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又饥又渴,若在赏移口外扎营,赵狗官也会像章楶一样胆大包天,而他必然像梁太后一样“变装逃窜”。
梁太后是女的,改穿男装逃窜没人责备,他可是个男的,让他穿女装逃跑,简直是莫大的羞辱。故此,梁乙逋绕着赏移口兜了个圈子,发现赏移口城墙上升起一堆篝火,士兵们似乎在埋锅造饭——这可是出击前的征兆,他不敢停留,立刻回军!
梁乙逋走了,孙琮想看到的火药演示也看不成了,他又在赏移口待了两天,发现西夏人一去不返,他也想走了。这次,他公事上没有得到满足,只获得几个样品与三名工匠,外加一辆马车上拉个囚犯——张璞与他的妻子。但赵兴在私事上狠狠补偿了他,他走的时候可谓是两袖金风,光随身的行李装满了十辆大车……
孙琮的离开,意味着赵兴已经搞定了朝廷,泾原路、鄜延路的官员立刻像恶狼一样扑了过来,他们对环庆路上的搜刮比西夏人还狠,铠甲、武器、火药、草籽、红薯苗……他们无所不要,当然,依赵兴的苛刻,也不能白给他们。
除了这两路官吏外,甚至远在兰州的军队也派人来打听赵兴这里的军甲行情——他们派来的录事参军是个年轻人,20来岁,名叫张叔夜,字嵇仲……
这群人像飓风刮过庆州,事后,留下赵兴愁眉苦脸的坐在堆满铜板的库房,两手摊开对迟来的河东路、京兆府官吏哭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满房子铜钱,我庆州没剩下一粒草籽,一棵树苗,一支弓箭……你不信,自己去库房找,但凡翻出那些物事,我高价收购。”
这年十二月底,蔡确在岭南贬谪路上郁郁而终,他死后替他收集书稿的是苏轼与范纯仁。
与蔡确死亡的消息同时抵达陕西的还有迟来的夏人关于草场纵火的责问,面对这一指责,范纯粹急召赵兴回京兆。因为赵兴面临如此严厉的指控与弹劾,正在定边城忙碌的章楶也被紧急召回,以便万一赵兴遭受停职处理,章楶可以紧急代管民政——就此,被环庆路两路出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西夏人终于喘过一口气。
赵兴先赶到了京兆,范纯粹一见赵兴,劈头就问:“夏人说你在草原放火,大火燎原千里,五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全是一堆灰烬,数十万头牲畜死于大火,数百个部族在大火熄灭后找不到踪影,数十万人死于火灾。他们说你残暴如桀纣,不顾民生,害的百姓家园全毁……你跟我说实话,这场草原大火是你放的吗?”
赵兴拱手:“老大人这一问,出于公乎?出于私乎?”
范纯粹愣了一下,已经明白了答案,他板起脸来,严肃的回答:“出于公如何——西夏人送来表章哀婉痛哭,言辞恳切,指责你在草原纵火,朝廷将表章转到了京兆,许你上章自辩。”
赵兴摇头:“根本无需自辩!西夏人说我不顾民生,他故意省略了一个关键词——我不顾谁的民生,宋人乎?夏人乎?夏人何时关心过我宋人的民生?他说我‘害的百姓家园全毁’——又是故意省略。我害的‘谁的百姓家园’我宋人乎?夏人乎?夏人何时关心过我宋人的家园?
夏人,敌国也!我宋朝官员需要为‘夏人的’民生与家园被毁自辩吗?我拿的又不是夏国的俸禄,做的又不是夏国的官,夏人的困苦,关我屁事?
老大人,我认为朝廷这要求至为可笑!谁出的主意让我为夏人的苦难自辩?是宋官乎?夏官乎?他拿的是宋朝的俸禄还是夏国的俸禄?为什么在前线激战正酣的时候,叫我宋朝官员为敌国的民政自辩?我若出声自辩,大宋脸面何在?
至于说到夏国草原大火,那更与我大宋官员没有关系。今年我大宋官员岁赐都不曾入境,那片草原上何曾有我宋人踏足?谁?说出来我听听?
老大人,这场大火燃起之前,我早就在心里疑惑:儒家常说‘天人感应’。可夏人毫无信义,年年侵我家园,掳我百姓、杀我官吏、占我家园。还年年恬着脸索要我们的岁赐,若无其事的祝贺我们的天宁节、坤成节,如此无耻之人,怎么天不罚他?我每当想起这个,常常大恨,心想:或许,天不罚,我来罚!
现在好了,如今天降怒火——好,很好!西夏人指责这是我干的,说实话,我真希望如此,可我怎敢贪天之功呢?”
“好!好一个贪天之功!”范纯粹击节赞赏。他府中的幕僚也激动的直拍桌子。
范纯粹眼珠转了一下,挥手让幕僚们退下,等到左右无人,范纯粹压低了嗓门又问:“若此问出乎私谊,如何?”
赵兴沿着房子溜达了一圈,确认左右确实无人,便回到范纯粹身边,含含糊糊的说:“我环庆今年牧草大丰收,为了防止草贱伤农,庆州府决定由官府收购一批,储存在府库……”
“说重点,快说重点”,范纯粹催促:“别提你的‘草’!”
“草木皆兵计划之后,或有人说:冬干物燥时,若西夏的草原燃起了大火,那我们府库的草岂不更值钱了吗。于是,就有了个‘燎原计划’——因为此计过于残酷,前线各城寨寨主也将其称为‘寸草不生’计划……反正都是关乎草的,我也就不纠正了。”
赵兴从头到尾没承认是他干的,他只是含糊说有这么个计划,前线各城堡的寨主都参与了……范纯粹心知肚明,他乐呵呵的拿出西夏人的表章,指着表章上某处说:“这里,这里还需要解释一下:西夏人说曾在归德堡见过堡丁用纵火器浇花,该怎么解释?”
赵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诧异:“用纵火器浇花——西夏人连这理由都能想的出来,谁家的花朵喜欢用火烤,这是养花呢还是‘养火’?”
赵兴在此也施展了相同的“省略大法”,他揪住西夏人的语病,故意含糊掉喷雾器可能喷出油、也可能喷水的差别,反咬西夏人一口。西夏人说看到归德堡有人用纵火器浇花,可这世界上有人用火焰浇花吗?
这样干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白痴,二者必居其一!
赵兴只要故意省略掉喷雾器的多种用途,于是,西夏人的指责便成了彻底的胡言乱语。
范纯粹一琢磨,马上醒悟过来,他将西夏人的表章置于地下,轻蔑的说:“不错,朝廷的人发昏了,也不想想西夏人说的还是人话么——纵火器是干什么的,当然是用来纵火的,那里面喷出的不是猛火油就是火,用纵火器浇花,谁家的院子肯让人用纵火器去浇花?他不要房子了?朝中大臣连这点都分辨不清,他们的脑子都是干什么的?”
“或许他们是能分辨清的”,赵兴别有用心的煽风点火:“我与章经略这么一退,西夏人今年可以安稳过冬了。我猜,朝中某大臣这是故意如此的,至于他是不是有西夏血统,这就难说了……嗯,我听说西夏李姓张姓大族,原本是大宋过去的殿试落第生,是不是他们在我大宋境内还有亲朋好友?
这次我又抓了张五公子,他们会不会想着帮西夏人一个忙,以便张公子嘴下留生……这我就不能肯定了!”
这个说法让范纯粹怒了,他跳起身来,连声召唤幕僚:“来人,快来人,准备笔墨,老夫要写弹章。西夏人如此荒诞的表章,朝中还有人当回事,让我们召回前线将领——连老夫也上了他们一当,这事不能罢休。”
赵兴轻描淡写的说:“张五公子或许知道他父亲与朝中大臣来往的秘密,我怕会有人企图谋害。老大人如果上弹章,这事可不能通过明折奏发……”
范纯粹立刻醒悟:“不错,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的脸面何在,绝不能明折奏发……离人,你赶快加派兵将护送张五公子,不,让他们停留在大名府,刘挚那里老夫去说。等朝廷知道了这事,再派专人把他们接管。”
赵兴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让范纯粹走密折路线,是因为知道朝廷方面对这样秘密上奏会比较重视,处理会更加郑重,没想到范纯粹首先想到的是维护朝廷脸面,所以才听从赵兴的建议。
“贾易……”赵兴轻轻的说出这个名字:“我知道贾易跟我老是不对劲,喜欢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家师,这次他把矛头对准了我,率先挑起争端……当然,我不认为他跟西夏人确实有牵扯,也不认为他的血脉中确实有西夏血统,但贾易所作所为,确实处处维护了我们的敌人。
我知道这不能怪贾易一个人,因为儒学传统教育就是这样教导的——要对我们的敌人仁爱。我担心,贾易的榜样会让许多人效仿。这厮不解决,我担心以后我在前面干活,这家伙还在背后放暗箭。因为这厮就是个私人仇怨高于国家利益的人,为此甚至不惜国家灭亡,他好顺应‘五德始终’。范老大人,你这次不打算杀鸡给猴看吗?”
赵兴这话说得恶毒,范纯粹的幕僚正在逐渐走进来,听到赵兴这句话,都自觉的止步在数米以外,范纯粹听到这话,笑了:“去掉贾易,使离人能够专心对付西夏人——以一贾易换一西夏,值。这次纵然构陷,老夫也做了。”
赵兴这是报复,他指责贾易因私怨不顾国家利益,实际上他这也是在将私怨无限放大。因为最先攻击赵兴的不是贾易,贾易不过是一个附和者,但赵兴却把攻击火力全部对准了贾易,这是“杀鸡给猴看”。因为贾易是个贬官,攻击他阻力最小,也最容易得逞。
但这个攻击不能由赵兴发起,因为贾易跟苏轼有仇,世人都知道,他攻击贾易,别人很容易联想到师生仇怨上。因为过去贾易也是因为老师受辱才出面报复苏轼的。现在赵兴以苏轼弟子的身份出面,两人之间的事就仅是普通私人仇怨而已。
如果范纯粹出面就不一样了,而且,范纯粹确实有出面的理由——他私自扣下使节,扣下西夏岁赐,满朝的攻击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借赵兴的由头,他义正严言的对御史发起攻击,让御史们接受教训,不敢再对他横加指责。这就是“予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事。
范纯粹立刻招来幕僚,晃着满头的白发,在府衙里怒气冲冲的口述着弹劾文章,秉承自范仲淹的文采果然非同凡响,骂起人来都不带一个脏字,完全无愧于“含血喷人”的成语。他对西夏表章中的荒诞之处连讽刺带挖苦,并深度怀疑怂恿者拿的是谁家俸禄……
朝廷大臣们受了这种深度羞辱后,想要寻找遮羞布,就必须找一个替罪羊,而范纯粹给他们指出了替罪羊,这不是瞌睡遇到枕头,正合适吗?
赵兴在旁边听的直乐——怪不得范纯粹扣下西夏岁赐,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范老大人那张嘴,嘿嘿……
贾易完了!朝中那些对陕西指手画脚的大臣们也完了!背上一个西夏奸细的嫌疑,他们的仕途彻底毁了,哪怕后来调查清楚这事跟他们没关系,但有这份“曾经奸细”的名声,他们今后也别想当官了,没准回家还要受到乡人鄙视。
痛骂一番的范纯粹精神矍铄,他意犹未尽的端起茶杯,笑意盈盈的与赵兴聊天:“老夫老矣,尚能饭!我听说离人家里还珍藏有用贺兰原府尹的房梁烘烤的白马,孙子枢(孙琮)在归德堡上,面对西夏国相,煮肉喝酒,好一段雅事。这么好的东西,离人怎么没有想起老夫来,莫非以为廉颇老矣?”
赵兴连忙起身,叉手不离方寸,恭敬的回答:“老大人,那匹战马晚生只分得一条后腿,当日与孙琮孙子枢全煮到锅里……或许其他将士手中还有剩余,老大人想吃,我立刻让他们献上。”
范纯粹很好奇:“我听说张氏喜好风雅,贺兰原府尹的房梁是用上好的椴木制成的,雕梁画柱,令西夏人也叹为观止。我还听说你从贺兰原里缴获了上百匹大宛良马,但都比不上贺兰原府尹骑的那头白马——也就是你烧烤的那匹马,是不是?”
赵兴回答:“我府中有擅长养马的人,他们看了。据说缴获物里面有二十匹是大宛种良马,大食那边将这种马称之为‘顿河马’,也称‘阿赫达什’、‘阿哈尔捷金’,意思是‘宝石之眼’——我颇疑心这就是汉代所称的‘汗血宝马’。”
范纯粹一下子跳了起来,马上又缓缓坐下,说:“你居然把汗血宝马烤着吃了,可惜了那马,可惜了那段好房梁。”
“是呀!”赵兴悠然神往,不知耻的咂巴着嘴,意犹未尽的补充:“那可是千载难尝的好滋味啊。”
“苏老坡怎么教出你这个弟子!”范纯粹气的说不出话,许久,他又问:“都说你利用张五公子的军符诈开了贺兰原,军报中语焉不详,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迎战西夏第一女娘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迎战西夏第一女娘
范老大人询问赵兴最得意的事情,赵兴兴致勃勃的讲解了攻破贺兰原的经过:
利用张五公子开的介绍信,罗信等人的蕃兵假冒送信士兵混进了城,因为晚了,他们当夜未见贺兰原府主,而是夜宿贺兰原驿站,乘机上街消遣。这是张五身边人常干的,他们若送的信件不是太急,一般都会借送信的名义在城里好好娱乐一番,毕竟才从前线下来,军饷丰厚的士兵需要在女人身上发泄一番。
贺兰原府主获得张五送信的消息,听到那些士兵如此放纵,不以为然,还想着等他们自动求见再询问送信的事。没想到,那些士兵当夜从勾栏出来,乘夜深人静便在驿馆里放起火来,而后,他们又趁乱在城中四处纵火。等疲惫的西夏军人忙救火忙了一夜,天亮十分才歇息下来,赵兴的骑兵到了。他们用手雷炸开城门,扑进城来,而此时,大多数西夏人只剩下躺在地上喘气的力气。唯独城守府还有抵抗。
府尹带着家丁进行了最后的顽抗,被弓弩兵全体射杀。天亮以后,宋军步兵开进,骑兵则扑向贺兰原附近,将附近的游牧部族一扫而光,而后又利用张五公子的军符潜入虾蟆寨,如法炮制……然后就是大军扫荡了。失去城池依托的游牧部族,能战斗的壮丁大都被梁乙逋抽调,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幼……
幸运的是,作为后勤补给基地的贺兰原,城里仅剩的青壮都是西夏的所谓的高科技人才,譬如打造旋风砲的木匠、制作正宗青唐甲(唐式明光铠)的铁匠、造刀造剑的工头、纺织、织造的匠师……这些人没被梁乙逋带上战场,全便宜了赵兴的扫荡队。
“西夏人太骄纵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我们敢入境袭击,所以全无防备”,赵兴叹了口气,遗憾的说:“可惜我们攻势发动的太早了,导致后继力量不足,我当时也是冲动了,没抑制住手下将领的求战欲望。如果再缓上两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两年的时间,朝廷连续两年给补贴,我陕西一路兵足粮足,那时再发动反击,第一战我就能打到韦州,第二战我能拿下嘉宁军司,可惜了……”
范纯粹脸色严峻:“离人做得对,我陕西年年受西夏蹂躏,各路兵不过万,将不满员。今年梁乙逋又集兵五十万,河东路陕西路多处告急,若不是离人反击成功,夏兵怎肯轻易退走。”
赵兴叹了气说:“今年只是我军一路突入夏境,但今后再想这么便宜的赚城,可就难了。张五公子一次仅仅让我骗取了两个小寨子,他的价值用的不对,我一开始就应该把目标定为韦州。”
这两人正聊着,门口传来章楶的嗓门:“好贪心的赵离人!凡事过犹不足,今年我军能取得洛川口、归德川口两个据点,已经值了。今后攻守易位。我大军藏于川中,可以任选一个川口出击,西夏人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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