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现在大家已经心乱如麻,正琢磨着应对之策,想着怎么规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谁晓得徐谦是砖瓦匠出身,还没等人家想到漏洞,还在不停的添砖加瓦。
嘉靖问道:“怎么,徐爱卿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徐谦道:“陛下,臣在想,一旦户部追缴官粮,各府各县的官吏,未必肯乖乖去得罪豪强,毕竟清丈土地,只怕不容易。而且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怕是也不容易。臣就怕到时候,有些贪官墨吏,为了糊弄户部,索性对百姓加征粮税,最后吃亏的,还是寻常的百姓,到时这地方上,平民百姓不免要怨声载道,若是如此,善政也变成苛政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欺上瞒下的事例,早就屡见不鲜,若是不予以预防,只怕最后,反而好事办成了坏事,不免会有人打着天子的旗号,横行不法,最后这民怨,统统都要落在天子头上。”
徐谦顿了一顿,道:“说穿了,这涉及到的就是吏治,只是吏部一直都在整肃,可是也不见有什么成效,以微臣愚见,既然吏部不行,那就让厂卫来,请陛下下旨,命缇骑分赴各府各县,不得暴露行迹,监督地方官吏施政,若果有变更名目,盘剥百姓的,可立即上报吏部,请吏部做主拿办。”
对徐谦整人的手段,大家都已经麻木了,便是杨廷和,此刻也是勃然大怒,这家伙先是说吏部无能,吏部无能,他这吏部尚书,自然而然也就是无能了。只是以前地方上的事,吏部查办不了,大不了就可以说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既然谁都查办不了,自然而然,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是徐谦斥吏部无能,却是有其道理的,人家把事办好了,这就证明,世上无难事,浙江能办好,推而广之,天下也就能办好,可是吏部办不好,岂不是说整个吏部连一个浙江巡抚衙门都不如。
而另一方面,徐谦话音一转,又说要让厂卫监督各府各县,不得让地方主官加征官粮,这显然是加强厂卫的特权,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还好,徐谦还懂规矩,还知道厂卫只是监视,监视出来的结果,却是要上报吏部,让吏部酌情拿办。
杨廷和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姓徐的解决了地方上的两大弊政,底气十足,现在就算他出来反对,最后免不了要被人斥之为包庇贪官污吏了,眼下,也只能不做声。
世上,毕竟还有公义,公义二字,看上去虚无缥缈,可是当这公义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谁敢轻易抵挡,徐谦现在所言的,就是公义,便是杨廷和,也不敢当其锋芒。
嘉靖微微一笑,回答倒也干脆,道:“这件事,朕准了,两道旨意,一并颁发吧,不知诸卿,有什么意见?”
谁都没吭声,虽然触及到了许多人的根本利益,可是这个时候,枪打出头鸟,显然谁也不想背一个纵容弊政的黑锅。
嘉靖见无人说话,不由笑起来,道:“这样很好嘛,显然诸卿也是不能忍受地方上的弊政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这朝廷的梁子还是正的,有这些,这世上还有理不清的弊政。今日廷议,就到这儿吧,坐了这么久,朕也乏了,翰林院要尽快拟出旨意,户部呢,也要尽快敲定章程,是了,杨先生。”嘉靖的目光,落在了杨廷和身上,淡淡的道:“现如今户部尚书一职空缺,依杨先生之见,让谁来担任较为合适,内阁要立即拟出个人选来,眼下户部千头万绪的事太多,这户部尚书缺不得。”
杨廷和道:“微臣遵旨。”
嘉靖似乎又想起什么:“右副都御史、浙江巡抚徐谦,推行新政,上报君王,下安黎民,功劳甚大,内阁可有嘉奖吗?”
这嘉奖可都是事先说好了的,浙江的官粮超出了定额,奖励不可避免,而且人家解决了地方上的两大弊政,不嘉奖说不过去。
只是现在,杨廷和却是为难,嘉奖,如何个嘉奖法?现在嘉靖把烫手山芋丢给他,让他进退两难,若说功劳不大,随便赏赐点丝绸和金玉打发,不免让人觉得刻薄,可要是往重里赏,又很是不甘心。
沉吟再三,杨廷和道:“徐谦确实颇有功劳,臣以为,可敕之为左副都御使。”
浙江巡抚是差,而本来的右副都御史是官,杨廷和请晋升徐谦为左副都御史,就等于是不加官,却是晋升官职,左副都御史乃是三品,地位,已经和大理寺卿相当了,天底下极少有左副都御史兼任巡抚的,明面上,也等于是把浙江的地位稍稍拔高了一些,显出朝廷对浙江的重视。
这个奖赏说轻不算轻,因为假若徐谦解任巡抚,凭着他左副都御使的品级,直接跃升为尚书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要说重,也重不到哪里去,毕竟实职还是巡抚,只是官俸增加了一些,前途更好了一些,只是前途的事,谁说得清。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是杨廷和无奈之下接受的结果,若是再高,他也难以承担了。
嘉靖点点头:“罢了,拟旨吧,就这么定了。”
估摸着现在到了进服仙药的时间,嘉靖的心思,早就飞去了爪哇国,迅速敲定之后,立即离座。
一场廷议,终于结束。
而升任了左副都御史的徐谦,倒是颇为满意,左副都御史地位不在户部侍郎之下,至于什么鸿胪寺卿、大理寺卿,和自己也是品级相当,除了总督,他这左副都御史算是地方上最大的官了,最重要的是,朝廷的封赏下来,等于是给新政打了一针强心剂,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浙江的新政都有极大好处。
此时许多大臣已经灰溜溜的散去,而张子麟、梁藤几人,却将徐谦围住,大家一起抱拳,恭喜徐谦。
徐谦微笑回礼,道:“诸位抬爱。”
张子麟捋须不无羡慕的道:“小小年纪,就已是左副都御史,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实在羡煞旁人。”
梁藤此时却不无忧虑,道:“徐抚台自然是平步青云,只是老夫却是惨了,少不得要上书,宁愿外放出去做一任巡抚,也好避祸。”
他避祸的意思,是现在公开了身份,和张子麟比起来,他毕竟资历浅薄,虽然是侍郎,抗风险能力却是远远比不上张子麟这刑部尚书,毕竟张子麟在正德年间,就已是尚书,一般人想搬倒他却不容易,而梁藤呢,靠着几分侥幸,还有户部的几次动荡,才一路升上来,现在已经表露了身份,肯定要受到打压,用不了多久,内阁那边拟出户部尚书来,他将来在户部,只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梁大人不必畏惧,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等着瞧,到时候,还有好戏看呢,你们户部,保准要闹出天大的笑话出来。”
丢下这句话,徐谦也是乏了,拱手告辞。
张子麟似乎也琢磨出了什么,不由失笑,梁藤不解,不由道:“张大人何故发笑?”
张子麟也卖了个关子:“马上就有可笑之人,为何不笑?”
梁藤只得苦笑,众人说了几句闲话,纷纷散去。
而杨廷和和杨一清,自然是这个时候回到了内阁。
很显然,两个人都是一肚子火气,为了罢黜新政,他们可谓是机关算尽,只是这一次,实在不太聪明,非但没有将新政罢黜,反而让人家水涨船高,还折掉了一个李士翱,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杨一清性子急躁,越想,越是觉得时间紧迫,不由看了杨廷和一眼,道:“杨公,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次,咱们是栽了大跟头,谁曾想到,这徐谦能凑足官粮,李士翱虽然可怜,却也有可恨之处,他这户部尚书,居然如此失察,难道就没有想到浙江会弄出这么个玄虚出来?哎……你我再无动于衷,放纵下去,只怕这往后,朝野上下,就都是王学和新政的天下了,老夫总是觉得,这新政迟早误国殃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如意算盘落空
杨一清的话,带着很深的忧虑。
他越来越感觉到,这新政的膨胀越来越快,若是再不能遏制,怕是这大明朝的方向,要完全失去他和杨廷和的控制了。
人毕竟都有局限,纵然是杨一清这样的人,他的眼光,在整个大明朝,固然是极其深远,可是依旧还是局限在他的洞天里。
他的理想,他的理念,其实在经史典籍之中,就可以找到答案。
名臣!
他要做的是名臣,什么是名臣?何谓名臣?名臣者,位居显要,上报国家,下安黎民。这是一个很笼统的一句话,不过……笼统不笼统无所谓,在这其中,肯定和新政不会沾边。
改革,在后世或许是褒义词,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贬过于褒,坚持祖宗制度,坚持历朝历代的理念,效仿古之圣贤,才是士大夫们追求的境界,至于那种根本不知道会将朝廷带到何种方向的新政,显然是离经叛道。
老祖宗们把如何治理天下的道理,早已告诉了你,老祖宗们,更告诉了你如何去大治,如何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在经史典籍里,种种的事迹不胜枚举,按着祖宗的方法去做都来不及,还奢谈什么新政,这不是误国误民吗?
杨廷和和杨一清的思想是一致的,在这一点上,杨廷和尤为认同,现在徐谦大获全胜,可以预期,浙江那边,必定欢声雷动,江南各省的那些墙头草们,也极有可能摇摆不定,一旦新政扩大、深入,后果难以想象。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举荐出新的户部人选出来,这件事,必定尽快促成,若是姓徐的在陛下进什么谗言,举荐了一些小人,这就大大不妙,现在已经无力去阻止新政,可是至少,也该稳住阵脚,若是稳不住阵脚,你我这才是满盘皆输。”
杨廷和此时,已将徐谦当成了同等量级的对手,几次的受挫,让他明白过来,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轻视了,必须要痛定思痛,更加小心谨慎,万万不能,以为一些略施小计,就可以将此人铲除。
这个方向,是十分正确的,既然未来,新政和旧政,新学和旧学极有可能共存,那么眼下,就不能草率行事了,必须对新政和这个王学深入的了解,绝不能再贪功冒进。
杨一清固然是性子急躁,却也知道杨廷和的意思,不由颌首点头:“杨公说的不错,眼下是该站稳脚跟,还要安抚住人心,户部尚书的人选,却是麻烦,眼下这户部正处在一团乱麻的时候,确实需要有人出面力挽狂澜了,只是杨公以为,谁可以出任户部尚书。”
杨廷和沉吟片刻,道:“户部现在千头万绪,非要有个能吏来整肃不可,寻常可是不成,所以这个人选,必定要从户部里头选。”
对此,杨一清不由点头,这个道理他懂,户部不比从前,必须得让一个能算账,精通户部业务的人来担任这户部尚书,如此一来,可以选择的人也就不多了,一般的主事、郎中、给事中,显然是不够资格的。
想做尚书,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必须得有资历,资历够了或者是勉强差那么一点都可以,可是那些五品、六品、七品的官员,自然是不必考虑。
如此一来,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户部左侍郎蓝江涛,另一个,就是户部右侍郎梁藤。
其实可选的并不是两个,而是一个,右侍郎梁藤今日在殿中的表现,显然在杨廷和和杨一清眼里,属于和徐谦这些人狼狈为奸的家伙,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举荐,那么,就只剩下这位蓝江涛了。
杨廷和淡淡的道:“蓝江涛此人,在户部任职多年,颇有干才,为人还算忠厚,只是缺了一点锐气,不过眼下,也只有他了。你以为如何?”
杨一清苦笑:“现在也只能如此,你我立即上书吧。”
二人心照不宣,早有默契,甚至连讨论都没有,便开始撰写奏书,旋即送入宫中。
这消息,很快传出来,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便人尽皆知。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户部左侍郎大人,却在自家的书斋里,焦灼不安的来回走动。
“爹为何郁郁不乐,内阁两位阁老抬举爹,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只要宫中点了头,爹便是户部尚书,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入阁,这是何等的福气。”
说话的,乃是蓝江涛的儿子蓝云,蓝云在国子监里读书,听国子监里有人议论此事,连忙赶回家,原本还指望庆祝一下,谁晓得蓝江涛却是阴沉个脸,唉声叹息。
蓝江涛抬眸,冷冷道:“这个时候,你告假回来做什么,好好读你的书,朝廷里的事,是你看得明白的吗?”
蓝云双十的年纪,生的倒还潇洒,年轻人正在轻狂之时,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道:“爹,我怎么看不懂,现在爹做了户部尚书,儿子却是知道,户部尚书虽然位居吏部之下,却在其他四部之首,朝廷施政,无论是用兵、赈济、修堤、哪一样离得开户部,爹即将荣升户部尚书,便距内阁就差了一步,只要入了阁,咱们蓝家,不知有多风光,儿子怎么看不懂?”
“你懂个屁!”蓝江涛骂他:“任何时候,去做这户部尚书都可以,唯独现在不成,为父若是去了,这一辈子,可就完了。你知道不知道,陛下现在要让户部清缴亏欠的官粮,你知道不知道,为父若是任了尚书,就得下文让各府各县的官吏清查土地,上缴官粮,你知道不知道,若是有官员徇私舞弊,为父就要出面处置,你又知道不知道,这些下头的官员,每年冰敬炭敬,给京师送来多少的好处,为父主持清缴,得罪的何止是天下各地的地方官员,便是天下的士绅,也要统统得罪,更不必说,这些人的恩师,这些人的亲族,更有不少,都在京师中任职,我只问你,若是本官要处置一个地方官员,有人前来求情,为父该怎么办?为父若是卖了他这个人情,宫里就要收拾为父,若是不卖他这个人情,用不了多久,这天下的人,为父都要得罪个遍,自此以后,还能做人吗?现在这户部尚书,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到了谁手上,谁就要倒霉,还入阁,入个屁的阁,用不了一年两年,御使们就要寻由头来弹劾老夫,让老夫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话,蓝云满是不可置信:“真有这样严重,爹,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懂个什么,平时就知道吃喝玩乐,哪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今日你是没有看到,廷议的时候,那可都是夹枪带棒,个个都是用嘴来杀人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为父做这个冤大头做什么,姓徐的有宫里支持,宫里老夫得罪不起,可是这么多文武,却都和内阁两位阁老穿一条裤子,内阁,老夫得罪的起吗?这个尚书,绝不能做。”
他眯着眼,突然想到什么,道:“乡中上次不是来了书信,说是你的祖母又病了吗?那封书信,还在不在?”
蓝云道:“在,还在书房呢。”
蓝江涛道:“这就好,这就好,眼下,只能避祸了,老夫这就上书,就说家母病重,心忧如焚,请辞户部侍郎,内阁若是不批,那老夫也就不去部堂。”
蓝云惊讶的道:“爹,就算不做这尚书,又为何要请辞?”
蓝江涛冷笑,眼眸中掠过一丝老成世故的光芒,慢悠悠的道:“当然要请辞,请辞是为了避祸,内阁未必能找到更好的人选,所以一定会请为父出面,既然如此,索性这官,暂时不做了。反正就算留着,只要还在户部公干,不免会招惹是非,现在就以尽孝的名义回乡,反正也不损声名,资历毕竟也还在这里,等到这些人斗了个你死我活,斗出了个结果,到时候,朝廷有的是大把空缺,而那时候,为父再找一些老关系活络一下,那时候,再谋一个尚书,还不是轻而易举,管他是什么王党还是旧党,谁赢了老夫就是什么党。”
他主意已决,也就气定神闲起来:“这样也好,正好回乡歇息几年,老是在京师,也没什么意思。是了,云儿,你要留在京师,过几日,老夫送你几本王学的书来给你看。”
蓝云愕然:“国子监里头有规矩,说是监生看王学的书,是触犯……”
蓝江涛摇摇手,笑吟吟的道:“你不懂,这叫两手准备,老夫呢,呆在乡中,你留在京师,琢磨你的王学,到时候若是王学胜了,到时候,你便可说,你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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