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回到座位上,懒洋洋的伸了个腰,回答:“狮子与羔羊之间没有平等。现在我是狮子,他们无可选择。”
一名商人小心的说:“但是,大人走后……”
赵兴摇摇头,回答:“我打算买下汶莱河沿线三里的土地,并在这片土地上设立‘海外贸易领’,由大宋市舶司官员出一名监司,分管当地纳税事宜,如此一来,你们虽在海外,也属于大宋之下,不算是滞留未归。同时,我允许你们雇用士兵保卫自己,在遇到侵害时,可以向广南东路经略司求援。”
迎面地几个宋商依旧忐忑不安,赵兴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微笑的说:“征服,可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首先是文化的征服。我准备在这里修建一座三十米高的钟楼,钟楼下的房间当作勃泥海外贸易领的官衙。我打算把这座钟楼修建地极其雄伟,还要加上避雷针等设备。
这钟楼是用来体现我们的文化优势的,什么是文化,就是我们的创造力,我们有能力建造一座高入云端的塔楼,让所有的勃泥人在仰望这座塔楼的时候,从心里对我们的文化产生敬畏——这是我该做地,剩下地是你们该做的。
你们要做地有两个方面:第一,尽量向勃泥国人展现你们的文化,比如我们的节日庆典,比如我们的饮食文化,比如我们的戏曲,我们悠扬传神的歌艺与伎乐;第二,则是需要让他们国家的精英都接受我们的教育,接受我们的影响,从而从心里对我们的文化产生认同感,归属感。
具体的做法是:朝廷一年四节的花车游行,勃泥也要大搞,要充分向当地展示我们的文明传承,另外,你们可以支助勃泥国某些人来我大宋学习。
我广南东路每年可以给你们二十到一百名游学名额,用你们普通商人的名义资助勃泥酋长的孩子,这笔钱、包括你们前面所有的节日花费,都可以从税赋中扣除,我广南东路都可以给你们做账报销……
在勃泥设立的官衙,主要还由你们自己管理,招收警卫以维持当地治安,换句话说:官由我派,吏员你们自己出。这片地方也有你们自己治理。而你们招收的士兵,可以算做我广南的正式兵员编制,我认可他们的大宋吏员身份……
你们要跟当地搞好关系,甚至可以招收一些当地人帮你们维持——具体怎么做我不再插手,你们自己选举一名市长,统管市内诸事,我给他九品官身。他需要配合我派来的那名监司,但我地监司不管理具体事务。他的存在一是监督,二是体现大宋政府的存在……”
赵兴简略的将广南对勃泥的打算描述一番,而后挥手命令那些宋商告退,那些宋商退下来的时候,犹不放心,忐忑的问:“大人,你堵在港口炮轰渔船,勃泥国官员还会……”
赵兴摆手打断他的话。回答:“我刚才说了,征服分为几个方面,你们帮我实现‘文攻’,但世间所有地‘文攻’都需要武力保护,我现在向他们展示的就是武力。
放心。他们知道我们的武力后,会更好的尊重这份协约。因为这是狮子与羔羊的协约,羔羊唯有抓住这份协约,才能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才能任由你们做手脚。”
那群宋商才回去不久,赵兴的船开始放下小舟,登陆勃泥宋商房屋,队伍才进入一户宋商的房屋,士兵们报告:“大人,勃泥城出兵了,黑压压一片,数不清多少人!”
赵兴笑着说:“放心。他们不敢打。你带人设立散兵线,命令他们地军队停止前进,我给予你自由开火权。”
赵兴命令下达后不久,勃泥宋市的商人已经围拢在他所在的房子周围,不久,街市外宋军的炮声响了起来,炮火隆隆的响过三轮,逐渐息落下来。夜暮时分。宋军都头引着两名勃泥将军与先前跟赵兴会谈地那名勃泥官员进入了赵兴的房间。
赵兴见到这几名勃泥官员进来,眼皮都没有抬。继续跟宋商聊着,一名勃泥将军怒火万丈,跨前一步,大声喊:“阁下,请问这里还是我们的土地吗?为什么我们的军队不能进入这片土地?”
“不再是了”,赵兴淡淡地回答:“在我的大炮射程之内,真相由我书写。”
“先生,我们刚才并没有谈妥这片土地的出租事宜”,刚才与赵兴会谈的那名勃泥官员回答。
“我是个急性子”,赵兴老实的承认:“我很忙,我耗不起,所以我先让军队上岸,实现我的统治。”
另一名勃泥军官提醒赵兴:“阁下,我们的军队很多,但我看你只不过带来了几百人马。”
赵兴一指码头外的海面,那里大多数舰船已经下锚,他平静地说:“这个港口外面有三十艘战船,上面还有几千人。如果这还不够,再远一点,我大宋有一亿人。一亿人,这不够吗?
我刚才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勃泥一个小国,有文字的历史不过二百年,人口不过三十多万,而我大宋有文字的历史已经两千多年了,我们有一亿的人口,有两千四百年的文化,我们只想替本国商人谋求一个公正待遇:公正的受审权,公正的财产权。我认为这并不过分——你们勃泥商人在我国得到地是超国民待遇,难道你们不知道回报吗?”
一名勃泥军官回答:“大人,刀剑下达成地协议让我们觉得屈辱,让我们觉得不公正。”
赵兴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几名勃泥高官,这三人都穿着大宋的丝绸衣。勃泥天气热,他们都穿着短裤,一件坎肩。这时候伊斯兰教还没有到达这里,所以勃泥地文字是印度的婆罗门文,打扮也像印度人一样,裹着大包头。
这几个人的谈吐已经颠覆了赵兴原先对勃泥的认识,在他想象中,似乎明代的勃泥人仍显得很愚昧,没想到他们在宋代,谈吐已经很有条理。
这就是东亚的苏轼时代,也就是“东亚的佛拉明戈时代”——喜欢慷慨、狂热、豪放和不受拘束的生活方式。
赵兴不知道,眼前这群人早在唐代就与中国交往,但他们最后也属于种族灭绝、文化灭绝的范畴,他们最终失败于宗教入侵下,后来的文化是重新发展起来的。直到现代考古挖掘,才重新认定:原本勃泥岛上的人深受印度文化熏陶,有着很高的文明程度,拥有自己的文字与哲学……
赵兴慢悠悠地说,神态傲慢:“很抱歉,你的看法跟我的不同,我认为,在刀剑下达成的协议才能长久。各位大人,我给你们的是一份宋人的协议,我们宋商受了委屈,受了屈辱,但我依然很谦恭,我谦恭的请求你们允许宋商购买下他们居住的这片土地,谦恭的同意给你们继续纳税,或者支付租金。
几位大人,你国的商人在我国享受什么待遇,你们自己都清楚。我只要求同等对待。各位,难道这不是一个君子协议吗,在我看来这简直太君子了。至于我的大炮,那是为这份君子协议加上一个背书。
大人们,抛掉你们的怨气吧,你们的怨气这才一天,我宋商的怨气历时有一百年了。但我们现在不是谈过去的好时机,我们谈将来:将来,你们把这片土地卖给我们,或者租给我们。我们不用麻烦你们管理,自己派人管理整个市场,而后谦恭的承认你们的统治权,用租金的形式或者是税金的形式,向你们的权威低头。
难道这还不够吗?相信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城墙在我的大炮面前像纸糊的一样,你们的士兵在我的士兵面前像稻草人……决定吧,如果要战斗,我的士兵会在给予你们最大杀伤后,通知海面的船只撤离,但是,等那些舰队重新来的时候,他们会带领一支你们难以想象的军队。这支队伍的数量上限,就是我大宋的人口数:一亿。
来吧,大人们,签字吧,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但我现在却愿意低下头,谦恭的跟你们签订一份平等条约,你们还等什么,等我的怒火吗?”
勃泥人确实无法承受大宋的怒火。
三十万人口的勃泥,与其说一个国家,不如说是一个城市。由于热带物质实在丰厚,大多数勃泥人都是懒惰的,他们没有血战到底的勇气与意愿。这三名勃泥官员只是为了维持最后的面子,在赵兴毫不让步下,他们坚持了没多久,屈服了。
“好吧,大人,我们可以把沿河的土地租借给你们国家的商人,为此,你需要……”,勃泥官员犹豫了一下,似乎担心赵兴对租金有所异议。
赵兴确实有异议,他截断勃泥官员的话,插嘴说:“十万枚铜板——我认为这个价格很公平,无需讨论了!”
十万枚铜板,听起来数目吓人,但实际上就是一百贯。
这是大炮下的公正!
勃泥国能说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末世的脚步声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末世的脚步声
“我们同意!”勃泥官员无可奈何地回答。以他们的智力,看不出赵兴的要求有什么不正常。
赵兴的所有要求得到满足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他笑嘻嘻要求:“你们的国王一直没露面,这份协约的背书应该由他来做——你们放心,我会将勃泥宋城建成整座岛上最著名的建筑,我请你们的勃泥国王帮我征发两千奴隶修建界墙,此外,我还会又从占城、吴哥王朝招聘数万石匠,重新规划汶莱河两边的宋城……”
赵兴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那几位勃泥官员低声嘟囔:“这座宋城,若真成了我们加里曼丹岛上最雄伟最著名的建筑,那荣誉也属于宋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兴眼一瞪,旁边的勃泥官员连忙扯了一下多嘴官员的衣袖,一群人改以怒目,却沉默不语。
在这个苏轼时代,或者说“东亚的佛拉明戈时代”,即使南洋土人也有奔放的自由心,赵兴占了便宜,不卖乖。他不为己甚地眨眨眼,放过了这几位吃了大亏的土人……
热带地区的风暴非常厉害,大多数国家都不把城市设在沿海,勃泥也是这样,他们的都城需要沿着勃泥城深入三五十里,通过文莱河进出海口。赵兴这次在勃泥河口修建“宋人市”,等于连勃泥国本国人进出国都,都需要经过宋人的许可。
勃泥国答应赵兴的土地是沿河两岸三里,但离河有多少纵深却没有特意标明,于是,赵兴就不客气了,他一口气用木栅栏圈了一个二十公里长的扁圆城市,因为这座城市堵住了河口。赵兴也不好意思完全封闭河道,所以他在河口两端修建了水门,水门终日长开,听凭人自有往来。
修建一座城市是一项大工程,赵兴把地圈好了以后,做好了规划,留了两百名士兵,三门小炮驻守。自己调转身返回广南。
一登岸,苏鼎与秦观迎在岸边,焦急的迎上赵兴,气喘吁吁的说:“兴哥(离人),不好了不好了,朝廷下令将苏公(嫡父)贬谪儋州(今属海南),还派来一位新的广南察访使,准备查探广南。怎么办?”
万俟咏从二人身后探出头来。解释说:“大人,听说苏公在惠州写地诗流传出去了,诗中有两句:‘为报诗人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诗传到京城,章相公(章惇)认为苏公在逆境中也能这么逍遥。就该贬他到更偏远的地方……
听说章惇原先打算派吕升卿(吕惠卿之弟)为广南西路察访。吕升卿天资刻薄,据说是‘果于杀害’,幸好曾布、 御史邢恕等人遂极力反对吕升卿的任命。邢恕力陈曰:本朝享国安宁,度越汉唐。由祖宗以来未尝诛杀大臣德泽所致。据说陛下也反对,他说:‘联遵守祖宗遗制,不曾随便杀戮大臣,其释勿治。’
此后,朝廷才改任董必代替吕升卿出任广南西路察访……”
赵兴忙问:“老师已经动身了吗?”
苏鼎回答:“朝廷解差催的急,嫡父已经抵达海南。”
赵兴不慌不忙的点点头:“虽说世人都认为贬谪海南是仅次于杀头的处罚,但对我来说却恰好相反,苏公去了海南才能安全。那块土地才是真正由我掌控的——不慌,现在我想知道的是:谁把苏公地诗泄露出去的?董必来广西,除了想察苏公的事情,还想做什么?”
万俟咏刚才频频冲赵兴使眼色,也是这个原因,赵兴在广东实在有太多的秘密,现在朝廷突兀的派过来一名察访使,想干什么?
宋代的察访使相当于后来的钦差大臣。他带着皇帝的使命下来考察。有直接报告皇帝地权力。赵兴有太多的秘密不想让朝廷知道,所以他希望这位察访使来的越晚越好。
可是他现在挡不住。
近年来。朝廷已经知道走海路的便捷,重要的信函都从海路发向广南,而扬州正是一个大地起运码头,由于赵兴的屯垦计划,无论什么人在扬州买一张船票,都可以坐上海船直接开往广南。一旦船只起锚,赵兴无法通知对方进行扣押,所以他根本挡不住董必的到来。
“立刻编练广南枪手”,赵兴沉默片刻,突然云山雾海的说起这个话题:“我们马上要从占城运来大量地奴隶,三年里头,广州百姓也该休息够了,把各地枪手组织起来,沿新修的道路分布——这事立刻着手……”
帅范犹豫半天,劝解说:“大人,按计划我们应该在这个月装备火枪兵,如果再着手编练枪手……”
帅范欲言又止。
他想说的是:我们打了占城,私自侵吞了一半战利品;而后又去勃泥,勒索了很多战利品,眼看我们又要装备火枪兵,虽然朝廷对火枪这块没有禁止,但我们私自做了许多逾越的事情,眼看广南来了个察访使,我们不想着遮掩,反而大张旗鼓的在广南整顿军队,似乎有点不合适。
赵兴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眼睛一瞪,反问:“难道整顿广南东路的军队,不是我经略安抚司的职责……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你们难道没有嗅到一股末世地味道?少游,还有什么事,你一块说出来!”
秦观愣了一下,补充说:“朝廷已经设立了一座元祐党碑,凡是元祐年间,主张废弃王荆公新法的人全部列名其上,老师与我们四个的名字都列名其上,另外,朝廷已经下令焚毁元祐党人的著作。这位察访使来两广,就是监督焚书的。离人,你送给府学院的那些书,凡是有元祐党人的著作,都在焚毁之列。”
赵兴冷冷的笑了。补充说:“包括苏三丈(苏辙)写地中国第一会计书,包括苏公写地《物影成像》书籍,也包括老师发明的秧马与龙骨水车,包括吕大防地《蓝田乡约》,包括这些人描写的盛世大宋的诗歌文章,所有的这一切都在焚毁之列,是吧?”
众人默默无语。
赵兴喘了口气,回答:“这就是‘末世’。一个王朝灭亡会有很多原因。但钳制言论,禁止人们获得最全面的信息,那是一个王朝灭亡地必要条件——虽然不是充分条件。
让我们盘点一下:秦朝焚书坑儒,不久灭亡了;东汉党锢之乱,开始钳制言论,不久国都失陷,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开始走向灭亡;晋朝动乱不休,我们且不说了。但八王之乱,导致魏晋人士只能长歌当哭,结果中原道统失陷于异族;唐朝也是这样,武则天搞了一次酷吏告发,李林甫口蜜腹剑。开始闹党争禁锢言论,不久也是国都失陷,辉煌的大唐走向衰落。
秦汉晋唐都是这样,禁锢言论虽然不是亡国的充分条件。但它至少是一个表征:凡是某个王朝开始禁锢言论,铲除异己,则意味着即将亡国。我们已经有三个朝代作为证明,还需要拖上大宋作证据吗?难道大宋也要从开始禁锢言论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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