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的胳膊和腿
都又酸又痛,手指全都擦破了皮,满是泥垢。她又费劲地爬了几米,在一块从峭壁突出来的壁架上停下来喘口气。她傻乎乎地朝下一望,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脚下的路面异常陡峭,刚才那一片草地已经在下面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她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晃,胃里一阵痉挛恶心。
“别往下看。”崔斯坦看着她脸色有些发青,从下
面厉声喝道。她要是晕倒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不仅如此,如果她从这儿掉下去,如果她就这样顺着峭壁垂直落下去……她就完了,这一次就是彻底地魂飞魄散了。如同失去了外壳保护的蜗牛,她在荒原上的魂魄就如同她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一样非常脆弱,“加油,继151-316
续,
“他鼓励着她,”就快到了,我保证。”
迪伦面露狐疑之色,但还是转过脸对着岩壁,继续
往上爬。片刻后,她发觉自己真的身处山顶了。她颓然倒在一小丛在严酷环境中侥幸存活的石楠花上,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崔斯坦也上来了,站在她的身边,
大气也不喘—下。迪伦厌恶地看着他,而他却毫不理会,
只是对着地平线颔首。
“看,我说过会不虚此行吧。”
迪伦用胳膊肘支着身子,向远方凝视。她不得不承
认这里的景色的确壮观。眼前一片璀璨的光芒,如同上百万颗钻石在太阳下熠熠生辉。迪伦眯起眼睛,想弄清楚眼前看到的是什么。似乎有个闪光的物体在起起伏伏,她绞尽脑汁,试图给眼前看到的景物一个合理的解释。啊,是水,是一个湖。极目远眺,一个大湖从山南流过。水面宽阔,东西绵延数英里。他们绝对绕不过去,那要花上很久很久的时间。
“我们又该怎么穿过那个湖昵?”她终于开口讲话
了,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别担心,我们不用游过去。”他嘴唇上露出狡黠
的微笑。迪伦皱起了眉头,他老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来
吧,该走了。”
“呃。”迪伦嘀咕着,不顾全身疲惫不堪的肌肉,
硬撑着坐了起来。她挣扎着站起来,直直瞪着下山的路。
看起来比上山的路好走了些,但也没有好多少。这一面山麓上植被茂密得多,一路上全是一丛丛的荒草和灌152-316
木,一大片一大片的碎石点缀其间。很明显,崔斯坦根本不打算在这里作片刻休息,他似乎急着要赶到湖边。
迪伦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而他的步伐却总是
那么信心满满,稳稳当当。突然她脚下一滑,往下溜出去两米。她不由大叫了一声,手臂忙向身子两侧一挡。
可崔斯坦连头也没回,只是为她的笨手笨脚摇了摇头。
迪伦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她确信如果崔斯坦愿意的话,
本来可以背着她走的。
山脚下,湖水就在他们面前流过。风在水面上卷起
波澜,看上去十分壮观。起伏的波浪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地平线,在迪伦看来,这湖水就像是在呼吸一样。仿佛它也有了灵性,挪移着步子,低声细语,轻轻拍打着布满黑亮的鹅卵石的狭长湖滨。除了浪花拂过岸边时发出的声音外,湖水一片沉寂,静得离奇。迪伦的耳边没有狂风呼啸,她突然意识到这里竟然没有任何野生动物。既没有在觅食时发出尖厉叫声的水鸟掠过水面,也没有水鸭在浅滩戏水。水面上似乎空空荡荡,尽管景色壮观,但迪伦还是有些害怕。
崔斯坦在石头水岸的边界处向左转,然后朝着远方
一处小房子走去,迪伦连问也没问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等到他们渐渐走近的时候,她才看清这是一间没有窗子的简易窝棚,屋顶上盖着防水油布,看上去已经有几处破损。崔斯坦比她快几步先到小木屋,只见他站在房子的一角,仔细端详着占据了大部分墙体的两扇大门。
门似乎没有上锁,但是迪伦没有看到门把手之类开
门的东西。就在到达门前的一瞬间,崔斯坦毫无意外地153-316
打开了那两扇门,露出了藏在屋里的东西。
“你别耍我啊!”迪伦脱口而出,眼神中带着一丝
恐惧。
那是一个类似小艇的东西,由经过粗加工的木头做
成。船体本来还刷了一层白、红、蓝三色的油漆,不过早已褪色,现在只剩下些斑驳的颜色,无声地纪念着它盛年时曾经的活力与荣耀。小艇下面是一辆带轮子的手推车,车前系着一卷有些磨损的绳子。崔斯坦双手抓住绳子往上抬,伴着生锈的拖车轮子嘎吱的响声,小艇往前挪动了一点。他转身把绳子挽在肩头,奋力向前拉,
小艇一点点地被滚动的车轮带出了小屋。跟刚才在昏暗的棚子里看到的情景相比,日光下的小艇看上去更加不适合下水。船体的木头有多处都已经朽烂,有几块木板更是已经和船身彻底分离了。
“你指望我会坐在这玩意儿上面?”迪伦不满地
说。
“对。”回答依然简短:但迪伦欣喜地听出来,这
个回答显得稍微有点底气不足。
崔斯坦把手推车拉到岸边的鹅卵石滩上,“上去
吧。
“他说着,手臂指着船的方向。
迪伦非常疑惑地看着他,“可船还系在拖车上呢。”
他翻了个白眼,“我会推着车竿,一直到船浮在水面上跟车子分离。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等我们没在齐腰深的水里时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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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皱着眉头噘了一下嘴,但还是朝水边走去。近
观湖水,她察觉出了一些异样。水是黑色的,不是夜色下或阴云密布时的那种黝黑色湖水,整个湖好像是装满了沥青一样——只不过没有沥青那么黏稠而已。她想把手放入水中,试试看这水摸上去到底是什么感觉,可她终究还是没这个胆量。不过既然崔斯坦打算涉水上船,这水的毒性也不会很强。这样一想,她心里顿时宽慰了不少,于是也准备走进这片陌生的水域。
她一只脚踩在拖车的轮子上,手抓着小艇的后面,
另一条腿踏进舱里。这一使劲带得她身体前倾,脸几乎撞上了小艇的木质板凳,幸亏她及时用手挡住,肩膀还是猛然震了一下。迪伦鼓起自己所有的自尊心稳住心神,然后尽量找了种舒适的方式坐到座位上。她不知道崔斯坦打算坐在哪里,也不清楚他会怎么操控这艘小艇。还有更为重要的问题是,他打算怎样挪动它。
崔斯坦看到她身子挺得笔直安坐在小艇上,于是马
上开始把它往水里拖。有她坐在上面,小艇变得更沉了,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黑水冰冷刺骨,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围着他的脚踝绕来绕去,往前拽着他的双脚,
所以他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终于,当他感到船离开拖车,浮在了水面上时,他撑着车身把自己的身体稍稍抬出水面,然后轻轻跳到了舱里。小艇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他双腿带起的冰冷水珠溅在迪伦身上。她尖叫了一声,
紧紧抓住小艇的两边,眯起眼睛,把脸转到一边躲避“阵雨“的突袭。
“小心点儿!”她嚷起来。
“不好意思。”他笑着说,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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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地坐在了另一个座位上,而迪伦发觉这个座
位在一秒钟之前明明不存在。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
一个怒容满面,一个嬉皮笑脸。小艇在微波细浪中轻轻摇晃,水面平静无风。如果他们身下荡漾的不是不祥的黑色湖水的话,此时享受着艳阳高照传来的阵阵暖意,
本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Chapter18
“好啊,真是好极了。”迪伦语带讽刺地开口打破
了沉默,希望自己的话能激得崔斯坦有点反应。
“是啊。
“他轻叹一声,凝望着湖水。
也许直接问问题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她暗想,“崔
斯坦,我们怎样才能到达对岸?”
“靠我们划。”他的答案简明扼要。他伸手在迪伦
的座位下面够来够去,迪伦赶忙把双腿挪到船的一侧。
崔斯坦摸到了两只破旧不堪的桨,迪伦这次可以肯定,
就在她刚才爬上船的时候,那里根本就没有桨。他把桨插入船两侧的桨架——这两只桨架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然后把桨往黑水下面放。等到桨插入水中,崔斯坦就开始慢慢划起来。先用一只桨让船身转向,
然后再双臂同时奋力划桨。他在上船之前已经脱掉了外套,现在身上只穿了件T恤,强健的体格尽显无遗,他划起船来非常自信,双手紧握桨柄,只轻轻松松划了几下,桨便在水中上下翻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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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看着他身上的肌肉随着划桨的动作不时地聚
拢绷紧,那件薄薄的T恤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感到自己的脸颊慢慢变红了,一种异样的躁动让她坐不安稳。她干咽了一下,然后无意中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被人看到眼神、猜破心事让迪伦大窘,她把目光移到桨上,看着它们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迪伦看着他熟练地、周而复始地划着桨,心里突然
迸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不会是打算让我跟你轮换着划吧?“他不屑地说:
“不用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可以在时限结束前就划到目的地。”
迪伦扬了扬眉毛,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也不愿多做口舌之争。她的目光掠过水面四下张望,
周围群峰耸立,好似一块马蹄铁环绕着半个湖区,他们刚刚走下的那座山恰好位于马蹄铁的中心。山峰向内弯曲,保护着湖水免受外面天气的影响。大概这就是湖面异常平静,舟行水上几乎没有什么晃动的原因吧。而小船驶往的目的地却景色空旷,世界似乎在那里消失了一般。真让人心神不定啊。
尽管崔斯坦划得很慢,但是动作却非常有力,桨片
在水面上下翻飞,迪伦几乎已经看不清刚才离开的水岸了。而对岸也遥不可及,一时间迪伦感到—阵恐慌。如果这条破船开始漏水该怎么办呢?迪伦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平安到达对岸,她对自己的游泳技术一点信心都没有。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经逼着她上游泳课,但当她稍大一点,有了对身体的自主意识后,就坚决不去了。
她倒不是对自己糟糕的游泳技术感到难为情,主要是因为从更衣室(居然是男女通用的)到泳池,要裸露着四分之三的身体走十五米,这也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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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想到了必要时可能还得跳人水中。船到湖心,
湖水又那么黑,她看不清下面到底有什么。没办法分辨湖水有多深,也不知道里面潜藏着些什么东西。她把胳膊垂在船舷上,用手指划过水面。霎时就感到了湖水刺骨的冰冷,这太不正常了。而且水摸起来怪怪的,比一般的水要黏稠,密度大概介于石油和水之间。没错,这个时候要是船往下沉那绝对是糟透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那么做。”崔斯坦这句话把迪伦
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做什么?”她问。他朝着迪伦那只还在划水的手
点头示意,
“这么做。”
迪伦猛然把手抽回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生怕这手
也会变得跟湖水一样黑,或是指尖消失掉。自然,一切安然无恙。
“为什么不行?”
他注视着她,目光沉稳,最后说:“小心无大错,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水下藏着什么。”
迪伦倒吸了一口冷气,把双手紧紧贴在腿上。不过,
她还是忍不住将身子微微探过船舷,偷偷瞄着湖面的浪花,尽管这样一点用也没有。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继续凝视着起伏的水浪,意识稍稍有些恍惚。此时只能听到桨叶有节奏地划过湖面时轻柔的水花飞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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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看向水面的时候,崔斯坦也在注视着她。只见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水面粼粼的波光失神。她的面相平和文静,额头光滑无痕,嘴角挂着浅笑。她的双手夹在两膝之间,这样的坐姿让他暗自好笑,不过笑意很快就消散了。她听他的话是没错的,水下正潜伏着她梦魇中出现的东西——在科幻小说中行动自如的深水怪物。
不过,此时的她却心静如水,所以天气也是风和日
丽。照这个速度划,他们能在天黑前早早地远离危险,
平安上岸,到达安全屋。他不敢想得更远了。
“多久?”迪伦轻声嘟囔着。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说还有多久能到。”她解释道。
“到安全屋吗?”他想,但愿她问的是这个,心里
一阵发慌。
“到终点。”她仰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他。他发
觉自己在她面前说不了谎,
“明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明天,这么快。再过一晚上,他就会让她一个人走,
然后再也看不到她了。他的喉头一紧。通常来说,穿越湖区的行程是整个长途跋涉中最舒服的一段路。通常说来,他渴望赶紧摆脱那些一路净给他找麻烦的灵魂,急不可耐地远离他们的哭哭啼啼、牢骚抱怨和自怨自艾。
但是这次不同。看着她走向最后的归宿,而自己却不能跟在身后,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和煎熬。
他看到迪伦睁大了眼晴,她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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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转开了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目的地,不忍心再看她的脸。他的手指有些颤抖,握紧了桨叶,朝着最后分手的地方划去。
迪伦心里乱极了,她对即将独自迈出的下一步充满
恐惧。崔斯坦也给她解释不清等待她的是什么,他还从未走出过荒原。她死前接受的那点儿零零星星的宗教教义告诉她,她会到一个更完美的世界,但谁又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她可能会踏上任何地方——
天堂、地狱,或只是永恒的虚无。而且她还将独自上路(是走着去吗?),崔斯坦之前就说过他不能一直陪她走。所以,到达某个地方之后,她将不得不独自走完剩下的旅程。
湖面上的波浪渐渐增强,船儿也开始轻轻颠簸起
来。崔斯坦眉头微蹙,加快了划水的速度。
迪伦陷入了沉思,因而感受不到这变化。她不仅必
须独自一人走,还要离开崔斯坦。一想到这个,她的胸口就感到剧痛,眼中含着热泪。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保护着她、安抚着她、支持着她。她还萌生出了其他的情愫,渴望跟他在一起。她一直对他的一言一行极度敏感,
只消他简单吐出一个词就可以让她心里时而七上八下、
忐忑不安,时而深陷不自信与痛苦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在她的潜意识中,她曾经怀疑他这样做是不是出于本意,是不是只是在利用她的感情让她老实听话,好少给他添麻烦。但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他是真心对她的,她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她简直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该怎么办。这几
天他们一直形影不离,感觉两人好像在一起很久很久160-316
了。她注视着他,如痴如醉地看着他俊朗的容颜,尽力想把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绝望与无助笼罩了她的思绪,天色似乎马上就要暗下来。刺骨的寒风袭来,吹乱了她的一头长发,又来拉扯她的外套。迪伦对此竟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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