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他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放手,轻轻掩饰说:“源殿……嗯,这么说吧……哈,你是一时半时回不了国了,留在京师,各项花费太大,不如干点事吧!”
赵兴说到这里,话越来越溜:“我在京城有点小产业,你能帮我点忙吗……一点小忙,就帮着联系一下在京城的倭商,也好让我有个给你发薪水的名义?”
“便尊长门殿的安排”,源业平此时也知道了那场比赛的命运,他毫不犹豫地叩头答应:“我的生命都是你的,请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接下来是酒宴时间。
这场古朴而又充满华丽风格的比赛,给观礼的苏门弟子以很大的震撼酒宴进行到半中腰,李廌悄悄出去射了两箭,发现自己也能射中靶子,他兴致勃勃的返回,开口向赵兴索要一套铠甲以及相应的弓箭,以便自己今后能随时射着玩。
师兄弟们知道他索要铠甲弓箭后大为惊讶,等到他悄悄转告师兄弟们情况后,这些大诗人一个个溜出去偷偷试射,最后,连老成持重的黄庭坚也忍不住出去射了两箭,发现此等距离的靶子自己也能射中后,也兴奋的加入了师弟们的行列,向赵兴索要相应器械……
赵兴没有想到,这场比赛过后,射礼又重新回到了中国。当时在场观礼的人,虽发誓不将比赛经过书之于文字,但他们的嘴还在。
这些人都是文坛巨星,尤其是苏轼,他还是大宋时尚的领头人。这位文坛巨匠戴的帽子被人称为“子瞻帽”……而最近,他又添了两项,脚上穿的靴子被人命名为“子瞻靴”,而王夫人脚上的高跟鞋也被叫做“苏靴”,风行整个汴梁城。
射礼这样古朴而高雅的玩意,怎能少了他的参与,当日过后,他拿走了一套弓箭,等在自家院中练得手熟,便拉着友人炫耀、比赛,经他一提倡,这种射礼作为一种新游戏,迅速风靡汴梁,便开始向周遭扩散,此后,大宋文人逐渐改变了鄙视射术的习性。
宴席进行到尾声,苏东坡忽然想起一事,他高举起杯子,说:“离人,你来京多日,我还没有好好招待,现在又来了履常(陈师道)、方叔(李廌),你也发榜了,正好,你做官需要举荐人,我便遍请老友,正式收你入门……就本月二十九,恰好赶得上三月初一的授官。”
苏轼说得是宋朝独特的反贪反腐制度。宋代反贪反腐,一是注重预防重于惩治。新官上任,要有保人,如有贪腐,保人连带负责。一个人如果行为不检,没有人愿意保你,你就寸步难行。所以宋代没有出过像明代严嵩清代和珅那样的大贪官,却出了一个在历史上名声最大的大清官包公。
其次,宋朝反贪反腐还主要依靠道德、舆论。在宋朝,如果一个人犯了贪污罪,朝廷是不会封杀媒体的(邸报)。所以,宋朝贪官即使未受法律制裁,也会受到舆论的压力,因此贪污所付出的贪污成本极大——官员退休后的不再享受原来待遇,也没有退休工资,给后代的照顾也没有,而且死后不得葬入家族坟山,永做孤魂野鬼。
赵兴中了进士,眼看就要授官,按宋朝规矩,他必须找一个举荐人向吏部投贴,表示愿意做他的担保人。若以后赵兴贪污,这个保人就要负连带责任。苏轼此举,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与赵兴捆在一起。
“离人,前次我已跟和乐楼打过招呼,现在,既然倭国也来了两位友人,索性我们把宴席再办大一点。你去跟和乐楼再招呼一声……你的马快,回头我让你少母送帖子来,你给我分送出去”,苏轼醉醺醺吩咐。
赵兴明白了,苏轼这是想炫耀。三首新曲里有他最得意的作品——明月几时有。而此时,苏轼的仕途生涯已经接近顶峰,他的学生队伍庞大,宋代著名的蜀党派别正在形成,除了他的门生外,太学里李格非等人也在向他靠拢,这让他感到人生得意,需要拿出来炫耀一下。
前面说过,两名倭人将随着赵兴的海鳅船赶来京城——他们不识路,也唯有这样才能摸到赵兴门上。现在他们来了,这也意味着赵兴的大批货物抵达京城。有了丰富的原料,苏轼操办起这场宴席,自然得心应手。
宴席举行的这日,苏轼收到了一封信,他唤过早早在府上帮忙的赵兴,将信递给后者看。“如何?”没等赵兴看完,他就急着问。
这是一封厨师写的信——女厨娘。
金明池三月一开放,整个京城里充满兴奋的骚动,连带着,各大酒楼出名地厨师,都被堆积如山的活儿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使以赵兴与和乐楼的关系,也无法令对方腾挪出更多厨师,于是,和乐楼推荐了几位在京城较著名的、专为达官贵人家临时帮厨的厨娘。
这种厨娘是女伎的一种,因为她们不以女色服务于人,所以宋人称之为“下色”。
宋代小户人家,都重女轻男,倘若生下女孩则爱护得如捧珍珠,因为待女孩长大后,可以随着她的姿质,教给她一种艺业,以此待价而沽。如女孩无姿色,则可以培养成厨娘、女(医)师等等,以高超的伎艺安身立命、养家糊口。
宋朝是个商业社会,具有不俗伎艺的厨娘的,也不唯豪门贵户能雇佣,市民阶层也经常雇佣女伎,享用女伎手艺。但和乐楼介绍的这位,确是东京城鼎鼎大名的梅三娘。
宋代,脍的做法几乎绝传,在赵兴重新“引入”脍的做法前,京城里竟无能斫脍者,只有梅圣俞(苏轼科举那年,梅圣俞与欧阳修同为主考)家一厨娘会,史载:欧阳修等人想吃鲙时,便提鱼前往梅家。这位梅三娘,正是当代梅家斫脍术的唯一传人。她有容艺、晓书算……当然,雇佣她的价格也不低。
客人即将上门了,这位梅三娘派一脚夫拿一信先来,信中要求用车去接她,辞语很委婉,字划特端楷,一看就不是庸碌之辈!
“瞧这笔字,写得比我还好”,赵兴诚实地承认。
“客都快来了,你去,用你的马车,快快接她来。信上有地址……”苏轼催促。
“好字”,赵兴边走边欣赏。
赶马车的是萧峰,赵兴骑在马上一路尾随,在得胜桥附近寻着了片刻,便找着了梅家。
门口围着几个闲汉,似乎正吵闹不休,见到赵兴来了,初不屑,继续吵。等赵兴走近了,忽一人喝了声“天,是净街虎……”那帮闲汉随即一哄而散。
赵兴在那帮闲汉吵闹的地方住步,正是梅家大门。门上还挂着一个告示,赵兴一瞅,乐了。这则告示是一个征婚广告——宋代征婚广告。
新鲜!
告示一行字,写着:“我家女娘不善裁袍补袄,亦不擅治蛇虫,唯善斩脍,切抹批脔,片片似纸薄……”
告示上为什么有“亦不善”——因为旁边一幅征婚广告在跟它打擂台,上写:“我家女子不善裁袍补袄,若修治水蛇、黄鳝,一条胜似一条……”
梅家小院布置的类似现代私房菜馆。
其实,最早的“梅三娘”与梅圣俞没有亲戚关系。她也不姓梅,本姓郑,是梅家厨娘。因为梅圣俞的缘故,京城里才开始有了吃脍的风尚,而这些嗜食脍的人,又多少是与梅圣俞有渊源的。久而久之,“梅家郑三厨娘”便简化成了“梅三娘”。
中国古代女性的姓氏容易湮没,经常被冠以夫姓,或者干脆以排行称呼。所以,历代斫脍传人干脆就以“梅三娘”作为伎艺传承人的称号,自己本身姓反而并不在意。
赵兴正站在门口冲那两幅征婚启事发笑,梅家小院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着红裙绿裳,梳高髻,穿宽领短衣,还在腰间配上一条绣花裹肚(围裙),更显俏丽。
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容止循雅地冲赵兴行一礼,柔柔说:“大官人请了——是大苏学士家来接我的吗?奴奴就是梅三娘,小女子先谢过大官人替我赶走那群捣子,怎敢劳动大官人亲来!”
门内,一个瘦弱的男子畏畏缩缩地向外张望着,看到身材高大的赵兴,又马上缩回了身子。梅三娘倒是充满爱意地冲院内那人摆摆手,软语温声地吩咐:“郎且安心,大官人露面了,那群捣子必不敢再现身。郎定须照看好我娘,等我回家!”
院内的人再没有露头,梅三娘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但她却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怅然望着院内许久,直到院内传来一声哼,她才轻移莲步,斜斜爬上马车。
莲步?赵兴看看梅三娘留在地上的脚印,那是一双“错到底”的鞋子——这是赵兴在宋代,第一次看到裹脚女人。
马车辚辚开动,从出巷内,赵兴突然问:“梅小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车内传来柔和地声音:“大官人的勇名传遍了整个汴梁,小女子全凭一双手穿街走巷讨生活,岂能不知大苏学士门下的‘惹不得’,当日卜庆不信,今日他的尸骨何在?……咦,大官人怎么知道小女子认出你了?”
“卜庆……市井传言,可不能尽信呀!”赵兴谆谆教诲说:“市井里都把我传成啥?说我是城管还是城管化的妖魔……城管是啥你不知?没关系!呵呵……开个玩笑!你刚才说‘大官人露面了,那群捣子必不敢再现身’,我是从这句话里知道:你定是认出我了。”
萧峰驾着马车缓缓而行,这一刻,场面显得很温馨——雄峻大马蹄声清脆,出了巷子,马车周围人声鼎沸,赵兴骑在马上,俯身说话,那梅三娘撩起车帘,软语款款:“市井之中倒是没说大官人啥坏话,只是大官人连夜追杀卜庆,一夜连破卜庆数处藏身窝,汴梁城一夕数惊,人人都惧家中忽来‘外客’……大官人真以为,汴梁百姓都是瞎子聋子吗?
人都说了:卜庆那厮不合绑架了大官人妻舅,惹了不该惹的人。大官人含怒出手,撵的卜庆无处可藏,只好向大官人负荆,没想,大官人铁石心肠,砍下那厮的脑袋给自己小妾玩耍,以赎自己照顾不周之罪。
你在自家院门前说的话也传遍汴梁: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人做了初一,就需想到十五还债……这话多好啊。小女子活了这么大,没听过这么有道理的偈语,简直……太有道理了!”
呜呜呜呜!赵兴来宋朝这么久,只见他崇拜别人,没见过宋人崇拜他,这是他第一次享受崇拜……这感觉,真他娘的——棒!
赵兴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他充满渴望地不住建议:“还有呢?”
“人都说:大苏门下‘惹不得’,身高马大心如铁,似笑非笑心如刀,出手不余半点情……都说:挺和善一个人,一旦惹毛了他,全家死光光。”
“还有呢?”
“奴奴阿父前年故去,家中无依,便招表哥来家主持,无奈表哥生性懦弱,不喜与人争斗。城中捣子日日前来纠缠,家母不忿,便怒出招贴,希望为奴奴招个能顶梁立柱的人,支撑门户。没想到,那群捣子反得势不让人,每日候在门口驱赶求亲者。
恰好大苏学士来请,奴奴就想了,若大苏门下‘惹不得’派人来我家门兜一圈,那群捣子必不敢再来,从此表哥也敢出门做事,岂不两全,没想到却是大官人亲来,奴奴在这里谢过了!”
“且慢!”赵兴止住对方的感谢:“人都说汴梁民风淳厚,邻居敢为不平事与无赖子、甚至衙役发生冲突,以前文忠公(欧阳修)、君实相公(司马光)都曾做诗赞美。我也曾亲身体验过,以卜庆之威,我的邻居都敢出声呵斥,怎底你邻居不见出头,反而……?”
“唉——汴梁城有淳厚百姓,却也有卜庆之类。叱责,不能令卜庆无疾而终呀……大官人也看到了,我家来往皆权贵,邻里相处自然不敦睦。恰巧邻家有女娘,与奴奴一般大小,奴奴放出求婚之风后,上门的都是来奴奴这里的,邻家心里自然……”
“求婚”,赵兴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梅三娘,梅三娘不惧,坦然地迎着赵兴的目光。赵兴想了片刻,忽然拉住了车缰:“萧峰,你骑我的马回去一趟,把邻家那会摆弄蛇虫的女娘一并请来……嗯,顺便看看那梅家表哥,回头,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大官人,我家表哥……”
“你家表哥特别多,没有大事不登门”,赵兴回了一句,红灯记里的唱词,赶着马车慢悠悠的走,边走边跟梅三娘聊着天,倒也其乐融融。
赵兴来自现代,他没有那么强烈的等级观念,自己一位新出炉的进士老爷赶着马车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走,车后载着一位女伎,他倒一点不觉的尴尬。这让梅三娘颇为自得,她坐在车上,顾盼身姿,也忘了提醒赵兴一下,两人就这样穿过宋代的东京汴梁城,那感觉,别提多安静。
不一会,萧峰牵着马,马上驮着一个女子,一溜小跑的追上了马车。马身上斜坐着一名明目皓齿的妙龄少女,她穿一身鹅黄衫,绿裙……除了衣服颜色与梅三娘略有差别外,两人的装扮几乎差别不大。
赵兴的马鞍是特制的,因他本不擅骑马,为了安全起见,他把现代的桥式马鞍搬了出来。这种桥式马鞍很大很稳,马鞍前方还有一个特制的“阑手”。那女孩斜坐在马上,手抓阑手,马镫被萧峰调整了位置,舒坦的坐姿让这女孩在马上一点没露出紧张情绪。她就像一名骑上旋转木马的现代小儿童一样兴奋雀跃,一见赵兴,她就得意的翘起双腿,露出了脚上那双做工精致的“错到底”鞋子。
赵兴扫了一眼那双靴子,轻轻摇摇头。据说,宋代市井百姓为了谋生,并不提倡对妇女裹脚。赵兴以前在其他地方都未曾见到过裹脚现象,今日却一连见了两个。
“怎么样”,赵兴勒住了马鞍,萧峰停住了马,掺那位女孩下来。同时回答赵兴的问题:“不怎的!……那男女胆子太小,一见我进门,连院子都不敢出,直缩回屋内,还是梅三娘老母出来应酬……”
萧峰将新来的女子钱婉儿掺上马车,又继续补充说:“梅家家境尚可,院落里收拾的很干净,摆设用具都很精致,看的出,钱财上不缺少……”钱婉儿正在上车,听到萧峰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她撩开车帘,看到梅三娘在车里,愣了一下,萧峰在后面一使力,便将她塞进车内。
梅三娘听到车外议论,本来想插嘴,但钱婉儿的登车动作搅乱了她的话头,她冲钱婉儿抛出一个白眼,愣愣的在车里坐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撩开车帘,用更亲热的语气与车边的赵兴说话:“大官人,你派仆人打听奴奴家的事,为何?”
赵兴一挥手:“我本来担心你家有表哥,是个人物。但现在看到你表哥如此猥琐,我也放心了……我知你与表哥尚有情意,这没关系,既然你贴出告示征婚,便不能拒人千里——这么说吧,你家要聘礼若干?”
“我……”梅三娘张口想拒绝。马车里的钱婉儿充满嫉妒的一声哼,让她又把原本的意思咽回去,出口成了这句话:“奴奴不做妾的,小户人家……”
钱婉儿脸上嫉妒的浓度更重了,赵兴扫了一眼车中两位女孩,散漫的回答:“你误会了,不是我娶!”
他一拍萧峰的肩膀,说:“是他娶——这家伙与他兄弟年事愈长,前几年就该娶亲了,但他们随我去了海外,耽误了婚事。怎么样?这两兄弟小有身家,孔武有力,你一进门便是正妻,家中还没有婆婆……真是一门好亲事。”
梅三娘瞥了一眼车中的钱婉儿,见对方嘴噘的老高,一赌气说:“一千贯,家母想要一千贯的聘礼!”
萧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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