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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教父_分节阅读_第20节
小说作者:王山   内容大小:269.87 KB   下载:北京教父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5 01:06:15
D-对付陈北疆吧!”
“你呢?”
“我要对付王星敏。”
边亚军把陈成的口信告诉了周奉天。他沉默了很久才神情沮丧地说:“我和陈成之间,有一道深沟,最终也不会成为朋友。现在,唯一的一座桥,就是王星敏了。而这座桥,很快也会断的。”
“为什么?”边亚军问。
“王星敏毕竟不是流氓,而我们是。她和我们的连接点,是友情,这是极不牢靠的。”
和谈的方式是很荒唐的。在边亚军的提议下,周奉天和陈成两路人马聚在一起,联合举行了大丫头骨灰的安葬仪式。
安葬地点选在北京西山的一个荒草坡上。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马上就会有倾盆大雨自天而降,但是终于没有下起来,只是勉强挤下来几滴水珠,像是眼泪。
大伙儿一本正经地朝那个极精致的盒子鞠了三个躬,然后就一边抽着鼻子表示悲伤,一边看着那个盒子被埋进荒土中。
大丫头的娘和三福妈也来了。两个女人没怎么哭,干号了两嗓子也就算了。哭得最惨的是两个男人,一个是三福,一个是大丫头的继父。老浑蛋哭得死去活来,是在哭情人呢,还是在哭女儿?不知道。也许,人的感情就是一种混合物。
玩儿主们对大丫头的真正悼念,是在下山的时候,陈成唆使顺子在老浑蛋的脑袋上砸了一砖头。人老骨头硬,血流了一脸,他还是自己慢慢地走了。
周奉天似乎显得很悲伤,人们都走远了,他和边亚军、陈成等几个人还留在墓地。
“你,和她睡过吗?”陈成问。
周奉天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把她收下呢?把她收下了,她的结局可能不会这么惨。”边亚军说。
“当年土匪收了小燕,小燕的结局不是也很惨吗?再说,她长得太像小燕了,不吉利。”
周奉天用铁锹把坟头的土铲平,又铲来一大块草皮盖在墓穴上。这样,一场雨过后,大丫头的安身之地就永远隐没在荒草坡上了。
“这个小燕也死了,以后就会吉利了吗?”陈成说。
“下一个,就会轮到我。”
周奉天默默地朝墓地又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陈成似乎看见一条彩色的灵光,从周奉天的头顶上飞向了阴沉的天空。
远方天际间传来阵阵沉闷的雷声,像是敲响了丧钟。宝安的小八音盒也奏响了和谐、安详的安魂曲。
陈成走了几步以后,再回头寻找那块小小的安身之地,除了萋萋荒草和累累乱石以外,什么也找不到了。
人,是很容易回归自然的。
21
那天早晨,陈北疆在大操场上跑完步,正往家里走时,突然又发现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她意识到自己又有了犯病的征兆,就拼命地摇头,放声地大哭,努力把头脑中的幻觉驱赶出去。
中午,刘南征来了电话,催她赶快到一所废弃的仓库去。
“有什么急事吗?妈妈和阿姨好像今天对我监视得很严,不许我出门。”她说。
“我给你找到药引子了。”
“大补还是小补?”她惊喜地问。
“先慢慢地补一点儿,补药用猛了,也会伤身子的。”刘南征说。
“好,我立刻就去。”
放下电话,陈北疆笑了。很久以来,妈妈没有见过女儿这么舒心地笑了。
赶到仓库时,刘南征正在等她。他把陈北疆带到一间幽暗潮湿的仓房里,指着被捆在木柱子上的一男一女说:“这是刚刚逮到的,是周奉天手下的小佛爷。他们在公共汽车上偷钱包,下车以后撒腿就跑,被田建国他们抓住了。我们还一下都没动,是新鲜的,你挑吧,要男的,还是要女的?”
“都要!”
“好嘛。谁让你是病号!”刘南征大方地说,带着人走出仓房。
两个小时以后,当陈北疆走出阴暗的仓房,又回到蓝天白云之下时,她在内心里感到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畅。
那个佛爷就是周奉天。皮带沉着、有力、准确地抽击着他全身的各个部位,使他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号。自己胸中那团郁结了很久的闷气,随着他的哭叫声而一点一点地化解开,再发泄了出去。现在,她感觉浑身轻松,心胸也极为坦荡、宽广。
在那个圈子身上,她又恢复了自己是统治者的自信。侵略和占有所带来的快感,使她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在精神上和体魄上都是强健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两年以前,那时,整个世界和全部历史都被自己踩在了脚下。
在回家的路上,陈北疆发现街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朝她笑,尽管都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献媚式的笑。她也回之以笑。
那是领导者宽容大度的笑。
如果她后来没有见到周奉天的那份杰作,如果她立刻就动身去湖北军营,也许,她的病就会从这一天起被彻底根除了。
但是,那条病根从哪一天起种植到了她的心里呢?
吃过晚饭,陈北疆要出去散步。阿姨刚想要拦住她,被她挥手推开了。她先是在大院里各处转了转,又走出大院,打算围着院墙走一圈。
环绕着院墙有一条清静的砖石便道。陈北疆曾用步子精确地测量过,便道的里圈整整是五公里。沿着里圈走一圈,正好用一小时,走外圈用时要长一些。
今天,陈北疆感到精力都很充沛,所以她是沿着便道的外圈走的。
当转到院墙西南角时,她看到有三五个人在围着看院墙上的一份传单。陈北疆向来对街头张贴的大小字报无兴趣,因为它们的内容大都极不可靠,不知为什么,今天她竟鬼使神差般地离开了便道的外沿,向院墙上的那份传单走去。传单告知革命群众,这个院子里住着一个女流氓。她卖淫成癖,流氓成性。前不久,她曾去湖北生下一个私生子。这个女流氓的名字是——陈北疆。传单还号召革命群众要提高警惕,不要上当,云云。
陈北疆惨叫一声,昏倒在便道上……
以后,在石景山区和丰台区相交的地带,人们常常看到一个年轻的女疯子,两眼直勾勾地到处闲逛。她身穿旧军服,臂佩红袖章,手里提着一截麻绳或一根皮带,嘴里不清不楚地哼着歌,偶尔还自得其乐地做出几个滑稽动作,引起围观者的哄笑。
她有时会无端地用手中的绳子或皮带抽打人,追得男人和女人们狂跑;有时,她又痴呆呆地紧缠住某个男人或女人,因此,又常被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勾引走,几天不回来。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疯子跟随父母下放到冀东的一个农场。那个冬天,她生了一个男孩子。
孩子出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察觉,是疯子自己给自己接生的。她把孩子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等她再去抱孩子时,孩子已经死了。
在以后的几天里,疯子用麻绳捆住孩子的脖子背在自己的后背上,在县城里游荡。孩子的小腿是青色的,长了一层细细的白毛,在寒风中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疯子的后背。疯子的神色极愉快,喜滋滋的。
一位老大娘看不下去了,在一天夜里趁疯子熟睡的时候,剪断麻绳,把孩子埋了。
疯子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号哭着沿街狂跑,凄惨地号叫着:“我的孩子,孩子!谁把我的孩子偷走了呀?快还给我孩子吧!”
听到叫声的人,没有不流泪的。
第五章 被刺四十八刀,周奉天死了
1
陈北疆病重的时候,刘南征几乎天天去看她,每次去,都要大哭一场。一天下午,他又去看陈北疆。她正在喜滋滋地玩着撕书的游戏。一大本精装的书被她用力扯开,然后,认真地把每页纸都撕成小碎片。
她坐在一大堆碎纸片中,快乐地唱着歌。
“北疆,南征来看你了。”
阿姨说着,硬从陈北疆手中夺过一本新书。
“他不叫南征,他叫蠢猪。嘻嘻,猪吃屎,猪拱土,肥猪放屁打嘟噜,大猪下小猪……”
刘南征不语,默默地看着她。
陈北疆无书可撕,就把碎纸片摊开,用手指在上面胡乱划着,嘴里还在哼着歌谣。她的两眼,却直勾勾地望着雪白的墙壁。墙上,悬挂着一帧她童年的小照:一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娃娃,身穿白色的短裙,头上打着白色的蝴蝶结,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和平鸽。她站在高大的华表前面,显得那么天真、弱小。
刘南征的鼻子一酸,又掉下了眼泪。
忽然,陈北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两眼圆睁,身子紧张地往后缩着,两肩瑟瑟发抖。然后,她突然用手紧紧捂住眼睛,惊恐地惨叫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刘南征赶紧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别怕,北疆,我在这儿,没人敢欺负你,别怕。”
他偶一低头,发现刚才她在碎纸片的堆上,用手指划出一个清晰的大字——“周”。
第二天,刘南征和田建国把陈北疆接了出来。他们对北疆的母亲说,带她出去散散心,顺便去看个精神科大夫。
他们来到樱桃沟。一直走到沟底以后,两个人又架着陈北疆上了南坡。翻过山顶,是一大片翠绿的松林。在林中空地上,有一座被红卫兵砸毁了的陵墓。
陈北疆神情忧郁,眼睛痴痴地盯着横躺在地上的断碑出神。过了一会儿,她又嘻嘻地笑了,问刘南征:“你们要强奸我?”
刘南征一下子蹲在地上,痛哭起来。田建国也哭出了声。
哭了很久,刘南征毅然地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对田建国说:“建国,你把我捆在树上,捆紧。”说着,他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跪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松树。
田建国用绳子把刘南征紧紧地捆在树干上,然后,他抹着眼泪,远远地躲到山坡下面去了。
“陈北疆,你认识我吗?我是谁?”刘南征把头低垂在胸前,问陈北疆。
“大男孩,你是一个大男孩,强奸犯!”陈北疆蓦然回头,发现了刘南征,笑嘻嘻地说。
“对,我是强奸犯,我叫周奉天!”
陈北疆惊叫一声,转身就逃,但是她被枯干的松枝绊倒了。
“是,我是周奉天,我是强奸犯,我要强奸你。陈北疆,你跑不了。”刘南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陈北疆的脸,“可是,你不用怕我,因为你有武装带,你可以抽我,把我抽死。”
陈北疆似信似疑地望着刘南征,把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使劲地咬着,咬出了血。
“你快抽呀!用皮带,用树枝,用脚踢,用牙咬,快呀!”
“我不敢。你起过誓,要报复的。”陈北疆嗫嚅着说。
“我不能报复你,因为,你可以打死我。会的,陈北疆,你一定能打死我。你看,陈北疆,那就是我的墓地。你把我打死,就把我埋在地下,再压上那块大石碑,我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我真的能打死你?”
“一定可以。”
陈北疆突然捡起一根粗大的枯树枝,两眼睁圆,嘴里吐出白沫,扑到刘南征的身前,严肃地说:“你是周奉天吗?”
“是。”
“你是个大流氓?”
“我是大流氓!”
“你记得我立下的誓言吗?”
“打死我,听我的叫喊。”
陈北疆抡起树枝,狠狠地抽在刘南征的脸上。枯枝划破了他的眼角,流出了血。
刘南征痛苦地叫了一声。
“你疼了?哈哈。你叫喊了?哈哈,我要让你们都跪在我的脚下,哭叫。”她兴奋地大叫着,又抡起了树枝。
一声抽打,一声惨叫;一声惨叫,一声抽打。人性和兽性,追悔和复仇,理智和迷惘,组合成一种疯狂的音响,久久地徘徊在密林中,回荡在山冈上。
躲在山坡下的田建国,早已泣不成声。他用手死死地捂住耳朵,脑袋拼命地碰撞着大地,大口大口地啃着泥土……
枯枝突然断了,陈北疆愣住了。
“打呀,陈北疆!我还没有死,你打呀!”刘南征抬起血肉模糊的脸,恳求着陈北疆。
“你,不是周奉天。”陈北疆似有所悟地说。
“我是。陈北疆,我求求你,别住手,快打呀!”刘南征拼命地叫喊着。
“你是周奉天,你记得你的誓言吗?”
“我没有誓言。那些都是吹牛,是吓唬胆小鬼的。陈北疆,你不是胆小鬼,你是红卫兵的司令。”
“你立过誓,你不实现自己的誓言,你不会死。我打不死你!”她捧着脸哭了,“打不死,打不死你呀!”
刘南征痛苦地用头抵着地面,号哭着说:“不对,你能打死我!能呀——”
陈北疆还是没有动手。刘南征慢慢地抬起头,惊呆了:陈北疆稳稳地站直身子,缓慢而又坚决地解开自己的纽扣、裤带……不一会儿,她就一丝不挂地傲然挺立在断碑旁。她脸上的神情,从容、高傲、庄严、不屈,就像山村之夜中的王星敏。
“你来吧,强奸我!”
刘南征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惨叫,口鼻喷血,昏死在树下。
2
今天,是陈成二十岁的生日。早晨,他要出门时,大妹妹拼死拼活地拦着他,不让他走。他好说歹说,最后答应晚上早点儿回家,和妹妹们一起吃一顿生日面条,才被大妹妹放行。
从中午开始,大妹妹就动手准备晚餐了。到了晚上六点钟,她一共做了二十个菜,满满登登地在八仙桌上摆了几层。
两个小妹妹兴高采烈地围着桌子转,姐儿仨说着,笑着,盼着哥哥早点儿回来。
七点,八点……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了,哥哥还没有回来。妹妹们傻了眼。
“姐,咱们先吃吧?”小妹问姐姐,她又饿又困,眼泪汪汪的。
“不行,哥哥说好了的,他今天一定要回家来过生日。他不回来,谁都不能动一筷子!”
午夜零时,小妹睡着了,二妹问姐姐:“生日过去了,咱们还等哥哥吗?”
“等!”
“他要是几天都不回来呢?”
“我就几天不吃饭,一直等到死。”
二妹也睡觉去了,大妹妹守着那桌丰盛的菜肴,在桌边坐了一夜。
第二天,陈成还是没有回来。
三个妹妹哭了一天。这个哭够了,那个又哭,自己哭自己的,谁也不劝谁。她们饿,但是谁也不说,谁也不看菜饭一眼。
大妹妹一直坐在八仙桌旁,一步也没有离开。
第三天,饭菜开始变质,屋子里充满了酸臭气。但是,陈成还是没有回来。
大妹妹仍守着八仙桌,昏沉沉地伏在桌沿上,散乱的头发浸在菜盘子里。
两个小妹妹连哭的劲儿都没有了,在床上躺了一天。
第四天,饭菜上长满白毛和绿斑,发出恶臭。
两个小妹妹仍然没有起床。大妹妹在昏睡中摔倒在八仙桌下。她就在地下趴着,一直没有起来。
中午过后,陈成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不敢抬头看人的姑娘。
大妹妹听到门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怒视着陈成,两眼仿佛喷出了火。
“叫……叫嫂子……”陈成用手扯扯大妹妹的小辫,咧着大嘴傻笑,“你叫呀!叫嫂子……”
“无耻吧!她不是嫂子,是婊子!”
“放肆!”陈成瞪起了眼珠子,“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揍你。”
“婊子!”大妹妹气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发疯似的使劲儿喊着,“你无耻!她是婊子!”
啪的一声,陈成的巴掌狠狠地抽在大妹妹的脸上。她踉跄了一下,摔倒了。但是,她扶着八仙桌腿,又挣扎着站起来。
“是的,她是婊子!而你,是流氓,大坏蛋!”她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声音里充满蔑视和愤恨。
又是一个耳光,大妹妹又一次摔倒了。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用胳膊把身子支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记住,陈成,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叫你哥哥。”
陈成的酒劲儿有点醒了,愕然地看着大妹妹。
两个小妹妹互相搀扶着从卧室走出来,她们扑过去想把姐姐拉起来,但是身上太虚弱了,姐妹几个一齐倒在地上。小妹流着眼泪,怯生生地对陈成说:“哥,我饿。”
“为什么不做饭?为什么要把菜放坏了?”他又吼叫着,冲大妹妹发火。
“这桌饭菜,是给我哥哥过生日的,他一直没有回来。以后,他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再也没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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