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的将望远镜收起,揣入怀中,张用也跟着动作,等夹温清臣的脑袋在屋角露出头来,两人已作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指着夕阳下的营州城评论着。赵兴做得更像,他甚至学着孙悟空的姿态,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眺望。
夹温清臣没有爬上房顶的意思,他对屋顶上的人的做派很不以为然,撇撇嘴说:“二位,该动身了,现在动身,正好在日落时分赶到城门下,守军来不及查看便会放我们进去。”
“动身吧”,赵兴马上响应。
这些人重新上马,催着马向营州城赶去。夕阳下,守军很奇怪的望着这支庞大的商队。这年头能赶着三百多匹马,穿州过县来到营州,那可是很不容易的。营州的前方又是榆关,走营州这条商路,还要经过无数的盘剥,所以这样的商队太不常见了。
几名守门戌卒低声交换了意见,认为这样一支商队既然不惧走这条商路,那么他们运送的货物一定价值很高,惟其如此,他们才不怕层层盘剥。所以——
一名戌卒满脸堆笑的迎出了城门洞,笑问:“客人是哪里人,这身打扮好是稀奇?像是传闻中的倭商,不过,你是不是走错了路,俺们这地方可不好接待藩商……啊,不,我们接待,客人这是打算歇宿吗?前面都是山路,连夜赶路可不好。歇一宿吧,明日清早也好赶路。”
赵兴的反应显然也满足了戌卒的热情,他一扬手,暮色下几个金光耀眼的东西向戌卒扑来,戌卒伸手去接,但只接到一枚,其余二三十枚铜板滚落了一地。
这铜板是宋国的当十钱,它一枚抵平常宋钱十枚,所以铸造的又大又厚。但这种钱又与真正的当十钱有所不同,它不是孔方钱,是实心铜币。圆滚滚的滚动起来很快。戌卒一把没接住,连忙扑到地下追着滚动的铜钱捡拾,城门口其他的几名戌卒见了,紧跟着也跑出来“帮忙”。赵兴见到他们已经跑出来了大半,他又从随身的腰囊里抓出几把铜币,洒了满地都是。
夹温清臣一身不宋不辽的金人装束,一脸严肃的带着商队继续用原有的速度向城门口赶路。等他赶到城门口时,城门洞里已经没有其他人,连那个主管在城门洞登记入城旅客的税吏也跑出去抢钱。暮色越来越重了,地上的钱找起来有点费力,因为钱滚的遍地都是,谁都不清楚有多少,所以没捡到的戌卒还在认真的寻找。
过了一会,税吏想起自己的职责,他口袋里叮当作响的返回城门洞,赵兴正带着十几个人等在城门洞里。税吏很为赵兴的有眼色感到满意,既然对方如此知情知趣,他也不打算为难,摊开账簿,敷衍了事的问:“客从何来,有关引,一行多少人?货物价值几何?报上来。”
赵兴随手又取出一个纸捆,轻轻一掰,露出了浑圆的几枚银币,他操着怪异的腔调说:“军爷们辛苦了,每人一枚银币,拿去喝茶吧,剩下的算做城门税,小人全听从大人分配。”
税吏眯起眼睛一打量,赵兴手里那捆银币足足有二十五枚左右,而城门口戌卒不过十人,加上他的随从,也就是十四人,如此一来,他自己就能落下十一枚银币。
辽国铜钱少,基本上处于以物易物的商品状态,赵兴撒出去的铜板都那么受欢迎,更何况银元。税吏闪电出手,数出几枚银币,留给戌卒,剩下的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扯着嗓子呼喊还在满地寻找的戌卒:“都过来,这位大官人给你们一项恩典,小子们,每人银一两。”
听到城门口发音声,连城楼上唯一坚守岗位的两名戌卒也坐不住了,他们连滚带爬的爬下城楼,站在税吏面前伸开了满是灰尘的手。
这两人税吏没有估算在其中,他眼巴巴的望了赵兴一眼,希望赵兴能再添点,但赵兴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笑着指点一下城门,提醒说:“天黑了,城门该关闭了。”
税吏赶紧顺竿爬:“混蛋,还不去关城门,听大人的话,大人有赏。”
将这两人支出去关城门,税吏开始按人头分配银币,合拢的城门让城门洞里黑了不少,这时赵兴好心的拿出一盏琉璃灯,点着了替税吏照明。
琉璃灯?!这客人竟然如此豪奢,随身带着如此精美华丽的琉璃灯,琉璃灯才一亮起,税吏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羡慕而贪婪的望着赵兴手上的琉璃灯。有税吏发现,赵兴只剩下了一个人,他的大多数从人对主人的存在不管不顾,只顾埋头向城里走,这会功夫,已经走得不见影子。
留下的俩三名从人非常有闲心,竟然赶去帮戌卒关城门,结果,独留赵兴孤身一人在城门洞与税吏打交道……
看到这种情况,几名戌卒有点心动,但想到他们背后那支庞大的商队,又有点犹豫不决。
赵兴似乎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怪异,他提起琉璃灯来,举到自己的脸部,神色古怪的向这些人笑着,突然嘬起嘴来,忽的一口吹灭了灯。
城门洞突然陷入黑暗,那税吏不满的抱怨:“怎么回事?好好的吹灯干什么……别,别妄动,李二,你干什么呢?”
灯一吹灭,有三名戌卒下意识的扑向了赵兴,他们心中转了这念头很久了,扑出的动作不加思索,但等他们才走几步,已经醒悟过来,自觉的停住了脚。
然而,对面的客人似乎更加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却走错了路,反而直接撞到戌卒人群里,接着,几团黑影滚成了一团。
接下来是一片打斗声,也不清楚谁在打谁,整个城门洞里只剩下税吏声嘶力竭的劝架声。不一会,声音平息,那盏琉璃灯重新亮了起来,露在亮处的居然还是赵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是你?你竟然没被伤着,谢天谢地,快,李二,赵三,吭一声……”
赵兴开口了,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宋音:“刚才你那句话救了你一命,你应该感谢自己的运气。同时庆幸自己还拥有慈悲心。”
税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他猛然醒悟:“宋人?!你把他们都杀了,好大胆?”
城门口几个人正从包裹里取出一种类似药发傀儡的纸管,他们用细铁丝将药发傀儡绑在城门的门轴上,然后点燃了药引,城门洞喷起明亮的焰火,焰火中赵兴笑的很和善:“别激动,别大声嚷嚷,刚才你保住了性命,但不一定能一直活下去,敢再大声嚷嚷,你就没命了。”
焰火烧的很快,让空气中又添了一股硝烟味,税吏在焰火熄灭的那一刻,环顾四周,整个城门洞里只剩下自己一个站立的戌卒。其余的人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你一个人,杀了他们全部?”
赵兴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耐心的解释:“当然,我身上穿着金丝软甲,他们用刀戳我,戳不伤。而我手上还有一把刀,你的人却空着手,拿拳头跟我的刀子比谁硬,结果可想而知……”
“你要做什么?你们刚才做了什么,你在发信号给外面的人吗?这里左近都是我辽国大军,你们怎么可能夺城呢?”
“刚才他们拿的是铅溶剂——我这个人比较懒,嫌用铅汁封门栓,封箱盖太麻烦,所以就制作了这种药发傀儡,利用火药燃烧产生的高热,直接将里头的铅粉熔化,封住门栓或者箱盖。这种封门法实在过于简陋,但现在,不把门栓拆了,这个城门是打不开的。
怎么样,听了我这个手段,你是不是知道我外面没有接应的队伍,现在你放心了?”
“不是宋军?……难道,你们难道是马匪?”税吏结结巴巴的说:“别开玩笑了,你们跑不出去的,周围都是大山,辽国大军有马,你们跑不了多远。”
赵兴歪着头看了看城里,如他期望的一样,城门府衙附近亮起了一片火光,在暮色下,这片火光显得很显然,那税吏也看到了这片火光,他浑身都在哆嗦。
残破的城墙附近有人的跑动声,赵兴身边一个人取出一枚细长的铜哨,含在嘴中吹了几下,附近一片铜哨的回音,不一会,一个长相俊美,但浑身染满鲜血的男子,提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温文尔雅的向这里走来,他走的风华绝代。但那浑身鲜红的血液让他仿佛是地狱里走出的恶魔,让人见了浑身冒出寒意。
这人走到赵兴跟前,用税吏不熟悉的一种文雅风姿与说话腔调向赵兴躬身汇报:“首领,府衙已经攻陷,府城内一个千户所,五十七名契丹人都已被砍翻,四门已经控制,夹温兄弟请你过去。”
这人是源业平,他用唐人雅士的风范叹了口气,说:“这是个穷县,府库里的钱财不足一千贯,粮仓还是空的。”
“夹温兄弟——是他!难怪刚才入城的时,我瞧着那大胡子眼熟,那夹温兄弟的汉姓应该是‘佟’吧?”税吏居然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好奇心十足的问。
“哦?夹温的汉姓是‘佟’,这可是满族八大姓氏之一,难怪脑袋那么灵活。”赵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看你见多识广,我给你一个恩典——我们是从海路来的,营州水军袭击了我们,这次我们是来报复的。随后我们要从海路走,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随我们一起走,然后去宋国、去高丽、去倭国,任由你选择。怎么样?愿不愿跟我们走?”
税吏常年在城门口收钱,这活是个来钱活,不聪明伶俐不会来事,爬不到这个位置,赵兴说话的时候,他显然已经计算好了自己的处境,如果自己回答的稍一犹豫,恐怕这些人会马上灭口。
“太好了,我要去宋国,能把我安置在宋国,我带全家老小跟你一起去”,税吏堆出满脸的笑容,做欢欣喜悦状。但赵兴接下来的话粉碎了他的小算盘。
“带这个人去,府库虽然穷困,但我想城中的契丹人并不穷困,让这个人前去指路,命令兄弟们挨个抄家,把契丹人全杀了,把他们的钱全部抄出来。”
税吏的脸已经变成苦瓜脸——他去挨个指门,事后自己能跑吗?还能在城里待下去吗?估计,他今后唯有随赵兴跑路。
源业平秀美的狞笑着,一把抓过那名税吏,手掌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个血痕,他将税吏推到赵兴面前,赵兴亲切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小人卢旺达!”
“这个名字好,又旺又达,连上姓,更好”,赵兴一挥手,源业平抓着卢旺达领先,他自己领着仆人跟随,一起往府衙走。
府衙门口到处是死尸与残肢,一些女真人似乎很满意手中的刀造成的效果,尸体边三三两两的站满了爱惜的擦刀的汉子,夹温清臣似乎也满意手中刀的锋利程度,他正站在府衙内院的台阶上,挥刀砍下一个人的人头,那利索的动作引起周围一片叫好声,而台阶上押着两名身穿官袍的老人,则发出一声悲愤的喊叫。
赵兴满肚子的笑意——夹温手里这批刀外头包的钢很薄,只要磨几次刀,就能将外头薄薄的钢磨穿,所以赵兴把这批刀叫做“一次性战刀”。这种刀使用越频繁,损坏的越快。夹温现在的得意,可能会换来日后的懊恼。
夹温清臣——不,应该称之为佟清臣——正一边杀人一边喊叫:“如此一个穷县,竟敢大胆的袭击我们,让老子付出了五条性命,晦气。爷今天就多杀几个,让你知道一下……”
赵兴的从人搬过来一张椅子,赵兴坐上去,面对两位官员,平心静气的问:“两位哪位是府尊……啧啧,看你们穷的,官袍都如此破旧,做官做成这样,还有什么出息,今后跟我混吧,我刚好有几个县让你们管辖,哪位是府尊,哪位是县尉?”
其实他们身上的官袍已经说明了官衔,辽国南京道的官员体制完全仿照大宋,连很多官衔的品级与名称都完全相似,赵兴这是明知故问。
他的话让两名官员抬起头来,稍有点意外的打量着赵兴。
这段话里包含着几个信息,第一:赵兴拥有领土,他不是一般的强盗,甚至要在领土上设立县治,以管理旗下的百姓;第二:赵兴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他闯入这里不是为了屠杀,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目前还不知道;第三:赵兴不是宋军将领,因为在宋国,武将地位低下,不可能有领地需要治理。
两位官员打量完赵兴,又打量赵兴身边的人。刚才他们只顾惊恐,竟没有发现赵兴这伙人装备精良的令人发指,适才激烈的搏斗已使许多“匪徒”外衣破碎,露出外衣下精良的金丝软甲。这种波斯软甲可不是平常人能配起的,赵兴手下竟然连普通士卒都穿着这样一身连环锁子甲,让两位官员刮目相看。
那两位官员还在考虑如何回答,夹温清臣已注意到官员的迟疑,他满脸不悦的提着刀走过来,抱怨说:“赵头领,你看,你只送我一身外面穿的铠甲,那身铠甲漂亮是很漂亮,可进城的时候,我们都伪装成商队,战斗开始的很突然,我的手下没来得及披甲,他们冲得太猛,损伤了两三个人,而你手下都贴身穿着软甲,前后连重伤的都没有一个,你怎么说?”
佟清臣这是索要连环锁子甲,赵兴哈哈一笑,含糊其辞,又充满诱惑的回答:“事后说——来,先与兄弟共同审问这两名官员。”
佟清臣刚才听到了赵兴的话,他以为赵兴说自己有领地,纯粹是哄骗,所以打着哈哈回答:“按我族的规矩,这些人都是你的俘虏,你说的算。”
赵兴脸上笑得很欢,但说出的话却很冷:“哦,我这才记起我们已经谈好了战利品划分,人归我,马归你,财宝均分。那么只要是两条腿的,都是我的财产——你刚才为什么损坏我的财产?”
佟清臣一愣,怎么,眼前这人说翻脸就翻脸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疯狂大转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疯狂大转移
佟清臣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赵兴刚才话里的意思,他看看刀上的血迹,马上明智的道歉:“兄弟伤了几个同伴,一时不忿,冒失了,这样吧,属于我的财物我让出一成,如何?但这几个狗官不能放过,他们认出我来了,须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佟清臣的言词等于变相向两名官员施压,两名官员迅速做了决断,为首的那名官员拱手回答:“老夫燕肃,恭维营州知州,这位是我的同僚,营州县尉张卓为,不知对面这位好汉……?”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以前的事我不管。兵荒马乱的,个人生死由天。谁家家眷亲人丧命,怨老天去吧。现在你告诉家人,收拾好笼箱准备随我走。但首先我需二位帮个忙,希望你们出告示安民,再召集衙役,帮我维持城中秩序。”
“好汉,我等且听你的,休得伤了百姓”,两名官员对望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天天亮,府城中一夜的喧闹终于平息,营州百姓战战兢兢的推开门,发现街上站满了无数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佟清臣已经让手下穿起了倭人甲,这队全身铠甲的士兵透出浓重的杀气,令营州百姓哆哆嗦嗦的又缩回门口。
中午时分,从营州水寨方向来了队快马,他们的到来让营州打开了其中一个城门,此后,早已熟悉的营州衙役敲着锣上街,公布府尊大人的安民告示,满街的士兵随着衙役上街,开始撤回,营州百姓小心的推开了家门,走到街上,相互打听昨日的情况。
但他们不敢向衙役们问,因为每对衙役身边都跟着几个凶神恶煞、全套铠甲的士兵。他们肩上扛着唐刀,目光凶狠。
摸不着头脑的百姓不由自主的汇集在府衙门前,当人汇集的越来越多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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