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幸而他的“天罗步法”趋闪得宜,只是衣裳破碎,尚未伤着皮肉。金逐流背腹受敌,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想道:“那老妖婆若是再来助阵,我可就要糟他妈的大糕了!”
金逐流一咬牙根,正待施展两败俱伤的剑法,忽听得贺大娘“咦”的一声,声音中充满诧异,金逐流抽眼一望,只见她正在把田峻,魏琦二人拉起来,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一手拉着一人,呆在那儿。
金逐流心念一动:“敢情她已知道了发暗器的是谁,她对这人颇为忌惮?”心念未已,忽又听得人声鼎沸,叫道:“不好,不好!快来救火!”金逐流把眼望去,正是在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地方——曹通的三姨太所住的那座楼宇,火头已经烧了起来。
曹通吓得魂飞魄散,只怕他那宝贝姬人遭人所害,连忙叫道:“彭先生,你回来,救火要紧!”
彭巨嵘与董十三娘都不禁分了分神,金逐流哈哈一笑,以闪电般的手法一捋鞭梢,把董十三娘的长鞭缠上了彭巨嵘的铁杖,彭巨嵘力大,董十三娘身不由己的给他牵动,金逐流回身一脚,对准了董十三娘的屁股,踢个正着!董十三娘跌了个狗吃屎,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解开长鞭。金逐流在哈哈大笑声中,早已飞过了墙头了。董十三娘自知追他不上,气得双眼翻白!
金逐流出了曹家,但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金逐流用“传声入密”的内功叫道:“哪位朋友暗中相助,请出来一见!”空林寂寂,唯有他的回声。金逐流听不见回答,心想:“此人既是不愿相见,我且先回去吧。”
且说陈光照自金逐流去后,心中惴惴不安,只怕金逐流孤身犯险,陷在曹府。心悬好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觉?
忽觉微风飒然,一缕幽香沁入鼻观,陈光照吃了一惊,坐起身来,只见一条黑影闪入房中。陈光照喜道:“金兄,你回来了!”那人“噗嗤”一笑,说道:“认不得我了么?”剔亮灯花,灯光下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儿站在床前,可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陈光照喜出望外,失声叫道:“霞姑,是你!”
石霞姑笑道:“不错,我给你赔罪来啦。都是我的不好,累你吃了苦了。”陈光照道:“你,你……”万语千言,不知从哪里说起。
石霞姑道:“你先别问,吃了解药再说吧。”掏出一颗粉红色的药丸,倒了一杯开水,服侍陈光照服下,这解药果然灵效无比,不过片刻,陈光照只觉血脉畅通,精神顿爽。
陈光照道:“霞姑,这是怎么回事?你那奶妈……”
石霞姑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不想对你说的,如今只好说了。你怪我么,三年前我对你那样绝情?”
陈光照道:“我当然不会怪你,我知道你定有苦衷。是不是你那奶妈从中作梗?但我却不明,何以你要受她挟制?”
石霞姑道:“二十年前有个天魔教,天魔教的祖师名叫厉胜男,想必你会知道?”
陈光照道:“我听得爹爹说过,厉胜男是他的好友金世遗金大侠的妻子,生前曾被推为武林第一高手,死后才被天魔教奉为祖师的。你的奶娘敢情是和这位厉祖师有什么关系?”
石霞姑道:“贺大娘正是厉胜男的一个侍女。厉胜男有四个心腹侍女,如今就只是贺大娘硕果仅存了。”
石霞姑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的母亲也是厉胜男的侍女,和贺大娘交情最好。我自小父母双亡,贺大娘就把我当作她的女儿抚养。
“天魔教的教主是厉胜男的侄媳,和贺大娘是平辈。二十年前,她受了金大侠的感化,解散了天魔教,这件事情,贺大娘是极为不满的。
“二十年来,贺大娘念念不忘要复兴天魔教。但兹事体大,她必须求得强援。她心目中的强援是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她、她瞒着我,想把我许给史白都做续弦。”
陈光照大惊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昨晚想害我。”
石霞姑道:“三年前她就想害你了。不过,当时我还未知道她和史白都勾结的事。”
石霞姑接下去说道:“那次你到我家求婚,她本来就想毒害你的,我迫不得已,答应了她的条件,这才换了你的性命。”
陈光照道:“你答应了她的什么条件?”
石霞姑道:“从今之后,不再与你往来,我一来念她抚育之恩,不忍与她决绝;二来为了救你一命,只好答应了她。唉,那时我心里无限悲痛,可又不敢告诉你。”
陈光照道:“霞姑,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咱们现在毕竟又在一起了。霞姑,你有勇气摆脱她的魔掌,我很为你高兴。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从今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石霞姑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得很美,可惜我不能够。”
陈光照道:“为什么?你今晚送解药给我,这不是已经打破了她的禁制了吗?难道你还要回去听她之命嫁给史白都。”
石霞姑道:“你放心,我死也不会嫁给史白都的。”
陈光照道:“着呀!那你为什么不能够留下来与我一起?”
石霞姑道:“我本来答应了她不再与你往来的,这次若不是因为她又要害你,我又知道她要迫我嫁给史白都,我也不会违背我的诺言。”
陈光照道:“对呀,这是她不守信用在先,怪不得你‘反叛’她。霞姑,你和我走了吧!”
石霞姑摇了摇头,仍然是那一句话:“我不能够!”
陈光照不觉有点着恼,说道:“你的诺言是给她迫出来的,本来就无须遵守。你这奶娘心肠狠辣,只论她要利用你来巴结史白都一事,她已经是罪不容赦!你不杀她,已经是对得起她的养育之恩了!”
石霞姑叹道:“你不知道……”
陈光照道:“知道什么?”
石霞姑道:“当年我为了阻止她对你下毒手,在答应她的条件之时,曾喝了她一杯毒酒!”
陈光照大吃一惊,说道:“这毒酒会有什么效果?你可以解我之毒,就不能解你自己之毒么?唉,你又为何要喝这杯毒酒?”
石霞姑道:“当时我为了救你,我说:奶娘,你若杀了他,我也不能独活。她说:好,你既然不惜一死也要救他,那你就喝了我这杯毒酒。她下毒的本领比我高明百倍,这毒酒是三个月之后才发作的,到期她给一颗药丸,又可以再延三月。她说:我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是要用这个办法强制你遵守你的诺言,只要你不再与他往来,每三个月我给你服一次药,你完全和常人一样。”
陈光照恨恨说道:“好狠毒的手段!”
石霞姑说道:“还不仅仅是这样呢。贺大娘给我下的毒名叫‘败血散’,我喝了她的毒酒,血液已经中毒,要解此毒,另有一套‘金针拔毒’之法,并非任何药物所能医治。这套金针拔毒之法载于厉祖师留下的秘笈‘百毒真经’,我却没有学过。如果我不听贺大娘的话,和你做了夫妻,我固然活不了三个月,你也要受我连累,中毒而亡。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你一起了吧?”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声音笑道:“不,石姑娘,你还是可以留下来的。不但可以留下来,和陈大哥做夫妻也不碍事。”
陈光照大喜道:“金兄,你回来了!”
只见窗口人影一晃,金逐流已是站在他们面前,笑道:“石姑娘,刚才在曹家发暗器的人就是你吧?我还没有多谢你呢。”石霞姑又惊又喜,心想:“这人的轻功可是比我高明多了,我连一点声息都没听到。但听他这样说,难道他会给我解毒?”
陈光照诧道:“霞姑,原来你已经到过曹家了?”
石霞姑道:“我就是因为要探听你的消息,才去曹家的。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始知你是在这儿疗伤,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到你呢?我本来不想让贺大娘知道,但现在我用独门的喂毒暗器打伤了他们的两个人,贺大娘当然也会知道是我的所为了。”
陈光照道:“那你就不应该回去了。”
石霞姑道:“我回不回去,大不了也只是一个死字。但我可不能连累了你。”
金逐流笑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我刚刚说过的话,难道你还没有听清,要我再说一遍么?”
陈光照道:“金兄,莫非你懂得那套金针拔毒之法么?”
金逐流道:“我不懂,但天下除了那老妖婆之外,也总还有人懂得。你忘记了厉南星厉大哥了么?他是天魔教主的儿子,那什么百毒真经,他岂有不精通之理?”
陈光照大喜道:“不错,咱们马上到扬州去,咱们为他解困,也请他为霞姑解毒。”
金逐流道:“你完全好了?”
陈光照道:“霞姑给我的解药灵验得很,我想明天一早,我可以和你一道走了。霞姑,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石霞姑等于是绝处逢生,有了这个希望当然不能放过,当下也顾不得羞涩,欣然答应。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便与王泰告别,离开了济南,径赴扬州。
金逐流早已知道史白都与厉南星的约会是个骗局,生怕厉南星上当,恨不得插翅飞到扬州。金逐流暗自思量:“不知厉大哥可想到这一个骗局?但他对红英一往情深,只怕明知是个骗局,他也是要去的了。红英的心意却不知怎样?”想至此处,不觉一片惘然,又不禁暗自责备:“我已经决定成全他们,又何必妄自揣测?此去扬州,我只当尽力而为,帮这一对有情人得成眷属。我可不能胡思乱想了。”
金逐流在途中为厉南星着急的时候,正是厉南星在六合帮的总舵做着美梦之时。
这一日厉南星来到了六合帮总舵,帮主史白都打开中门迎接,待他如同贵宾。
厉南星惊疑不定,跟着史白都进了内花厅,坐定之后,便即问道:“史帮主约我此来,有何见教,望史帮主明以告我。”
史白都哈哈笑道:“厉公子是聪明人,还用得着我说吗?当然是为了舍妹终身大事。”
厉南星是个热情而又爽直的人,便即说道:“史帮主如此爽快,那这我也不想绕着弯儿说话了,我对令妹是一见倾心,倘若不是我自作多情,令妹对我也似乎未尝无意。如今就只看史帮主的意思了。”
史白都道:“说老实话,当初我是不大赞同的。但如今我却是不能不改变主意了。一来我已经知道你们确实是彼此相爱,我只有这个妹子,我又怎忍心将你们拆散,令她伤心?二来我如今也知道厉公子是个英雄豪杰,只凭你今日敢来单骑赴会,我就要佩服你的勇气了。舍妹得配英雄,终身有托,我做哥哥的也为她欢喜。因此我决意成全你们,并为你们主持婚礼。”
任何人都是喜欢戴高帽的,厉南星得史白都一赞,对他的恶感不觉减了几分。但史白都答应得这样爽快,厉南星却是不能不有“大出意外”之感。
史白都笑道:“厉公子何以沉吟不语,敢情是有什么心事么?你我如今已成了亲家,恕我不客气称你一声老弟了,你有什么话,不妨坦直地告诉我这个大哥。”
厉南星想了一想,说道:“多谢大哥许婚。那么,请你恕我直言,我可不想亲家变成仇敌。你当然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决意反清,这是决不会改变的!你若要悔婚,如今未晚!”
史白都道:“我早已料到你要说这番话了。我能够答应你们的婚事,当然我曾经好好地想过!”
厉南星道:“那么我倒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如何?据我所知,一个月前,好像你还是想把令妹许给西昌将军帅孟雄的。”
史白都面上一红,说道:“这是我一时的糊涂,我确曾有过此意。好在这门亲事不成,否则真要教天下英雄笑话了。”
厉南星听他言语之中颇有悔过之意,心里暗暗欢喜,便即钉紧一句,问道:“为什么?”
史白都道:“实不相瞒,我虽然说不上是胸怀大志,却也不甘以一个区区六合帮帮主的身份虚度此生。我上京给萨福鼎祝寿,为的就是结交天下英雄,闯出一番事业!谁知……唉……”
厉南星道:“史大哥有何感触?”
史白都蓦地一拍桌子,说道:“谁知那些朝廷的大官,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作一个有骨气的人看待,好像我们定要投靠他,向他讨饭吃似的。”
厉南星心里暗笑:“在萨福鼎眼中,你本来就是一条狗。”却故意问道:“我看萨福鼎对你,也好像很不错嘛。”
史白都道:“什么不错?我现在才知道他不过只是想利用我罢了。他口中说是礼贤下士,邀我上京。其实还不是那么一回事,要我做他的奴才而已。哼,我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岂能做他的奴才?”
厉南星道:“那天尉迟炯夫妻大劫寿堂,你帮萨福鼎的忙也很不小啊!”
史白都满面通红,说道:“怪不得老弟误会我,我那次的确是做错了。不过,这也许是我的糊涂想法,我当时并不是为了巴结他才给他出力的。我只是看在一个‘义气’的分上,我给他祝寿,我就是他的客人,主人家有事,客人理应帮忙。谁知这么一来,他更把我当作要投靠他的奴才了。
“这已经是令人气愤了,但还有更令人难受的呢。这些做官的人,个个都是生成的疑心极重。那日我的妹妹和你们一起搞事,萨福鼎连我也疑心上啦。后来,他叫人向我示意,说是倘若我是真心效忠萨福鼎的话,就该把妹妹送回来,让他审问,我一气之下,把那人打了一顿,就回来了。”
厉南星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史白都固然是名利心重,即使现在经过了这次教训,他的想法也还是有许多糊涂的地方,不过,他能够有这番悔悟,也算是很难得了。”
史白都又道:“我这次上京一趟,还看清楚了一个事实。”
厉南星道:“什么事实?”
史白都道:“我不是说过,我是想趁此机会,结交天下英雄的吗?到了那天一看,来祝寿的人固然不少,可是真正有分量的成名豪杰,却没有一个。红缨会的舵主公孙宏算是那天的第一号人物了,却原来公孙宏也是另有所为而来,并非真的是为巴结萨福鼎的。老弟,你知不知道公孙宏这件事情?”
厉南星虽然比较单纯,却也并不糊涂,对史白都也还保留有几分戒备,于是佯作不知,说道:“真的吗?但那天我好似看见公孙宏这老儿和金逐流交手,这是怎么回事?”
史白都道:“哦,原来你当真还未知道?公孙宏这老儿是头老狐狸,他表面好似是为萨福鼎出力,其实却是和尉迟炯串通了的。那天,尉迟炯夫妻之所以能够混进萨府,就是靠了他用红缨会这块招牌掩护。金逐流也是他暗中放走的。咦,这些事情金逐流没有告诉你吗?”
厉南星道:“没有。但如此说来,这老儿倒是值得令人钦敬。”
史白都说道:“是呀。所以从这件事实我已看清楚了,真正的英雄好汉是绝不会投靠朝廷的。我史白都虽然算不得英雄好汉,但若再不回头,岂不是叫天下英雄好汉笑话!”
厉南星大喜道:“对极,对极!说老实话,我本来是想劝你改邪归正的,不料你比我说得还要透彻!”
史白都哈哈笑道:“现在咱们可是亲家不是敌人了。”
厉南星道:“史大哥,你不再与官府往来;这固然很好,但要令天下英雄对你钦敬,却还似乎不够。”
史白都道:“我懂得老弟的意思。我正想请你帮忙,帮忙我与义军联络。他们未必肯相信我,这也要请老弟给我表白心肠。”
厉南星道:“史大哥有此决心,将来一定可以找到门路的。我和义军的首脑人物并无往来,慢慢再说吧。”
史白都又道:“我还有个意见,你看可不可行?天魔教是令堂所创,当年令堂听了金世遗的劝告,未曾深思熟虑,就把它解散,实在可惜。其实天魔教虽是邪教,但若用得其正,也是一样可以反清。老弟,你如果重组天魔教,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厉南星笑道:“阳浩他们也想拥我作教主,我没有答应,还因此和他们打了一场呢。”
史白都道:“阳浩是想利用你作傀儡,他自己要做天魔教的太上皇。这想法和我刚才所说的完全不同。据我所知,天魔教有几个旧人,野心勃勃,目前正在进行重新组教之事。但是只要你站出去,无人可与你争。我劝你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厉南星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是做不来教主的。我也不想做教主。”
史白都道:“天魔教若能重组,对你们的事业很有好处。至于说,你挑不起重担,我六合帮的人,都可以让你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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