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西夏照常发动例行“打草谷”,这次他们的主攻方向果然是怀威堡,章楶打算带领人马前去迎战,所以需要赵兴回庆州坐镇。
怀威堡与清水关直线距离并不远,但两地之间相隔的是连绵的群山,要想从清水关前去怀威堡,必须沿白马川退回到环州,而后再从环州进入洛川,沿洛川前往怀威堡。赵兴有心直接去怀威堡,以代替六十多岁的章楶,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就尊重章楶的意思,直接回庆州看看。
漫长的跋涉刚刚结束,赵兴才走到环州,程爽已经急急迎上来了,低声说:“七叔,京城传来消息,宫中有变,传言太后已经昏厥了一次,恐怕命不久矣!”
赵兴愣了一下,他抬眼望一望天空,答非所问的说了句:“风雨就要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懂,其实朝廷里的大臣也都懂,目前得意的那些大臣们甚至已在猜测新党人员会如何蛊惑皇上,他们虽然故作轻松,但实际上心里很没有底。
接下来,程爽倒是向赵兴禀报了两件好消息:“七叔,梦溪先生研究的水运冲压设备已经运到庆州,杭州过来的兄弟说,大约需要两三个月的装配时间,第一台机器装配起来费事,但因为我们都是标准件生产,以后的机器,装配起来只会越来越快。
还有,七叔,陈不群到了,他在河东路上病了两个月,病好后赶到庆州,七叔恰好去了清水关修筑安定堡,我让他暂时带着童子营训练,他现在正在横山寨、通塞寨一带,七叔要叫他来吗?”
赵兴大喜:“童子营在横山寨,太好了。有多少?”
程爽回答:“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那四个都,因为又起了战事,我便让陈不群提前到横山寨,以便左右支应。”
赵兴连忙纠正:“怎么是四个都,分明是四个营,千万不要叫错了。”
赵兴这个童子营不是朝廷正式的编制,朝廷不发俸禄,是他打着照顾战争遗孤的名义,建立的慈善机构。而这个童子营平常的表现也完全像个正常的难民收容所,孩子们在这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等身体修养好了,学会了一定的技能,便会送到各个坊场里打工,借此自力更生。
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大收容所收养了数以万计的孤儿与家中困难的孩子,并向各个坊场输送了数万童工,庆州人都夸奖赵兴这项德政,认为赵兴在收养遗孤上,有乃师苏东坡的遗风。连附近的泾原路、鄜延路,也有地方政府将部分孤儿送入赵兴这座童子营,以求孩子们能够获得一项养身之技。
但实际上,这数万儿童中进进出出,其中体格最健壮、最吃苦耐劳的三千童子却沉淀在营内,他们被挑选出来,每天上午进行负重行军——名义上是武装护送环庆商队;下午则进行体能与队列训练。由于童子营来来去去的人川流不息,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队伍已经训练了几个月。少数参与训练计划的军官也压根想不到一群孩子能成事,他们常调笑地将这三千童军称为:“假儿营”。
私建军队那可是古代中国的大忌,赵兴干脆抛弃了宋军的通常军制,翻版了现代军队的称呼法,将每五百人称之为一营。这一营的兵力恰好是宋代军制的一个“都”。刚才程爽无形中的称呼,附和了这时代宋人的思维惯性,但这话绝对不能宣之于外。
程爽摸摸脑袋,他自己也知道说了错话,赶紧转移话题:“七叔,京城还传来消息,说是宣州观察使、提举明道宫、大太监李宪卒;徒弟童贯出宫,入宗室侍奉。”
赵兴轻声叹了口气。童贯这厮太性急,他应该等朝廷确定了谁是端王,再从宫里出来侍候宗室。现在端王是谁还没有确定,但愿这厮的运气好,能够与历史契合,找到真命天子,也不枉赵兴的前期投资。
想了片刻,赵兴又问:“现在,我环庆路上备战状况如何?”
程爽回答:“万俟书记还在分发物资,登记入库。如今,我们物资储备方面应该是充足的,朝廷方面拨的茶药钱已经运到了。钱上面我们不再发愁。此外,我环庆路权驻泊京东的禁军已经回防。不过,因泾原路经略司言‘西贼于镇戎、德顺军出没,乞增兵’。故第三将董敦率领禁军去了泾原路。
环庆路经略司‘准备差使’马琮已到定边军,我们各地州兵已集结起来,章老大人请你尽快回去,以便他领军出征。”
赵兴摇着头,答:“章老大人年事已高,还奔波在路途上,实在令人钦佩。不过,怀威堡接到警讯、传递到庆州,章老大人再把消息从庆州传递到清水关、我再从清水关返回……这段时间里难到西夏人没有发动攻击?怀威堡有什么后续消息?”
程爽回答:“没有,据说西夏人正在逐步增兵,但他们一直没有发动攻击,夏人根本没有踏入洛川一步。”
一直没有说话的帅范立刻插嘴:“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听说西夏今年的粮食并不足,他们陈兵边境,这么久没有动手,一定是主攻方向不在庆州。”
赵兴也如此认为,他求证似的问帅范:“子连以为,西夏人的主攻方向会在哪里?”
“麟州!从洛川方向进攻的有可能是西夏嘉宁军司,也可能是盐州,只要问问敌军是从虾蟆寨方向来的,还是贺兰原方向,就可以判断——我估计是嘉宁军司,因为盐州主攻的话,不可能拖延这么久。而嘉宁军司主攻,它们的主攻方向只能是盐州”,帅范拿起一根棍子,在地面上画着边境的地形图,边说边解释。
宋人在修建城堡抵挡西夏人进攻,西夏人也对应的在边境修建一系列城堡,作为侵略的前沿阵地,帅范所说的虾蚂寨与贺兰原都是西夏人修的城堡。虾蚂寨属于盐州军司,贺兰原属于嘉宁军司,两个寨子恰好一东一西,位于洛川的出口处。
赵兴神色一动,马上跟帅范商量:“帅判官可否跑一趟庆州,把我们的分析告诉章老大人,另外让一千童军准备好战马,赶紧前往怀威堡,我先带一千童军过去看看动静。”
帅范眼睛一眨,立刻明白了赵兴的意思,马上回答:“一千骑兵过去,人数太多,我们一名骑兵需要五名后勤人员,这些人过去,不是大战姿态,也是大战。招讨不妨带500骑兵过去,这点兵力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赵兴连忙赞同:“还是子连思虑得当,这样吧,我先带一千徒步童子过去,你马上向怀威堡运送后继物资,等你到了庆州,就挑选五百最精锐的马军过来,要一人配双马。还有,府库里有的武器全给他们装备上,让他们保持夜间行军,悄悄进入威边寨,而后等我命令。”
帅范拱手告别,赵兴留下程爽与环州当地官员应付,自己带着黑人侍卫泰森和几名随从,先赶往横山寨与陈不群带领的童军汇合。
横山寨寨主带领亲属隆重迎接了赵兴,赵兴没空与对方寒暄,劈头问:“物资情况如何,我让你储存的物资都备好了吗?”
横山寨寨主的儿子今年由赵兴推荐上京城参加武举,对赵兴充满感激,他拱手一五一十的说:“托大人的福,我们寨中购进了一台钳床,两台拉丝机。如今寨中已经人手三张弓,还储存了五百张弩、四千余张弓、金丝锁子甲三百多副,箭一百余万支——就是苹果树长的太小,乡民不忍多伐,储存的箭支少了点。”
赵兴直到此刻,才深切的体会到为什么战争游戏中,木头也是一种资源。一百万支箭,只够5000人的军队进行一场中等烈度的战争,但如果战争持续三天以上,箭就会不够用了。
可惜,历年的战争已经使陕西的森林被砍伐一空,而战争最大的消耗品——箭,反而受困于资源限制。这是短期里解决不了的,赵兴也无可奈何。他想了片刻,终于狠狠心,说:“开单子,你有多少箭,路府如数采购了!我给你签字,你去找万俟师爷领钱。”
横山寨寨主大喜,他寨中男女老幼齐上阵,这一年里疯狂生产了大量的物资,就等这一天了,早有准备的他立刻递上库存单,赵兴看也不看价格,直接签收。
童子军原先就配发了简易的锁子甲:一身短袖上衣、长裙裤。还有人手三把长短刀,但唯独没配弓箭。这次赵兴直接从横山寨将所有的弓弩取走,带上半数箭支,拉上一千童子军赶赴怀威堡,剩下的一千童子军则留在当地,等候程爽回来接管。
八月中秋,清晨的薄雾刚刚从河谷散开,山路的尽头便涌出一股汹涌的银色金属潮流,一千余人身披一水的锁子银甲,全副武装的向怀威堡行来,队伍中还夹杂着几个穿白袍的人,他们的白袍上前绣莲花火焰,背面绣着十字架,这是童子军配备的随军牧师,兼有随军军医的职责。
提前得到通知的怀威堡主石敢带着两名军官出迎,他激动的连连冲赵兴拱手:“招讨大人,我怀威堡才传警讯,没想到大人亲自来了,还带着这样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大人,老朽无以为谢,唯效死而已。”
奇怪的是,石敢身边出现的两名军官竟是藩人,为首者一脸大胡子,高鼻深目,头发还有点微微卷曲,肤色有点发白,眼珠是褐黄色的,从瞳孔的颜色看,该人似乎有鲜卑的血统。他向赵兴一抱拳,报名说:“洒家、环庆路经略司第四将罗信参见大人。”
这位罗信赵兴知道,他是一名归顺的藩人部族首领,原名鄂钦,赵兴刚到环庆路的时候,经略司准备马琮带领第三将、第四将前往京城移戌就粮,这家伙在京城受到官家接见,被赐名为“罗信”。
罗信身后的人也是一名归顺的藩人首领,他是从西夏来的党项人,他原名均凌凌,归顺后朝廷让他建立顺义城,赐名为朱保忠。这位朱保忠冲赵兴拱手,语气骄横:“咱家顺义城城主朱保忠,见过安抚大人。安抚大人好阔气,不过一身好铠甲穿在孩子身上,可惜了!不如分把点与我。”
赵兴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喝了一声:“揍他!”
第二百三十八章 俩蕃将的远大期望
第二百三十八章 俩蕃将的远大期望
朱保忠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兴身后已经窜出一个铁塔般高的黑炭团,他扑上去像提小鸡一样掐住朱保忠脖子,轻轻松松凌空提了起来,而后一点不在意朱保忠蜻蜓撼树般的挣扎,将朱保忠横放在膝盖上,抡起蒲扇大的手劈里啪啦一顿——打屁股。
朱保忠起初还抗议几声,挨了几下后他立刻连声求饶,罗信也急忙在一旁劝解。赵兴余怒未息的让泰森停住了手,唤过朱保忠来斥骂:“均凌凌,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全赖我大宋庇护,才能苟延残喘,如今竟敢在本官面前咆哮。知道本官是谁吗?杭州有名的赵老虎,京城有名的净街虎,敢在我面前咆哮的人……哼哼,你若不是个藩人的话,看在蕃人向来不知礼数的份上,我定饶不了你。”
朱保忠叩头认罪,赵兴一挥手命令:“朱保忠,交出你的部众,这一战你的部众由我指挥。”
朱保忠哪敢反抗,赶紧老实答应。陈不群站在旁边,发现那位石堡主似乎悄悄松了口气,而怀威堡的堡丁望向藩人时也悄悄挺起了腰。
罗信(鄂钦)把朱保忠拽到一边,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人丛中叫出一个年轻人走向赵兴。这位年轻人有着一副混血儿的俊美,他身材修长,举止显得很温文尔雅,罗信望向他的目光说不出的慈祥,他指着这名年轻人介绍:“招讨大人,这是我儿子周俊明,听说石堡主的儿子也被招讨大人推荐参加武举,我儿子非常羡慕,我看招讨大人身边少个端茶倒水的人,不如让我儿子跟随招讨大人左右,也好讨个出身。”
我倒……啥?罗信的儿子名叫周俊明,这都是什么事?
赵兴都快笑喷了,他强忍着笑意解释:“罗正将,中原的习俗子随父姓,这位是你的亲生儿子么,他怎么姓周?”
罗信父子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敏感,先是罗信脸红脖子粗的抗辩:“当然是我儿子,如假包换,亲生的!”随后,周俊明也扬声大呼:“大人,我是宋人呀——纯正的宋人,我母亲就是宋人,我血管里流淌着宋人的血,怎么叫不得周俊明?”
赵兴周围的人也在憋住笑意,连刚刚挨了打的朱保忠也在低声嘀咕,但他刚被赵兴收拾过,不敢大声,所以究竟嘀咕什么,大家都没听清楚。
赵兴笑罢,诧异的望望罗信,再望望周俊明,从这两人的相貌上倒是发现了很多相似之处,他恍然地对周俊明说:“我明白了,你母亲姓周,罗正将娶了一名周姓宋人,所以你随母姓,姓周。”
周俊明频频点头:“大人,我母亲是世家大族,她的郡望是……”
罗信很不自信的盯着赵兴问:“大人,这确实是我亲生儿子——他跟母亲姓,不过份吧!”
他还有脸问过不过份?连此时走过赵兴身边的童子们都知道这有多过分,但他们憋住笑继续鱼贯行军。陈不群已经扭过身去,背冲罗信,双肩抖动不停。
在罗信专注的目光下,赵兴只好憨厚的一笑,摸着下巴频频点头:“我中原倒是有这个说法,入赘。此举,也不为过吧。”
朱保忠听了这话已经跳了出来,他凑在赵兴身边,扭扭捏捏的,仿佛有满腔的衷情要倾诉。罗信比他更扭捏,他嚅嗫的说:“招讨大人说好啊,那就是真好!招讨大人是大苏学士的弟子,名人!做的那个什么诗来……嘿嘿,瞧我这笨脑袋,一时之间怎么想不起来了。”
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周俊明上前一拱手,温文尔雅的说:“大人既然说这事没错,能不能把这意思也跟朝廷说说?”
赵兴纳闷的反问:“什么意思?”
石敢似乎跟罗信的关系还不错,毕竟他的城堡受困,罗信是第一支援军,所以他上前解围:“罗正将给自己孩子取名的事,惹的范京兆很不满,他给朝廷上表,弹劾罗大人,此刻朝廷的处置还没有下来,大人若有心帮助,不如也上表,向朝廷分辨一番。”
“好说好说”,赵兴满口答应。
范纯粹这是多事了,虽然说朝廷赐姓不能随意更改,但人家罗信情愿拿自己当作大宋女人的上门赘婿,让儿子随母亲姓周,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可以在今后宣称自己是纯正汉人——可这都是人家务事,满亚洲的倭人、交趾人、高丽人都哭着喊着声明自己是宋人或者宋人遗留下的种,现在加上党项人、青唐人等等,也不算多。范纯粹的干涉,纯粹是狗拿耗子。
罢了,上表向朝廷解释一番,也不费多大的事,捞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听到赵兴答应的爽快,朱保忠也凑了上来,一脸的媚笑:“招讨大人,一事不烦二主,我家一个小妾也是宋人,也生下一个纯正宋人的孩子,我也有意让这孩子跟随母姓,大人顺便也帮我解释一番,行不行?”
赵兴犹豫着说:“不好吧!妾生的孩子,这不好办啊!如果是正妻生的,那还有理由……”
朱保忠回答的很快:“没问题,等朝廷旨意到了,某家那小妾绝对是正妻——均索索,以后你就叫齐云。你回家一趟,拿我的令箭回去,把其余的姬妾全部杀了,只留下你母亲齐氏。再传我的命令,立齐氏为正妻,立齐氏之子齐云为嫡子……”
几个装束怪异的藩丁跑出来趴在地上,恭敬的听朱保忠说话。石敢把脸别了过去,假装没听到。赵兴听到朱保忠准备杀妻,伸出手来想劝解一下,但马上他想到一个词——这未尝不是一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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