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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_分节阅读_第94节
小说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内容大小:4.56 MB   下载:士子风流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2 08:21:44
D-两宫太后对他深痛恶绝,自身都已难保了,会不会被驱逐出去都是两说。

张太后这时不由莞尔笑道:“好啦,好啦,既然有人姗姗迟来,那么也就不等他了,此次邀你们来,便是来见见面,随意说些家里长短,你们切莫耻笑我们,哀家和王娘娘虽然贵为太后,可终究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比不得你们。”

张太后一番打圆场的话却是让王太后醒悟过来,堂堂太后,确实不该在这种事上纠缠太多,她便抿嘴轻笑道:“是啊,哀家就喜欢听你们这些年轻人说一说新奇的趣闻,是了,哪一个是谢诏?请出来见一见吧,哀家久闻谢公子端庄得体,是有名的才子,今日既有这机缘,自然要见一见才好。”

人家召这么多人入宫,本来就只是想见谢诏的,谢诏十年前虽然曾入过宫,不过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因此张太后也不太记得,至于王太后从前远在安陆,那就更不必说了。

听到王太后问话,谢诏连忙站起来,长身作揖道:“学生谢诏,见过娘娘。”

张太后和王太后的目光都不禁朝谢诏看过去。

她们原本满怀期待,毕竟外间都曾说这位谢公子风流潇洒,才华出众,因此进了这楼之后,目光便在那些相貌不错的士子身上打量,心里暗暗猜测,谢诏到底是哪个俊杰。

只是现在真正的谢诏站了出来,却是令两宫太后都不禁大失所望。

这家伙不但相貌平平,而且还是个秃子。

须知在这个时代,男人都是束发,因此若是秃顶严重之人便显得格外的醒目,倒不像后世短发那样能寻到办法尽量遮掩。

且不论其他,单单这秃顶,只怕就足以让张太后和王太后心里觉得不满了。

她们此时心里想些什么,别人未必知晓,可是谢诏却是看出了端倪,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缺陷,不过他倒是不怕,毕竟外间早已流传出消息,自己便是预备的驸马,而且朝廷百官对自己的出身和品性都颇为认可,自己虽有缺陷,只要表现不俗,想来还不至于让两宫太后食言而肥。

眼下能不能打动太后,就此一举了,想到公主下嫁关系着家族荣辱,谢诏不敢怠慢,连忙道:“学生此次进宫,特意为两位太后备下了礼物,请两位太后笑纳。”

“哦?”张太后虽然失望,此时见谢诏彬彬有礼,对谢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并没有想到召这些士人入宫还会有礼物送来,于是笑道:“宫中还未赏赐,你们却来送礼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勒索你们的财货呢,不过礼多人不怪,你既有心,那么拿来看看吧。”

前头半截自然只是玩笑话,后头半句语气温和了许多,显然是觉得谢诏有心,颇为欣赏。

便是对谢诏外形很是厌恶的张太后此时也不由有些改观了,只是她没有吭声。

正在这时,外有却有太监道:“浙江解元徐谦求见。”

听到徐谦来了,这些甘做绿叶的士人们不由又打起了精神,文人相轻嘛,姓徐的小子实在太胆大,因此不少人免不了怀着看热闹的心思。

谢诏的嘴角不由掠过一丝冷笑,此时他巴不得徐谦这时候出现,倒是想看看,徐谦能如何金蝉脱壳。

宝相楼里的美好气氛也就自此打破,张太后微微蹙眉,显得有些怫然不悦,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倒是来了,便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这姓徐的,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

张太后这样想,王太后就更不必说了,她的心眼可未必比张太后好,反而对于别人的怠慢最是耿耿于怀,她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慢吞吞地道:“叫进来吧。”

过不了多久,徐谦便进了楼来。

虽然这家伙做出的事有点讨厌,不过等他进来,和谢诏一比,却实在是醒目得多,毕竟一个相貌丑恶,一个相貌俊秀,卖相这东西对男人来说不重要,对女人却是重要得紧,至少这家伙在这个时候给张太后和王太后的印象顿时好了一些。

第一百八十九章:斗法 二

徐谦进了宝相楼,随即躬身行礼,口里道:“学生见过两位娘娘。”

王太后端坐在凤榻上不做理会,显然这口气还没有消下去。

倒是张太后道:“坐下说话吧。”

和徐谦总共说了五个字,也仅这五个字而已,等到徐谦落座,张太后便再也没有关注过徐谦一下,反而笑吟吟地看向谢诏道:“谢卿不是说送礼吗?让我们这两个妇道人家开开眼界罢,也好成全你的孝心。”

徐谦乖乖地坐在角落里,听着太后对谢诏的温言细语,他原本想要解释一下,可是谁知人家压根就不问,既然不问,自己若是跑去解释,未免有些不敬,因此只能坐在一旁,且先看看再说。

其实他进了这楼,便受到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上下打量,估摸着许多人此时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徐谦心里冷笑,不禁在想:“哼,到时谁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

此时已经有太监呈上谢诏的礼物了,赠予张太后的乃是一支鸡心吊坠,具体是用什么打造的,徐谦也看不出端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打造的技艺极为精湛,纹路清晰,样式新颖。

便听谢诏道:“家祖曾奉命攻打安南,在安南带兵七年,那里的土人进献了这蓝玛瑙一块,家父为之称奇,于是回京之后命工匠将其制造了吊坠,原本是借以传家之用,到了学生这一代已经传至五代,不过今次学生入宫,其他寻常珠玉恐会唐突娘娘,因此特意敬上这传家宝物,还请张娘娘笑纳。”

张太后素爱珠宝,如今见这吊坠自是爱不释手,吟吟一笑道:“本该哀家赐你这后生晚辈赏赐,谁知竟是让你拿出了传家宝,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说哀家夺人所好?”

这本来就是客气,世上哪里有礼物收回的道理?谢诏更加客气,道:“这是学生的一片孝心,张娘娘切莫推辞。”

张太后沉默一下,也就不再说话了,自然是默许了接受这个礼物。

这时第二份礼物送来,却是一本古朴书籍,谢诏郑重其事地对王太后道:“这是河上公本的《道德经》的孤本,学生听闻王娘娘好黄老,在杭州时便留上了心,四处打听这本书的下落,终于黄天不负,总算是让学生寻到……”

他说到一半,王太后已经动容,忍不住连续叫了两个好字。

嘉靖的父亲兴献王就尊崇黄老之术,王太后耳濡目染,自然也颇有造诣,而兴献王健在的时候,最喜欢收藏各版的《道德经》,其他的版本七七八八早已收于内库,唯独这河上公本的道德经却是没有下落,王太后曾向人感叹,若是能收集到河上公本,先王也就是现在的先帝,当时便是死,只怕也瞑目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谢诏竟是给她寻了来,这不但了了她的心愿,况且她本身就爱好黄老,在她眼里,这份礼物实在不小,虽然先帝已经仙去,只是这本孤本的意义对她来说却是非同凡响。

王太后连说几个好字,竟是眉飞色舞,忍不住道:“你有这个心思,真让哀家没有想到,哀家素闻你人品庄重,学富五车,怎么,你也懂黄老之术吗?”

谢诏摇头晃脑地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王太后的眼眸不由一亮,接着他的话茬道:“玄牝即是道也,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谢公子想来,也是有道之人了?”

谢诏连忙诚惶诚恐地道:“学生不过是耳濡目染,心中向往而已,有道二字,万不敢当。”

王太后顿时笑起来,道:“你莫要谦虚,方才你那番话却是一语道出了道之本源,哀家粗浅的知道一些,却远远不及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大谈黄老道术,这一下子,让那些准备看笑话的士人们不由目瞪口呆,他们可是儒生,是圣人门下,虽然在他们眼里,黄老之术虽不算什么异端,可是谢诏好歹也是自己人,王太后说是国母也没有错,在这种郑重的场合大谈黄老,让许多人无所适从。

谢诏当然也明白这些士人们的心思,只是这时候也只能如此,哪里还顾忌得上他们的感受?

于是一时之间,这些士人们的脸色有些尴尬,看谢诏的目光也有点不好了。毕竟这谢诏已有取宠之嫌,来了就算不谈儒术,那也不该谈道术才是。

而此时的徐谦在冷眼旁观,正在王太后和谢诏说话说得兴致勃勃的功夫,他突然叹了口气。

王太后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她本来就是挑剔的性子,这徐谦先是迟到,现在又是装模作样的叹息,分明是哗众取宠,她不由冷笑一声,道:“徐解元何故叹息?”

徐谦不疾不徐,慢悠悠地道:“学生在想,儒生谈黄老,而国母言长生,似乎不是国家之福。”

一听这话,那些士人们不禁打起精神,不由对徐谦刮目相看起来,这家伙倒是耿直,连这种话都敢说,换做是他们,虽然心里打着小九九,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王太后大怒,道:“大胆,哀家说什么,也和你有关系吗?”

这已经是完全撕下脸来的训斥了。

徐谦却是站起来,侃侃而谈道:“娘娘息怒,学生只是以为娘娘既是召问我浙江士子,而我等又都是圣人门下,自然不宜与谢公子谈什么黄老,黄老之说虽有他的道理,只是我大明以儒立国,娘娘既为国母,召问浙江生员,却被这小人谢诏所引导奢谈黄老之术,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谢诏固然是能从中牟利,得到娘娘信重,可是对娘娘对皇上都不是好事。”

徐谦故意把皇上两个字咬得很重,皇帝为什么要撤销镇守太监?无它,无非是沽名钓誉而已,新君登基,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若是这时传出丑闻,引起天下人的议论,那么此前皇上所做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了。

王太后闻言,竟也不由审慎起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她虽然不喜欢徐谦这个刺头,可是话还是有道理的,于是立即不再吭声。

倒是谢诏大怒,忍不住道:“徐谦,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忍让,你竟是为了一己私怨,跑到这里来闹事吗?你说我是小人,我谢诏顶天立地,何曾是小人?”

两宫太后不做声,正是到了徐谦发挥的时候,徐谦冷笑道:“你不是小人是什么?你明知今日乃是两宫娘娘召问儒生,却奢谈黄老,其心可诛。再者,你献上的这些礼物,固然是丰厚无比,可是不要忘了,这些礼物说来说去都是俗不可耐,只要肯花费重金,舍得钱财,用上一点心思,便可置办十件百件,你名为读书人,举止却是如此庸俗,不是小人是什么?”

谢诏朝他冷笑,道:“我是小人,那你又是什么?”

徐谦眼睛看都不看他,风淡云清地回答:“虽非圣人,却也算是君子。至少我不会指使人堵在午门,阻挡你入宫。”

“你……你胡说八道!”谢诏直截了当地呵斥一声,他早已料到徐谦会借故用这个来打击自己,不过这种事无凭无据即是栽赃,所以他并没有迟疑,反唇相讥道:“我阻挡你入宫?你是什么东西?”

徐谦叹口气道:“你还想抵赖?午门的那个张镇抚已经乖乖如实告知,你若是有胆,便请他来对峙如何?”

这一下子,谢诏的脸色骤然有些难看了,他不相信张镇抚敢反咬他谢家一口,毕竟这镇抚也算是他谢家的亲信故交,怎么可能轻易把谢家抖出来?可是徐谦说得如此自信满满,倒是让谢诏有些不知所措了。

徐谦冷冷地看着他,道:“怎么,你不敢?你心虚了?你当然心虚,你这小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敢做这样的事,莫非这紫禁城是你们谢家的吗?”

最后一段话实在厉害,吓得谢诏冷汗淋漓,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帷幔之后的两位太后一眼,虽然看不出对方表情,可是看张太后和王太后对徐谦放任的态度,却分明也是起了疑心。

谢诏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进宫来是为了吵闹的吗?在太后跟前也敢如此咆哮?”

徐谦呆了一下,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随即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进宫来,既是承蒙两宫太后相召,前来拜谒,这其次嘛,和你谢诏一样,也是来送礼的,只是你送的是小人之礼,我徐某人送的却是君子之礼。”

送礼……

这姓徐的来之前并没有看到带着什么宝贝,莫非这厮的礼物是凭空变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章:大礼包

送礼是一门学门,谢家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投其所好,不惜花费重金,讨得两宫太后的欢心。

可是现在徐谦也说要送礼,还自称什么君子之礼,就有些让人觉得可笑了。

谢家那是家大业大,人家有这个本钱,想送多大的礼便送多大的礼,就如那份孤本道经,且不说要花费多少银钱,单单耗去的功夫就不知道有多少。

这也正是因为谢家为了令谢诏成为宫中的乘龙快婿,知道必定绕不过王太后这一关,所以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备,先是四下打听王太后的喜好,然后对症下药,一面让谢诏苦读道经,一面派了无数人在天南地北暗中寻访,中途的转折和所耗费的精力不知有多少,这举整整一族之力的心血,如此功夫,也不过是博得王太后一笑而已。

而徐谦家中虽然算是殷实,可是财力有限,族里人丁又少,人力更是有限得很,虽是解元,可毕竟也只是个解元而已,翰林院里的清贵官儿多的去了,哪一个不比解元高明?他们能送什么礼?

只是徐谦说得信心满满,仿佛只要自己的礼物拿出来,就能惊动四座一样,却不免勾起大家的好奇之心。

张太后道:“你要送礼,不知送的是什么礼,不知哀家有份吗?”

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借以活跃一下气氛,方才徐谦对王太后说要送礼,可是任谁都知道,有了王太后的一份,必定少不了张太后,谁敢厚此薄彼?

谁知徐谦这愣子居然摇摇头,道:“回张娘娘的话,学生只备了王娘娘的礼物,未曾备下张娘娘的礼物。”

这一下子,宝相楼里的人都惊呆了,甚至许多人连呼吸都已停止,落针可闻。

这个人……疯了吗?

你就算讨取了王太后的欢心,却是怠慢了张太后,这要是传出去,张太后的面子往哪里搁,你会有好果子吃?

张太后虽是恬静的性子,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分怒意,慢悠悠地道:“哦?你这解元好不晓事啊。”

徐谦却是道:“请张娘娘明鉴,学生没有为张娘娘备下礼物,是因为张娘娘历经三朝,邀宠无数,所见识的珍宝更是无以数计,昭圣太后,地位尊崇,譬如天上王母,学生既无仙桃,岂敢随意捡一些俗物奉上?”

这一句话……

却是说,谢家的那什么传家宝乃是俗物,而徐谦将张太后比作天上王母,不敢随意送礼唐突,实在是大大的拍了一下马屁,若是换做几年之前,正德皇帝还在的时候,这种马屁是起不到作用的,可是现如今,太后有了北宫南宫,这一句话杀伤力对张太后却是巨大。

不错,她乃孝皇帝时的皇后,正德时的皇太后,嘉靖朝的昭圣皇太后,地位已经超脱,一般的礼物怎么好献上?

对于张太后这样的人来说,又会稀罕什么东西?谢家的传家宝也只不过勾起她的一点兴趣而已,多半用不了两天也就腻味了,以她的身份和资格,这世上的礼物还真没有什么能让她瞧得上眼。

最紧要的是,徐谦咬住了昭圣二字,其中的心思,未尝不是告诉张太后,虽然没有送礼给她,不是因为怠慢,而是因为她的地位在徐解元的心目中实在太高,非怠慢,只是不敢唐突而已。

这一句话比什么礼物都要珍重,也更让人觉得享用。

只是……

张太后侧目看了一边的王太后一眼,慢悠悠地道:“你这书生真是信口雌黄,嘴里跟抹了蜜似的,让人打不得,又信不得。”

这仙音之中虽是带着几分埋怨,可是张太后的心思却是心花怒发,对徐谦的观感竟是直接提升了数节。只是这时候,她却不能表现出这种心思,只得小心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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