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城下,宋徽宗连下了七份罪己诏,痛哭流涕的忏悔也没有挽回亡国的命运,连他最钟爱的女儿都成了金人的战利品。被蹂躏、被侮辱。
宋徽宗的忏悔态度终于使黄庭坚有点心软,他放松了对宋徽宗地追逼,并派出南党名义上的党魁王钦臣阻止赵兴继续进兵。另一方面,张商英忙于应付韩忠彦的反扑,也无心继续对宋徽宗穷追猛打,结果,朝堂上反而宁静下来。
王钦臣赶到徐州的时候,没有找见赵兴。一打听才知道,赵兴因一名妓女的要求,赶回扬州参加花街巡游。他的士兵还在徐州,正从附近雇用大量农夫,修建所谓的徐州防御体系。
王钦臣跺了跺脚。抱怨说:“方今官家因女色误国,怎么赵离人也染上了这个毛病,呀呀呀,这一对君臣。倒真是绝配。”
怒气冲冲的王钦臣仗着他是赵兴地师叔辈,马不停蹄的赶到扬州,当他被从人引上楼去的时候,赵兴正在二楼上居高临下眺望街道上的花街巡游。
所谓花街巡游,是宋代一种特有的风尚,说白了,就是妓女们地走街秀。
这妓女不能是一般的妓女,她得是花魁。妓院为了推销自己,花魁们为了扩大影响,便在每个月的月中举行花街巡游,这个巡游前后共十日,分别由扬州当红的妓女主持一天。
见到王钦臣地到来,赵兴一边招呼王钦臣,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楼下正在进行花街巡游的是一丈青宋欣欣。只见她们的队伍由十来个人组成。前方一个大汉斜举着一根红黑黄相间的三色棍,做出庙里怒目金刚的样子。竭力将眼睛瞪的最大,这名大汉就是“导引”,他的责任是驱赶挡路者,使得巡游队伍顺畅通行。
实际上,并没有拦阻巡游地队伍,整个街道就像电影的定格镜头一样,所有的摊贩、所有的行人都在屏声禁息的注视着花街巡游的队伍。
花街巡游的队伍走得很慢,导引侯后面是三队女童,由于宋徽宗崇道,所以这三队女童的打扮有点类似道家地游行队伍,她们或捧香炉,或捧佛岑,或捧净瓶,神情肃穆。
三队女童过后就是一丈青,一丈青手扶着一名俊秀地壮汉,缓缓走来,她搭在壮汉肩上的手下还垫着一块绢帕,这绢帕是防止手巾出汗地。在一丈青身子稍后侧,还有一位壮汉,他以抒情高昂的姿态斜持着一柄大伞,伞面微微下垂,刚好遮在一丈青头顶,既为一丈青挡住了阳光,又不让一丈青的脸被伞面遮住。
一丈青手扶的那名大汉名叫“接引”,持伞的那名大汉名叫“照应”,他身后的两名女童名叫“答应”,答应背后还有两名大汉,则是游行队伍中的替换者,叫“备应”。
一丈青走得很慢,她以类似电影慢动作镜头一样,一步一停,她脚下踩着高高的木鞋,每一次抬起脚,脚下都要划半个圆圈,而后将木鞋拖到前方,画面停止,接着,她的另一脚动作,那只脚继续拖着高高的木鞋在地上划半个圈,与原先的那只脚并列,而后画面再度停止。
这样舒缓的动作,优雅的举动是符合儒学中庸、大雅的审美观的。
一丈青脚下一扭一扭的走,免不了她的腰肢也要扭来扭去,然而她的上半身端立不动,做出庄严肃穆的神女神情,她的服饰打扮充满了宋代特有的奢华与典雅,高高垂下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在脸上金灿灿的晃动着,上面点缀的宝石像一眨一眨的调皮眼睛。衬托着白净如瓷的面孔,俏皮而妩媚的眼睛,令整条街道的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这一刻的肃穆。
一丈青的打扮很华丽,薯莨纱织成地裙子,上面按最新的款式裁剪的流行而时尚,她披的大氅上绣满了各种祥瑞图案。几乎把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用上了,令她像一轮耀眼的明月,而她身边的几名壮汉却穿的很朴素,黑白方格地襦裙衬托出一丈青的艳丽,几名身穿红衣的小女童为这个肃穆添了一点活泼跳动的颜色,这种巡游的设计技巧,令赵兴啧啧称奇。
“好心思啊,这简直是广告大师的杰作。动静之间,设计的如此巧妙,颜色对比如此丰盈,身高、年龄,这些搭配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这家伙放到二十一世纪去,绝对能当个广告大师,身家千万不成问题。”赵兴站在楼上。用手中的折扇指点着楼下,啧啧称奇。
他感慨地是:现代,这种花街巡游在中国已经见不到了,谁敢再搞这样一出“走街秀”就要被骂做“哈日”,或者“汉奸”——因为宋时的日本学了宋人这种花街巡游。而后将它运用到艺妓身上,延续至今,它被中国愤青认为是一种日本文化,但被日本人认为是“唐风”。
王钦臣懒得去跟赵兴计较。他本来怒气冲冲,一见赵兴就想发火,但楼下正在进行的巡游仪式也让他一时失了神,等到赵兴开口,他才醒悟过来,但这时他怒气已消,不好再无故发脾气了。
赵兴的话,他有的听懂了。有地听不懂,所以他决定跳过赵兴的感慨,直接谈正事,他瞥了一眼楼下的一丈青,恰在此时,一丈青冲楼上使了个媚眼,这个媚眼打破了街道的宁静,许多人都欢呼起来。无数地嗓门异口同声的说着同一句话——“她在看我。她在冲我丢眼色!”
“谁说的,她哪只眼睛看你了。分明是在冲我使媚眼。”
“混蛋,谁说是你,是我!”
“是我”……“是我”——无数嗓门此起彼伏。
说实话,王钦臣也感觉到一丈青是在冲他使媚眼,但这话他不好出口,只好顺着刚才的思路,对满脸得意的赵兴:“赵相,是退兵的时候了,我奉命宣慰,请你尽快退军,至于高丽使臣,且由我接手了。”
赵兴摇头晃脑:“太美了,太令人难忘了!这一切,简直不忍亵渎,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那些疯狂的人毁灭了这一切……你刚才说什么,退兵?对了,现在朝堂都是什么格局?”
王钦臣瞥了一眼楼下,感觉一丈青又冲他媚笑着,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张商英出任右仆射、太傅;黄鲁直出任左仆射,领礼部尚书。在下出任右正言,领开封府府尹;张耒入翰林院,任正字(皇帝诏书主笔)、中书令(中书省主管);除此之外,单锷领工部左侍郎,主管整修黄河,疏浚河道,李诫升任工部尚书——这厮修建延福宫,陛下地意思也由他担任工部尚书。
如今,三省六部我们拿下了工部、礼部,御史台、中书省,鲁直兄的意思是——足够了,一党做大,未必是国家之喜。
至于其他,张商英拿下了户部,以户部尚书衔兼右仆射,吏部由王珪之婿、贵妃之从兄弟郑居中掌管。蒋之奇退职,韩忠彦拿下了兵部,由刘正夫出掌兵部尚书;他又举荐刘逵担任枢密使。另外,刑部由张商英与韩忠彦各分其半。张商英的人是章縡,韩忠彦举荐的人是张舜民。”
“门下省如何……”赵兴沉吟的问。
“门下省原由大太监梁师成掌管,自蔡京奸贼误国后,门下省已经瘫痪,鲁直兄的意思是等门下省重新恢复,当由你这里出人顶上去——我看王明叟不错,赵相的意思如何?”
“监国何人也”,赵兴接着追问。
“监国?!”王钦臣结结巴巴的说:“赵相怎么问到监国?”
赵兴盯着楼下,微笑着在窗户边晃了晃扇子,头也不回地继续说:“今上处事轻佻,出尔反尔,如今我们大获全胜,谁能想到今后不再反复,故此,必须设立一位宗室子作为监国,我看燕王、越王皆可,你回京时,把这事再商议一番,务必选出一名监国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多事之秋 手中无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多事之秋 手中无将
王钦臣不知道,历史上,宋徽宗在百官的联合弹劾下,也曾经罢免了蔡京,但过不了多久,这位艺术皇帝又去寻找他的知音了,而那次罢免蔡京让反对派耗尽了元气,重新上台的蔡京更加穷凶极恶,结果大宋的声音从此消失。
但王钦臣理解赵兴的意思。
皇权很是可怕,身为百姓、身为大臣,是无力对抗皇权的。既然这样,就将皇权当一根肉骨头扔出去,让几个饿狗抢夺。
从这方面来说,无论扶持哪位宗室子当作监国,觊觎皇位的监国便想着讨好大臣,寻找现任皇帝的错误,以便自己获得更大的权力,或者能登上皇位。而皇帝为了保住皇位……这就是中国古老的分化策略。
王钦臣微微点头,表示他理解:“但此事还需与张商英、韩忠彦还好好商议一番,这次我等可要慎重……可惜,宫中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后出来,否则的话,很多事情也不必如此……”
赵兴突然又问:“先帝(哲宗)废后孟皇后幽居苏州,如今已确定先帝行事所非,不如将孟皇后迎入宫中,确立为太后,如何?”
王钦臣拍手:“大妙!孟皇后出身将门,有她回宫主持内宫事务,可避免宫中再出现妖人横行……”
王钦臣说话嘎然而止,他猛然发现自己失言了,因为大宋群臣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天下第一妖人赵离人。面前坐的这位相公才是大宋第一妖人,他在妖人面前谈妖人,似乎有点不恭。
“我说的是道士,我指的是梁师成等内宦”,王钦臣越描越黑的解释。
此时,楼下的一丈青已经走过赵兴所在地小楼。她似乎心情急促,脚下加快了步伐,中间的停顿也短暂了许多,赵兴凝望着那美不胜收的背影,啧啧叹息,此时,一阵楼梯响动,侯蒙从楼下探出头来。他望了望王钦臣,赶紧拱手:“王京兆在这里,幸会幸会!”
一通官场的寒暄过后,侯蒙问起对方的来意,王钦臣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出来,而后又亲切的告之侯蒙:“侯兄,韩忠彦要你去京东西路。估计侯兄要高升了,一府一州总是少不了,在下祝侯兄步步高升。”
侯蒙到了京东西路,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管辖梁山泊,如此一来。若是梁山泊盗匪宋江真的横行山东地话,侯蒙的历史轨迹又与原本的历史吻合了。
赵兴皱起眉头,仔细回忆梁山泊盗匪的“起义”时间,似乎。崇宁年间正是抢劫犯加恶霸晁盖逃去梁山泊的时间,盘踞在梁山泊的秀才王伦在晁盖被官兵追剿的走投无路的时候,“心胸狭窄”地将晁盖救上梁山,在晁盖一伙仗着人多势众不听调遣的时候,王伦又“嫉贤妒能”的赠送晁盖金银,请他下山另立山头,而一向“仗义疏财”的晁盖不得不杀了“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的救命恩人,占了人家地房子。夺了人家的基业,合法的享用恩人的遗产……(亦如井冈山上杀了王佐袁佑才?)
花石纲嘎然而止,不知道这个时空还有没有抢劫花石纲地恶霸男晁盖,还有没有包揽诉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污吏宋江,不知道宋江庇护的那些犯罪人员是否在山东已经形成了一张紧密的黑社会大网……想到这一切,赵兴深感到,这个社会必须尽快稳定下来。
“监国的事情必须马上进行。至于朝廷要求的撤军。我做不到,我在徐州的工作并没有做完。且等我完成了徐州的工作再说。”
“徐州能有什么工作?”远在真定府地帅范嗤之以鼻的评价赵兴的操劳:“我听说你父亲在徐州修建碉堡群,一口气盖了三千座碉楼,安置了一万五千厢军守卫。在我看来,这些完全瞎耗力气——你父亲知道这个道理,他自己也说,没有坚定的守卫者,再坚固的城墙也是坦途。”
帅范正坐在真定城头,翘着二郎腿,手扶着城舵,得意洋洋的冲赵风说:“我就不愿花这瞎力气!你瞧这真定府,论雄伟不下于京城,论坚固,比得上京兆(西安),可它们阻止我军了吗?又能阻止我军吗?嘿嘿,真要说起来,万一有入侵,它又能阻止谁?”
帅范其实想说的是,真定的坚固雄伟,可曾阻止过女真人?蒙古人?满清人?
没有!从来没有。
赵风面无表情,闷闷不乐地回答:“黄伯伯(黄鲁直)前几天来信了,说是已经通知过父亲,要求我等尽快退军。”
帅范笑着问:“你地意思呢?”
赵风答:“不能退!一退就成既成事实,我们必须将战利品押运到京师才能罢休。”
帅范拍手:“说得好!我们如今进驻真定,一旦退出黄河,就是一个‘以兵犯驾’的罪名,而我们先前握有诏书,准许我们押运战利品入京,所以这趟我们必须入京,只有入了京,跟兵部交接完任务,我们才算完成诏命。那样地话,今后谁再想把兵变的帽子扣到我们头上,那他必须先否认陛下那份准许护送贡使的诏书。
你终于有了决断,这个决断颇有几分你父亲的风采——没错,我们不能退,必须接着前进!不如,我们明日就动身,你看这样如何?”
赵风默默点点头,又呐呐说:“父亲止步徐州,不知道他退不退,帅叔叔,我等流连真定数十日,若是这样拍屁股就走了,如何解释?”
赵风说的是:赵兴在路途半中央,打着修建徐州防御体系的名义滞留徐州,静观风色,而帅范这一路,又用什么名义来解释自己的滞留呢?
帅范站起身来,眺望京城方向,叹了口气:“无需解释。朝廷大臣都明白我们做什么,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个理由就行了,他们会替我们解释圆满的。只是,你父亲这次举动,未知祸福。”
赵风答:“父亲的安危我倒不操心,但我也正想——此事过后,朝廷恐怕不再会给两大事务局出兵权。”
帅范走到一根旗杆跟前,听着咧咧的北风将旗杆吹地哗啦啦响。他望着真定以北,感慨的说:“是啊,上次你父亲借护送贡使的名义,两路包抄京师,这次,依然用这个旧计策,一而再,朝廷今后一听到你父亲要出兵。恐怕就提心吊胆,我估计,朝廷再也不会允许你父亲护送贡使了,弄不好,朝廷再不肯让你父亲出兵。”
赵风默默的沉思片刻。轻声说:“帅叔叔,下令吧,我们动身上京。”
扬州城内,侯蒙听了赵兴的话。诧异的望着王钦臣一眼,问:“监国,这又是什么事?”
王钦臣走到窗边,向窗外眺望,此时一丈青刚好拐过街角。侯蒙见到王钦臣这神情,马上解释:“宋行首回院后,会以一顶青罗小娇遮掩,再来此地拜访赵相。王大人有意一见,可稍等片刻。”
王钦臣讪笑着,转身解释:“我等朝中大臣商议,此刻朝局动荡,当立一个宗室子作为监国,以防止朝廷出什么纰漏——燕王、越往、简王,都是陛下骨肉,我等打算。择一而立。正跟赵相商议着呢。”
王钦臣在这里,将原本赵兴的提议改成朝廷大臣的提议。不是想抢功劳,因为这个举义是跟皇帝做对,是犯了皇帝地忌,王钦臣把这个主张说成是朝廷大臣的决议,反而恰到好处的掩护了赵兴。
侯蒙点了点头,赞同说:“今上行事荒唐,这次朝廷大臣罢朝死谏,终于赶走了奸臣蔡京,为了防止……,设立监国,恰是一步好棋。”
侯蒙省略的那几个词,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想说的是“为了防止宋徽宗秋后算账,有必要设立监国”。明白归明白,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这也是宋徽宗的行事荒唐,惹得举世皆鄙。他走到这一步,不怨别人,只怨自己。
实际上,赵兴与蔡京正是宋徽宗的两大支柱,赵兴手握兵权,由他动手干倒了蔡京,宋徽宗地统治基础已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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