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两种培养方法……你听说过杨文广吗?杨氏家族现在怎么样了?”
张用一拍手:“这话你问我,算是问对了。吾祖张廷翰乃开国名将,两世为三衙管军……嗯,也就是你说的将门吧。我家比不上曹家、石家,但也绵延数代。神宗时,我家还有太祖张昭远为阖门使——杨家嘛,到了杨文广这一代,也是三代将门了,可惜他们的后代弃武从文。听说他们这一代那孩子名叫杨祖仁,三四年前入京考科举,还来拜访过我家。”
赵兴点点头,不经意的说:“朝廷邸报上说,杨祖仁新任杭州通判,刚好在我家担任通判……可惜了,其祖杨无敌那般武功,后人竟然舍弃了……”
张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杨无敌,这名字有趣……你是说杨业吧,他也叫杨无敌,可笑!谁给他起的这名字?”
赵兴惊讶的扬起脸:“不是说他对契丹百战百胜吗……”
“别逗了!他跟契丹交手百余次,每战必败,曾经有一次他躺在城下死尸堆里装死,全靠城墙上的人扔下绳索,他才免于一死。这人跟我大宋军队交手三十余次,无一胜绩,他平生的胜利还是投靠我大宋以后取得的,那次他斩了契丹驸马,但接下来那场战斗他把自己的命送掉了,不过,他被俘不屈,不食而死,倒让人钦佩他的气节。朝廷为此大大表彰了他家,也算是荫及子弟……”
明白了,原来杨家将的始祖平生打了一百仗,前九十八次全是战败,第九十九次胜利了,第一百次依旧战败,那次他将命送掉了。
这样的人怎么是杨无敌呢?谁说他绰号杨无敌?
“天波……我听说他家在汴梁的府邸很气派,叫什么天波府,是杨业家庙改造的,有这事吗?”赵兴不死心地问。
张用纳闷极了:“家庙?你这说法就不对!立家庙的习俗似乎是唐人习俗,但我皇宋设立之初并不流行。还是到了神宗陛下下诏,准功臣子弟立家庙后,才有了家庙的说法,不过,神宗陛下可不能跑到杨业活着的时候颁诏书,所以,杨氏要有家庙,一定是后来建的。
但杨业怎会在汴梁建府呢,他是在知代州任上与辽人战死的,他不在前线打仗,跑汴梁建什么府邸?他儿子也不在汴梁任职,弟弟在太原,孙子也不曾在京城——他家不可能在汴梁建府。
我记得杨文广的儿子杨畋科举出身,曾经也领军打过一仗,是在皇佑四年,广西那边造反,杨畋还在家中守丧,当时杨文广刚刚过世,范仲淹与文广相厚,举荐杨畋去平反。但杨畋这厮有点问题,他几十岁了走路都走不稳,领军进入广西,他压不住军队,自己一不留神走进沟里了,跌在一块大岩石上——幸好石头上有厚厚的草,没有跌死。
事后,朝廷指责他不能压服手下的将士,以战败贬谪,永不再用。但范仲淹极力为其脱罪,朝廷只以贬谪了事。不久,杨畋抑郁而死,其母带杨祖仁去杭州居住……”
张用说杨畋走路有点问题,如果用现代语言来描述,就是:第四代杨家将传人杨畋小脑不发达,甚至近乎于小脑残废,走起路来没有方向感、平衡感,他带领大军出征,把自己带到沟里了,结果导致大军战败。
但杨畋是谁,他是科举出生,透过作主、门生、同年、同僚的关系,与宋廷一众文臣建立了密切的交谊,加上杨氏将门与武臣之渊源,令他拥有一张很广泛的交际网络。他太祖父百战百败不要紧,文臣们会给他太祖创造一个外号,名叫“杨无敌”。他本人脑残不要紧,但文人会把这位脑残描绘为”大宋第一高手“,谁的武功都没他厉害,比他厉害就把他写成没他厉害。
然而,大宋将门比杨业显赫的太多了,比如面前这位张用,其家世都比杨门显赫,但他们跟文人都不熟,文人不屑将他们描绘的光辉高大。
历史的真相充满了幽默感。
幸运的是,张用也认识赵兴这个文人啊!赵兴眼珠一转,已经决定捧出“张门女将”来恶心一下历史,他爽快地建议:“如今禁军们正在训练‘暴雨梨花枪’,不如我把这个‘梨花枪法’说成是张氏秘传,以后就叫它‘张氏梨花枪’,你看如何?”
张用眯着眼睛,摇头回答:“最近我一直在琢磨,军器监怎么回事,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发送到密州来做……这事,我看得小心伺候,张氏梨花枪,名字虽好,但谁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
赵兴看了看左右,低声说:“章枢相曾经告诉我,军器监案还有更深的内幕,他们不仅涉及了贪渎,还涉及到盗卖——盗卖军器去敌国。”
张用打了个哆嗦:“罢了,这事水太深,我们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张用居然无师自通了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让赵兴微微觉得诧异,他停了一下,感觉最好接受张用的建议,迅速抛开这个话题,转脸招呼林积、邓御夫一同上山。
共同上山的还有诸家女眷,女眷们逢庙烧香,一行人走的很慢。尤其程阿珠,刚刚怀孕自然要感谢佛祖保佑,更是见了佛像就布施,让行程慢了又慢。
假日的最后一天,官员们在和尚的礼送下,心满意足的走下五莲山,女眷们身上多了许多祈福的符咒,官员们身上多了些和尚送的玉石挂件,据说这些玉石都在佛前供奉过了,深有灵性,以至于一个铜板的成本需要官员们花一千个铜板够买……
官员们一路摇摇回到县城,各自分手回府,赵兴才进府门,仆人来报告:“大郎,杭州又来了一拨人,说是您的亲眷,正在屋内侯着,您是先见见,还是饭后见。”
赵兴点点头,答:“是萧氏兄弟吧,我估摸着他们也该到了,请他们来,我刚好有事吩咐。”
不一会儿,萧峰带着兄弟恭敬的走进客厅,他先郑重的向赵兴叩头,感谢赵兴对亲眷的照料,而后小心的问:“主人,锦州的事了结了吗,我们接到大官人的信立刻赶来,现在现身,已不妨事了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遇上一个想回家的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遇上一个想回家的人
赵兴挥手让疲惫的家眷与仆人各自歇息,他招萧氏兄弟进入客厅,而后回答:“辽国方面已经把营州撤掉了。不久前,从辽国传来消息:燕山一带三月二十五号下了一场大雪,千里白雪覆盖了一切。营州那片废墟已找不见一个活人,我估计,活着的人大都逃往附近县城。
辽国官吏找不到营州方面的证据,加上锦州方面有意遮掩,他们最终的结论是:营州因盗毁亡。所以,你们兄弟现在可以露面了,我打算在营州废墟上建立一个秘密基地,雇一些纯正辽人替我走私经商。我想把你的族人安排进商队,扮作当地向导,替商队引路。
这支商队,走私经商是副业,我最需要它给我带来辽国动态。现如今,以我的家业,养得起这样一支商队,所以,你族人的任务就是替我监控商队,并将沿途的消息传递回来。记住:辽国的消息是最主要的,若有危险发生,宁肯舍弃商队,也要把消息传递回来。”
萧峰叩头应承。赵兴沉默片刻,又补充说:“营州事件之后,我就在筹划这个商队,我在耽罗岛建立了一所学校,专门研究如何掩饰身份,不露神色地查探消息,以及隐秘传递消息的手段。你挑几个机灵的族人去哪里学几个月,今后,如有什么新方法,也让你的族人去传授一下。
信息,决定判断。我们无论经商还是待人处事,都必须获得足够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确判断,你的族人今后要替我担起这份工作……”
赵兴向对方仔细交代一番,这才顾得上询问杭州家里的情况。对此,萧峰回答:“不好!主人,今年杭州的年景与去年相仿,开春以来没有下过一场雪,估计今年又是个旱年。幸好,今年我们府上没大兴土木,杭人赖也赖不上我们头上。不过,近日来,倒是有人商量准备重修保俶塔,准备镇一镇旱魃。为此找到府上,希望我们府上也能出个份子。”
赵兴不知道:从这一年起,地球的气温骤然下降,在整个地球的历史上,除了冰河时代,史上最低的低温峰值出现在1192年左右。在其后的两百年时间内,地球的气温任何时代都要寒冷。
这场大寒冷也使地球的植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期间淮河以北的许多植物都冻死,并开始向淮河以南迁移。比如梅花和竹子,从此以后,淮北很少见这两样植物了。
赵兴隐约知道古代中国历史上,许多王朝的灭绝都与小冰河时期有关。从他获得的消息看,似乎这种气候变化是波及全球的,目前非洲、欧洲都传来消息说是发生持续灾荒。赵兴不知道这灾荒要持续多久,他想到记忆中的历史,禁不住低声喃喃:”难道,小冰河时期又要来了?我们又面临亡国……
不对,可为什么小冰河时期没有让欧洲、非洲、美洲,甚至南亚的王朝灭亡,他们的王朝延续千年,经历了数次小冰河,偏偏我们如此多灾多难?每逢小冰河,必然……啊,既然别国不存在这种现象,说明这种朝代循环是可以避免的,说明小冰河时期不是天经地义导致国家破灭的,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可以走上‘传统亡国’之路?”
萧峰聊完杭州的情况,出于一个家仆的忠心,他又多嘴说:“主人,如今程老丈也过来了,杭州那面便无人主持家务,剩下金不二一个藩人,万一有什么事,连个见县尊站着说话的人也没有,很吃亏的。老爷,是不是让(程)爽舍人回去,主持一下家务?”
这是萧峰第一次出言涉及赵兴的家务事,他说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赵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惊问:“难道,他们还想闹事吗?”
赵兴说的意思是,难道杭州那边还想闹出去年那种事——诬陷赵兴建房有害风水?
萧峰先是摇头,又说:“咱院里来来往往的胡人太多,浑没个说话响亮的,怕会受人欺负。比如:蒲爷现在越来越霸道了,码头上的事我们都插不上手,俺(俺裕)老爷也在抱怨。小人建议爷派个主事的人过去,也好压住场面。”
赵兴点点头:“明白了。蒲老爷的事不用发愁,定是下人跋扈,他本人并不知情。因为我跟他本是利益绑在一起的伙伴,他绝不敢在我面前跋扈——他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我们背后是整个大宋,惹恼了我,光用人海也能淹没他,所以这老狐狸定不敢作出触怒我的举动。
单单是下人闹事,找个手段强硬的管事,挥刀砍几个桀骜的人,谁敢再闹事……好吧,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想法解决的,多谢你了!”
萧峰看到自己插嘴乱说,并没受赵兴的责备,感激的频频叩头,恭敬地将积存在家里来的信件递给赵兴,自己叩头告辞。
赵兴不在家,但他家人从不敢耽误信件传递。凡是自觉重要的信件,都会用快马快舟转送到密州,所以,积存在家中的信都是一些不甚重要的杂事——除了一封特别,那是麻逸刘三的来信。赵兴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信函,最后捡起刘三的来信,先粗粗浏览一遍,心里吃了一惊,在仔细看了看,冲着信件发起呆来。
正在沉思,板桥镇派来了衙役向赵兴禀报:“通判大人,码头上来了几艘奇怪的外帆船,操船人说着古怪的、令人听不懂的话。来人他们皮肤苍白白的,连汗毛都是白的,长着一副蓝眼珠,有金头发也有红头发,甚是瘆人,舌人说:朝廷记载的‘芦眉国’与‘斯加里野国’人,倒与来人的模样相似,听说通判大人曾去过海外游历,县尊请你过去认认。”
“芦眉国”即罗马(rome)的音译。“斯加里野国”即西西里岛(sicily)的音译。这是宋代对罗马与西西里岛的称呼法。可现在非洲战火纷飞,真有人穿越战乱的非洲来到这里?不对,即使白人穿越了非洲,他们也只会去广州,密州是面向日本、高丽的海关,他们怎会来到这里?大海茫茫,谁替他们引路?
赵兴反手将刘三的信塞进怀里,命令:“头前带路!……不,带上我家胡姬一起去!”
衙役连声答应:“大人,他们正在高丽亭馆商议这事,您跟我来!”
赵兴赶到高丽庭馆,听到大厅里几名白人正努力跟舌人沟通,他们连续换了数种语言,希望双方能找见一种彼此都能听得懂的、可沟通语言。喀丝丽听到几个白人的说话,凑近赵兴耳边低声用阿拉伯语说:“他们说的是一种拉丁语言,可发音很怪。主人,我该怎么办?”
朝廷配备的舌人能听懂阿拉伯语,喀丝丽是问赵兴是否如实翻译,赵兴轻轻摇头,答:“你自己注意点,我听得懂这种语言,你的目的是让朝廷官员听懂,该怎么翻译,自己警醒点……你问他们,东罗马的皇帝已经被人俘虏,他们现在是从哪个罗马来?”
那伙人说的其实是一种意大利语言,只不过夹杂着浓浓的科西嘉味。不过,如果他们是科西嘉人,倒也算得上是罗马、或西西里岛人。
大宋与西西里人交往并不多,这些人基本上是去广州,而且他们不喜欢用朝贡的方式贸易,因为朝贡需要跪拜,而他们的宗教教育他们:凡人的膝盖只会向神灵叩拜,人世间的君王——包括教皇,只配享受屈膝礼。唯有神灵,值得凡人膜拜。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将货物交给阿拉伯人,由他们吃下全部货再转售给宋人。而宋史上记录的白人朝贡,只有两三次而已。跟来密州的白人一样,多数来自非洲层拔国,也就是“阿克苏姆国”,现代称之为索马里。
这是密州第一次接到那么遥远的国家的商人,这意味着密州已经进入欧州商人的法眼,但由此产生的问题是:他们从谁嘴里听说密州的事情呢?谁给他们带路?谁向他们介绍了密州?
“先生,我可以称你为‘先生’吗?”对面人用清晰的拉丁语回答:“我们来自‘海上四大强国’,威尼斯、佛罗伦萨、热那亚、比萨,这些都属于西西里,也属于罗马,属于欧罗巴,但要具体讲明我们来自哪个国度,这对您毫无意义。所以,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们西西里人。
至于我们皇帝被俘的事,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们不是来这里谈论皇帝的事情,阁下,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对方所用的“先生”称呼法,是中世纪对贵族的一种称呼,现在也把它翻译成“绅士”,而在狄更斯书里出现这个词时,一般把它翻译成“老爷”。对方所说的“海上四大强国”,现在公认的翻译法是:海上四大共和国。因为西西里岛四国只短暂的在十一世纪称雄过,但尚不能称之为四大强国。
舌人听了白人的语言,在一旁频频点头:“藩人用的这种语言确实来自芦眉国,我听人谈起过,但密州却没有懂这种语言的人,需到广州请一位懂这种语言的人……”
喀丝丽用目光询问赵兴,赵兴轻轻的点头,喀丝丽马上用拉丁语问:“几位商人,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们?”
来人回答的很快:“我们从陆路前往巴勒斯坦,而后穿越非洲到了索马里的基斯麦尤村(宋人村),在那里我们得到一个传闻:传说有人发现了一条快捷航线,可以让航行到赛里斯的路程缩短到十五天。我们历经周折,找到一名当地人引路,然后航行到了柴棍港。
在柴棍,我们听说了更确切的传闻——是的,这条航线确实存在,但它属于一个商业联盟,这个商业联盟正在南洋与人交战,他们禁止别人参与其中。那时,我们已经确信这条航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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