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样,堵住门不让他出去。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也是在这天的早晨,周奉天找到了边亚军。
“亚军,陈成和我闹翻了。”
“为了什么?”
“顺子。”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很难。我搞错了一件事。黑子被刺,其实与顺子无关。但是昨天晚上,黑子手下的人还是把顺子刺了。更糟的是,他们事先来问过我,我默许了。”
“奉天,你来找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在顺子的问题上做错了,后悔了?”
“是做错了,但是已经晚了。亚军,我想问你,在我和陈成之间,你准备选择谁?”
“我无法选择。奉天,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不会伤害陈成,是这样吗?”
“是的。不过,陈成是会伤害我的,一旦有了机会,他一定会下手杀死我。”
“也许。但是陈成一定会采取一种公正的方式下手的。奉天,你放心,到了那个时候,我当仲裁人。”
“那就多谢了。”周奉天忧郁地说,“另外,你告诉陈成,陈北疆的事我再有一段时间就可以解决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不被杀死。”
16
大院警卫班在院门口堵住了一个企图闯进院里去找陈北疆的人。
这个人四十几岁,满脸污垢,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是个以乞讨为生的盲流。
盲流疯疯癫癫地与警卫胡缠乱搅,招来院内院外不少人围观。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盲流翻着大白眼珠子,梗着脖子喊。
“你没有在来访登记簿上登记,按规定,不能让你进去。”警卫耐心地给他解释。
“我找自己的老婆也要登记?我手心朝上地走遍全中国,也没听说过这个理儿。”盲流说话有点儿河南口音,急而且快,唾沫乱飞。
“谁是你的老婆?”
“陈北疆啊!”盲流面向围观的人大声说,“陈北疆,她就是我的老婆。”
围观的人群哄然大笑起来,说这人肯定是疯子。
“人家是个学生,怎么成了你的老婆?”警卫有点儿火了,“你再捣乱,我就把你抓起来。”
“她和我睡过觉,就是我的老婆!”盲流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和你老婆睡觉,难道和破鞋睡觉?”
人们又哄然大笑了。
“你们笑什么?不信?我这儿还有她的相片,不是我老婆,她能给我?”盲流掏出一沓相片,向围观的人们散发着,“她要不是我的老婆,能给我这种相片吗?你们大伙儿看着,给爷们儿主持个公道!”
许多人拿到相片:裸体的陈北疆。
盲流趁乱溜走了,拐过街口,宝安正等着他。
“老小子,干得不错。相片都发出去了?”
“我留了一张。”
“你留着干什么?扔了!”
“我爱看,光溜溜的,招人疼呢!”
宝安塞给盲流十块钱,转身走了。盲流追了两步,问:“明天还干一回吗?”
“你要是再露一次面,我非把你宰了不可。”
17
李大妈觉得很奇怪,几天没回家的儿子一早儿就回来了。老二回到家,不吃不喝不睡,只是愣愣地发呆。
“老二,又在外面被人家洗佛爷啦?”李大妈当着治保主任的官,又守着两个当佛爷的儿子,黑话懂得不少。
“您甭烦我!”老二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瞧你那能耐,在外面受了气,就知道回家跟我耍蛮。老李家坟头也不知哪两根蒿子长歪了……”李大妈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数叨着儿子。忽然,她听到身后“扑通”的一声响,赶紧回头一看,惊呆了。儿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妈,我活不成了,我……杀死人了。”
黑子的伤势很重,胃壁被刀刺穿,血水、胃液和未消化的食物流满了腹腔。幸亏及时动了手术,才幸免一死。
每天上午老二都来医院,给黑子送吃的、报告外面的情况。今天到这会儿他还没来,也不知道他们把顺子刺了没有。黑子一边想着,一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肚子上的伤口被人狠狠地捅了一指头,钻心地疼,他一下子就醒了。
陈成正站在他的床前。
“顺子被刺了,是不是你让老二他们干的?”
黑子不说话,又闭上了眼。
“别装死,快说!”陈成又用手指使劲地点了一下黑子的伤口,疼得他差点儿没从床上蹦下来。
“是。”黑子的眼角流出两滴泪,但还是闭着眼,不愿或是不敢看陈成。
“老二抢走了大丫头,是不是你让他干的?”陈成又问。
黑子突然睁开了眼,惊讶地问:“老二把大丫头抢走了?我可真不知道这件事。”
正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护士拿着针剂走过来。她生硬地用肩膀把陈成挤开,没好气儿地说:“让开!你没看见要打针了吗?”
“对不起,我没看见。”
“没看见?长眼睛了没有?”护士还是不依不饶的,态度非常傲慢、无礼。
“我没长眼睛,你就长了眼睛吗?”陈成愤怒地抓住了护士的后衣领,猛地一拽,针管和药液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他指着黑子怒声对护士说:“你长了眼睛,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流氓、杀人犯。就在昨天晚上,他指使一帮子小流氓把一个姑娘轮奸了。那个姑娘,和你的年龄差不多,也和你一样漂亮。我告诉你,昨天是那个姑娘,明天就会轮到你!你说,你长了眼睛吗?”
护士吓得浑身发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陈成的脸,她怕他愤怒得不能自制,会突然扬手打她。但是陈成没有打她,而是轻轻地松开了紧抓住她衣领的手,说:“对不起,我失态了。请您找来纸笔,记下口供,行吗?好,太谢谢了。”
陈成又俯身在病床上,右手的手指像锥子似的钻进黑子的伤口,开始问:“你指派老二杀害顺子?”
“是。”
“你唆使老二和一帮小流氓轮奸了大丫头?”
“是。”
“你的后台是周奉天?”
“是。”
陈成突然又狂怒起来,右手的手指一使劲,钻进了黑子的伤口。黑子疼得大叫起来。
“说,你说!周奉天是怎么向你交代的?你又是怎样唆使老二去干的?时间、地点!老二和那帮小无赖都叫什么名字?他们住在哪儿?快给我说!”
黑子连编带造地把什么都说了。
陈成出医院时,小护士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直到看不见陈成的背影了才回到病房里去。从这天开始,她拒绝再给黑子打针和送药。
李大妈吓坏了。
“我的小祖宗,别吓唬你妈。你没杀人,是吧?没杀死,是吧?”
“我杀了。她死了。”老二痴呆地说。
“祖宗呀,你不让我活了!你怎么杀的?杀死的是谁呀?哎呀,你倒是快说呀!”
“大丫头。我们几个都和她干了那事,后来,她喝了敌敌畏。”
李大妈突然紧紧地把儿子搂进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心肝哟,娘不能没了你哟!快说呀,那个大丫头,她后来没死。”
“死了。”
老二被娘搂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他还是紧紧地贴着娘的身子。这是他唯一的靠山和保护伞了。
李大妈突然镇静下来,她推开儿子,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然后果断地说:“没别的路了,你快跑吧!跑得远远的,留住一条命,以后再慢慢地想办法。留住命,就是给老李家留住了一条根……”
说着,娘儿俩又抱头大哭起来。
正在这时,陈成推门走进来,他的眼睛通红,手里握着一把尖利的刺刀。
三福是在大丫头家的院子里看到她的。
她还是穿着那身被露水和泪水打湿了的衣服,光着两只脚,没铺没盖地躺在院子里的碎砖地上。她生前长得漂亮,死后还是很美,只是两眼愤怒地望着天空,再也没有了流不尽的眼泪和哀婉、柔顺的神情。
三福知道,大丫头的眼睛是不会闭上的,她在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看着自己给她报仇,等着自己一同去见冥冥中的上帝。
“你是干什么的?”李大妈气势汹汹地问陈成,“青天白日的,你持刀弄杖的,是想抢劫吗?”
“青天白日的,你儿子轮奸少女,逼死人命。我是来要他的口供的。”陈成逼视着老二,冷冷地说。
“有介绍信吗?”
“有。”
陈成举起刺刀,对着老二说:“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陈成大哥,不能全怪我呀!我喝醉了,还有,也不是我一个人。你抬抬手……”老二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陈成。
“起来!拿出纸、笔,给我写!”陈成厉声说。
“写什么呀?”
“我说,你写!”
李大妈想溜出去找人,她怕,怕这个叫陈成的家伙用那把刺刀把儿子杀了。
“大兄弟,你们爷儿俩先聊着,我去给你买盒烟来。”说着,她推开门就要往外走。
“不行!”陈成伸出刺刀挡住了她,“他是你的儿子,你就应该知道他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应该知道他为什么必须为死去的姑娘偿命!”
李大妈吓得又缩回了屋子里。
“写!”陈成猛地把刺刀戳进老二眼前的桌面上,刀身颤抖着,铮铮作响。
“我在周奉天和黑子的唆使下,犯下了以下的罪行……”
这一天,陈成一共取得了七份由本人签字画押的口供。
18
陈成逼人写口供、按手印的消息,周奉天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他急忙派宝安把边亚军找来商量:“亚军,事情闹大了。陈成如果真的把那些口供递到公安局去,那就糟了。”
边亚军笑了,说:“陈成逼出的那些口供,是为了给自己找出与你彻底决裂或者与你决斗杀死你的理由。奉天,你说对了,陈成要杀死你的心一直没死。但是这两年来,你和他毕竟是朋友一场,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下不去手。”
周奉天也笑了,说:“陈成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是条汉子。不过,他也别弄些假玩意哄弄自己呀!大丫头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大丫头的事是你干的,陈成就不会到处找口供了。他现在就会拿着刀子来找你。”边亚军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周奉天写的那张条幅前站住了,“奉天,你打算怎么办?”
周奉天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和为贵,找个中间人出面调解一下吧!”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呢?”
“有一个人。”
“谁?”
“王星敏。”
边亚军又笑了:“奉天,请王星敏出面调解,当然再好不过了。但是,你必须给她准备一份见面礼,否则她绝不会出山的。”
“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助我备齐这份礼物。”
“礼单呢?”
“黑子、老二……一共八个人。”
当天深夜,边亚军去了大丫头的家,吓唬了一顿,又劝慰了一番,临走还送了五十块钱的奠礼。
第二天中午,大丫头娘和老浑蛋一起去公安局、军管会喊冤,要求政府为屈死的女儿报仇。
三天后,公安局的干警们开始调查、抓人,但是晚了,八名被告在一天之内全部遭了毒手。
周奉天派人跟着顺子到了医院,把黑子从病床上拖下来毒打一顿以后,扔在了大街上。
老二先是被三福砍了一菜刀,在被人送去医院的途中,又碰上了顺子。顺子拿出一把弹簧刀,一刀送进老二的腰窝里。
其他几个人也相继遭了手。打人的既有陈成的兵马,又有周奉天的喽啰。
紧接着,陈成手下的弟兄们开始对周奉天的人马发动袭击,大打出手。宝安统领着周奉天手下所有玩儿主,立刻进行了全力反击。一时间人翻马倒,人号鬼叫。
在混战中,南北城的玩儿主们则浑水摸鱼,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或明或暗地向拼死搏斗的双方伸出援手。边亚军天天和周奉天在一起,但他手下的弟兄们却在暗地里支持陈成,这些人,出手就是黑的。
周陈之战持续了五天,周奉天的损失不小,陈成已经快成了光杆司令了。手下的人有的受了伤,有的躲了起来,还有的投到那边去了。到第五天晚上,跟着他上街的人,只剩下三福一个人了。陈成笑着对三福说:“现在,该轮到我和周奉天单练了。”
19
陈北疆到湖北休养了一个月,精神好多了,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在武汉军区担任领导工作,他见到面黄肌瘦、委靡不振的陈北疆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哪里有什么病嘛,你就是装病!这么小的娃娃还要休养?乱弹琴。到连队去、到军营去,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吃大锅饭,我保证你什么病也没了。”
陈北疆被安排到驻守在山区的一个步兵连队进行锻炼。
连队里突然来了个女学生,而且这个女学生还是这么漂亮、瘦弱、娇小,立刻就吸引了全体战士的注意,一个个地都雄健、文明、高雅起来。但是,在陈北疆面前,战士们表现得最多的还是骑士风度。他们变着法儿讨她的喜欢,哄她笑。
于是,陈北疆就整天地笑,不停地开怀大笑,笑了一个月,精神振作了,体重也增加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急着要回北京。临走时,老军人拉着她的手说:“娃娃,留下吧!山沟里生活艰苦,但是能养人、养精神。当年,我们就是靠着这股精神,跟着毛主席从井冈山走到天安门去的。北京那地方,人多、热闹,但是毁人!别说你们这些娃娃了,多少老家伙还不是毁在那里了?”
陈北疆没有留下,还是回到了“毁人”的北京城。
到家的第二天,刘南征就来看她。
“北疆,你这种病叫忧国忧民症。其实,政治上的事、国家的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你看过去的老红卫兵,有几个还关心政治?以后多玩玩,别瞎操心了。”
陈北疆笑着说:“我的病,别人治不好,只有一个人能治,但是这个人不好找。”
“哪个医院的?”刘南征关切地问,“我去找,八抬大轿去抬他,还能不来吗?”
“轿子是抬不来的,”陈北疆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得用绳子。”
“用绳子捆来?到底是谁?”刘南征不解地问。
“周奉天。”
“好吧,这个大夫,我给你请定了。”
“南征,你不行,你请不动他。”
“那你就等着瞧吧!”
20
晚上,陈成回到家里时,发现田建国和黛玉来了。他们和三个妹妹正围在一起玩跳棋,又吵又笑,很热闹。
陈成愿意看见妹妹们开心地笑,但是近来她们已经很少有笑模样了。特别是大妹妹,总是用忧郁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和田建国握了手,问:“你最近干什么事呢?还好吧?”
“什么事也不干,整天在外面闲逛,天一黑就脱裤子上床。一天到晚,也就那么会儿舒心。”田建国毫不隐讳地说。
陈成笑了:“小心点儿,要是黛玉在大观园外面养活了孩子,那就贻笑大方了。”
说了一阵闲话,田建国开始说明来意:“陈成,听说你和周奉天闹翻了,我们都愿助你一臂之力。你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我和周奉天之间的问题,是私仇,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别人不能插手。”陈成坚决地说。
“我们也和周奉天有仇。如果我们打击周奉天的话,你也不会插手帮助任何一方,是吗?”
“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你们和周奉天之间的仇恨,涉及我,涉及陈北疆,还有……”陈成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还有王星敏。”
送他们出门时,陈成问黛玉:“你还写诗吗?”
黛玉说:“男人们都没有诗意,写出诗来给谁看呢?不能总是对牛弹琴啊!”
“女人的诗,都是写给男人看的吗?”
“当然。没有男人,女人就更没有诗意了,眼枯即见鬼,天地终无情。女人们就会成为女光棍、女疯子,就像……”
“像谁?”
“陈北疆、王星敏。”
田建国和黛玉走了以后,边亚军又来了。陈成对边亚军说:“和周奉天打了几天,我现在支持不住了。烦你告诉他,我认输了。”
边亚军关切地说:“陈成,我可以借给你一些人,再支持几天,奉天也就不行了。”
陈成摇摇头,说:“刚才田建国来了,他们要帮我打周奉天。所以,我一天也不愿再打下去了。让他留下点力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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