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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_分节阅读_第16节
小说作者:赤虎   内容大小:4.88 MB   下载:宋时明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4 08:22:33
D-息!”赵兴没有想到,在黄州这样的偏僻地方,应届考生居然能达到500余人。由此推而广之,宋代应试的举子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现在考古认为:宋代平常年间,每年应试的举子是四十万。

    四十万,现在人想象不到这个数字有多么恐怖,这说明达到高中水平的应届毕业生有四十万,而与此同时,那些有文化而没有参加考试的人,其数字……哪怕是粗粗测算一下,也是骇人听闻的——它相当于一个欧洲中等国家的总人口数。

    宋代是一个中古世纪信息量爆炸的时代,拜印刷术发达的技术进步,当时,国民教育已经进入了普及教育阶段……

    黄州偏僻,取贡士的比例是八十比一。这也意味着,程家坳三人中举,几乎占去了本届贡试的二分之一名额,考试结果一出,整个黄州轰动。

    可这些身外荣耀,赵兴已经不在乎了,贡试过后,他着急的领学生拜访苏东坡。每日态度恭敬,但绝不接受教导。

    在他的热情之下,苏东坡终于允许他执弟子礼,呼自己为“师”。不过,令苏东坡愤恨的是,面前这个愚顽不灵的汉子,虽然学习态度很端正,但学习诗词格律的进度几乎为零——在这一方面,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学生程爽程夏。

    要知道,苏东坡贬谪黄州期间,尤其是他贬谪黄州第三年以后,是他人生最低潮的时期。过去他虽然有起落,但诗名还在,依然有无数的追随者,而黄州诗案之后,他因诗获罪,政府剥夺了他写诗的权利,由此,他便成了一个披着蓑衣、拄着竹杖,满大街询问鬼故事的困苦老头。

    初来黄州时,还有人肯送学生来听他教导,四年过去了,他的学生尽受牵连,没人敢再求教于他。

第三十六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下)

    第三十六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下)

    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带着两名学生闯入他的视野。这个人沉默寡言,但苏轼能感觉到对方那份真诚,而且赵兴总是用仰慕的态度谦恭对他,使苏东坡重温了那份诗豪自傲。

    就在此时,也仅在此时,他才允许这样一个对诗词歌律一窍不通的人,对他执弟子礼。过了这段时间,数以万计的人打烂头求他教导,他还不屑一顾。也因此,他愈发对赵兴的学习态度不满。

    从赵兴的表现看,这个人也并不是不钦佩他的诗才。然而,凭心而论,赵兴实在不是学诗的材料。他本来就对宋代发音非常头疼,再让他去讲究字的韵脚,简直是酷刑。

    努力了几天,苏轼放弃继续教导这个诗歌蠢材的努力,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作息习惯:每天早晨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荷一根竹杖,纵情于山水之间,而赵兴也每天像上班一样,有规律的来苏轼这里报个到,帮两位夫人做做家务,而后留下两名学生在“雪堂”读书,自己一转身跑个没影。

    时间长了,苏轼也摸清了规律,未免看到赵兴生气,他每天早晨出门,临到下午,走累了便返回家,顺便教导一下赵兴那两名学生。

    今天他回来的比较早,正午就回家了。进门时看到赵兴,只见他刚刚走出黄州城门,神态很悠闲地背着手,身后牵着一头小牛。

    这段时间,赵兴消失了四五天,而程家坳的学生不停往苏轼这里运送一些建房的材料。苏东坡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但他性子比较粗疏,此事仅仅往心里一过,便被丢在脑后。

    王夫人对院内不断增加的建筑材料倒是问起过。两名孩子对此的回答是:“冬天快到了,师姨娘就要生了,老师担心江边风寒露重,所以打算建一座砖屋,让师公过冬……老师吗,去了泉州,说是打算‘观光’……”

    师姨娘、师公、观光,这几个词在当时还没有出现,两个孩子的说法让王夫人楞了一下,但她眼珠一转,便明白了此话的含义。

    王夫人继续打听,甚至还搞到了几张赵兴手绘的建筑图纸,不过这图纸她看不懂。对她来说,赵兴绘制的房屋,造型很怪异。而赵兴,据说这段时间正在泉州雇工匠,并与工匠探讨盖房问题。

    苏东坡对赵兴的多事采取不以为然的态度,王夫人私下里提过几次,无非是“受恩太重,无以回报,恐其心理难测”等等,但看到几个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而苏东坡干脆装糊涂到底,她便不再唠叨。

    苏轼的早归是因为“收获”。现在撞上赵兴,他显得很有点兴致勃勃,扯住后者衣袖说:“离人,我今天出去又作了一首诗,你听听——林断山明竹隐墙,

    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

    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

    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

    又得浮生一日凉。”

    背完这首诗后,苏东坡沾沾自喜的问:“此诗如何?”

    他如愿以偿了——赵兴眼里闪着狂热的目光,他激动的发抖,仿佛情感无处发泄,他转身抓住两只牛角,拼命的晃晃,然后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得浮生一日凉——我在这里,我在现场!我看到了……我爱死它了。”

    这种狂热的追捧,苏东坡以前经常见。曾经有一次,他随朋友在江上夜游,有名三十多岁的妇女专门驾船赶到他的船边,弹一首琵琶请他做诗,于是便有了《江上琵琶女》这首诗。

    连当今皇太后都是他的狂热粉丝,这种天皇巨星待遇他以前经常品尝,赵兴的激动让他回温了过去的辉煌,他很自得的转过身去,像君王回宫般向他的破屋。

    他确实是一位君王,文学界的君王,诗坛的君王。

    赵兴还在兴奋地扯住牛角,拼命的摇晃,小牛被扯的呶呶直叫,一名过来围观的小孩看他的奇怪举动,很纯真的问:“兴哥儿,你在干什么?”

    这个小牛不足三个月大小,牛角还很稚嫩,看到赵兴的举动,谁都会误会他,是想空手把小牛的牛角拔下来。

    赵兴蹲下身来,温和的向这名孩子说:“我在激动!”

    倒也——那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苏轼的二儿子苏迨,王闰之生的长子,当年14岁。

    苏迨在苏轼所有的儿子中最为怪异,据苏氏族谱记载,他以苏炳的名字参加了取解试,而后以苏昺之名任饶州太常博士——这个名字他也只用了一年,1094年他又以苏鼎之名,考中哲宗绍圣元年甲戊连科捷进士。

    此人一生用了四个名字,这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现在推测起来,也许他是因为苏轼遭受文字狱,希望改换名字,以免受株连……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猜测——后人无法想象文字狱时代的生存难题。

    苏迨扬起小脸,望着这位身材高大的师兄,指指这头小牛说:“离人哥哥,你干嘛牵这头小牛来,刚才朝云姨姨说:我家可养不起这样的小牛,还需两三年它才能下地干活……要费很多粮食哦。”

第三十七章 触犯刑律(上)

    第三十七章 触犯刑律(上)

    赵兴笑的很温和,像对待自己的小弟弟般亲切,他弯着身子,摸摸苏二公子的头,耐心解释:“这牛不是用来养的,它是用来吃的……过几日就是中秋,你家没有熟肉,我是来送肉的。”

    苏二公子很天真,他看一眼可爱的小牛,很好奇的问:“活牛怎么吃?”

    赵兴直起身来,板着脸训斥:“去,小孩子家,一边玩去,这牛马上会‘跌死’……这过程比较血腥,小孩子家,最好别看。”

    苏二公子立刻转身,尖着嗓子喊:“姨娘,这牛不是养的,是用来吃的。”

    当苏迨跑进“雪堂”时,苏东坡刚拿起一本书,准备给程夏、程爽讲诗词格律、字词韵脚。听见这话,二程忘了学习,他们兴奋地跳起来,冲出门口,边跑边喊:“噢噢噢……老师要舞刀了。”

    苏东坡已理解赵兴的意思,他牵着苏迨的手,将他抱入怀中,准备给他讲个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恰在此时,院中响起一声凄惨至极的“哞”声。

    只一声,声音嘎然而止。

    王夫人接着冲进房,面色苍白地问:“三儿在哪?别让他去院子。还有负犁(苏箪、年四岁,苏迈长子,苏轼长孙,苏轼给取字‘楚老’,因体格硕壮,乳名又戏称‘负犁’)。”

    苏东坡很镇定,他捋着胡子说:“离人做事胆大心细,既然他想到让迨儿走开,定不会当着三儿、箪娃的面舞刀杀牛。”

    王夫人摸着胸口,喘息片刻,才继续说:“太可怕了——离人杀牛居然不用捆,他就站在牛边,满脸带着笑,摸着牛脖子,一边跟牛小声说话,一边从身上抽出一根细刺,就这么一刺……”

    王夫人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她喘息半天,艰难的续道:“……就这么一刺,牛只叫了一声就倒下了。然后……然后,离人抽出那根铁刺,脸上还带着笑,用丝帕擦拭刺上的血迹——白色丝帕啊。”

    王夫人的描述很朴素,但苏东坡已经感觉到场面的震撼——正午,阳光强烈:白色的丝帕、殷红的血、一个满脸带着笑的男人、一头只叫了一声就倒毙的牛……

    “朝云吓的迈不动腿了”,王夫人断断续续补充说。

    男人心肠都比较硬,更何况苏东坡还写过“左牵黄,右擒苍”的狩猎诗,虽然他从王夫人的描述中也感到惊心动魄,但他显得很淡定:“我们有肉吃了……今天我提前回来,是因为路上接到知州通报,驿馆传信:王定国(王巩)将来……让离人搞吧,多准备几壶酒,招待定国。”

    听到王巩王定国要来,王夫人马上惊喜交加,她立刻二话不说,行了一个福礼,快乐的跑了出去。

    苏轼的好友王巩(字定国)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现在他遇赦返回,这意味着“乌台诗案”的负面影响逐渐降低。有了王巩的例子在前,也意味着苏东坡的苦难有了终结的希望。

    院子里发出一声欢呼,听嗓音似乎是赵兴的两个学生。

    猎户出生的二程不以杀戮为恶,他们这是为赵兴的表演而兴奋。与此同时,院里突兀地响起几个粗嗓门的训斥……苏东坡听出来了,这是城门的衙役,他们经常来。

    中国古代,牛是国家资源,宰杀耕牛是触犯刑律的,两名衙役肯定是看见了牛倒毙的场景,所以来找事。

    衙役的叫喊声中,还有两个汴梁腔高声辩解着,他们似乎是在竭力强调,牛是他们杀的,而他们不属于这条法律管辖——能有这么大的口气,只能是那两名多日没出现的倭人,他们回来了。

    苏东坡赶紧起身,等他来到院中后,发现现场已无需他调解。争论已经结束,赵兴正很亲热的搂着班头,用非常强硬的口气,郑重宣布:“毫无疑问,它是跌死的,没人欺负这头牛,不信,我砍下一条腿来,你拿回去尝尝……一尝你就知道,它绝对是跌死的。”

    班头没有质疑赵兴的说法,他轻轻甩脱赵兴的搂抱,蹲下身子,好奇的检查牛尸体。

    地上几乎没有流血,整头牛躺在那里,仅牛嗓子眼有一点小小血斑,班头盯了血斑片刻,忽地打了个哆嗦,脸色像是白日见鬼般苍白,他浑身冒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随班头来的另一名衙役没一点幽默感,他很嚣张的打量着平整的院落,质问:“跌死的?它跌在哪儿?你在院里给我找出一块石头来。”

    赵兴笑眯眯的牵住对方的手,和蔼,但有力地说:“相信我,它是跌死的。”

    衙役的脸色变了,他似乎发了一阵呆,而后看了看班头,满脸堆笑的说:“举人老爷说的有理,我也觉得它像是跌死的,班头,你认为呢?”

    那班头直起身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结结巴巴的说:“当然,当然。”

    随后,他夹着腰刀,像鬼魂一样逃离现场,等窜进城里,一名老军凑近两人,舔着笑脸问:“两位差官,如何?”

第三十八章 触犯刑律(中)

    第三十八章 触犯刑律(中)

    这名老军在历史上也有点名声——苏轼贬谪到黄州时,每日夜间就朗读杜牧的《阿房宫赋》,一读再读,每读一遍,即再三咨嗟叹息。外间屋里两位侍奉他的老军深夜久坐,颇觉困倦,其中年轻者长叹一声道:“不知这文章有什么好处,夜深苦寒,犹不肯睡。”

    当时,这名老军却回答:“也有两句好。”

    前者大怒,说:“你懂得什么?”

    老军回答:“我爱听他念‘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

    现在“天下人不敢言”有个注解——听了老军的问话,班头板起了脸,答:“牛是跌死的,我查了,我确信。”

    老军依旧笑着:“两位差官,别逗了,我在城头分明看见那人绕着牛转了几个圈子,然后抽出一根铁刺,一下把牛刺倒,……我亲眼看见,就这两只眼睛亲眼看见。”

    班头板着脸,阴沉的问:“铁刺?多么粗细的铁刺?”

    老军比了个筷子粗细,继续笑着。

    班头怒气勃发:“那是一头牛——如果有人告诉你,一头牛被这样一根细细铁刺戳倒,没吭一声就死,而且那个牛还没绑起来,而且地上也不见血,你信吗?”

    老军也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然不信——我要不是在城头亲眼所见,我决不信。”

    班头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亲眼所见都不信,这诉状怎么写——你说,那么大一头牛被根细铁丝刺倒,我跟知州说,知州还不啐我一脸……

    你说,这人的钱你敢拿么,万一惹怒他,他也对你来这么一下,让你也像那头‘壮牛’一样,谁信是他干的……你知道,那罪官可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你死了谁理?”

    这时,同去的衙役浑身哆嗦不敢插话,班头离开城门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连忙慌慌张张的追上班头,小心翼翼的问:“班头,他的钱……我这里有锭银子,班头,你真没拿钱?”

    班头严厉的瞪了他一眼,提醒:“问什么?这事就这么算了,谁都不准提起。以后再遇到这个人,躲着点。”

    东坡田里,已经回来的苏迈也在看着躺倒的牛,苏二公子已经跑出来,远远的看着这里的动作。12岁的苏三公子、四岁的负犁则被抱进房里。两名倭人兴奋地打下手,苏东坡、王夫人、朝云站在门口远观。

    苏迈端详了半天,忽然开口:“为什么没流血?”

    这是苏迈第一次跟赵兴说话。

    “伤口太细,心脏喷出的血堵住了伤口——大公子,如果我们现在剖开它的肚子,它肯定满肚子的血。”

    苏迈点点头,而后和善的说:“不要叫我大公子!你对阿父执弟子礼,就呼我‘叔党’(苏迈的字)吧,若不嫌弃,呼我为兄即可……你怎么不捆牛呢,不怕一下子杀不死,牛乱跑吗?”

    “我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捆了牛,‘跌死’的成本就要上升。”

    “哦,成本?……这词有意思。你手里的剑可是宝物?这是剑吗?很稀奇!”

    其实,苏迈如果见过西班牙斗牛表演的话,便对这手艺不以为然。顺着脖子一剑刺入心脏,那是斗牛士的基本技巧。优秀的斗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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