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行了个平礼,赵兴问:“季常兄,你知道唐式的斩首礼吗?”
“斩首……礼?斩首怎么是一种礼节呢?我没听说过,或许,等你老师回来了,问问他就清楚了”,陈慥以为赵兴也不知道,因而向他询问答案,所以做此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唐式斩首礼。传说,这是一种谢罪礼,或为牺牲(以自己的殉死来拯救部下或同僚生命,形如祭祀时所献上的‘牺牲’);或为‘死谏(为了劝谏主君而殉死)’;或为‘名誉(为保住自己的脸面殉死)’;或为‘先烈(比主君先行踏上死途)’;或为‘追义(为了尽士道义理而殉死)’;或为‘无诘(痛饮悔恨之泪,避免别人指责而殉死)’;或为‘引责(对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
倭人也认为,它不完全是唐礼,而是一种汉礼,是三国战乱时随移民传入倭国的,唐代,中原已很少用了。不过,倭人都把它称为‘唐礼’,是因为唐史上还有这种殉死的记录……
季常兄,我需要你帮个忙,学一学这唐礼,因为我马上要与倭人进行一场比斗,想请你作为监礼人,因为这场比斗下来,必有一人‘无诘’——嘿,我找不到其他人了,这种礼节比较血腥,其他人没有这份胆量,唯你陈大侠。”
陈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兴,迟疑未定的问:“如此血腥的礼节竟是汉礼,我倒闻所闻问。”
“汉史唐史上都有记载,具体记载在那儿我忘了。陈大侠所需做的就是:殉死人双膝跪地,执行殉死仪式流程,如他没有勇气将仪式进行完,那么监礼人要在他身子前倾的一瞬间出刀,从后切断他的头颈。
这一刀不能完全砍断对方的头,因为脖子砍断了,满地滚的很麻烦,所以要留一点皮肉,颈皮牵连……”
陈慥意味深长的说:“这需要一把很锋利的刀……可这是刽子手的技巧,你应该到刑部去找一位积年刽子手,而不应该找我。”
“我会送你一把锋利的刀,这把刀可以拦腰砍断两个人的身体而不卷刃……我刚才说了,这是一种礼节,执刀人名叫‘介错’,对手的介错人是一名倭国少将,刽子手的身份怎能拿到这种场合,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身份相当的人——唯有陈大侠了。”
陈慥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这会他明白了,这是一场不胜则死的生死赌斗。他仔细的看了看赵兴的表情,笑了:“我本想问问你要不要紧,可我现在不问了……你若没有胜利把握,不会谈起这场比斗时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兴奋……我看出来了,你别瞒我了,你整个就一个嗜杀成性的人!”
陈慥回身看了看远远侍立在身后的儿子,继续说:“不群已经告诉我:你这次闯西洋,大大小小经过十余次搏杀,每战不留俘虏。我原本还在想;怎么一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赵离人,会如此拼起来不要命……我还以为是不群在编故事呐,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顿了顿,陈慥说:“好吧,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练习——我估计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陈大侠好好练一下怎么砍人脖子,剩下的礼节部分与动作步骤,我会慢慢教给你。”
陈慥笑了:“练习……哪里找那么多脖子让我砍?”
“用湿草席!具体来说:就是把草席浸湿了水,密密的卷在一起,然后用丝绳扎紧,立在地上。练习一刀斩过湿草席的本领。据说,倭人测试过了,能够一刀斩断滴水的湿草捆的力量,等同于一刀斩断人体……”
陈慥听赵兴细细的解释一遍,他抬眼又观察了一遍赵兴的脸色,小心的问:“真没事吗?那个倭人什么分量?要不要叫人去试探一下?”
“还是别试的好”,赵兴摇头拒绝。
源英明的才华谁也无法超越,那位源业平没能继承源英明的才华,但继承了他的刀术。这位“同志”诗歌水平不怎样,但却是关东数一数二的‘唐刀手’,所以他才深受“男同志”宠爱,成为倭国第一的风流娈童——现代称“第一美少年”,或“第一超男”。
赵兴的背影显得很自信,陈慥望了一会,回头对儿子叮嘱:“今儿的事先别给女眷们透露……瞧,别光跟老师学知识,还要学老师哪一把力气,有文有武才会走哪儿都不吃亏……”
赵兴这时已走回自己的院子,这时,院子里已没有旁人的声音——程阿珠与陈伊伊出去逛街,几个倭女忙着在屋里缝衣服,胡姬的院子里传来阵阵乐曲声,她们正在拼命练习歌舞。
他转了一圈,从屋里翻出一只木箱,那里面装着数十根粗粗细细的木棍。
这是装麻逸紫檀木的箱子,为了不竭泽而渔,赵兴要求麻逸每年供应200根可以做弓身的木棍,外加500张木板。所谓“可作弓身的木棍”就是紫檀木的树枝,木板则要厚点,需要砍伐几棵树才行。紫檀木生长的比较慢,这个数量恰好,即可做到满足弓箭需求,又可因为稀缺,控制木弓价格。
箱子里都是赵兴预先挑好的木棍,他从中翻出两根,一根较粗较长,有两米左右;一根教细,只有一米六七左右。赵兴将这两根木棍绞上弓弦,先拉了一下细弓,觉得弓力较弱,又拿起粗弓,扯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两张弓,小弓上完弦后大约一米二高,大弓足有一米六。平民家中不敢储存太多的弓,赵兴装配好两张弓后,即把木箱盖好,重新收藏起来。
这两张弓,大弓他打算自己用,小弓打算给客人;两者之间的极端差别,正暗示双方的力量差距。赵兴打算先从心理上令对方屈服。
提着弓练了几下,赵兴又开始挑选箭杆,选取笔直的木杆、锋利的箭头、完美的箭羽,组装出一百支最优秀的箭,赵兴提起弓,准备去后院练习。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秦观摇摇摆摆的向这里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有两人赵兴熟悉,一位是李公麟,一位是米芾,这俩人身后是一名武官打扮的军汉。
米芾向来癫,他晃着一双手,还没进门就想赵兴嚷嚷:“离人,我来取墨的,你答应我的四彩墨该到了吧——我听说你的快船已经泊进了相国寺码头,家里运进百十箱子东西,光苏遁的玩具都装了几马车,我还听说:马梦得在四处推销四色绸,如此,颜料也该运到了吧?”
赵兴笑了,他收起弓,不客气的斥责:“咄,米公,谁会带着染布的颜料满街走?我那船是运货的,等货物售光后,快船再次返回杭州,然后,才能带来新颜料。”
那位武官看到赵兴的动作,他盯着赵兴手上的弓,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好弓,好漂亮的弓,如此大的弓……尊驾也好这一道儿,且让我试试弓如何?”
李公麟夹着一叠画纸,赶紧侧身向赵兴介绍:“这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所属,捧日指挥使张用张大人。”
米芾插嘴补充:“离人躲起来,倒是日日过的好生活——我都听说了,你们几个师兄弟躲起来吃大餐,好家伙,一顿吃了百余个菜,汴梁城都轰动了——也不叫我,好不晓事……还有,少游前日骑了一头千里宝马满京城访客,伯时兄(李公麟)听了,特地带张大人一块来赏马。”
李公麟一拱手:“惭愧惭愧,我去年画了一幅《五马图》,选的是御马监的御马,人都说契丹贡来战马雄峻,但我听说,那些马比离人的马尚逊色三分,故特地携张指挥一块鉴赏,它果真有那么雄健,我是没见到少游骑的马,快牵来看看?”
宋代武人的地位比较低,那位张用虽然是皇室亲信,但赵兴不开口,他不敢抢上前去抓弓,只站在原地巴巴的望着赵兴。赵兴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看他这副样子,顺手把弓递给他。
他拉了拉弓,没拉开,立刻咂舌不已:“好硬的弓,怕有三石,这弓,赵迪功扯得圆吗?”
赵兴微笑的点点头,还想继续闲扯下去,李公麟已兴奋的扯出他带来的手稿——五马图!这是五马图的手稿。
赵兴一看,眼珠就移不开了,他的身体在发抖——五马图啊!价值上亿美元的传世名。二战后,这幅画的原本已经失踪,只是摹本流传,全世界的人都没见过它的真迹,但他们都认为《五马图》并没有毁于战火,只是被某人悄悄藏起……没想到,我赵兴今天看到了真本。
它在我眼前,这个价值上亿美元的绝世名作正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凤头骢、锦膊骢、好头赤、照夜白、满川花,五位牵马的奚官则前三人为西域装束,后两人为汉人。前四匹马旁都有黄庭坚的题字,唯有第五匹马——满川花旁边没有任何字迹。后人曾怀疑这匹马是后来收藏者补上的伪品,但今天,赵兴可以确认:满川花在这儿,它在画上。
“好雄峻的……”赵兴品鉴半晌,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喊出了最后两个字:“……驴啊!”
众人绝倒。
李公麟面色赤红:“离人,休得胡说,这怎么是驴呢?明明是马,你有见过这么雄峻的驴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用尺子量出来的美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用尺子量出来的美丽
赵兴没见过驴形的马,他是以马的身高来衡量的。
牵马的是奚人,北京房山曾有一处奚人遗址,那上面残存的奚人床铺鲜少超过一米六五的。当遗址发现的时候,学界曾惊呼中国发现了北方小矮人,但经过详细考察,才知道这是宋代的北方大汉——奚人遗址。
赵兴没见过奚人,但他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身高超过一米七的人绝不可能睡一米六的床。所以,宋史中的“北方大汉”奚人,身高绝不超过一米六。
这些奚人的全称叫“库莫奚”人,奚人用的琴叫做“奚琴”,现代称“奚琴”为“二胡”,这是中国十大民族乐器之一。
库莫奚人牵的马,马头鲜少超过奚人身高的,而马肩与库莫奚人肩膀处于同一水平,甚至略低。
这样的身高是马吗?
只能是驴!
赵兴不知道:现代,有好事者甚至根据奚人的身高测算出马的高度,得出的结论与他相同,亦即:在宋代,蒙古马的身高已经衰退到与驴相仿。
那位军官还凑在赵兴身边,捱挨不走,赵兴不耐烦了,他一把抓过那张弓,连续扯了三个满月,神态轻松的把弓还给张用,并回答张用的疑问:“管军(宋代对高级统兵官的尊称),这张弓没有三石,一石也不足。”
人类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三石弓。因为拉弓是个持续用力的过程,还要克服初始阻尼效应,三石的弓全力拉开至少需要八石的力量。宋代一石合92.5宋斤,一石相当于59.2公斤。八石弓,拉开它至少需要480公斤力量,半吨——天哪,阿珠,快出来看火星人!
不过,古人虽好夸张,经常吹嘘自己的弓超过三石,甚至五石。但无论谁都吹不过金庸金大侠,在他的书里,郭靖能拉开三十三石弓。这样的弓,如果用尽全力拉一次需4882公斤力量。那么,郭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起1953公斤的重物——估计他平常锻炼,都是拿着“桑塔纳”当哑铃使,提着“红岩重卡”上下楼。
李公麟还在与赵兴争辩,米芾已经毫不见外的扯着李公麟的手向外走,边走边直着嗓子喊:“马厩在那儿?少游,你带路,让我眼见为实。”
听到院里的喧闹,最闲的陈不群跑进来探头探脑,赵兴冲陈不群使个眼色,吩咐:“领两位大人去你父亲哪儿……米公,陈公,季常兄正在后院试骑新马,两位自去,我陪张管军试试新弓。”
张用憋足了力气也扯不开那张大弓。他颓然的将弓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张弓没有任何雕饰,只是用锉刀将棍身锉的扁圆,摸起来光滑温润。弓身木质透发着隐隐的香气,又带点玛瑙般的半透明感。木棍中间握手处加了防滑的木纹,张用虽然拉不开弓,但看到弓的材质与手感,有点爱不释手。他惋惜的直摇头:“好弓啊,惜乎弓力太强。”
宋代军人拉不开这样的弓可以理解,现代人对宋代军人的体力有个著名的讨论,就是“范阳帽原则。宋代军人不戴头盔,而要戴毡帽——范阳帽。研究发现:这是因为宋人体质较弱,他们佩戴头盔无法跋涉行军与作战。
宋代军人为什么体质如此弱?进一步的讨论的结论是:他们的饮食习惯不合理。宋代虽然美食甚多,但他们甚少吃肉,民间没有吃猪肉的习惯,羊肉又少,只能供给宫廷与高官,而吃牛肉又是犯法行为。
严格地说:宋人类似平安时代的日本人与韩国人,由于佛教的盛行,举国流行素食。而占城稻的输入,又使宋国不为缺粮烦恼,所以素食在平民中非常受欢迎。
苏轼曾谈起自己在”乌台诗案“、以及流放期间的伙食花样——多数是素食,唯有一篇”黄州好猪肉“谈到肉类,也很少的谈到鱼类。
赵兴知道对方感慨的原因,他反身回房拿来了那张小弓。这根细树枝制作的儿童弓也许能适合张用,赵兴边递给对方边说:“管军试试这张弓,这是我幼年时所用的弓……管军试着称手,便送与你吧。”
张用果然能拉开这张弓,他连拉几下,感觉很好,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弓身的木材,问:“这是什么材料,摸着像玉又弹性甚佳,世上怎会有如此材质?”
赵兴摇头:“兴也不知!听说这是一种海外奇木,这种木头割开树皮,会流出殷红的血,当地土人都用这种树的树枝做弓身,他们称:这种弓射出的箭,能穿透龙鳞。”
“龙血树!”张用啧啧称奇:“太贵重了……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还一叠声的招呼仆人送上箭靶,要在赵兴院里试射,浑忘了要观赏战马的来意。
“应该不是龙血树”,赵兴也在旁边配合的扯弓射箭,边射边说:“我去过黑非洲,见识过真正的龙血树,那是一种香料树,树枝淌出的液汁可以染布,混入桐油中可以当红漆,刷出的颜色号称千年不褪。”
两个人玩得高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不久,秦观领着两位大画家从后院返回,李公麟显然被打击了,神态沮丧——这是当然的,现代常说的骏马:河曲马、伊犁马,单个看身躯雄峻,但牵到马术比赛场,跟那些名马一比,简直就像是闯入马群的驴。
这是数千年阉割传统,导致的种群退化。
李公麟显然也接受了陈慥的叮咛,他回来后闭口不谈战马的事。等那名军官到了执勤时间,捧着新获得的宝弓告辞,李公麟方轻轻的说:“张用的捧日军是马军,官家派他来看看,或许是想看看你的马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么雄峻。”
赵兴这时已经完全知道了宋朝的风俗,他已经开始用宋朝的思维看宋朝,对皇室威严不再仰视,所以他只轻轻的摇摇头:“贱躯沉重,御马监的那些驴形马恐怕载不动我。这几匹马是我特地从海外收购来的,马军要来配种可以,想要与我换马——休想。”
米芾轻声问:“海外这样的马,多吗?”
赵兴摇头:“海上风浪难测,马本来是草原动物,用船载运,需要空间极大,且极不适应海上颠簸。我用船拉了上百匹马,唯有这四头活了下来,而一次航运,船上只要载了十匹马,除马之外,什么货也别想运——以此计算,这四匹马每匹价值何止五万贯。”
李公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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