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老头也没有跟年轻人争的意思,连忙起身,说:“离人,赏移口前面的割踏寨虽然城墙残破,但临时歇脚还是够的,我先去割踏寨,整修那里的城墙,而后命令赏移口布置接应,你只要退到割踏寨,老夫一定把你接应回环州。”
鄜延路军官急忙插嘴:“大人,我们接应的军队在东面,老大人怎么让赵安抚往西走,西面西寿保泰军司的情况不明,静塞军司已经从西面压过来,距此地只有三百里,大人不向东……”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老大人说的对,你忘了西夏去年冬的那场大火,往西走几百里没有人烟,压过来的静塞军司补给耗尽,又在等待梁太后的军队,不敢单独迎战我们得胜之师,所以每天只推进二十里,行动迟缓。
但我们不同,我们刚从盐州城下抢的盆满钵满,大包小包,这一路都是杀过来的,路途比他们熟悉。而且往西走,迎战的是静塞军司,我环庆路既然能以一路之力打败一个嘉宁军司,静塞军司论实力比不上嘉宁军司,将士们面对他们的时候有心理优势,所以转身迎战他们才是最佳选择。
南面的梁太后带领的是西夏主力当中的主力,他们退的很快,行军速度不可估计,一旦被他们缠住,再加上一个实力不明的祥佑军司,那是我们想走恐怕都走不脱了。”
赵兴这一分析,章楶满意的点点头:“离人明白我的心思,这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一步,割踏寨下等你。”
赵兴上次攻陷赏移口的时候,轻微扫荡了割踏寨,等草原大火熄灭后,西夏人又重新占领了割踏寨。赵兴在没烟峡打败张诺平后,张诺平率领残军进入割踏寨,追击而至的赵兴连气都没有缓过一口,立刻架起旋风炮,用火药轰击割踏寨,等割踏寨城墙尽毁的时候,张诺平站不住脚,又连夜出逃逃回了嘉宁军司治所宥州。他跑的快,但赵兴为了让他缓不过气来,在攻打割踏寨的时候,将剩余的火药全扔了出去,这才造成他追击到盐州城下,却没有攻城武器了。
原本赵兴认为只要有三天时间,后勤补给上来,盐州这座土垒城墙必定轻易被火药攻克,但现在宋军诸路连三天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章楶走了,鄜延路军官也走了,按照约定,赵兴虽然不向东退,但鄜延路与麟州两位“折克”依旧要在东路虚张声势,做出接应姿态,等房间静下来,赵兴看着满屋屏息静听的将领,苦笑着说:“独木难支啊,我环庆路一路将士的奋战挽不回大局,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环庆路的军官对战局都充满了无奈与伤感,他们有的低声抱怨,有的高声谩骂,有的神情沮丧,赵兴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子,一挥手,大声斥责:“都吵什么,别人可以抱怨,你们怎么可以抱怨,我们亏待了这场胜利吗?”
军官们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他们当然没有亏待这场胜利,沿途追击让他们抓捕了不少奴隶,进入盐州以来,他们四处劫掠——不,应该说整顿西夏人的“低俗”之风,凡是他们认为导致西夏“低俗”的东西,譬如金子银子,精美瓷器,满圈牛羊,他们都划拉到自己的腰包里,如今每个士兵身后都至少跟着一辆满载的大车,七八匹上好的骏马。所以,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是获益的,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胜利果实。
赵兴挥手叫过军中的书记官,命令他书写布告,军官们好奇的围了上来,却见书记官书写的是一条法律——《天圣令》。
“我来这里不是播种幸福的,我是来播种仇恨与分歧的,传令下去,将这《天圣令》印刷上万份,张贴至盐州各乡各村,告诉他们我大宋禁止驯养奴隶,不管他是不是宋人,只要踏入我大宋境内,从踏上那片土地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奴隶,他是自由的了、可以自由的呼吸空气,可以自由的迁徙,可以自由的摆摊设点来挣钱养家户口——告诉他们,我们的国度没有‘城管’,他们站在阳光之下不用怕被人驱赶、被人殴打、被人辱骂。
告诉他们,告诉所有的奴隶,我大宋是一片自由的土地,凡是愿意跟我们走的,可以任意拿走他主人的一部分财物,当作自己这几年做奴隶的薪俸。跟着我们走,只要能活着回到环庆,我以招讨安抚使的身份给他们发放自由证书,帮他们落户籍,去吧,告诉所有不愿意当奴隶的人,跟我们走,走到环庆就是胜利,就是自由。”
书记官第二道书写的命令,开头就是宋太祖当初下达的“封桩令”,赵兴解释完封桩令,明确宣布:“昔我环庆屡受嘉宁军司、静塞军司的骚扰,今我环庆缘边招讨安抚使赵兴下令,以太祖诏命为证,通缉静塞军司、嘉宁军司士兵,凡有人割取两军司士兵首级者,赏金五贯至十贯不止,领赏办法如下:……”
两条命令一颁布,可以想见西夏境内人人自危的情况。因为赵兴并没有表示两大军司士兵该如何辨别,这就意味着只要提人头去环庆就能换取五贯以上的赏金,如此一来,想必西夏人连睡梦中都要保持警惕,防止自己的头颅被身边的奴仆偷去……
书记官写完布告,拿着两张布告匆匆而去,他赶着去印刷,而后赵兴一叠声的下令收束军队,准备撤退,等他布置完这一切,已经当日中午了,军士来报告:“大人,女抄不听号令,她们正带着安思达大师四处查抄寺庙,焚烧喇嘛经院,说是要解救姐妹。小人前去通报的时候,安大师说他们今晚恐怕赶不到了。”
赵兴一阵苦笑。
党项人有一种特殊风俗:“凡有女子,先荐国师,而后敢适人。”而所谓的国师就是喇嘛教庙宇的主持。按党项民族传统,党项女子发育成人后,其父母要送到喇嘛庙中供那些喇嘛们淫辱玩弄一番,而后才敢嫁出去。没被国师玩弄过的女人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而党项男子是坚决不娶这样的女人的。
当然,大多数父母与女人做这种事情时,是怀着一颗对宗教虔诚的心,向喇嘛们提供这种娱乐设备的,但也有些女人不甘心承受这种命运,或者说这种侮辱。
没烟峡胜利后,安思达在军中一下子多了很多信徒,战后他打扫战场,拯救伤员,使得他在军中享有很高声望,进入西夏境内以后,他的宗教狂热病犯了,在那些满腔仇恨的女人挑唆下,立刻开始四处搜捕喇嘛,焚毁寺庙。
西夏女抄是没烟峡大战中首先投降的西夏兵,她们大多数是被掠去西夏的宋人后裔,接受宋文化的熏陶,所以对喇嘛实行的那种风俗格外的厌恶。赵兴听到这种利用宗教欺骗女人身心的丑恶行为也充满愤恨,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他们越干越执迷了。
“没时间了,你再去趟告诉安大师,敌军三路合围了,我们今夜要撤,决不等候任何人。另外,告诉大师,喇嘛教是西夏国教,那些僧侣被成为国师,安大师烧了那么多寺院,等他退走的时候,请他沿途小心。”
赵兴所有的撤军动作都在盐州守军眼皮底下进行,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图,当夜,民夫队伍首先退却,他们明目张胆的点着火把,牵着身后的大车大摇大摆的向环州前进,蜿蜒的火龙汇成一条河流向地平线尽处伸展,盐州守兵见到这种诡异现象连忙报告盐州城守,城守爬上墙头,发现这片浩大的灯海心神不定。
左右建议:“大人,宋军这是要撤了,我们出城突击一下,没准能杀退这片宋军。”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胜利后的担忧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胜利后的担忧
盐州城守瞪着那名出主意的幕僚半晌,反问:“宋军原本攻势正盛,怎么突然要撤了呢?”
盐州城守这话问的不奇怪。
古时候中国式攻城战讲究“围三缺一”,也就是包围三面,留下一面放敌人有生力量逃生,让敌人明白自己的处境,对抵抗产生绝望,从而削弱敌军的抵抗意识,让敌军只想逃跑……然而,赵兴认为这种兵法是青铜器时代,牛车战术下诞生的方法,那时候人们走路的速度都差不多,谁先拔腿走路谁先跑远。同时,即使留下一面城门,限于移动速度,敌方也无法在守兵发现钱获得大量补给。
而在骑兵时代,如此做法就是蠢笨。留下一个缺口,可方便敌人与外界沟通消息并获得补给。比如蒙古攻襄阳城时,因为水路还留有一个缺口,所以围攻数年不下,但那个缺口合拢后,襄阳城顿时陷落。
赵兴是个务实的人,帅范又压根忘了这习惯,所以环庆兵一上来就四面合围,赵兴还唯恐包围的不严实,派遣几队游骑兵环城巡逻,防止守军与外界沟通,在这种状况下,盐州守军压根不知道战况的新变化,现在,当赵兴大摇大摆准备撤走的时候,盐城内的官兵对外面两眼一抹黑,故此心中迟疑。
盐城城守的话谁也无法回答。
“赵狗官为什么要退兵?”盐州城守在城墙上转着圈子,频频反问自己,也反问盐州军官:“赵狗官以一万破十万,在没烟峡击溃我嘉宁军司的主力,乘胜杀至我盐州城下。两日前,章楶那个老匹夫也带着军队赶来汇合,如今围城才两日,赵狗官也没什么大的攻城动作,只是严密封锁我盐州。两日,我估计赵狗官已经把攻城器械造好了,这当口,他怎么突然退走了?
这几日来,赵狗官一直在增兵,我们每日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大队人马牵着牛羊从草原尽头络绎不绝的走入他的营寨,眼见得他的物资逐渐充足,攻城器械也来了,怎么他要突然退走?
如今,嘉宁军司已经让他打残了,而我夏国精兵都在太后手里,都被堵在鄜延路。赵狗官夺下我盐州城,太后的退路就断了,章老匹夫与赵狗官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信!章老匹夫满肚子坏心眼,赵狗官肚子里全是毒计——草木皆兵,听听这名字有多恶毒,他俩贼头能不知道盐州的重要?
我盐州城凭什么反击?太后带走了城中精兵,张监司(张诺平)退走的时候虽然留下了一部分兵,但都是一些杀破胆的懦夫,城外军营里一唱歌他们就瑟瑟发抖,我能指望这些人出城而战吗?”
一名幕僚指指城外,气愤的质问:“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看,这片灯海怕没有十万人吧。赵狗官会动用十万人设个毒计,诱骗我们出城,顺便伏击吗?大人你看看那,看看这片灯海。”
盐州城守鄙夷的哼了一声:“你又不是赵狗官,怎么能知道他想不出来这等毒计。十万人,我看没有,一辆马车上插六七根火把,这一片灯海有三五千人也就演出来了。”
另一个幕僚再问:“大人,宋军大营中人喊马嘶的,你再听听,即便营外只有三千人扮出这片灯海,可大营内的士兵不休息吗?即使他们有准备,准备了一夜也乏了,我们不妨在凌晨时发动突击,或许能收到意外效果。”
盐州城守慢慢摇晃着脑袋,说:“你们依旧没有回答我:赵狗官与章老匹夫为什么要退?听嘉宁军司败退下来的人说,赵狗官有一种新武器‘炸雷’,一声响亮,声震十余里,连宿卫军强悍组成的盾阵也组当不了这种‘炸雷’。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他向我们城墙投掷‘炸雷’,可他总没有使出来。
夜间出城,我是无论如何人不肯的。你们也不用劝,因为草原上一望无际,根本做不成埋伏,想要伏击我们只有在夜间。赵狗官满肚子毒计,章老匹夫满脑子坏心眼,无论你们怎么说,哪怕是宋军在城外演大戏,我也不许你们夜间出城。
黎明出城是个好办法——但我想知道,如果你们出城的时候遭到赵狗官的炸雷袭击,即便你们抵受的住,战马抵受的住吗?我现在还在琢磨,他凭什么退军,我们各路的军队都已经跟宋军纠缠在一起,嘉宁军司又被打败了,我们孤立无援,他们凭什么退军?难道不是想诱骗我们出城?”
盐州城守这话让大家无话可说,毕竟信息量决定判断力。盐州这群官员困坐孤城,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让他们如何作出判断。
天亮时分,宋军营寨寂静无声,盐州守军好奇怪,直到中午,才有一名官员鼓足勇气派人摸入宋军营寨,这才发现,一夜之间宋军走了个干净,营寨中遍地是宋军走的时候丢下的垃圾……还有数以千计的布告,全是呼吁奴隶们起来投奔环庆的。
盐州城守军不敢追逐,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向四个方向派出侦骑,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以做出正确判断……
三日后,他们首先接到的是梁太后的消息,梁太后已经带领大军顺利撤出了鄜延路,正在一路狂奔向盐州城而来。
但盐州城依旧不敢追逐,此时盐州城已经发生了多起奴隶叛乱的事件,那些奴隶们觉得宋军没有走远,他们盗窃一些主家财物,有的甚至连主人的头颅也盗割去,偷骑上几匹马一路追赶宋军,致使盐州城一夜数惊,守兵们疲于奔命满城处理突发案件,以至于数日后,盐州太守见到梁太后都哭的没个形了,他涕泪交加的倾诉:“赵狗官虽然没攻城,但给我盐州造成的损害比攻城还厉害,我盐州城四乡已经被他毁了,五万百姓全部被他掳走……城内,这一纸《天圣令》就宛如无数炸雷,数日之间,两千多军卒被人盗割了头颅,连我爱子也不能幸免,太后,你大军到了,一定不要放过那赵狗官。”
梁太后满脸的疲累,她稍稍一想,决定还是采取与赵兴相同的策略——保住既有胜利果实。她统领大军深入鄜延路,连续攻破了两个寨子,大肆搜刮而回,鄜延路不敢出战,这份荣光已经胜过梁乙逋了。而赵兴的凶狠人所共知,西夏人就没在他手里讨过便宜,与其追击赵兴,面对叵测的命运,还不如敲着得胜鼓回朝:胜利是她的,失败是别人的,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梁太后缓缓说:“这次哀家深入鄜延路,听俘虏的鄜延百姓说赵狗官绰号‘惹不得’,满东京汴梁城都知道:此人咬人一口,入骨三分。他既然帅十万大军而来,突然退走,我担心他是忧虑补给接济不上,所以回军缩短补给线路,我们要是贸贸然赶过去,还要小心中了他的埋伏。
埋伏——对了,这家伙可是个‘草木皆兵’的狠人,他来嘉宁军司跑一趟,今年嘉宁军司地上长出来的草都要小心在意,即使这草跟往年一模一样,也要小心使用,防止有什么后遗症……我们还是再等等,等到诸军汇集,再做计较。”
梁太后所谓的计较就是杀梁乙逋,西夏推行儒学化进程后,将儒学擅长闹内讧的传统也继承下来,在西夏遭遇重大挫折、国家危亡之际,梁太后首先想到的是:已经夺到手的军权不能再失去,为此,她的敌人首先是自己的同胞——西夏国相梁乙逋。
四月初五,夏国大将嵬名阿吴,仁多保忠等率领部众,杀梁乙逋,并杀其全家。
梁太后彻底掌握兵权后,将鄜延路掳获的宋朝百姓献俘于辽国。也就再这一日,半路接到补给的赵兴没有缩回环庆,他急奔二百余里,在黎明时分突袭韦州静塞军司,完全没料到赵兴出现的静塞军司在手雷与火弹的袭击下,懵了头,全军崩溃。正在赶往静塞军司增援的西寿保泰军司中途接到消息,停滞不前,致使赵兴大掠西夏四境,徐徐自归德川退回环庆。
五月,宋夏大战宋军大捷的消息传到朝廷,满朝廷先是集体失语,而后震惊地反复求证,不久,其余各路相继传来消息证实,他们证实赵兴确实在没烟峡野战大胜,消灭嘉宁军司主力,沿途追击,兵围盐州城,险险攻陷了这座西夏金库。而后,退走时重创静塞军司,大掠四境,解救了十二万被俘虏的大宋百姓,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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