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再摊派掉杂税下去,可要是收的多,依旧还要摊派,报上去一部分,自己私自截留一部分。
可以说,收税不但不专业,而且完全是胡搞,全凭地方官的心意,另一方面,大户人家地方官不敢碰,这些世家大族在本地根深蒂固,动了一个,就有几十数百个人跳出来制造舆论或者和上头的亲朋好友打招呼,就算不能弄死你,至少也能搞臭你。
既然大户的税不征,最后可怜的自然就是小户了,于是,土地兼并就开始了,小户人家这么点田地,还要受官府如此盘剥,最后不得不将这仅有的土地卖出去,最后沦为流民或者佃户。
可以说,大明这种混乱的税收制度,是当下大明许多问题的关键,而大户们坐拥许多土地,却不必缴税,家大业大,每年不知兼并多少土地,此后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多,贫民也越来越多。
商贾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朝廷虽然说不征商税,可是朝廷不征,地方上却是要征的,所谓雁过拔毛,就算是客商带了货物途径此地,若是被人盯上,多半也得刮出一层皮出来。
表面上好像商贾是大明税制下的得益者,可是事实却是,因为这混乱的税制,还有混乱的苛捐杂税体系,使他们朝不保夕,一不小心,就可能破产。
直浙新政之后,从商的难度确实是减少了许多,而现在,朝廷统一税制,正如徐谦所说的这般,使用一条鞭的商税之法,其实对大家,未必没有好处。
再者徐谦的税制虽然还未实施,可是此前,地方官府就已经开始施行了,比如说棉税和桑税,在直浙已经流行,只不过朝廷将这笔银子倒腾到了右手而已,至于矿税、木税等等,影响虽然也不小,却还没有到完全让大家破产的境地。
徐谦一番话出来,不少士绅松了一口气,他们许多人都是种植棉桑的大户,以前就要缴纳重税,而现在,朝廷虽然又提高了一些棉桑的税负,可是至少,还没有到不能容忍的境地,以前怎么办,现在还是怎么办,再加上,他们还可以提高一些价格,将一部分税负转嫁给上游的工坊,这就等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徐谦又道:“税制大致是定了出来,可是诸位要知道,税制是税制,条文是条文,律法是律法,若是难以实施,或者是有人阳奉阴违,最后可能税制虽然订立,可是无人执行,任何变法革新,若是不能贯彻实施,亦是无计可施。所以,本官会奏请天子,请天子同意,在户部之下,重设税局,建立完整的税制征收体系,税局和地方官府完全剥离,所有税丁,都要经过专门训练,必须要懂算数,能书能写,具有一定的知识……”
徐谦滔滔不绝的发言,他反正是脸皮厚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整整一个上午,他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不只是税率的制定,还有商税的征收。
所有人都听的很是认真,一丝不落,生怕遗漏了什么,甚至有人提起桌上的纸笔,将徐谦说话的重点统统记下来。这些,毕竟和他们息息相关。
一个上午过去,徐谦的喉咙已经冒烟,不过终于将该说的大致都没有遗漏的说了出来,最后,他左右四顾,忍不住道:“怎么没有人鼓掌?”
而后,如潮的掌声啪啪的响起来,久久不散。
徐谦不由苦笑,话说,自己代入的太深,竟是忘了,这个时代是没有鼓掌赞同的,经过今天之后,会不会鼓掌也成为潮流?
徐谦下台,上午的会议结束,众人纷纷到了如意坊的茶厅去用午饭,饭菜不多,却是管饱,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把心思放在吃饭上头,心里却在努力琢磨徐大人讲话的内容,若是真按这个税制来执行,对未来会有什么影响,行情是会涨还是会跌,这是所有人需要思考的问题。
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新的税制,若是当真能够一丝不苟的执行,就将商税对当下买卖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至少不会像朝廷旨意出来的时候那般,一下子闹的鸡飞狗跳,无数人寻死觅活。
下午,会议继续召开,而徐谦则是抱手坐在位上,一声不吭,也不发言,倒是赵明上台,请大家有疑问的上台说话。
第一个上来的,就是王川,王川做的是造船生意,他忍不住发问,道:“若是这个税制,倒是不错,可问题就在于,从前大家的税是交给地方官府,地方官府进行修桥铺路,同时供养巡捕厅,而如今地方官府的税收转移到了朝廷,修桥铺路怎么办,巡捕厅谁来养活,还有各处学堂的补贴,又谁来支付。”
他一开始,说的语无伦次,毕竟是第一次上台询问,很是紧张,不过后来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声音也高昂了几分,最后道:“就说河道的拓展事宜,现在直浙这边,水网是大致有了,可是这两年,地方官府打算继续拓展支流,现如今地方官府已经没了银子,谁来付这笔银子。小人做的乃是船行的买卖,河道越多,商贸的需求越多,小人的买卖就越好,假若朝廷不继续拓展支流,修筑道路,往后货物的流动越大,现有的水路,如何承担的起?”
王川说完,所有商贾都陷入了深思,王川的话很有道理,大家担心的是,朝廷把这些银子都拿了去,谁来付这个钱,莫非往后,又要咱们来承担吗?这不就等于,朝廷和官府又收了两道税。
这时候,徐谦率先鼓掌。
他一鼓掌,先是让所有人愕然了一下,不过徐大人鼓励的态度,倒是让所有人反应过来,于是大家一起跟着鼓掌。
掌声渐渐消停之后,徐谦起身道:“这件事,往后就是户部的责任,户部的钱粮会进行折算,比如巡捕厅,从此,就让户部来养,每年的用度多少,都由户部如数拨付。”
徐谦说完,掌声又起。
户部既然肯承担,那么就好说话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其实就是等于,官府的税转移给了户部,责任也全部转移给了户部,对直浙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官府和衙门之间权利和责任的转换而已。
王川很是激动,觉得自己长了脸,不过还是悻悻然的下台。
第二个登台的,却是杭州学堂的教习吴用,吴用是学官们拍板请来的,他教授的主要是杂学,虽然不入流,巡抚衙门也给了三四个名额。
他登上台,倒是不紧张,或许和他职业的关系,因此放开喉咙,道:“大人方才说要招募税丁,那么敢问,要征募多少税丁?”
徐谦起身,道:“全天下这么多府县,此外还得有人常驻在双屿港,因此,本官在户部曾大致估算了一下,人数怕要在两万人上下。”
吴用点点头,道:“学生问完了,谢大人。”说罢便要下台。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这会议进入高潮徐谦低调的态度,也让不少人胆大起来,有人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问一问就下台?”“问需要税丁多少做什么……”“浪费时间。”“咱们这么多人抢着登台,你到时好,抢上去了,却问这无关痛痒的问题,这是故意拿徐大人开涮吗?”
吴用这下子不敢下台了,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学生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咱们杭州学堂早就开办了算数科,若是户部所需的税丁多,这对学堂的算数科是好事,大家又多了一条出入,大人现在需要两万多人,再加上各个工坊。商铺所需要的账房数目,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学堂下的算数科肯定要紧俏,既然紧俏,自然此时要扩大规模,多招募一些教习,做好准备是不是?”
一句话,言论立即平息了,大家有跟着鼓掌,卧槽,这个教习哪里像是老师,简直他娘的也是买卖人啊,一叶知秋,只从徐大人的只言片语里就看出了商机。
在掌声之中,吴用向大家一一点头,这才下了台。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上台,很多问题已经完全脱离了商税的问题,这个问:“徐大人,现在婚丧嫁娶越来越大,有人甚至直接拥堵了车道,城里的道路本来就狭窄,被人一堵,许多上工的人怎么办?”那个道:“刘家坊那儿很是脏乱,散发着怪味,这事儿,不知官府管不管?”“大人什么时候回京,回京的时候招呼一声,小人们去送行……”
第六百六十一章:最最关键的问题
眼看这会议要演变成诉苦大会的意思,徐谦看了赵明等官员一眼,赵明等人脸色俱都拉下来。
大家说的事,大多数都和直浙各个城市的一些政务息息相关,比如说脏乱的问题,比如说拥堵的问题,本来大家也不在意,官府呢,更是无人去理会,从古至今,这种事也不归商贾管哪,关我屁事。
只是今天,大家畅所欲言,聊开来了,而随着城市的人口增多,城市的市民在满足了吃饱穿暖的问题之后,就开始追求更高一层次的生活了。
以往,大家吃不饱,衣不蔽体,谁有兴致管这个,所谓饱暖知淫欲,也可以换句话来说,饱暖知卫生,因此,对城市的卫生问题,对城市的道路的问题,都有了新的要求。
这是历史发展的进程。
可是对直浙这些官员代表来说,却不啻是赤裸裸的打脸,好在他们经过新政之后,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况且徐大人都没有摆谱,你敢摆谱,脑袋犯抽了不是?
赵明站起来,道:“关于诸位的建言,本官会和各地知府衙门洽商,比如说脏乱的问题,一方面是摊贩放肆,另一方面,也需官府委派人清扫,要解决,一方面,要打击一些无良商贩,另一方面,往后直浙的钱粮局再不负责修路搭桥,但是裁撤就没有必要,可以转换一下,让他们负责一下城里的街道清扫,可以让他们负责一下道路和码头的养护,总之,这件事本官一定会关注。”他说完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徐谦一眼。
徐谦差点吐血,又是小贩,小贩招谁惹谁了,香港片里到处都是警察追小贩,某天朝也是到处驱逐小贩,到了大明朝,还是如此,小贩伤不起,每一个苦逼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小贩。
不过对此,徐谦暂时没有干涉,只是满脑子觉得历史总是不谋而合,感叹老天爷他老人家实在有些开玩笑。
大家热烈鼓掌,为赵明的态度叫好。
如此一来,倒是让赵明和在座的官员生出奇异的感觉。
其实你是多大的官,首先你是一个人,就如一个小学生,被戴上了红花,他会感觉骄傲和自豪,任何一个人其实都是小学生,他会贪婪,会抢掠别人的东西,会和人争吵,会愤怒,会露出笑容,同样,每一个人都喜欢受到别人的夸奖。
况且在这里,得到那种最直观的夸奖,这种感觉,绝对不同寻常。
这就是所谓的爽感,人有各种爽感,而这就是其中一种,感觉似乎还不错,有点飘飘然。
一场会议,终于在天黑之后结束,晚饭是不提供的,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在如意坊的其他各处厅堂,许多人还在焦灼等待,他们虽然不能与会,却都在焦急的等待消息,当散会之后,一些意犹未尽的与会之人,自然不甘寂寞,窜到了各个厅里,满脸红光,开始讲解徐大人的商税之策。
“诸位,诸位……”王川在四海厅里,被上百个商贾注视着,却一点都不怯场,反而是满面红光,压了压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旋即道:“徐大人的税制是这样的,所有相关的作坊,俱都免税!”
人群一阵欢呼。
王川老脸一拉,道:“鼓掌,现在时兴鼓掌。”
于是掌声如潮,许多人拍的手都红了。
王川又开始详解税制,这个税制,还是可以让人接受,所以在场之人,虽然一些矿主们有一些腹诽,不过想到自己的矿要征税,别人的也要征税,到时候,还是可以抬高一些价钱转嫁出去,只不过利润比从前少一些而已,倒还不至于让大家都没饭吃,因此大多数人还是松了口气。
其实若是徐大人直接抛出这个税制出来,肯定大家都要喊痛,毕竟是让大家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是人都不能接受。
可是因为有内阁拟定的税制在先,那种纯属坑人,逼人去死的税制颁布之后,大家反而觉得徐大人的税制实在是业界良心。因此,这就很容易让人想到,徐大人顶住内阁压力,和朝廷据理力争,为大家争取来了如此大的利益,人家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能说什么?感激都来不及,你还能叫骂吗?你一叫骂,这就不厚道了,只怕到时候,所有人都要骂的你抬不起头来。
因此,纵然是有人感觉自己被割了肉,觉得现在还肉痛,可是依旧还是大力拥护,王川说一句,大家就跟着鼓掌,提到徐大人三个字时,大家就高潮,掌声更烈。
原本内阁是希望拿姓徐的趟雷,告诉天下人,征商税是姓徐的倡议的,一手拿徐谦去做挡箭牌,一手大把大把的往国库里搂银子。谁晓得这个时候,却被徐谦当成了排雷的工兵,这即是凡事就怕比,这一比,良心和王八蛋就都出来了。
好在,徐某人成了良心的典范,而内阁的衮衮诸公嘛,或许在其他地方,或许在从前,大家都觉得几位阁老人品不错,乃国之柱石,可是现在,虽然还没有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和徐良心比起来,简直他娘的就是奸商中的奸商。
王川说完了税制,旋即又说了一些花边新闻,无非是下午开会,大家纷纷畅所欲言,而官老爷们悉心听取了意见,并且愿意对一些意见进行关注。
又是欢声雷同。
这仿佛成了了不起的胜利。大家突然发现,原来商贾也有了说话的权利,而且官府还肯悉心接受。
这进入政协,似乎一下子成了所有商贾的梦想,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面子问题了,想想看,当你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之中这坐进了政协听政厅,与官老爷,与士人们洽商着政务,指点江山,这是何等是痛快。
王川自然也获得了他的高潮,因为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称羡和嫉妒,大家原来都是一样的商贾,没有高下之分,可是现在,王川一下子感觉自己的档次上来了,老子也是问过徐大人政务的人,是跟官老爷们提过意见的人,也是嘘过几个大儒的人物,这地位,怕是不比士绅们差了吧,档次,这就是档次。
……
从总兵衙门里回来,赵明回到了自己的巡抚衙门,一天的会议,让他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过疲惫归疲惫,可是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今日的会议,给了他很多思路和启发,也让他享受了不少快感,原来做官老爷,可不是自己把自己关在衙门里作威作福才感觉痛快,真正的痛快是在一个场合,这个场合的人几乎代表了各界的旗手人物,在这里,得到他们的称赞和惊叹,这才是真正的痛快。
这就好像做皇帝的,把自己关在宫里,平时的感觉就是无聊。可是一旦来个大朝议,别看坐在銮椅上好生无聊,可是听着无数官员的称颂,那种舒服和惬意,那才是真正的爽。只是可惜,大明朝的皇帝上朝,大多都是各种这拐弯抹角的拍黑砖和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有人拍个马屁,都会被他的同类们视之为溜须拍马和身无直骨,这皇帝老子能坚持去上朝,那叫业界良心,三十年不郊不庙不朝那才是正常。
赵明直接到了后衙的花厅,然后立即召集了幕友们来说话。
“诸位,眼下这浙江各府,有几个重要的问题,今日本官来和诸位商议一下,大家集思广益,拿出个办法出来,看看如何解决。”
赵明顿了顿,看了七八个幕友一眼,他故意将重要二字咬的很重,意思就是告诉大家,本官很重视,大家得打起精神。
这些幕友就是靠看人脸色吃饭的,自然晓得大人是什么意思,于是一个正襟危坐,纷纷道:“请大人示下。”
赵明倒也不含糊,将今日听政厅里的一些问题尽皆枚举出来,随即痛心疾首的道:“咱们浙江如今乃是首善之地,两京十三省,浙江如今乃是翘楚,什么是翘楚,翘楚就该是典范,可是呢,本官发现许多街坊脏乱不说,还有人拥堵街道,这些问题不解决,别人会怎么看,这算什么首善之地。因此,本官以为,当下最是重要的,是先要让百姓安份起来,不能再让他们随意丢弃垃圾,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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