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然,赵兴的嗓门响起了:“上弹!诸军以两什为一条散兵线,成五列纵队……”
紧接着,另一条船上也响起了一个大嗓门,除此之外。两艘船的船肚里也响起了一声长长地哨音,随着这哨音,船肚内推开了许多小舷窗,舷窗口冒出无数黑乎乎的管状物体,里面还传来一些含含糊糊的片言支语——霰弹……标尺……平射……
陈瓘一跺脚,刚张嘴,两条搁浅地船上已经响起了两声吼,盖住了陈瓘嘴中的声音——
“开火!”
随着这声命令。一阵阵轰鸣响彻天地。巨大的排枪声接踵不断,排枪响过后,更大的轰隆声从船肚子里面传出来,整个江面被一片硝烟与火光笼罩,此时陈瓘再想说什么,大家也听不到了。
第一轮炮声响起后,射击准确率并不很高,只有稍稍接近战船的几名辽人被枪弹打着。其余地辽人则发一声喊,催马向江边浅水区奔去。枪声隆隆中,陈瓘镇定下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水中地战船,悠然自得的说:“每常听说赵离人喜欢冲南洋地人放爆竹。以此吓唬他们屈服……范大人,这就是赵离人那支妖气十足的爆仗队吧?我听说你眼巴巴的想从他手里要过三千人,就是这些妖人?”
范纯粹冲陈瓘直使眼色,因为这时候。留在顺保寨的朱雀军火枪手已经集结起来,正在大臣身后持枪护卫,但陈瓘不管不顾,他压根没有回头,一边打量着搁浅在江水中的战船,一边悠然自得的说着风凉话:“这爆竹声可够大的,嗯,比新年里放的爆竹要响亮……”
其实。这个时代黄河北支流虽然断流,但依然不能用现代地眼光看这条著名的大江。在宋代,它依旧是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目前,黄河流北水河河道最深处有两米深,外加厚达两米的淤泥。而赵兴的战船搁浅在如此水深地江水中,可以想象这艘战船的身躯有多么庞大。
大宋通行的海船约有五百吨,这也是现代海底打捞结果所证实的,但赵兴乘坐地这两艘搁浅船只足足有七百吨的排水量。明显比宋船大一圈。
五百年后。西方的海船才勉强达到五百吨的排水量,中国在宋代已经跨入五百吨级的行列。不过。这时代大多数中国船也带着明显的中国特色,也就是长宽比例过小,形似一个圆形的大木桶。但赵兴这两艘战船在其列,它不知道采用什么材料做龙骨,使得长宽比例接近梭形,带着明显的流线型线条感。
炮声中,陈瓘打量着搁浅在江中地巨舟,只见这两艘战船长度接近一百余米,宽度仅有十余米,此刻停在水中,原本它的水下部位也暴露在空气中。站在岸边看,战船的水下部位显得极其狭窄,在炮声中,船身似乎非常不稳,摇摇晃晃的,颠簸的很厉害——这也是船上射击准确率不高的原因。
将视线沿着吃水线往上看,可以看到船底吃水线下密布的贝壳与海蛎子。这些海洋生物到了船身一道明显的白印处嘎然而止,白印之上,船身显得很干净,油漆刷地很光鲜,即使陈瓘这个不懂航海地人,也知道大约那道白线也就是战船原来的吃水线。
目光顺着吃水线向外延伸,可以发现对岸地辽兵足迹。
断流的大河坡面很缓,辽人未加整修的、暴露于外一年的河床显得很干燥,辽兵正是沿着这浅坡凑至战船前骚扰——这也是辽人的习惯战法,他们常常在目标前后故意大声喧哗,做出嚣张的举动,吸引宋人先开火动手,而后把双方交火的责任归之于宋人。
这次他们也是这样,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无法凑近战船,深深地淤泥既陷住了战船,也保护战船不被辽人靠近。
吃水线之上,约一米高度是一排排舷窗,每水平间隔一米五左右分布一个舷窗,舷窗之上,船甲板处是类似城墙一样的女墙。但船上的女墙,大约只有人膝盖高。由于女墙的存在,使得江边的几个人无法看清甲板上的动静。
甲板上现在硝烟弥漫,白白的硝烟像一团棉花裹在船上部,硝烟中只听到军官们一声声的命令。不一会儿,枪炮声稍停,硝烟散去一部分,岸上的人发现船身上正在往下放小舟,大家只能看到船上吊车正在往下吊放小舟,小舟到了船下,被庞大的船身遮住,江边的人通过口令判断,大约是赵兴发出了追击命令,命令士兵们乘小船追赶那些辽兵。
依宋代的火药威力,还不可能打上岸边的辽兵。这导致赵兴在战船上开火,纯粹是听响声。陈瓘说赵兴是在放大炮仗,是恰如其分的形容。
一般来说,契丹人喜欢采用先撩拨敌手,而后纵马退后引诱人追赶,再回马吃了追兵的战术。起先辽兵惹拨赵兴动手便是出于这个目的,而赵兴似乎响应的过于热烈,竟然爽快地吃下诱饵,兴高采烈地派出了追兵——站在岸上的陈瓘不看好这次追击,他望了望范纯粹,希望后者能够阻止。
范纯粹骨子里面也是个好战分子,对于赵兴的举动,他频频晃着白发苍苍的脑袋,以表示嘉许。在其他的人还没有回味过来时,张敦礼身边那个中年人首先惊叹:“不好,赵离人这厮竟然要追上对岸去,祸事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向前,或者向后
第三百三十一章向前,或者向后
陈瓘听了这话,跺脚叹息说:“这……,宋辽承平日久,两地边民相安无事,如今赵离人受不得撩拨,纵兵突入辽境,两国边衅一开,岂不遗祸无穷?!”
范纯粹幸灾乐祸:“无妨,辽人过去知道他叫‘惹不得’——西夏人告诉过他们。今后,他们一定记忆更深刻!”
童贯嘎嘎的笑着,信心十足地插嘴说:“占婆人打劫了赵离人的坐舟,赵离人灭了他们的国;吐蕃人想来占便宜,赵离人杀光了他们国中青壮。这群辽人作死吗,竟然来打劫赵老虎……管他呢,反正我大宋不吃亏。”
童贯这话里其实有一个暗示,他的意思是说:赵兴兵压黄河口岸,现在辽人把他吸引过去。赵兴胜,辽人吃亏;赵兴败,大宋解除了赵兴的威胁,反正无论如何,吃亏的是别人!
童贯忘了——赵兴指挥的是大宋广南朱雀军。
陈瓘厌恶的看了童贯一眼,身子挪了挪,尽量跟童贯保持足够的距离,张敦礼无视童贯的插话,好像没听到似的,笑曰:“我家族兄张用早就说过,跟赵离人打嘴仗,那是自己找不痛快。后来,族兄张田回来也如么说。这场战事谁是谁非,让辽人跟赵离人打嘴仗去吧,嘿嘿,赵离人此刻把眼睛盯在辽人身上,真是大宋的幸运,辽人的不幸!”
张敦礼说得直白,陈瓘依旧不放心:“若是士兵自发登岸追逐辽兵,我们还说得过去,诸位大人,赶快派人去船上宣慰,让赵离人过来接旨……不对。船上所有官员都需要接受朝廷宣慰,让文官留下,武官便由他去吧!”
范纯粹转身命令身后的士兵登船通知赵兴。命令才下达,远处江面出现了四艘中型海船,他们张着帆,走得很快,估计是在远处听到这里的枪炮声,急急赶来增援的。这几艘船抵达后没有犹豫。一边与江中的搁浅船联络,一边调整船尾,将船舷对准江岸,显得怒气冲冲。
来船用旗语跟搁浅船联系,江边地人看不懂旗语,只感觉到两方把旗帜一会升上去,一会降下来,不一会。四艘中型快船也开始放下小船,向辽人所属的北岸追逐过去。原本还在与小舟上的人纠缠的辽兵,见到江中战船来了帮手,他们一个唿哨,转身向河岸深处、地平线尽头奔逃。
“快快快。快把赵离人唤来”,陈瓘焦灼地催促。
赵兴被叫上岸的时候,一付出游行猎的模样。他手里牵着一条狗,身上披挂整齐。那条小牛犊大小的狗还兴奋的咆哮不停。陈瓘是文人,见到这头微缩版地小狮子咆哮不停。顾不得厌恶,连忙躲在童贯后面,借童贯高大的身躯掩护。童贯心中也怕的两腿哆嗦,范纯粹竭力保持镇定,唯有张敦礼神色如常,他招呼与自己同来的那名中年人上前,嘴里吹着口哨。用手去摸那只小狮子的头,边扭头向身边那位中年人介绍。
“曹兄,这就是我家两兄长喜欢的吐蕃金獒,这玩意凶狠着呢,一顿能吃一只羊,你不是也常想想弄一只玩玩吗?如今这可是现成的,想要,只管开口。”
那位“曹兄”也将手伸出去。想抚摸不敢抚摸的样子。赵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冲张敦礼打招呼:“我似乎见过你——你就是张家那位做人最失败的驸马都尉吧?快说。找我来干什么,别耽误我打猎。”
张敦礼哈哈一笑:“赵兄,可不要乱说,这位曹兄名曹煜,乃是簪缨世家曹氏,其祖济阳王曹彬,其父左领军卫大将军曹诗、其母鲁国公主。”
所谓“簪缨世家”,也就是现代所说的“将门世家”。在宋代,这样的簪缨世家也是驸马世家,历代生下的子孙都必须娶公主,做皇宫侍卫大将。而曹氏将门可谓大宋第一将门,其家族绵延传承,连其后地秦桧都以娶了曹氏将门的女子做儿媳为荣。
赵兴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眼曹煜,又转身扫了一眼张敦礼,嬉笑的说:“奇怪了,这次宣旨,居然来了一位驸马,一位驸马地孩子——有什么事,快说,我手下的士兵正在战斗。”
其实,这时候枪炮声已经停息,搁浅的两艘船上,先后下来了约五十名士兵,后赶到的那些中型船也派出了百余名水手,他们已经登上了北岸,从这里可以看到,北岸上人声、狗声响成一片,登岸的每队士兵都牵着一条大狗,活脱脱一副打猎的模样。他们正在岸上不耐烦地张望这里,准备去追逐辽兵。
流北水河是一条运河,江面并不宽阔。早先两边的河岸都修过堤坝,以束缚河道,只是年生日久,在南岸,宋朝所属的堤坝尚算完整,而北岸辽人所属地堤坝早已完全崩塌。赵兴说话这功夫,大家站在稍好点的南岸上望着对面情景,他们目视着士兵涉水上岸。开始拧干身上的衣服,检查火药袋……
赵兴打了个呼哨,他手中那条咆哮不停的狗乖乖的卧了下来,张敦礼也终于把手落在狗的头上,曹煜蹲下身子,抚摸狗身上像缎子一样金灿灿的皮毛。赵兴顺手把狗缰绳递给张敦礼,张敦礼随手向身后一指,陈瓘得到暗示,赶忙上前递上圣旨,说:“赵大人,老夫也就不多礼了,这是官家新下的几份圣旨,你看看。”
赵兴随手翻开一份圣旨,首先看到地是赦免三十三名贬官地圣旨,他叹了口气,指着名单上的三十三个人,说:“陈大人,人都说贬谪岭南仿佛死刑,你看看这名单上地三十三位贤者,可有几人还活在世上?他们有谁还需要别人的赦免?”
陈瓘勉强回答:“朝廷不是已经赦免了坡公与苏辙了吗,另外,苏门四学士也一一赦免。赵大人,这还不够?你还需要什么?”
赵兴淡淡的回答:“我需要‘公正’,我希望朝廷今后公正的对待每一种不同意见——唐代魏征曾经说过,兼听则明,偏听则愚,治理国家,应该把国家当作一个整体,兼顾各方面的利益。才能保证我们制定地政策不是以伤害一部分人为代价。我希望朝廷把这次党祸作为教训,以此为例,永不以言论罪士大夫!”
陈瓘挺身回答:“朝廷已任命章惇章相公为山陵使,并下诏以韩忠彦为相,如今朝中,唯奸佞曾布未去。但本官以为,曾布这厮的好日子也长不了了。”
赵兴摇头:“瞧,这恰好不是我需要的公正!公正。不是一伙人当权就竭力报复另一伙人,并压制另一伙人的言论与思想。我认为,新党过去的主张确实有过激之处,然而新党当中依然有许多能吏。我需要的并不是‘清扫’,我需要的是‘调和’。现在大宋再也折腾不起了。”
这话陈瓘不喜欢,在他所受的教育中,没有“调和”这个概念,他从小接受地是“夫子诛少正卯异”——政治主张与自己不同。唯有杀死对方以消除不同意见的。而“政治主张”这玩意又是随时可以变换的,今天是这个主张,没准明天就变了。过去的朋友,一眨眼就可变成需要清楚的对象。比如陈瓘这个人,他是章惇推荐做官的,论阵营,他是属于新党阵营,现在向太后有意打击新党。于是他跳到了旧党阵营。为了划清界限,自然要不遗余力的迫害过去的同党。
陈瓘无愧于新党传人,这派最鲜明地特色就是仇恨传授自己知识的人。赵兴说这番话,根本与他的世界观相冲突,他极不喜欢。然而,赵兴现在大军在手,连朝廷也要压低着嗓门刻意讨好,他陈瓘有一肚子气只能忍着。他忍住反驳的念头。闷闷的反问:“赵大人,依你地意思呢?”
稍停。陈瓘又补充说:“人都说坡公是个两面不讨好的人,无论新党旧党,都要排挤坡公,我以为坡公受过这么多苦难,调教出来的弟子应该明事理了,却没有想到赵大人依然如此不识时务,依旧喜欢‘调和’。”
赵兴冷然的回答:“我不是破坏者!我不赞成费尽心力赶走一群破坏者,只为了让另一群破坏者掌权——我需要建设,大宋需要建设。当初新党排除异己不遗余力,他们治国听不得不同意见,你等如果上台之后也与新党一样,若此后新党再度登台,又会怎样?我大宋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地折腾?”
此时,对岸的宋兵已经开始整队出发,他们许多人手上都牵着与赵兴手中的金獒仿佛的大狗。江面上,另一支小舟靠上了属于宋朝这一面的堤坝,一个身高个头不逊于赵兴的壮汉,领着一伙人登上了堤岸,范纯粹身后的士兵见到这个人登岸,不约而同的行了一个军礼——当然,这个军礼在陈瓘眼中是非常不合规矩地。
陈瓘皱着眉头回答:“赵大人,元祐初年,司马相公何尝不想与新党和衷共处,以效力于国事,但结果呢?”
帅范听了话的后半截,他凑近赵兴,附耳低语:“他说的对,大人,朝中没有‘封建人’——也就是大人常说的‘没有团队意识’。他们没有国家概念,国家灭亡的成本在他们看来不是成本,反而是符合‘五德循环’理论的儒家大道,所以他们争斗起来,从不惜国家灭亡。
在他们目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敌对党派当权,他们心中只有不满,不配合已经是好的了,但他们更喜欢在背后不停地捣乱,以‘坏了你地事’为最高目的——新党如此,旧党如此,从来如此。大人常说,我大宋是‘刀锋上地辉煌’在我看来,岂止,我大宋是带着旧枷锁,于刀锋上舞蹈。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四境强敌,而是我们本身的旧思想。”
帅范说完,又一咧嘴,笑着说:“说起来,大人在广州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您推行的新法只是借了新法的一个壳子,里面的内容与新法毫不相干。你那不也是表面逢迎,实际上却是能‘搅合’则搅合吗?因此大人也怨不得别人抽后腿。”
帅范说的意思是,新党登台后,别看他们在朝堂上为所欲为,呼风唤雨,但实际上他们在民间、在地方政府那里,还是受到了强有力的抵制。因为身为地方官,境内的税赋与自己的仕途密切相关,而王安石那套变法已经是经过验证的失败策略,所以地方官表面敷衍,实际上阳奉阴违——除了那些一心为自己敛财的新党干将,才会借用变法的名义搜刮百姓,剩下的那些心中还有道德约束的地方官,则干脆采取了糊弄策略。
这其中,对新党糊弄最厉害的就是两广地带,赵兴表面上执行新法,干的热火朝天,甚至号称新党干将。但实际上,无论在学术方面,还是地方政策上面,赵兴骨子里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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