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虽然比之后世要落后不知多少,质量上也差得太多,可是数量上却还算有些保证。
次日清早,买报的人开始增多了一些,不过毕竟还不是主流,而这一次,头版的评议刊载的又是另一个人物,正是时下最富盛名的内阁学士谢迁,这篇文章却不知是谁撰写的,将这谢迁的生平和功绩都忍不住好好地夸赞了一通。
如此一来,就再不敢有人非议这报纸是狗屎了,有了于公子打人的前车之鉴,这余姚谢家也是望族,你敢说报纸是狗屎,等于是打谢家人的脸,谢家的嫡系和旁支子弟足有数百人之多,再加上亲朋好友,什么名士都得捏着鼻子绕道走。
今日的报纸印刷了一千份,销量倒是极快,一开始大家还是偷偷摸摸地买,渐渐的就大胆起来,在一些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报纸来看也不怕有人说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娱乐活动太少,那些每日流连在茶坊里闲聊或是听着评书的人,早就厌倦了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现在多了一份报纸,等于是多了一个消磨时间的东西,再加上价格不贵,既对自己的学业能有帮助,又有许多趣味的故事和诗文,甚至还有眼下最时新的时文,甚至是邸报里的一些东西也会在简单加工之后添加进去,好让大家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朝廷有什么动静,杭州又有什么长短。
而接下来,则是所有世家们最关心的问题了,这报纸先是刊载了纪念于谦的文章,接着又是谢迁,这二人自然是国朝开国至今杭州最有名的人物,许多人便在想,明日的报纸,谁会榜上有名?
杭州的名门世家着实不少,族中子弟比狗还多,尤其是那些豪族更是心痒难耐,希望自家的祖先榜上有名。
名利二字,毕竟逃得过的人不多,以往要炫耀自己的家世,至多也就是在门前弄个牌坊,好让过路之人或是来客知晓家族的光鲜历史,可是现在不同了,明报出现,影响力已经显露,这就导致不少大族都在盯着这报纸,甚至坊间为此还有许多争论,有人说明日刊载的必定是仁和吴家,也有人说余姚,还有个周家祖上出过靖难功臣,只怕这位列第三的应当是周家。
明明是很虚妄的东西,可是讨论越来越激烈,一开始还只是一些看了报的人之间讨论,随着讨论深入,那些没看报的人也不免卷入其中,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尤其是那些豪门子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都有。
这东西就是这样,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单纯的个体,所有人都依托着家族,家族的荣辱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碰到了国事,大家或许最多发几句牢骚,可是牵涉到了家族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当天的傍晚,周家的大少爷居然带着人和吴家的子弟打得不可开交,以至于知府衙门那边的差役不敢去管,最后只是抓了几个家丁仆役了事。
那些族里的长辈对于小辈们这种粗暴的行径,自然不免斥责几句,不过也不见行什么家法,显然对于这种事,他们是有心纵容的,口里是一套,心里是一套,小辈们争强好胜,长辈们多半也是如此,毕竟涉及到了自己的爹或者是自己爷爷,别的都能让,偏偏这个让不得。
第一百二十三章:名利知多少
杭州几十个名门世家,甚至是其浙江其他府的豪族,此时都在翘首以盼。
这些明明知道那徐谦可恶得很,可是偏偏就像被勾住了的鱼儿,明明知道不应该,却一个个都在屏息等待着结果。
第一是于谦,大家没有话说;第二是谢太保,大家也没有话说;谁也没有吃了没事做,跑去跟这二人争,可是这第三……就非得争一争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这家世也一样,况且人家比的不只是家世,而是祖宗。
祖宗这东西当然都是自家的好,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每个人都认为自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更聪明更漂亮。
于是乎,到了第三日清早,报纸一出,顿时便引起了抢购的浪潮,几十个大族早就派了人在那儿堵着了,报纸从报馆里一出来,便几十上百份的订购。
除此之外,还有看热闹和昨日买了报纸今日又忍不住想过过眼瘾的,第三日放出来的一千五百份报纸,顿时便抢购一空。
结果大家兴致勃勃地翻开报纸,急不可待地要去看那评议版的文章,随即不少人破口大骂。
原来这一次,这头版虽也是写人物,写的却是徐闻道徐相公。
徐闻道是谁?杭州虽然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大家只记得于谦,而这徐闻道,毕竟只是个附庸角色,这一辈子做过最大的事,只怕也就是中了个进士,然后脑子一热,跑去做了一件勉强能青史留名的事,这样的人也配荣登杭州人物志第三?
这杭州城里一下子就热闹了,到处都是骂的,说什么姓徐的作弊、无耻,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是不要脸。
可是骂归骂,居然没有人说不公平,也没有说这报纸有多坏,而只是讨论徐谦的人品。
其实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若说不公平,那么岂不是连于少保和谢太保也一并推翻了?在这个圈子里混,得罪了这两个人,人家的子弟天天揍你一顿,你都无处伸冤去。
不过有人骂,自然也有人标新立异,免不了要捧一下,说什么若论起家世,自然徐闻道徐相公不值一提,可是徐相公毕竟是我等楷模,舍得一身的前程和身家性命敢去效法比干,因此位列第三,还是恰如其分。
结果又是一番争论,动手的有,不过还不至于闹出什么人命官司,倒是可怜了本省提学,到处都是读书人因为口舌之争而斯文不顾到处叫骂的事,大打出手的也有,闹得这位新上任的提学很是不快,好歹人家新官上任,刚刚放出风声来要整肃学规,这不是打提学大人的巴掌吗?
提学大人倒是有心整顿,正好来个杀鸡吓猴,可是这主意没有存留半个时辰,很快也就打消了,这种事不能管。
不能管的理由很简单,闹事的很多,一天几十起,其中既有名门子弟,也有普通生员,名门子弟你要是收拾,人家会找上门来跟你单练的,提学固然清贵,可毕竟不是地头蛇,浙江又是文风鼎盛之地,朝廷里十个大员,就有一个出自江浙,你要是敢把这些人一并收拾,要顶住多大压力?可是你若抓大放小,人家又会怎么看?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放任不管,新官放任的火没有烧起来,令这位提学很郁闷。
争吵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提学那边不管,其他衙门自然也管不着,读书人的事,你还真不能干涉。
结果就是满城风雨,骂徐谦,恨不得把徐谦碎尸万段,而支持的人也是爱得要死,自己给自己先设了一个立场,然后大发议论。
不过要骂也不能胡乱骂,读书人骂人,必须得有水平,得找到痛脚骂,要找徐谦的痛脚其实也容易,无非就是把这报纸买来,好好地在这报纸里找渣,好不容易找到,立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就恨不得立即上街去奔走相告:“快看,快看,这明报又闹笑话了,今日这一版的诗词,竟连对仗都不工整。”又或者说:“今日的时文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修县学不如修堤。”
维护徐谦的人自然也要看报,看了报又不免要和他们争论:“诗词最重要的是意境,对仗不工整,可是意境足够,便已经够了,单单工整有什么用?打油诗照样也工整。”又或者说:“堤坝涉及一地百姓生计、安危,官府岂可忽视?”
结果吵得越来越凶,从杭州吵到了苏州,连名士们都坐不住了,什么是名士?名士靠的其实就是出镜率,要足够语出惊人,要超于常人,眼下最热门的是什么,就必定要有你最鲜亮的身影,现在无论是清议还是坊间的流言都在这明报里头,争论的焦点也就是这明报,眼看一个个不知名的角色靠着这明报而大放厥词,有声名鹊起的趋势,名士们若是再坐的住,那才怪了。
可是要参与,你就必须知道人家为何要骂,又为何要支持,所以非要看报不可,于是乎,又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出现,这些名士一个个脸色孤傲,狠狠地骂几句:“姓徐的沐猴而冠,假以办报而攥取名利,实在可恨。”一面捏着报纸,一面翘着大腿叫骂,一下说这个不好,一下说那个不好,指点江山,还必须带着满脸不屑于顾的表情。
人家是带着学习的眼光去看,名士不一样,名士必须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
可是不管怎么说,明报算是大火了,不但杭州这边融入了读书人的生活,在苏州那边也是风靡一时,每日印刷出来的报纸供不应求。
到了第五日,报纸刊载出了一篇求稿的文章,说是无论是诗文,亦或是有上好的八股文章,欢迎大家投递。
读书人嘛,或许可以不为利所动,可是名这东西却是绕不开的,殊不知这杭州的客栈、游船、寺庙、道观,到处都是这些人提下的诗词,比之某某到此一游更加蔚为壮观,这些人所为的,不就是能够增加自己的名声,希望自己的文采能得人认可?
现在这明报已经成了苏杭读书人瞩目的焦点,想要成名,再不必靠苦逼的四处涂鸦了,这是一条终南捷径。
于是乎,报馆这边每日接到的投递文稿就有数百份之多,等接下来报纸出来,那些文章上了报的,上头还有自己的署名,于是一下子长脸了,管他是阿猫还是阿狗,但凡是见了人,就免不了要问:“看了明报吗?没看?没看要去看看。”好不容易磨着别人看了之后,人家问道:“想不到兄台的文章竟在上头。”这人必定要虚怀若谷地道:“哪里,哪里,侥幸,侥幸而已。”口里这样说,心里多半在想:老子不上谁上?老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明报的编撰瞎了眼才不让我上。
至于那些没能见报的,稿子递进去没有了无音讯,于是便怒了,照旧买了报纸来,然后就发出冷笑,指手画脚地大骂:“这样的狗屁文章也能上报,这明报的编撰真真是瞎了眼,那姓徐的莫非是收了人家好处罢。”
已经过了第七日,报馆的印刷工坊已经急剧扩张,招募的工人已经达到了六十多人,这些人三班颠倒,日夜印刷,如今一日能印刷出来的数量已经逼近了五[WWW。WΓsHU。COM]千。
而徐申那边还在张罗招募工匠和大量印刻雕版的事,若是照此趋势,一个月之后便是卖个两万份,其实也不算难事。
毕竟现在购买的已经不再是读书人,一些附庸风雅的商贾,还有一些想要打发闲杂时间的中等人家也对这报纸有了兴趣,除了杭州,苏州那边也渐渐流行。
王公公见之大喜过望,事情似乎一步步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皇上既是考校,若是办事不利,固然是他跟着倒霉,可是事情若是办得好,黄公公那边,只怕少不了褒奖他。
只是一个问题又让他不禁有些苦恼了,他这几日经常往报馆走,对这报馆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比他现在管着的织造局还熟稔,他寻了徐谦,二人坐在报馆里的小厅里吃茶,随即王公公便道:“你这小子倒还真有几分主意,现在事情总算不算太坏,咱家也就放了心,不过……”
他顿了顿,脸色又阴沉下来:“不过皇上所说的成效,可不是让这些读书人自娱自乐,也不是说这报纸卖出去了多少,皇上让你办报,是为了凭倭做准备,可是这报纸和倭人能有什么关系?只怕到时候一个月过去,报纸卖得再好,皇上也没多少兴致知道。”
王公公现在和徐谦关系已经熟了,所以也从不和他打官腔说废话,直奔主题、简单明了,办报……目的可不是让人去笑让人去哭,重点还是倭寇,不涉及到倭寇的事,那就不叫成效,你便是把这报纸卖到天南地北去,又有什么用?
徐谦微微一笑,道:“王公公放心便是,我敢保证,一个月之后,必让宫里大开眼界,更让陛下知道,这报纸的用处何等重要。”
王公公端起茶来,心里却仍有疑虑,只是现在他被拉下了水,说再多也是无用,眼下也唯有选择相信徐谦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是骡子,还是马
王公公又逼又哄,终于让徐谦不得不提早重视起成效的问题。
所谓成效可以有许多的理解,不过这报纸有什么成效,却比较为难。毕竟影响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衡量的标准,好坏终究还是宫里的一句话。
徐谦虽然并没有和嘉靖皇帝有过什么交集,却也知道嘉靖皇帝乃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说得难听一点,就像后世的奶农一样,巴不得人人都是奶牛,既能吃草又能挤奶。
而且这种人往往对别人的要求很高,想要得到这种人的认可,单凭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不成的。
所以徐谦非要鼓捣出一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不可,鼓捣不出,凭着自己禀生生员和谢迁门生的身份倒也不会降罪下来,可是一旦没有得到天子的认可,徐谦将来这官老爷的道路只怕要坎坷了。
因此,必须给予他一个震撼,不但要有成效,而且要有绝对的成效,足够让这个苛刻的天子再如何审视也绝挑不出一些瑕疵来。
徐谦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却是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前途的重要性,随后,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让人送来了笔墨纸砚,在这房中奋笔疾书。
一连几日,他都极少出门,便是饭菜也是赵梦婷闲暇时端来。
而在几日之后,报纸的第四版故事则出现了一个新的章回故事,名叫:“徐老虎平倭记”。
这是一个在后世很是烂俗的故事,无非是说一个读书人姓徐,叫徐生,目睹倭人种种祸害家乡,冲冠一怒,仗剑而起,带着乡人平倭的故事。
其实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意淫小说,就像后世的上山打老虎额、随轻风去和贼眉鼠眼这等网络写手的勾当一样,无非就是说主角如何目睹国仇家恨,又大量地描述倭寇的种种凶残,奸淫妇女,劫掠财富,杀人放火,最后徐生挺身而出,自称老虎,虎躯一震,横扫倭寇。
故事写得很生动,尤其是放在这个时代,虽有许多野史故事,可是剧情哪有这般的爽快?再加上主角又是读书人,使那些读者深有代入感,又恰好这杭州时不时听到倭寇杀人的消息,因此这篇故事很快便有了极大的反响。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联想力却是丰富,从前的时候只是听到冰冷的消息,说是倭寇袭击某地,或者劫掠了某个沿海的村落,并不觉得有什么触动,毕竟这东西距离他们太过遥远,这就如在时文之中看到某人被人杀死,虽然心里头会对杀死之人抱有同情,对凶手不免会有几分憎恶,却也仅此而已。
现在这章回小说一般的东西却是绘声绘色,将这倭人的习俗以及凶残的一面纷纷揭露出来,又将他们奸淫妇女、杀人越货的丑事经过一番深刻的描写,对照生活的现实,不免就让这些平日里风花雪月惯了的士子们生出几分恨意,而主角大杀四方,以一介儒将的身份出现在士子们的眼帘,随即如诸葛亮一般采用各种火攻、水淹之策,大杀四方,解救黎民百姓,骤然间,便让那些士子们入了谜。
评书里头的许多故事,士子并不喜欢,为何?因为评书多是草莽英雄,士子们也有英雄情节,但绝不是草莽英雄,他们向往的自然是那运筹帷幄的智者,和遭遇明主封侯拜相的情节。
故事的主角徐老虎就是这么个人物,故事中的天子圣明,而主角又非草莽,种种用兵,宛如诸葛孔明再生。
这个故事顿时火了,除了还有一些喋喋不休的人在争议诗词、八股文章之外,《平倭记》的故事先是在坊间讨论,读者为了等待下一回章节,几乎报纸一出来,便引来哄抢。
到了后来,便是士林清议也不免会谈及这故事,有人喜欢了这故事,再去看倭人,心里便免不了憎恶,再加上报纸里三天两头说某县某村遭受上岸倭人袭击,被屠戮人丁四口之类的新闻。使得士林之中,各种流言四起。
“这些倭人实在万恶不赦,据说昨日又有一伙倭人登岸,在福建那边杀了人。”
“我江南一向承平,谁知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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