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行礼,这个道:“见过表姐。”那个说:“桂夫人好。”
夫人……
徐谦疑惑地看了桂稚儿一眼,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是夫人了。
不过……这是什么聚会?为什么她带自己来这里。
桂稚儿面上看不到表情,款款道:“诸位都不必客气了,我今日带来的,乃是久负盛名的徐公子,你们不是要比试吗?那就让徐公子来裁决吧。”
徐谦的名声在读书人里头一般是比较臭的,有人嫉恨,也有人看不起他的出身,可是这些公子听了,却都呵呵一笑,竟是一点避嫌都没有,纷纷过来行礼,道:“久闻徐公子大名,早盼一见。”
徐谦见他们这样说,心里便想,这些人多半都不是读书人,可是他们斯斯文文,不是读书人也说不过去,于是含笑和他们见礼。
众人分宾坐下,徐谦才感觉到,这些公子之间似乎还带着一股子火药味。
桂稚儿一一介绍之后,便对徐谦道:“今日请你帮我这个忙,其实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这些都是我桂家的故旧好友,平时偶尔也会小聚,这位赵公子是我表弟,赵家想必你也知道,还有这位吴公子亦是好朋友,他们之间有些小摩擦,因此我便来作合,他们既然相互对不上眼,便让他们来比一比。”
这赵公子叫赵尚,手里摇着一柄扇子朝徐谦友好地点点头,随即道:“上茶罢。”
立即有几个沙弥斟茶上来,赵公子微微一笑道:“这茶乃是我从家中带来,乃是最上等的武夷岩茶,前些时日新茶刚刚上枝,因此取了其茶尖嫩叶炮制,随后又用快马彻夜送来,还请诸位品尝。”
徐谦没兴致吃茶,不过这赵尚一番话,摆阔的心思却是暴露无遗,福建那边的新茶连夜派人送到江浙,只为了尝个新鲜,看来这赵家定是腰缠百万之家,否则也不会奢侈到这个地步。他心里暗暗咋舌,又不禁鄙视这赵尚,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摆个什么阔,不就是有个好爹吗?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爹,我比你还会败家。
谁知先前那吴公子却是发出冷哼,这人叫吴智,也是手摇一柄扇子,冷笑连连道:“这样的茶实在入不得口,我倒是带了一些酒来,乃是百年陈酿,还请诸位赏光。”
赵尚立即反唇相讥:“这寺庙之中,乃佛门清静之地,你好不晓事,竟是在这里请人吃酒。”
吴公子微微一笑道:“这算不得什么,整个寺庙都是我吴家供养的,我要吃酒便吃酒,你能奈我何?”
听到这里,徐谦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公子有仇,所以在这里斗富,他看到二人这种斗富的法子,心里不禁有些发堵,拿这些茶、那些酒折现,不知能换多少银子,还有花钱供养一个寺庙,若是这些钱拿给自己……
这时候,桂稚儿便出来打圆场道:“今日请你们来,并非是叫你们口舌之争,多说无益,这茶我不想吃,酒水我更不想吃,你们拿出自己的东西来,请徐公子品鉴罢。”
赵尚立即道:“我这里有个东西,却也不知价值几何,虽是平时把玩的小玩意,若是能入徐公子法眼,不如赏光看看。”
他将自己的扇子一收,便送到徐谦面前,徐谦这才算明白了,原来比试的竟是这个,也难怪桂稚儿叫上自己来。这方面,徐谦还真是专业级的鉴定师,他接过扇,打开扇子之后,扇面上虽有一幅梅花图,不过只是寻常的涂鸦之作,连中品都算不上。
见徐谦目光狐疑,那赵尚得意洋洋,不免对徐谦生出几分轻蔑,道:“我这扇子乃是千两白银求告再三才到手的,徐公子莫不是看不到其中的妙处?”
徐谦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会他的质疑,目光又落在这扇骨和扇柄上,这扇骨和扇柄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为了防腐,所以有一层清漆,看上去年代似已久远了,在扇骨上似乎还有一行小字,这小字犹若蚊蝇,认真细看,却是写着永乐二年春的字样。
徐谦叹了口气,随即将这扇子交还赵尚,道:“扇是好扇,只是一千两银子花得太不值当。”
一语道出,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那赵尚的脸色显得微微有些不悦,忍不住道:“只怕是你看漏了眼罢。”
第一百一十二章:杀人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徐谦侃侃而谈道:“这柄扇子扇面没什么稀奇,想必是赵公子后来糊上去的。倒是这扇骨有点意思,扇骨年代应当有个百来年的光景,用的乃是紫竹,看这竹片仍有韧性,可见后来人保养得不错。”
徐谦又道:“紫竹者,出南海普陀山,其干细而色深紫,段之可为管箫,今浙中皆有。而这扇骨做工精细,一看便是福建泉州的工艺,不过紫竹用来制扇的并不多,直到孝皇帝时才开始流行,持有此扇之人却是出自明初,想来是此人有特别的癖好了。”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那赵尚听徐谦娓娓动听的分析,竟也不禁意动,再不敢露出轻蔑之色,正坐危襟地侧耳倾听。
徐谦继续道:“而这扇骨处有一行小字,写了这扇子的制作的年月,从此人所用的笔迹来看,主人应当是个常年伏于案牍之人,唯有这样的人,行书才中规中矩,尤其是那字体过于端正,完全没有自己的特色,若是我没有猜错,此人在当时应当已经是翰林了。”
众人不禁狐疑,翰林……
不过徐谦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翰林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翰林要经常拟定诏书,而诏书的字体要求最为苛刻,绝不是寻常的公文往来的字体比拟,徐谦猜测这是翰林的笔迹,理由绝不是空穴来风,只有翰林对字迹的要求最高,而一般人在自己的物件上留下自己的笔迹,一般都会带有自己的行书特点,也唯有翰林因为长年累月的制诰,所以早已抹杀掉了自己的特点,使得文字之中隐隐带着一股子圣旨的气味。
徐谦微微一笑:“既然此人极有可能出自苏杭或是福建,又是翰林学士,想来想去,那时候的庶吉士似乎并不多,唯有寥寥几人而已。”
那赵尚眼看答案呼之欲出,忍不住问:“那你说此人是谁?你若说中,我便服你。”
徐谦正色道:“其实也简单,这个人乃是后来的内阁大学士杨荣,杨荣乃是闽人,恰好在永乐二年在翰林之中办公,任编撰一职。更重要的是,此人是出了名的左手辅相,他天生便是左撇子。而我看这扇柄的磨损,这扇子的主人也是左手握扇。因此才推断这柄扇子乃是杨相公遗落下来的,不过杨相公的遗物虽是价值不菲,可是扇子毕竟是扇子,迟早都有腐朽的一日,一千两银子购来实在有些不值当。”
赵尚激动地道:“徐公子高明,此扇确实是学生前去福建重金购来的。”
众人也不禁啧啧称奇,这才对徐谦信服。
赵尚现了宝,那吴智自然不肯罢休,拿出一副字画来,亦是世上难得的珍品,说是一千三百两购来,徐谦心里对这种有钱没处花的人深痛恶绝,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又是品鉴了一番。
一晃眼到了正午,寺里的和尚取来了斋菜,这姓赵的和姓吴的不对付,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双方几次要发生冲突,都被桂稚儿拦住。
徐谦已经没多大兴致了,只是桂稚儿不走,他又没有车马代步,这里更是荒无人烟,免不了要噌人家的顺风车回家的,因此只能耐着性子等候,他推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便去寺中的香客房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竟是黑了,连忙从房中出来,想到明日清早还要去提学衙门,连忙去寻了在茶房里吃茶翻阅佛经的桂稚儿道:“天色不早,是不是该回去了?”
桂稚儿任何时候都蒙着面纱,让人永远都看不透她的表情,只听她吟吟道:“是啊,时候不早了,今日有劳了你,其实请你来只是希望有个外人在,那两个家伙能心平气和少闹出幺蛾子而已。”
徐谦古怪地看着她,道:“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桂稚儿却是笑吟吟的不答,道:“他们都是世家,不过嘛,却偶尔会做些生意。”
徐谦倒是知道一些风土人情,知道在这江南,许多世家都参与了一些生意,利用他们的身份和人脉关系,日进金斗。徐谦不由想,如此说来,那么这桂家是不是……
他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只盼着桂稚儿立即动身。
此时天色昏暗,天空只留下一丝鱼肚白,主人们都在寺前相互告辞,那赵尚对徐谦有了好感,几次邀请徐谦去余姚老家拜访,说是到时定会盛情款待,徐谦敷衍了几句,应了下来。
下人们都在为山下张罗着车马,却突然听到山下发出惨叫,过不了多久,一个浑身冒血,青衣小帽的仆役连滚带爬地上的山来,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是倭人,倭人……”
听到倭人二字,这些夫人公子们都是脸色骤变,徐谦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倭人?哪里来的倭人?这里虽然距离海岸不远,可毕竟是江南腹地,怎么会有倭人?”
这时候的倭寇还没有肆虐到随意攻打州县的地步,可是已经对江南形成很大的危害了,在浙江、福建沿岸有许多零散的倭寇劫掠村落,只是这里毕竟还算是腹地,虽然也沿海,可是倭人出现得却不频繁,现在突然出了倭人,徐谦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干系着身家性命的事啊。
这小厮被徐谦提着领子,期期艾艾地道:“有七八个人,手提着倭刀,凶残得很,突然就冲上去,杀了许多人,他们杀人很有章法……小人逃上来的时候,下头已经死了四五个人,其余的人要向外逃散,都被他们分了四五人去追了,只有上山的人,他们却是不理会。”
瓮中捉鳖。
徐谦顿时意识到这些倭寇绝不是平常的强盗,而是带着目的来的,他们只去追杀那些逃散的仆役,是为了防止有人去报信;而不阻止人上山,这就说明了他们的目标是上山的寺庙,甚至可能是徐谦或者是桂稚儿,又或者是这些公子。
这一下……似乎被坑了。
徐谦的脸色犹豫不定,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若不是在人前,只怕他早就吓得抱头鼠窜了,好在两世为人,多少还有些胆量,此时他也意识到惊慌失措是没有用的,只有保持冷静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徐谦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可是其他的公子哥已经乱作了一团,这些人方才斗富斗得厉害,现在却都成了无用的草包,倒是让徐谦惊讶的是,桂稚儿居然保持着出奇的冷静。
只听桂稚儿道:“这些倭寇定是谋划已久,要杀的就是我们其中一人。”
那赵尚哭丧着脸道:“表姐,不如……不如我们叫个人下去问明情况,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若只是寻仇,将仇家交给他们便是,若是贪财,我们也有的是银子。”
桂稚儿冷笑道:“你太想当然了,人家若是寻仇就必须做到不留痕迹,不将我们这些人统统杀死,若是我们前去报官怎么办?而他们若是劫财,又何必大动干戈,深入这里来?况且就算要劫掠,那也不该寻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早知道我们的行踪,并且暗暗请了这些倭人前来杀人灭口,无论他们的目标是谁,一旦落在这些倭人手里,我们都没有生机。”
赵尚听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桂稚儿看了徐谦一眼,见徐谦还算冷静,忍不住满是欣赏地道:“徐公子认为眼下该怎么办?”
徐谦苦笑道:“对方是七八个倭人,而我们山上的人加起来只怕也有二三十人,不过……”他又摇头苦笑:“山里的和尚老的老,少的少,不顶什么用,而其他人嘛,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十个也抵不上这种杀人越货的一个惯匪。”
桂稚儿凝眉,道:“这么说来,我们是必死了?”
徐谦问:“难道这里只有一处山路下山吗?”
桂稚儿摇头苦笑道:“只有这么一条路,况且这些人有备而来,就算有其他的出路,难道会这般大意?”
徐谦叹了口气,便又问赵尚:“赵兄以为应当如何?”
赵尚吓得小腿肚子战战兢兢,道:“我……我……”
徐谦摇头,便又向其他几个公子询问,这些人都不济事,唯有徐谦问到吴智时,吴智倒还不至于连口都不敢开,期期艾艾地道:“眼下只能让人下山与他们……”
徐谦道:“方才桂小姐已经说了,就算是去求和,我等也是必死,你难道没有其他的主意?”
吴智吞了口吐沫,道:“这也未必,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徐谦却突然朝他冷冷一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吴智忍不住问:“还请徐公子说出来听听看。”
徐谦一下子抓住他,突然抽出腰间的那把御赐小剑,寒芒一闪,这剑锋在半空划过半弧,随即便稳稳地搭在了吴智的脖子上,徐谦冷笑:“很简单,抓住这些倭人的主子,让他们投鼠忌器。”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保护你
“徐谦,你疯了吗?”吴智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徐谦。
其他的人,也都闪露出疑惑的眼神。
徐谦冷笑道:“到现在大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荒郊野岭,事先又有几个人知道我们会聚在这里?这些倭人深入腹地根本就不是劫掠,而是想杀人,要杀的,是某些人希望去死的人。”
桂稚儿问:“你为何知道是吴公子买了倭寇来杀人?”
徐谦手中小剑紧紧的贴住这吴智的肌肤,道:“要买凶,就必须要有动机,最重要的是,他想杀的是谁?而这里头,有仇怨的只有赵公子和他吴智。”
吴智忍不住大叫:“那又为何不是他赵尚?”
徐谦笑了,道:“因为赵公子胆子比较小,不小心把裤子尿湿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赵尚竟真的尿湿了裤子,一股腥黄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裆下来,想必是方才听到有倭寇来,在这里土生土长,自然知晓倭寇的残酷,这样的公子哥让他斗富嫖娼或许在行,只是这胆子,早就被这养尊处优的生活消磨的干干净净。
一个人小便失禁,定是受了极大的恐惧,这也可以证明,赵尚不是买凶之人,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成了吴智了。
吴智抵死不承认,其余几个公子,有和吴智相熟之人,面露不忍之色,有人道:“这也只是嫌疑而已,徐公子何必如此。”
徐谦正要开口,却听桂稚儿语气冷淡的道:“徐公子做的对,非常时期做非常事,已经由不得寻证据了。事到如今,只能得罪吴公子。”她的目光从轻纱之中透出来,冷冷看吴智,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你请来的,你这人一向心胸狭隘,赵尚又抢了你相好的女子,令你颜面大失,所以你假意要握手言和,把我们约来这里,便是打算请这倭人来杀人,到时再对外宣称只是遇到了盗匪是不是?”
吴智鳖红了脸,一声不吭。
徐谦很不客气,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狠狠打他一个耳光,咬牙道:“时间不多,你要明白,这些倭寇至多一炷香时间便会杀上来,在倭寇杀上来之前,我定教你陪葬,你自己想清楚,别以为我只是书生,就不敢杀人。”
徐谦的骨子里头,有着一种老爷子传递给他的一种拼命的性子,别看上一刻温文尔雅,可是这一刻翻起脸来,却比任何人都可怕。以至于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这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公子哥和仆役都对他生出了依赖之心。
而桂稚儿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年纪比她小上五六岁的少年了,这个少年,骨子里就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平时看不出,一旦遇到了紧要的关头,竟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劲。
吴智期期艾艾,涨红着脸道:“我冤枉……”
徐谦冷笑,手中的小剑毫不客气,扬起来在半空划了个半弧,这削铁如泥的小剑竟在吴智的耳朵上划过去,顿时,吴智的左耳血冒如注,鲜血喷薄而出。
这个举动,实在吓坏了所有人,吴智更是大惊失色,忍不住惨叫:“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他一脚被徐谦踢翻,徐谦的靴子狠狠踩在了他的胸口上,随即御剑又抵住了他的咽喉,徐谦语气冰冷的继续问:“你和这些倭寇,到底什么关系,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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