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手打人,这不是故意找不自在,找骂吗?昨天你威胁了某人,今天这个人就挨打,换做是正常人,应该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才是。
百姓们怎么议论,那是他们的事,毕竟对他们来说,议论不过是找找乐趣而已,一阵风过去,也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在都察院那里,却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同僚被打,这就等于赤裸裸的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也是御使,今日有人可以指使人打周昕,难保明日,没人打到他们头上,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同仇敌忾,不久,左都御史亲自登门,前去周昕家中探视,让他好好休养,其他的事,自有都察院出面。
而周昕呢,却只是不断叫冤:“大人,是那徐谦,必定是那徐谦,要给下官做主,做主啊。”
左都御史阴着脸回到了院堂。
其实他不愿意惹事,虽然是战斗力最强的都察院最高长官,左都御史郑隐和还是懂的万事留一线的道理,可是他不愿意惹事,不代表别人可以来惹他。御使挨了打,打的也是他的脸,别人不将御使放在眼里,难道不就意味着没把都察院,没把他这左都御史放在眼里吗?
你徐谦怎么嚣张都没关系,郑某人招惹不起,由着你去闹,可是你现在惹到老夫头上,这口气,咽不下去。
都察院的头头脑脑都已经请了来,众人汇聚一堂,最后郑隐和拍板:“各科各道的御使,从现在开始,所有手头的事都要放一放,天下的贪官污吏多的是,不急着查,可是眼下,这朝里出了这么个大奸大恶之徒,我等就不能坐视,不能让姓徐的欺到头上!”
郑隐和发了话,御使们精神一震,此事倒是关乎了大家的福祉,谁也不敢提出什么质疑,纷纷道:“遵命。”
……
暖阁。
黄锦脚步飞快的抵达了龙榻之前,拜倒在地,压低声音道:“陛下,御使周昕被打了,都察院群情激奋,百官闹了起来,有人到了午门之外,恳请陛下严惩凶徒。”
嘉靖几乎是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他先是愕然,随即脸上升起了一丝红晕,道:“徐谦这家伙,还真是什么事都要做绝,不做绝,他浑身的骨头痒痒。”丢了这句话,他毫不犹豫的道:“传旨慰问周昕,同时让顺天府查办凶徒,不必怕,顺天府还没有查出来的胆子,就算真查出来,徐谦也不能留下什么把柄,放心去查就是。再传旨意,命刘文昌、桂鄂、杨舒三人入京,至东宫任职。”
“再传旨意,大同总兵芦赐宏回京。”
一道道旨意发了出去,黄锦不敢怠慢,连道遵旨。
嘉靖冷冷一笑:“敕陆松、吴中、陆征、张凯、杨胜觐见,是了,还有徐昌。”
黄锦道:“奴婢这就去办。”
……
内阁……
一个书吏将事情传报到了杨廷和耳中。
杨廷和眼眸微眯,目中掠过了一丝杀机,咬牙切齿的道:“可恨。他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去,下名刺。”
“不知杨公要下给何人?”
杨廷和似乎觉得不妥,又摇摇头,道:“罢……不必这样张扬,老夫另外去请吧,你下去。”
孤零零的坐在值房里,杨廷和的手指关节打着节拍,双目微眯,脸色很不好看。
第七百二十章:牛人
堂堂徐部堂,如今是处在冰火两重天,京师和直浙的舆论可谓全然不同。
而此时的徐谦,却是照吃照睡,舆论固然能杀人,可是却杀不死徐谦。每日照常去当值的时候,徐谦倒是可以看出,户部的大小官员们对他的敬畏。
这种敬畏出自某种莫名的恐惧,一方面,徐谦能够给大家一个前途,只要大家跟着徐谦好好办事,亦步亦趋,圆满完成任务,便是连寻常的书吏,都会有当官的可能,其他人自然就不必说了。
而另外一方面,大家对这位部堂,是实在是畏惧到了骨子里,因为你就算得罪了杨廷和,那也无妨,大不了被人弹劾,这官是不必做了,回去做自己的寓公,颐养天年,这虽然对大多数来说,固然是要命,可是比起得罪徐谦来,实在不算什么。
得罪徐谦,可怕的不是贬官和罢官,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收拾你,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的可怕,说不准你走在路上,被数十个壮汉鸡奸,又或者一不留神掉进沟里,被人砸了石头,做流氓的怕见官,做了官的怕耍流氓,道理就是如此。
其实真正为难的,还是顺天府衙门,顺天府衙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差役全部放了出去,四处缉查,结果人倒是抓了不少,一审问,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傻子都知道,人家既然殴打了朝廷命官,肯定要立即躲起来,说不定早就被人安排去了直浙,甚至可能直接去了海路安抚使司,逍遥海外去了。
而顺天府这边,一边是希望拿出凶手,因为朝廷那边是催促的很急,尤其是都察院,几乎天天都御使来这里催问,不交出凶徒来,顺天府上下的日子都不好过,可是另一方面,假若追查出了真凶,他们又害怕一旦果是徐谦教唆,到时候,又是棘手。
在这种复杂心态下,大家只能选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慢慢耗着吧。
也就在所有人痛斥徐谦的时候,已有七八个大臣调入了京师,其中有几个并不如意的地方官员,这些人的背景一致,从前在大礼议事件时,曾对嘉靖进行过有力的支持,原本这些人按理来说应该平步青云,只是可惜,徐谦的出现,却是让大礼议事件无疾而终,而这些人彻底悲剧了,他们投机失败,自然不为朝廷的主流所容,一脚踹去了爪哇国,而天子呢,已经有了制衡杨廷和的人选和手段,自然也不需要他们。
这几年来,他们在外头过得很苦,被朝廷的主流所不容,大好的前途,全部葬送在了荒郊野岭里头,每天要担惊受怕,生怕一夜醒来,那些桀骜不驯的土人突然冲入衙中造反,在那种刁民遍地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个灾难,因为那些人素来信仰用拳头来解决问题,而对此,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荒郊野岭,不是统治中心,派驻地方官员,意思意思也就是了,不必奢求太多。
其中一个人,就是桂鄂,桂鄂说起来还是徐谦的这大舅子,当年也是他,在浙江点徐谦为解元,为徐谦平步青云,提供了很牢靠的基础。
桂鄂入京,立即就安排了一个职位,翰林院侍讲学士,同时兼任詹事府詹事一职。
说穿了,桂鄂成为了太子的老师,主理詹事府大小事务。
同时,许多官员也都授以了官职,这些人原本并不如意,仕途悲惨,而一下子,俱都成为了未来的官场明星。只要运气好,便是将来入阁,也不成问题。
他们当然不是突然鸿运当头,而是天子蓄谋已久,这些人本来就是官场的另类,给予这样的安排,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机会,假若太子登基,他们就是帝师,绝不可能和现在的大臣们同流合污,因为他们和东宫已经联系在了一起,想不想飞黄腾达,就看自己能不能保太子登基了。
可是问题又出现了,谁是太子?
现在嘉靖朝,并没有太子,既然没有太子,那么设詹事府官员,又有什么意义?
这里头就有名分的问题,好在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对徐谦的口诛笔伐上,暂时也顾忌不了这个。
与此同时,方献夫也入朝了。
宫中召张璁入阁,张璁再三不肯,最后勉强同意,可是这老家伙是个人精,磨磨蹭蹭的上路,人家是从运河进京,偏偏他是从陆路,这一耽搁,就是两三月过去,据闻在北通州,他还以身体不好的名义歇养了几天,可是立皇子为中山王的圣旨一来,张璁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飞快就往京师赶来。
抵达京师之后,张璁入宫觐见,整个京师的政局,随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杨廷和为首的旧党还有徐谦的新党之外,以张璁为首的一股势力立即窜起,他们从前多有不如意,大多数人都被死死的打压,尤其是在大礼议之中,没少受白眼,被压了七八年,而现如今,终于登上了舞台。
徐谦甚至怀疑,嘉靖放任杨廷和等人打压这一批人,一直保持沉默,等的就是今日,因为这批人投机失败,最后成为了大礼议事件的牺牲品,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为其他朝廷命官接纳,他们想要平步青云,唯一的机会就是死死的抓住嘉靖这根救命稻草,或者说,是抓住朱载基。
无论如何,这些人一个个的显赫起来,至少他们和徐谦的目标一致,暂时也不可能引起什么冲突。
张璁进京的消息传出来,紧接着第二日便进了内阁当值,不过这位张大人上任的第一天,就上了一道奏疏,要求改名。理由呢,很简单,为尊者讳。因为嘉靖叫朱厚熜,而张璁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璁字,虽然两字不同,可是字音却是相同,其实这种事,大家也都是凑合,嘉靖叫朱厚熜,朝中王厚、刘后之类的人多的是,莫不是也要为尊者讳?可是张璁却偏不如此,他正儿八经的上了奏疏,意味深长。
嘉靖也高兴,立即给他赐名孚敬,另外还特旨嘉奖一番。
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颇为欢实,大家终于反应过来了,许多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张璁无耻。
无耻就无耻吧,反正张孚敬不以为意,下值之后,他便立即赶往了徐府,拜谒徐谦。
他是内阁学士,徐谦是户部尚书,虽然内阁学士只是正五品,并没有其他的兼职,品级确实是不如徐谦,可是但凡入阁,其实在权利上就已经高于尚书,徐谦不去拜谒他就不错,偏偏这位改名的张大人不以为意,身段之低,很是教人大开眼界。
对待张孚敬的拜访,徐谦倒也拿出了一点诚意,亲自到中门迎他,论出身,徐谦甩张孚敬几条街,可是论年龄,张孚敬比徐昌还要大,其实这也是张孚敬不择手段非要巴结嘉靖的主要原因,他和其他的清流不同,人家是春风得意,年轻轻的便做了官,时间有的是,慢慢熬资历,养名望,机会迟早会送上门。可是张孚敬年近五旬才金榜题名,四十六岁才做官,就算他活得长,再活三十年就已是侥幸,假若十年之内不能平步青云,他这辈子,只怕至多也就混个知府。可是张孚敬是个雄心勃勃的人,在他13岁时便有共济天下的理想。在《题族兄便面》诗云:“有个卧龙人,平生尚高洁。手持白羽扇,濯濯光如雪。动时生清风,静时悬明月。清风明月只在动静间,肯使天下苍生苦炎热。”
一个人少年时便踌躇满志,结果熬到中年才勉强混了个官职,在部堂里观政,几乎没有人看好他,大多数人对他白眼有加,那时候的张孚敬只怕只有一个念头,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一定要爬上去,他要爬的比所有人高,要实现自己幼时的理想。
徐谦迎他入厅,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访客,徐谦见过的官员,大多都是按部就班,或者是四平八稳,可是这个人,显然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张孚敬比他的岁数显得还老一些,两鬓已是斑斑,显然是长久被人压制,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不过他并没有显露出一朝得志时的得意忘形,反而满脸谦逊之色,这让徐谦对他增加了一丁点的好感,不过这种好感也实在有限,因为徐谦知道,这不过是他面对自己的姿态而已,至于人家心里怎么想,那也只有天知道。
张孚敬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随即道:“徐大人,久仰大名,老夫今日前来拜谒,为的乃是新政之事。”
第七百二十一章:橄榄枝
新政的事,其实对阁臣来说,一向都是大忌。
理由很简单,新政开始之后,某种意义来说,大大的削弱了内阁的权利,内阁的权利毕竟来源于旧有的官僚体系,而新政的出现,几乎让内阁大臣们觉得莫名其妙,久而久之,就从管不了变成了管不着。所以内阁对新政,一向忌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在刚刚入阁的张孚敬主动提及,徐谦只是平淡的看了张孚敬一眼,心里却在想,此人刚刚入阁,凭的都是圣眷,历来靠圣眷入阁的人,往往都不长久,更别提这个圣眷还是嘉靖的,而嘉靖这个人,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张孚敬应当不傻,他必须极力争取实力派的支持。
徐谦就是最现实的实力派,假若得到徐谦的支持,张孚敬的地位,就稳固的多。
徐谦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大人想要谈什么新政?”
张孚敬倒也开门见山,想来多少知道一些徐谦的性格,淡笑道:“其实在进京之前,老夫从南京到京师,之所以没有走水路,便是想看看南直隶的一些风土人情,不脚踏实地去看一看,终究是管中窥豹,松江府那儿,现如今三成土地种了棉花,老夫也看到,那儿大片大片的土地改为了棉花抽丝的工坊,看了成衣的工坊,还特意去了华亭港看了看,这一路过来,委实是大开眼界啊。”
此人无耻。
徐谦立即给了张孚敬一个评价。
明明是朝廷旨意下来,京师之中情况不明,他不敢轻易入京,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可是现在的口气,倒仿佛是故意在地方考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张孚敬是个实干家。
结果等情况明朗之后,这位便宜大学士,一溜烟就跑来了。
徐谦当然不会戳穿他,只是问道:“大人观感如何?”
张孚敬显得很谨慎,沉吟片刻,道:“有利有弊,却是利大于弊。”
徐谦觉得这个家伙能做内阁学士,还真有几把刷子,明明是来争取徐谦,还真和自己研究新政,可是也绝不会完全没节操的胡扯,一句有利有弊、利大于弊,既等于是肯定了新政,又四平八稳,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倒是仿佛他当真实地考察之后,最后权衡了再三,做出来的艰难决定。
徐谦笑道:“大人谬赞。”
张孚敬道:“老夫说的是实话,新政如火如荼,老夫在南京,不会看不到,也不可能听不到,直浙百姓,皆因徐部堂而有今日,人人对徐部堂敬若神明,为何?无非是新政措施得当,士绅百姓,得到了甜头而已,固然新政有诸多诟病之处,可是有此一利,就足以瑕不掩瑜了。”
这句话很中肯,很有水平,张孚敬倒是很容易进入角色,成了内阁学士,仿佛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大局观。
徐谦喝了口茶,道:“大人如此肯定,让下官汗颜。”
张孚敬压压手:“这是实话嘛,别人务虚,老夫不同,老夫要务实,务实才能政令通达,才能施以仁政,否则单凭邸报里几句虚话,有个什么用?不过老夫有一事不解,上一年,松江的棉布产量不过九十七万匹,今年许多商贾看松江的棉布畅销,纷纷投银子进去开办工坊,原有工坊的商贾也纷纷扩产,今年的产量,只怕要高达三百多万匹了,我大明穷国之力,从前也未必有如此产量,现在据说还是颇为畅销,可是今年,似乎又有人大肆的扩产,招募的工匠和学徒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人,直接去安徽、山东等地募集人手,可是老夫想问,明年若是产量更高,这些棉布,最后卖给谁去?”
徐谦微微一愕,突然觉得这个张大人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此人厉害啊,一眼就看出了新政的最大弊病。
新政说穿了,就是生产,生产是在需求的带动下不断扩大的,当需求旺盛之时,商贾们看有利可图,自然疯狂的扩张,可是一旦扩张到了极限,假若生产力已经达到了上千万匹,甚至数千万匹呢?这时候,需求就已经不足以支持这么多的扩张了,最后就成了竞争,也就是各个工坊之间,通过竞争,甚至微利的降价,迫使对方破产。
可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就出现了,之前扩充产能,你招募了这么多人手,现在需求满足,这些人怎么办?他们或许从前是种地为生,而后被招募到了工坊和城市,可是他们还愿意回到乡下去吗?乡下并没有他们的土地,更无他们的立锥之地,一群人在城市中失业,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就要出事。
这其实说穿了,就是经济危机,具有大明特色的经济危机,只不过因为新政初开,虽然工坊都在疯狂扩张,可是从无到有,这段时间本就是黄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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