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入军营宣慰,却激起兵变,此事,其咎在赵大人。
赵大人刚才说,他依据朝廷体制——错了,他做这事,唯独没有依据朝廷体制。按朝廷体制,得胜之师返回京城,宣慰这事应该由三司出面,原本枢密院、政事堂、礼部、兵部都该有官员到场,而赵大人不约齐同僚,独入军营,现在我们不知道赵大人在军营中说了什么,赵大人没有人证,故此,我等只能认为:责任在于赵大人。
故此,臣弹劾赵大人挺之枉顾朝廷规矩,处事刻薄,以至于激起兵变,请陛下降罪。”
小皇帝羞的说不出话来,他茫然的看看左右,左右都是几个太监,唯一有政务经验的高俅已被他派到了真定府捞功劳,而懂军事地童贯也去了杭州。
太监们面对朝廷大臣,不可能有自己的主意,故此他们的目光躲闪,纷纷回避了小皇帝的求援。
赵兴再度开口,落井下石地问:“依朝廷律法,此类事件当如何处置?”
陈瓘板着脸,痛心的回答:“赵翰林凭借翰林臣子的身份,私自妄为,属于弄权;此举已证明他不适合再担任翰林臣子——罢官,罚俸!赵大人若对此还不满意,再加上一条:流放!”
赵兴摇头:“陛下刚刚登基、朝中急需稳定、万国使节还在京城……似乎不易把事情闹大,不如只罢官,稍稍罚俸,对外不解释处置原因。
至于诸军那里——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是发动兵变的借口。我们不能鼓励兵变,所以必须严肃处理:兵变为首者解除军职,流放广东。几位,这个处置如何?”
小皇帝马上回答:“好啊好啊!”
对赵挺之轻轻处理,可以维护小皇帝的面子,减轻小皇帝地内疚,而对士兵低调处理,则意味着别把这事宣扬出去。让外国人看笑话。
在场的人原本都以为,赵兴会竭力袒护那些兵变的士兵,但没想到赵兴却主张严肃处理,解除士兵军职。
搁别的地方,“解除士兵军职”可能是士兵最大地幸运,因为他可以回家做一个平民了。但在场的人刚才都听到士兵丰厚的薪水,广南这群士兵脸上又不刺字,薪水拿的如同一个知县。
相比起来。知县甚至不如广南士兵舒服,他们要在千军万马中通过科举考试,而后从小吏干起,熬满了资历才能担当一任地方官。而广南士兵们则可以免去这些程序,直接享受知县级别地俸禄——想想这种待遇。朝廷大臣嫉妒地心如猫抓。
所以,赵兴刚才说“解除士兵军职”,这等于将那些军汉的知县待遇彻底剥夺。在场地官员觉得心头出了口怨气,那群混蛋失去军籍。看他们靠什么谋生?
嗯,赵兴最后加上地那条“流放广东”,这未免太假模假样了,这些士兵本来就是广东士兵,而且随着大宋海外领的开发,广东越来越富足,目前,朝廷都开始考虑将广东从流放恶地中划出来。变成一等优官选地,赵兴所谓的流放海外,还不如流放海外领……
然而,赵兴刚才对赵挺之轻轻放过,对自己的士兵加重处罚。这谁都看到了。因此,谁也没有心追究赵兴的小小宽大。
蒋之奇主管枢密院,他没容赵挺之开口,当即表态:“此种惩处。既顾忌了朝廷脸面。又维护了朝廷法度,使错者受到惩处。忠心者等到褒扬,甚佳!”
小皇帝不好意思,喃喃回答:“便依众卿所奏。”
小皇帝的意思是说:依你们,这可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没有打算如此处理赵翰林。但你们众口一词,可怜我这个新登基的小皇帝,只好顺应了你们地意思。
赵挺之站在殿下,已经气蒙了,他头晕眼花,气血翻涌,只觉得摇摇欲坠,两耳轰鸣,张开嘴来,嗓子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他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因为思绪波动的太厉害,他反而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如此颠倒黑白的。我本来以为我赵挺之在颠倒黑白上可以称得上是大宋第二,没想到整个大殿上都是一群颠倒黑白的人。
我怎么了,我奉皇帝地密诏进入军营,挑选合适的侍卫,对士兵进行拉拢腐蚀,这不是奉旨而行嘛,谁能想到那群粗汉不识天家恩义,只知道计较薪水的高低,这是我的错吗?
天家赏赐,能比赵老虎赏赐更丰厚吗?赵老虎是谁,大宋第一财主,广南财税占据天下半壁,我们……你枢密院,兵部才给几个钱,当然不能跟赵老虎比。
可天家赏赐,重在一个荣誉,天下禁军过百万,天家何曾赏赐过其他禁军,你广南一个效用营,“‘大将’军”,便得到了天家地厚赏,还要闹事,这究竟是谁对谁错?
怎么所有的错误都是我一个人,没天理啊,我有啥错?
……
赵挺之懵懵懂懂,等他神智清醒过来,已经被皇宫禁军拖着出了宣德楼,几名禁军便在宣德楼外摘去了他出入皇宫的标志——缨带,而后拱手向他告辞。赵挺之被夜风一吹,清醒过来,摸索摸索身上,虽然官袍还在身上,但腰带上别的鹰兽,缨带都不见了,那里光秃秃一片。
赵挺之正在哀伤,却见一队灯火接着出了宣德楼,几名太监手捧着圣旨,身后跟着几名朱雀军的军官,埋着头向军营急赶。
赵挺之叹了口气,他知道。朝廷处置朱雀军的文件也下达了,圣旨公布天下,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大宋朝不宵禁,虽然是深夜了,赵挺之借着东京汴梁城的灯火跌跌撞撞的返回府中,儿子赵明诚出来迎接,见到父亲这般模样,吃了一惊。急问:“嫡父,怎么了?”
赵挺之梦游般走入正堂,坐在正当中地椅子上,许久,方喃喃回答:“苏老坡说我急功好利,这件事我是太急功好利了,太急切了,太急切了!”
这一年。李清照16岁,赵明诚19岁。
赵明诚依靠赵挺之的关系,进入了太学学习,他现在年纪就相当于一个大学一年级地学生,可智慧却比一年级新生略微高点。赵挺之这一句话,赵明诚眼珠一转,立刻焦灼的询问:“嫡父,你跟赵老虎起了冲突?”
赵挺之叹了口气。回答:“还能有谁,当然是赵兴赵离人……昔日我收拾了苏老坡,苏老坡只能忍气吞声待在岭南,后来我收拾黄庭坚、张耒,他们两个也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那赵离人却如此强硬。”
赵明诚叹了口气,苏东坡是他偶像,当然。苏东坡也是所有大宋青年的偶像,父亲迫害苏东坡,这让他很无奈,他也知道父亲连苏东坡的学生也恨上了,这其中甚至包括李格非。
在正常的历史中,张耒之死与赵挺之的迫害有着密切关系,而李格非地贬职也有赵挺之地手脚。至于李清照与赵明诚地婚约没有受到影响,那是源于士大夫之间地一诺千金。
在正常的历史中。小皇帝赵佶刚一登基。就想召回李格非,但赵挺之却予以百般阻挠。为此,李清照出嫁后,婆媳翁媳之间的关系搞的很微妙……但如今这一切改变了,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评论赵兴肆无忌惮的撕毁了李格非与赵挺之之间的婚约,将李清照从赵明诚这里夺走……
提到赵兴,赵明诚心中隐隐作痛,他抑制住痛心,小心地问父亲:“嫡父,那赵老虎气焰嚣张,此际又正是他立下拥立之功,护送万国贡使入京的时机,无论如何,嫡父也不该在这时候惹怒他。”
赵挺之虽然心胸狭窄,但士大夫地节操还在,他不能指责皇帝在关键时刻抽腿跑路,只能含含糊糊的说:“黄河之北一战,赵离人训练出的火枪兵威力巨大,朝廷有意将这支军队作为样板,推广全国。可惜这支军队花费高昂,世骄犟傲,我想替陛下磨一磨他们的心性,再将他们打散,分配给天下各路,作为诸军教头,可没想到,我操之过急了。”
皇宫里的喧哗外面听不到,朱雀军闹事虽然在朝廷里引起了极大地震动,但那些士兵没有走出军营就被赵兴压制住了,外人根本不知道。赵挺之此刻不说兵变的情况,也是出于一个大臣的节操——毕竟,这样一支猛兽军队,一旦在京城闹僵起来,引起的恐慌将是灾难性地,所以赵挺之不能说
信息决定判断,赵明诚没有获得足够的信息,他的判断失误了,此刻,他还好心的劝解:“嫡父既有这份心意,就该上达天听,由官家出面跟赵离人解释。我听说赵大人自诩为规则的守护者。只要官家出面,他一定会配合的。
若赵离人肯配合,嫡父再请官家出面,吩咐枢密院操持这事,这事就水到渠成了……嫡父,我曾经研究过赵离人的手段,在我看来,坡仙一生最大的福气就是打了个好赌,他门下几个弟子:黄大人失之于鲁直;张耒失之于谨慎;秦少游风流有余,才干不足;晁补之为人不够大局观。
唯独这位赵离人,百战名将,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则蕴含天地之威,把一切能调动地手段都用上了,令人无可抵挡。
嫡父,大理国自唐开始立国,数百年积蓄仍挡不住他处心积虑的一击,此人非人力可撼动。吐蕃兵祸害华夏数百年,进则如猛虎下山,退则如龙入深渊,躲在高山之上令人无可奈何,但就这样,也吃了赵大人的一个大亏,国中青壮为之一空。
国尚如此,人呢?吕惠卿一代名相,擅玩弄权术,满大宋找不出几个能胜过的,连王安石王荆公都让他栽赃陷害,狼狈不堪,可就这样的人,现在又怎么样呢?吕氏两兄弟,吕升卿、吕温卿已被罢官、流放,福建吕氏家族不复存在,如今吕惠卿受范纯粹攻击,朝不保夕……
嫡父,我看这事需要从长计议,孩儿以为赵老虎招惹不得,若有可能,嫡父不如与他寻机和解,子曰:和为贵。赵老虎怎么说还算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只要我们给他讲道理,面子上的事情,他总要说的过去——我听说他在朝堂上袒护曾布,可有此事?”
赵明诚这一番长篇大论过后,赵挺之叹了口气:“晚了,一切都晚了,赵离人入城地时候,为父堵在门口向他示威,他竟然低头让步,为父以为……晚了,一切都晚了,为父已经罢官了。”
赵明诚惊问:“为何?嫡父因何罪罢官?”
……
第三百六十章 分红利与两个人的朝堂
第三百六十章 分红利与两个人的朝堂
不说赵挺之父子商议。大殿之内,自赵挺之走后,小皇帝脸色和缓下来,经受虚惊一场,又差点在大臣面前显露出他做事的幼稚,等事情处理完后,小皇帝只觉得精神疲惫,他强撑精神,勉强问:“赵卿,依你所见,安抚好的火枪兵是否可以重入皇宫?”
赵兴摇头:“不能,我们不能树立一个坏的榜样,让士兵以为旦有不满,就可以聚集在一起以兵变相威胁。”
小皇帝赶紧问:“如此,这......该如何处置他们??”
赵兴微微拱手,神情自若答道:“这些士兵已经不适合服役,但他们掌握火枪技术,若这些人心怀怨恨,我怕他们会投靠外敌,所以这些人我要全部带回广州。至于陛下宫中空出了五百人名额,可先从密州调遣团练,密州效用军所习梨花枪与我的火枪相似,我的士兵徒手离开皇宫时,已经将武器辎重留下,恰好让密州效用军接手。
臣以为,驸马张敦礼与密州团练张用同属一族,可让张驸马出面向张用火枪指挥,如此一来,皇宫火枪手便换上了陛下自己的心腹。”
小皇帝登基的支柱是那伙五百火枪兵,目前,他正在着手清理皇宫内章惇的势力,这五百火枪兵一走,让他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经历过一次兵变的恐吓,小皇帝已经有点敏感,他张嘴想向赵兴再要点人手充实皇宫,但梁师成以目阻止,小皇帝一眨眼,明白了——目前,有赵兴这头大老虎坐镇京城,三司衙门谁敢乱跳腾。
“朕拟召回高俅高炎师。卿以为如何?”小皇帝深感身边缺乏人手,高俅这个与赵兴关系密切的人返回皇宫,恰好可以利用这份关系,作为沟通桥梁,所以小皇帝有点迫不及待了,直接征询赵兴的意见。
枢密使蒋之奇没有表态,赵兴扫了一眼蒋之奇,马上回答道:“高炎师处事干练。可当殿前副都指挥,暂替官家统御皇宫火枪队。”
赵兴这是同意交出一部分火枪手,但条件是由高俅出任这支火枪队的统领。高俅可比赵兴好说话,蒋之奇目光一闪,立刻支持:“臣也以为可!”
蒋之奇这一表态,小皇帝明白了,随即说道:他想用赵兴的火枪队作为范本,训练一支御林火枪队。何必非要从赵兴嘴里抢食,依赵兴与高俅的关系,他交出的肯定不是老弱残兵,从高俅手里索求,总比从赵兴牙缝里抢食来地容易得多。
蒋之奇的同意也是因为这点。高俅不是科举出生,按照官场潜规则,这样的人只能作为幕僚、属吏,不能正式作为大臣。这一点就限制了高俅的发展。所以高俅唯一的出路就是转为武将。而他转为武将的大功就是能从赵兴手里抠出火枪兵来,抠不出火枪兵,也能抠出一批火枪教官。
因为高俅的存在,大宋朝这场关于火枪的争夺终于落下了帷幕,如此一来,这成了一个三方满意地事情,赵兴扶持了一名自己的密友进入皇宫,保证了自己与小皇帝的沟通无碍。而枢密院变相的从赵兴手里获得了一支正式的火枪兵编制,也获得了火枪训练的方法。而小皇帝获得一批保卫自己安眠的强力军队……
左右仆射没有掺合这场分赃大会,他们在这场交易中没有收获也没有损失,但他们是乐观其成的。曾布首先表态:“如此,陛下惊扰了一夜,且先安歇,我等这就去起草诏书,并予以贴黄。”
众臣告辞。出了小皇帝寝宫。韩忠彦非常不满地看着赵兴,一抱拳:“恭喜!”
说罢。韩忠彦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他不满意赵兴的是后者的调和观念,想当初他如此急切的赶入京城,想消除赵兴提兵逼宫地恶劣印象,没想到赵兴一站稳脚跟,却不赞成他对新党分子赶尽杀绝的主张,还要留下曾布这个祸害。
韩忠彦态度不善,曾布一个老滑头心花怒放,他得意洋洋冲赵兴拱手:“范锷为户部左侍郎,李常为计相(户部主管支出的),诰身明日下达,可否?”
曾布这是论功行赏,此前赵兴要求将宋朝几大会计调入户部,管理大宋朝收支问题,而户部尚书他建议由苏辙担任。一般来说,按官场惯例,一部主官是赵兴的人,则其他官员也要安插几个副手作为钳制,此际,曾布完全许可赵兴对左右侍郎地推荐,则意味着整个户部就成了苏家天下。
曾布这是奖励赵兴在刚才的庭变中站在自己这方面,他要进一步拉拢赵兴,以维护自己的地位。他的提议立即得到赵兴的响应,后者意犹未尽的说:“这三人老了,便是待在户部,也待不了多久,我推荐晁补之作为户部郎官,如何?”
曾布招手,亲切的说:“离人,上得马车呀,我们边走边说。”
马车粼粼开动,将京城的喧闹隔绝在车外。仆人们点燃一盏明灯,曾布指点着明灯说:“此灯还是来自于离人之手……”
赵兴盘坐在马车上,一拍大腿回答:“你这马车也是我家出产地。”
曾布接着扯闲话:“我听说韩忠彦曾抢了你的马车,满京城炫耀,老夫可没有抢你的马车,这车是老夫自己掏腰包买的……都说你家养的马甚是雄壮,不如你送老夫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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