疑点,可是大同那边,却几乎是咬死了是一个游击所为,而且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言之凿凿,就算现在去查,肯定许多人要不安,不安的结果就是军心动摇,这个节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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