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惯了筝歌弦乐作伴的廖小小,如今已经怕听到丝弦声。在这座小院里。侍女们走路的脚步都尽可能的轻,赵兴走入屋内地时候,几名侍女也只是无声的行礼,期间并没有发出半丝声音。
听到赵兴上楼的脚步,廖小小在榻上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声:“官人来了,恕妾身不能起身相迎。”
赵兴连忙摆手阻止了廖小小的起身,责备的说:“生命在于运动,你病了。也要适当活动活动,怎么能成天躺着。小小,我打算让你回杭州待一段时间,养一养身子,你以为如何?”
廖小小有气无力的展现了一个笑容,答:“妾身怕是不行了,妾身昔日迎来送往,弄坏了身子。也不能替官人生下一男半女。眼瞅着连胡姬喀丝丽也即将诞子,妾身这心里堵得慌。怕是活不长了。”
赵兴走到床边,轻轻的扶起她,劝解说:“秦观有词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过去我实在太忙了,不仅冷落了你,也疏忽了阿珠她们和孩子,最近刚好没什么事。你放心,我一定多陪陪你,你有没有孩子我不在意,那些孩子不都是我们地,你要把心胸放宽。你家相公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今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廖小小依在赵兴怀里,软弱无力的轻声唱起来一首《满江红》:“雪后郊原,烟林静、梅花初拆。春初半、犹自探春消息。一眼平芜看不尽,夜来小雨催新碧。笑去年、携酒折花时,君应识。
兰舟漾,城南陌。云影淡,天容窄。绕风漪十顷,遥浮晴色。恰似槎头收钓处,坐中仍有江南客。试与问、何如两桨下苕溪,吞梦泽。”
这首歌被廖小小唱的断断续续,一曲唱罢,廖小小喘匀了气,又轻声呢喃:“也曾经朱门酒肉,也曾经满堂花醉,也曾经走遍密州环庆,也曾经嫁了一个疼我爱我的好相公,也曾经盆满钵满,也曾经赠书学子相识满天下……,妾身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廖小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唱起柳永地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廖小小反复吟唱着最后一句,自怜自艾的呢喃:“又快到清明了,清明要祭柳七,只是明年清明,谁来祭我?”
廖小小是个妾,如果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其他的孩子是不会祭奠她地,因为这种祭奠不符合礼法。
赵兴轻声劝解:“你可以收养一个,咱家家大业大,不如就收养一名婴儿,你慢慢的抚育,教导,若是日后你生养了,我便给这个养子一份产业,让他独立出去,否则,便让他继承你的印书坊与玻璃坊……”
廖小小眼睛一亮,马上叹了口气回答:“却是还要相公挑选,只是不知道我能否等得及了……”
日落时分,赵兴久久没有回到前院,李格非与万俟咏心急公务,便到后院来寻找,他们发现赵兴正站在一棵樱花树下。默默的出神,身边没有仆人伺候,完全隐身在黑暗之中。
李格非叼着牙签,大大咧咧的问:“大人,今天晚上约好了春江楼诗会,怎么还不动身?”
万俟咏发现赵兴情绪不对,他轻轻一拽李格非衣袖,示意对方不要乱说。赵兴似乎被两人的到来惊吓住了。他一愣神,方摸着树干,慢悠悠的说:“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年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于是,我将目光紧盯在眼前,希望能改变我地国家;我想。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或许会发现我不能够改变我们地国家。
现在,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然而,这依旧不可能。今日当我站在这棵树下。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自己,也许,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而后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俩位回家去吧!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家国天下’。先有其家,才有其国,然后才有天下。如今广州各项事务已经走向正轨,我们也该多待在家里,陪陪孩子了。”
李格非一呆,马上端容拱手:“大人这话说的在理,是下官冒昧了。”
万俟咏连忙向赵兴拱手:“如此,下官告退了……交趾……”
万俟咏以为赵兴的伤神是为了交趾陈姓族人被屠杀而伤神。事实证明,赵兴地失神只是一刹那,万俟咏这一句提醒让赵兴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马上回答:“交趾地事情,按我们商定的办,李大人,你家清照小姐呢,怎么最近没见她来我地府上?”
李格非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他拱手回答:“这几日我把她管束在府里。这丫头也该学一学淑女的礼仪了。说起来赵挺之曾经与我议过亲,我打算近日派人去赵挺之那里问问。看看他是否还有结亲的欲望。”
李格非是非常宠爱自己女儿的,他出来做官目的很明确,是给女儿挣一份嫁妆地,如今他算是挣足了女儿的嫁妆,连自己后半生的开销也充足了。而仕途上李格非也很有成就感,他现在已经升到了四品经略使,等他在赵兴这里再干几年,积累好了资历,天下都可去得。
志得意满的李格非于是便想着早早替女儿定下婚事,但他说的这话却让赵兴最不喜欢,他皱着眉头回答:“文叔(李格非地字),我不是早已经说了吗,你家女儿花钱手脚那么大,平常男子哪能养的起?还是嫁到我程族吧,唯有我程族能养的起这样好赌爱花钱,兼且有购物狂的才女,你怎么老想着赵挺之那个穷儿子。难道我家世不如那厮?财富不如那厮?官品不如那厮?知识不如那厮,还是能力不足?”
李格非来后院时已喝地有点熏熏然,他一听赵兴的话,瞪起眼睛顶撞道:“离人,你怎么说这话?君子重然诺,我既然跟赵挺之谈过婚事,怎么也要让他给个答复。清照会花钱我不怕,大不了我在你这里多干几年,你这里一年万贯上下的收入,我家清照怎么花,恐怕都够了吧。”
“不够”,赵兴笑的很憨厚,一般他露出这笑容就是打算忽悠人:“你的女儿喜欢收藏金石篆刻,还喜欢搜罗南洋的宝玉、宝石、珍贵木材,外加珍珠玛瑙玳瑁象牙,此外,她还喜欢字画,我听说她最近在和盛轩买了一副字画,一幅画就价值三万贯,你那点钱哪够花,还是嫁给我家吧……实在不行我家长子许给你,如何?”
李格非一摇头:“程族子弟优秀的不过是你的三个学生,可这三个学生都成家了。而程族毕竟根基浅,除那三人外余子碌碌,哪配得上我家清照,至于你儿子嘛,年龄太小,他等地起,我家清照等不起……说起来你的和盛轩可真黑,清照拿回来那幅画我看了,坡公也说那是仿造的赝品。
还是黄鲁直憨厚,直接说那是蔡京仿制的。说你家和盛轩跟蔡京那厮有勾结,专门将蔡京的画刻版印刷,成批量仿制此类假画……什么唐代古画,分明是蔡元长的印刷品,你也敢卖三万贯,心真黑。”
赵兴嘿嘿笑着:“蔡元长那厮地手笔,也值个千贯上下,至于标价嘛……你以为把古画仿制的惟妙惟肖。这不需要功夫吗?我相信,这幅画以后不止三万贯,它还会卖地更高价,价格绝对超出你地想象。”
李格非一晃脑袋:“行,等我将来穷了,也到你这里专门造假,并以此谋生。但现在我不跟你说,我听你的话。回家陪老婆孩子去。”
赵兴连忙招手阻止:“别走,说到那幅古画,似乎你家清照还没付钱,她可是打着我地旗号去赊账的,你可不能不管。”
李格非头也不回。边走边嚷嚷:“分明是个假货,还想让我掏钱,还是我家清照聪明,这钱就不付了。”
赵兴在后面冲李格非嚷:“可也不能养成你家清照的坏习惯。万一今后她习惯了到我家铺子张口要东西,还不付钱,这怎么办?她可不是我家什么人,我可不想替赵挺之养活他儿媳。”
李格非把这话当作耳旁风,万俟咏见赵兴眼角扫来,他慌忙拱了拱手,神情专注地冲李格非的背影喊:“文叔,等等我。今天的公文,还有几个字句要斟酌一下……”
这两人溜的比什么都快,他们这一吵闹,赵兴从悲伤的气氛中走了出来,他背着手回到自己的后院,再度向廖小小房间走去……
三日后,廖小小病逝。赵兴随后收养了一名孤儿,取名赵寥。以廖小小为他的养母。此后一段时间。他似乎无心办公,每天只在后院与妻妾孩子作伴。
正月。京师汴梁举行了盛大的献俘太庙仪式。这是大宋朝百余年来第一次开疆拓土,令小皇帝感到非常自豪,他随即下令将这一年地年号改为“元符”。在随后的正旦大雪中,小皇帝也格外大方,给汴梁城百姓补贴的炭薪钱增加了一倍。
稍后,端王赵佶的书信传送到广州。在献俘仪式上,他加司空衔,改昭德、彰信军节度使。
这封信是高俅写的,在信中,端王回答了赵兴此前地询问,他先是抱怨自己手头紧,而后很无奈的答应赵兴:既然广州实行士绅一体纳税,作为封地在端州的宗室王爷,他同意赵兴的请求,愿意交纳海贸税。
但紧接着,他又再三确认:赵兴在来信中说,一旦官绅一体纳税,会增加端州地收入,是不是会让他的进项增多,如果赵兴做不到这一点,他这位宗室王爷就要祭起祖宗大法,拒绝继续纳税。
与宗室王爷交流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赵兴只能躲在密室自己琢磨,他摇摇头,轻声的说:“又是一个只顾眼前利益的人,他不知道,民族的血性要用公正培养,没有公正则没有民族血性。因为没有公正,培养的只能是欺善怕恶、趋炎附势。
有人纳税了,享有特权的人以不纳税作为身份象征,这不是公正……罢了,赵家江山,我操什么闲心?既然他答应了,就不能让他太为难,我只需要他一个表态而已,而后象征性地征收一点吧……”
赵兴随即召唤《海事新闻报》编辑,令其发表赵佶的书信,在这封经过赵兴润色的端王书信里,端王表示:鉴于朝廷与西夏大战,各处协饷沉重,身为宗室王爷,端王决定遵从广州地方发令,在海贸上与官绅一体交纳税收……
端王这一表态,让广州一带本来心存抵抗的官绅彻底打消了抗拒念头。是个官绅又怎么样,连王爷都正常纳税了,官绅们怎能例外……随后,广东、广西开始实施新的、官绅一体纳税的《市易法》。
端王这一表态,也让朝廷在其他各地征收协饷的工作顺利展开,不过,据京城传来的消息,端王这一举动似乎在宗室里很不受待见,其他地宗王很不满意地附和了端王地行动。他们很想骂端王一通,但因为宋代对藩王较多压制,且宋朝的御史得罪不起。那些宗室王爷只能满怀着怨气,忍下了这口气。
不出赵兴所料,端王这一举动也给自己带来了巨大地声誉,御史言官对他这一举动交口赞扬,小皇帝也将这位小兄弟叫到宫中,狠狠夸奖了几次……
在京城掀起的波澜还没有平息地时候,赵兴迎来了环庆路上派来的四千火枪手。这是章楶委托赵兴培训的,原本只有三千名额。但章楶知道赵兴这里手头也缺兵,所以他慷慨的多赠送了一千人。那额外多出的那一千人是打算在广东安置的,所以那些人都拖家带口。
见到这些环庆兵,赵兴才知道自己在环庆一带的名声实在好的不得了。环庆军属知道要前来投奔这位昔日地“安抚”,原本要返回环庆的三千兵勇也耐不住了。章楶则以为:反正那一千人的家眷没个数,谁想往其中夹带自己的家眷都许可,结果,整个队伍膨胀到三万五千人。平均每个兵勇携带了九名家眷。组成了一只变态数量的迁移部队。
这些人穿越中原走到扬州花了四个月,而且由于开销庞大而超支严重。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扬州,赵兴看在那准备留下的那一千士兵份上,替他们支付了坐船的费用,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再花六个月的时间,从陆路一寸寸跋涉到广州。剩下地路,他们只走了十余天。
这些人的到来,也意味着福建有了盼头。在此前。赵兴一直以兵力不足为由,拖延出兵助剿。现在听说环庆的兵到了,福建转运使再也坐不住了,他派出自己的亲信从海路赶到广州,一见面就哀求:“赵大人,福建现在盗匪四起,我等州府命令不出府城。如今的局势,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地时候。赵大人再不出兵,饥民就成了燎原之势……大人,我听说大理已经平定了,交趾已经屈服了,这两地已经开始回军,大人已无后顾,恳请大人速速出兵福建。”
赵兴点头:“原本你不来,我也要过去看看。这样吧。我出兵两路。一路乘船直抵福州;一路从陆路过去,我要顺便勘察一下陆路的地形。以确定今后的补给路线。你赶快派人回去,告诉转运使大人,就说既然春荒,那就召集人手,我出钱修路,修一条大路直通福州,方便我军今后补给。”
那位福州派来的官感激地直冲赵兴拱手,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后,他又小心的说:“大人,我听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福建多山,群匪出山则四处劫掠,若事败,则入山为民。若大人派出一个不晓事的军将,怕剿匪不成,反被匪徒击败——我福建本路禁军已经被他们这样打怕了,还请大人派出一员晓将,以便犁庭扫穴。”
赵兴答:“我们的帅监司正从广西撤下来,但还没到广南,我手头拿不出其他的人。这样吧,陆路我亲自带队,水路由水师战船压阵,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福建官员连连拱手感谢。
此后,赵兴拖拖拉拉,一直等到当年开春,这才告诉福建路派来的使者说军队准备好了,可以行动了。是年春,赵兴带着一千火枪兵,外加五千辅助士兵,慢慢的离开广州府,向福建路进发。
按谢麟与他当初地约定,福建归广南助剿。实际上是一份划分势力范围的建议。谢麟的意思是:淮南、淮北、荆楚一带属于谢麟管辖,这几片地方向来是大宋的富足之地。相对来说,广东除了一个市舶司,都属于贫瘠不堪的穷地,而福建多山,历来也是不适合耕作的贫困地区,所以谢麟慷慨的将福建让给了赵兴。
但是福建也有一个市舶司,是大宋三大市舶司之一——泉州市舶司。谢麟出于农耕文化的意识,小看了市舶司地威力。赵兴把福建囊入袋中,如此一来,大宋海贸70%地收入都由赵兴掌控了。而密州市舶司又在他的影响下,从此,大宋海贸便深深打下了赵兴地烙印。
第三百零八章 沈括又告密了
第三百零八章 沈括又告密了
军队走入福建的时候,赵兴一路显得非常得意。嘴里哼着歌,一路走一路甩着马鞭。随行的朱雀军士兵感受到赵兴的快乐,知道这位曾经的环庆安抚使没什么架子,偶尔还蹲在他们田头与他们聊庄稼,故此那些士兵在赵兴下令漫步行军、可以喧哗后,也开始无所顾忌地跟赵兴开玩笑。
“大官人,听说胡姬要生了,好,好,难怪大官人如此快活,只是不知道胡姬生下的,眼睛是蓝色的还是黑色,大官人,你觉得该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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