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出在登州,是登州的文官告的密,他们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几千上岸的营州百姓无法掩人耳目。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契丹方面只以为是海盗,朝廷不愿意生事,沿线百姓只想着将那些营州人变成自己的丁口,以便升迁,所以这事今后更可以肆无忌惮。
来人唯一提出的要求,是要我们保持每年三千匹马的供应量,这事容易。等把锦州方面安抚好了,三千匹的任务可以完成……”
张用听完,拍着胸口说:“那就好,昨天我担心了整晚。”
家仆的通告打断了两人的密议,首先来拜访的是李之仪,他哥哥走后无处安身,又想来赵兴这里蹭饭,所以打点齐行装,在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冬至第二天赶到了赵兴这里。
赵兴见到对方,显得很亲热:“李兄,你可终于肯登门了,这大雪天的,你还四处游山逛景,不嫌冻得慌。”
李之仪显得很潇洒,他从那匹女真战马上跳下来,晃着鞭子回答赵兴的问候:“我昨天在学谕那里饮酒,看到学谕在炫耀他的八卦笔,心里不忿——怎么那厮有份拿到八卦笔,我却没有。这不,大清早我就忍不住来府上取笔,东西备下了吗?”
“备下了,李兄往里面请”,赵兴连忙迎进了李之仪。
接着登门的是邓御夫,大雪天的,他穿着一身文化衫,绸布上印着苏轼的诗句,脚下蹬着一双黑亮的靴子,披着裘皮披风,脚步轻松的走进赵兴的大门,一见赵兴连忙拱手:“离人,我给你拜冬来了。”
邓御夫这一身打扮,如今正是大宋最流行的装扮,文化人都喜欢穿这样印上诗句的文化绸,用四种颜料印刷出来的绸布,上端印制的风景画,下端是配合风景的诗文。这种文化衫的兴起,倒让到大宋的山水诗比平常多了许多。
据说,现在已经有这种风气,文人们写了一首诗,家境富裕的就托人制成雕版,或者亲自用笔提写在衣服上,配一副印景的画,然后制作成绸衫,奉送亲朋好友。赵兴房里现在堆了不少此类文化衫,其中不乏名作,但大多数是蹩脚诗。
赵兴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的装束,嘲讽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了,瞧,邓兄,现在骑肥马衣轻裘,只是不知道家里是否又添了几个小妾……咦!你的靴子,怎么还是那么油亮?”
昨天释菜先师的时候,赵兴就注意到对方脚下那双油亮的靴子,今天大雪终止,满地泥泞,对方的靴子一路踏雪而来,上面竟不沾半点泥青,这让赵兴很诧异。
“怎么样,这‘越人靴’不错吧?”邓御夫终于有一样东西可以在赵兴面前炫耀,他伸出脚来,得意的展示:“这是漳州人用薯莨汁秘法染制的靴子,它风雨不侵,水里走过,不沾半点雨水。”
宋代竟然有了雨靴了?
等一等——薯莨汁,这个词好熟?在那里听到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抢钱的感觉真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抢钱的感觉真好
赵兴猛然记起,“薯莨汁”这个词——想起来了,是汉奸衫。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南霸天等人穿的那种外黑内棕,略带闪光效果的对襟布扣绸布衫,就是薯莨汁染出来的,它又叫“香云纱”或“薯莨纱”。
这种香云纱在民国初年非常流行,由于它身价昂贵,能穿的起它的人都身家丰厚,所以在电影中常是汉奸或地主一类的人物的标准装扮。由于汉奸们喜爱这种衣服,所以在建国后,这种衣服在政府的强烈打击下,近乎于绝密。
赵兴在偶然一次出差途中,有同事请他专门买几件这样的衣服,听说假冒品特多,为了防止上当,赵兴特地在晚上搜索了香云纱的知识,得知在政府的严厉打击下,目前唯有广州一处有出售这种衣服的市场。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这种传统织物诞生于明代永乐年间,但在宋代,民间已经有用薯莨汁做染料的记载,记载者正是沈括。
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载:“《本草》所论赭魁(即薯莨),皆未详审。今赭魁南中极多,肤黑肌赤,似何首乌。切破,其中赤白理如槟榔。有汁赤如赭,南人以染皮制靴”。
呀!面前这人可是超越沈括的大宋农业专家。农学上沈括不如他,还有他不知道的吗?赵兴望着邓御夫,目光像发现了一桶黄金——不,现在一桶黄金已经引发不了他那贪婪的目光了。
“我听说用薯莨汁染色,工序很麻烦,染织的时候对气温要求很严格,每年只有几个月适合染制。另外,我还听说染好了的东西,还要较长一段时间窖藏,邓兄知道它的工序吗?”
果然,邓御夫回答的很轻松:“我那本农学书里记载了它的工序,果如离人所说,这东西染好了后要窖藏一段时间,以便汁液能渗到皮子里面,可离人兄怎么知道的?”
赵兴一拍大腿:“锦州,我们每年从锦州进来无数的兽皮,有毛的还好说,可以做成裘皮,那些没毛的马匹、牛皮、猪皮、鹿皮,……邓兄有没有想法?”
宋人不缺乏商业意识,然而,大多数宋人都是直线思维,邓御夫把所有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他缺乏的是将那些事件联系在一起的纵向思维。赵兴这一提醒,邓御夫的眼睛亮了:“是呀,兽皮很廉价,我们每年收购的兽皮怕得有十万张吧,这些兽皮……”
赵兴紧着补充:“十万张,你太小看了大宋人的购买力了。至少该搜购六十万张,这些兽皮当中,珍贵的裘皮可以做成珍裘大氅,那些无毛的光板兽皮,可以用薯莨汁染色,身价何止上升十倍。
我大宋有多少人,一亿!有多少官?8万六!有多少读书人——没数!这些人中,一万个人里有一个人买你一双靴子,全大宋就是一万双靴子,一年一万双,这还不是大买卖?什么事大买卖?
还有,薯莨汁既然能染皮,它也应该能染布,染绸——布这个东西无所谓染不染,绸缎呢?薯莨汁这东西不沾水,还油光发亮,如果染到绸缎上,那么夏天做这样一身衣服,凉爽宜人、易洗快干、色深耐脏、不沾皮肤、轻薄而不易折皱、柔软而富有身骨……这简直是抢钱了。”
邓御夫的眼睛越来越亮,他满脸惊愕的望着自己脚上的靴子,而后敬佩的望着赵兴,赞叹:“人都说赵签判是财神爷的亲传弟子,走到哪里哪里富,果然!你看,我天天穿这种靴子,也知道它的制法,竟然没想到这注大财,有道理,有道理。”
赵兴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自鸣得意的望着邓御夫:“财神爷的亲传弟子,都谁说的,你再多说几句我听听。”
邓御夫只听到了赵兴的前半句,忘了顺便多夸赵兴几句,他的心思已经全在皮革场的筹划上,干巴巴的回答赵兴:“团练们说的,嗯,嗯,还有密州的一些百姓……可是,这么大量的皮张,恐怕薯莨不够用,哪里去采购这么多薯莨呢。”
赵兴大包大揽:“没问题,我让密州团练明年不种粮食,都替你种薯莨……你的钱够吗,几十万皮张,恐怕你那装钱的袋子都不够,有钱开大场子么,要不我帮你出点。”
邓御夫心不在焉的回答:“不用不用,我这趟出海得了六千贯,拿出一千贯来,走够开个大场子。”
这话说完,邓御夫猛然醒悟:“离人这是要参股吧,你这位大财主来了,我可是多多益善。”
张用披着一身风雪迎了出来,看到赵兴与邓御夫只管说话,便大大咧咧的问:“你们两人怎么不进去,瞧这雪下的。”
赵兴招招手:“张管军,我们正在谈论邓推官的靴子,你来看看,这有一条财路于你,怎么样?”
邓御夫缩了缩脚,本来想瞒下这事,自己独享,但稍一思索,想到七八十万张兽皮,自己无论如何吃不下,他伸出脚去,让张用观察。
赵兴指着邓御夫的靴子说:“锦州临海军没啥好东西,他们现有的出产,我们必须想办法进行深加工,才能把这贸易做大,否则,终究是徒劳一场。
邓推官知道这种靴子的染制法,临海军有数以百万的兽皮等待我们去买,一家工厂无论怎么大,都吞不下这么巨量的兽皮,我琢磨着,就以邓推官的技术做股金,谁想开个兽皮加工厂都可以,邓推官负责教会别人技术,干拿两成股金,其他的场地资金由开工厂的人负责。
这行业好啊,朝廷禁止官员从事海贸,但加工兽皮却是内贸,由团练的亲眷出面,组织这样一个场子,专门负责吞下密州团练弄来的兽皮,又不犯法,又能大把来钱,何乐而不为。”
给赵兴这一总结,邓御夫这才发现自己的伟大:“是呀,这活路做起来,可是长久的财路,任它风吹雨打,都影响不了我们赚钱。”
赵兴继续补充:“薯莨这东西受种植限制,我们不需要把所有的兽皮都染成雨靴,可捡其中一部分上好的染,等到把那些兽皮全部吃下,便是染了其中的十分之一,也能挣大钱。”
“不止!”邓御夫反驳:“染了其中1%,就能把开厂子的钱全挣回来,以后就是坐拿生息的事。”
正在这时,史佥出来了,他见到张用出去召唤赵兴,结果一去不返,所以跑出来催促……结果,他也陷进去了。知道真相后,他也嚷嚷着要参与:“洒家干不了兽皮的活,就染布吧,我们那里织娘足够,我就收购一些上好的绸缎,试试染织丝绸……没办法,家里婆娘多,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她们操持这活。”
邓御夫看到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更开心了,因为每开一个新厂,他就能白拿两层股份,想到这双靴子的高利润,他非常同意赵兴的评价——这比抢钱还来的快。
赵兴府上的宴席在中午结束,下午,张用领着赵兴等人来到团练军营,按照规矩给军官发放过节钱。此外,密州团练今年富裕了,加上不断等待开工的新项目,各级军官都需要笼络大批人手,所以他们给下属的赏赐也很丰厚。这样密州团练,甚至包括那些剩员,都过上了有生以来最富裕的一个年节。
紧接着,邓御夫留在军营,跟那些军官签了一份又一份技术转让协议——赵兴不知道大宋是否有这个称法,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大宋头一份技术入股的协议。而邓御夫签字签到手发软,脸上笑的很开心。
丢下了邓御夫在军营里操持,赵兴带着张用紧急乘船出海,当夜赶到了庙岛。
庙岛上,登州的几名军官都在,登州是禁军,面对张用自然有一点趾高气昂,指挥使黄涛见到赵兴,颇有点趾高气昂:“登州现在你做主吗,上次我见过张团练了,很多事他说他做不了主,终于有个能管事的人来跟我谈了,你们怎么做的,竟让宣祈那厮跑了。”
赵兴阴着脸反驳:“宣祈那厮不归我管,所以,我不对他的行为负责——我听说宣祈带着锦州临海军两次交易的钱去了登州,但现在却一文都没有。这未免太黑了吧,两次交易,应该有十一万贯左右,这可是临海军的钱,今后我们还想不想交易了。”
黄涛很傲慢:“上次我就跟张团练说过,密州这事捞过界了,跑到我登州的地盘做事,怎不向我登州报备,锦州的事情,你们密州就不用管了,以后由我登州接手!”
赵兴冷冷的笑着,拖长了腔回答:“打破营州的是七艘海盗船,枢密院也是这么认定的,辽国方面也如此认为。锦州商路可是那七艘海盗船全力经营的,我们没回避登州水军。但如果登州水军想闹事,我怕朝廷不许,辽国也不许。”
黄涛撑着站起来,他怒目圆睁,赵兴脸色平静的将手中的刀顺了顺,这时,登州水军里已站出一个人,上前拉住黄涛,低声轻语了几句,黄涛慢慢的坐下。
张用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连劝解的话都没有,他这番态度不是对此事冷漠,而是相信赵兴能够处理好。
赵兴盯住刚才出列的那名官员,问:“此人是谁?”
“巡检陈横”,那人躬身示意的退下。
赵兴刚才是在提醒黄涛,营州被打破是因为海盗骚扰,无论朝廷方面和辽国方面都是这样认定的,所以黄涛没什么可以威胁赵兴的。而这事揭露出去,黄涛只能落得一个四面楚歌的处境。
相反,赵兴还可以威胁登州水军,他那七艘船能够全歼锦州水军,能够打破营州,也一定会让登州水军片板出不了海。
最重要的是,原先登州水军面对辽国,也是除了会发抖不会干其他的事。而赵兴打开了这条商路后,他们却想跳出来独占,这是不可能的,吞下宣祈那笔钱,等于同时得罪了锦州水军与密州水军,赵兴只要翻脸,登州水军就什么也不是。
黄涛只想吃独食,却没想到赵兴如此强硬,他也知道其中的官窍,故作发怒原只想让赵兴让步,此刻赵兴咄咄逼人,反而让他下不了台。
停了一会,见到登州水军无话可说,赵兴缓和了口气说:“无论如何,登州水军这次帮了大忙,我密州与锦州方面都心存感激,宣祈的钱你们可以留下两层,我密州也可以补偿你们两层,这样算来,你们白得四十贯,也不亏。怎么样,各自退让一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黄涛阴着脸,沉默半晌才回答:“钱都发下去了……”
“那就重新收上来”,赵兴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我密州从来没打算独吞这条航路,这是我密州水军前段时间商议好的航路共享方案,还没来得及通知登州。现在你们看看……”
赵兴把密州官员参股、共谋海路的章程递给登州水军,继续说:“这条航路今后就是长久的进项,它是密州与登州共享的,不过我密州开创这条航路,自然要占大头。今后谁破坏这条航路,就是和我密州,也和登州官民过不去,所以那笔钱必须吐出来。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兴抛出的馅饼足够大,不愁登州方面不屈服,那位黄涛还端着架子,但他底下的小军官已经肯了。
小军官们俸禄不多,而山东地少人多,又是人口大省。军官们单靠俸禄,过得很清苦。如今赵兴指给他们一条财路,同意的话就大家联手发财,不同意则要遭受两家共同封锁。而事情闹大了,朝廷方面不仅不支持,还要尽力遮掩,所以,他们只能是屈服。
等到登州官员商量好了,决定接受赵兴的协议,双方又就两州各自的市场份额做好了划分,登州水军满意告辞,临走时,赵兴却不接受黄涛的告别。
黄涛恨恨而去,赵兴留下了几名登州军官,其中也包括那位叫陈横的巡检,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我记得登州水军应该是由这位黄大人做主……私吞宣祈货款的事情,必须有人出来负责。黄大人意气使然,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为登州掌舵,如果他出海溺毙,那就好了。”
赵兴这番话说完,登州军官有的勃然色变,有的若有所思,有的表面愤愤不平,眼珠却四下乱撇。赵兴说完,也没在意登州人的反应,他直接拉着张用上了自己的坐舟,扬帆而去。
路上,张用不满的抱怨:“离人,黄涛那厮挺仗义的,是敢作敢为的汉子,这事还全靠他遮揽,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太过分了,也不怕登州人去告诉他……”
赵兴一脸平静,答:“渤海这片海面上,只能有一个做主的人,黄涛虽然仗义,但他不该觊觎我们的航路,我就想让登州军官知道,这片海面上我们做主。该怎么做,是我们发话,他们执行。所以黄涛必须死。而且他必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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