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说:“我姑妈住在那儿。”他的37-316
语气像是在下结论,没办法聊下去了。
迪伦在桌面上敲着手指,一边敲一边琢磨这个人。
看望姑妈似乎是光明正大,但她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罪恶勾当。这人神神秘秘的,老叫人捉摸不透,除了搞阴谋诡计外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她现在孤零零地待在这片荒野,和她共处一室的人是不是名罪犯啊?也许她是吓昏了头了——这些只是她受惊吓后的偏执妄想?
“我们怎么吃饭呢?”她这样问主要是想换个话
题,因为他的高傲太让人紧张不安了。
Chapter6
“你饿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吃惊。
迪伦仔细想了想,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不饿。她上
一顿饭还是下课后去火车站的路上吃的。从路边的小吃店买了一个汉堡,匆匆忙忙就着一杯热健怡可乐吞下去。那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了。
她虽然很瘦,但饭量一向不小。琼总是开玩笑说,
哪一天她一觉醒来会变成一个体重二十英石的大胖子。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贪吃。或许现在没胃口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至少我们需要喝点水吧。”她说,尽管话一出口
她就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渴。
“好吧,房子背后有条小河,”他答道,语气有些
诙谐,“但我可不敢说水有多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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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仔细考虑了一番,自己到底要不要喝污秽的河
水。水里可能有污泥和虫子,这建议真不怎么诱人。她又想到,我要是喝了水,就需要上厕所,这儿看起来可没什么能当厕所的地方。乌云让夜晚来得格外的快,她可不想在黑漆漆的晚上一个人出去找地方方便。想想外面那些荨麻和蓟吧,何况她害怕走得太远,在大家的耳朵都能听到的地方方便总有些顾虑,这也太尴尬了。
崔斯坦似乎透过眼神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尽管他
把脸转向一旁,凝视着窗外的暮色,但迪伦看到他的脸微微抬了一下,这说明他在嘲笑自己。她眼睛一眯,怒气冲冲地朝别的方向看。屋子原来后窗的位置上有个破洞,迪伦透过破洞向外望,除了远处山峦的轮廓外什么也看不见。晚上才刚开始,她就觉得紧张了。
“你觉得我们在这儿安全吗?”她问。
他转过脸看着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别担心,”
他说:
“外面什么也没有。”他话里那种与世隔绝的意味
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想到黑暗里不知名的东西在快速乱爬一样。迪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冷吗?”他没等她回答,“那边有壁炉,我带有
火柴——也许我能把炉子点着。“他站起来,迈着大步走到石砌的壁炉前。壁炉上方是残存的一截屋顶,炉腔肯定对墙体起了加固作用,因为整个屋子就数这块地方保养得最好。壁炉旁的地上堆着几根原木,他把木头拢在一起,小心地搭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圆锥形。迪伦看着他忙活,他平心静气、全神贯注地做事的样子吸引了她。他伸进口袋里摸火柴时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她赶忙回头继续望向窗外。她脸上泛起红晕,希望他刚才没39-316
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壁炉方向传来的低沉笑声证明她的希望落空了,折了面子的她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耳边传来划火柴的声音,与此同时飘来一缕淡淡的烟。她想象着他把火柴塞进木柴中,尽力引火的样子,但坚决不看他一眼。
“要是不突然刮一阵大风,过个几分钟我们就暖和
点了。“他说着站起身来,悠然地踱回他的临时座位。
“谢谢。
“迪伦嗫嚅着说。她是由衷地感谢这堆火,
火赶走了慢慢降临大地的黑暗。她微微欠身,注视着壁炉里的火焰,观察着木柴上火焰的每—次跳跃。很快,
壁炉里的热气开始向外扩散,他们两个都沐浴在温暖中。
崔斯坦又开始向窗外望去,即使外面什么也看不
到。刚才的几次谈话总是刚开了头就被打断了,迪伦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她不敢在他沉思的时候打搅他。她两臂相交靠在桌上,下巴支在胳膊上,目光躲着崔斯坦,只盯着那团火焰出神。跳动的火苗让她犯困,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的眼皮就垂了下来。
睡意如帷幕般一点点笼罩着她,她听到风在摇摇欲
坠的破墙间回旋激荡。虽然她感受不到风吹过时的寒气,但她听得到风呼啸着穿过罅隙与裂缝,想要钻进屋里时的呜咽声,这声音听起来非常古怪吓人。她不安地颤抖起来,但趁着崔斯坦没注意,她尽量控制着身体,
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
不过是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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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在车上。没有晚点太久……
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她的胳膊肘一震,手机从手
指间掉了下去。她用另一只手来抓,但只碰到了手机的底部,手机一下子飞得离自己更远了。可怕吧啪嗒一声,
手机落到了地面上。迪伦听到手机滑过车厢时剐蹭的声音。
她暗自叫了声“完蛋了”,手指在地板上摸索了几
秒钟,终于碰到了自己的手机。手机上黏糊糊的,肯定是哪个蠢货把果汁洒在地上了。迪伦把手机拿起来检查一下受损情况。
不是果汁,手机上满是黏稠的暗红色物质,顺着她
的心形手机吊坠慢慢往下淌,把膝盖部位的牛仔裤打湿了一小片。她一抬头,目光与对面女人的眼睛第一次相遇,那双眼也在凝视着自己,没有一丝生气。鲜血顺着她的头皮往下流淌,她的嘴大张着,乌青的嘴唇在尖叫声中向后收缩。迪伦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正好看到之前她想躲着的两位流浪者队球迷。他们相互搂着躺在那里,两个人头的位置怎么看都不对劲。车身又是一阵颠簸,两人竟然像牵线木偶一样扑通向前栽倒。他们的头跟脖子之间只连着几根细细的筋。乾坤倒转,迪伦张开嘴大叫起来。
一开始先是传来可怕而尖锐的噪声,这声音让迪伦
烦躁不安,像是把她身体里的每段神经都锯开了,那是金属之间相互摩擦撕扯的声音。灯光闪烁,整列火车似乎就在她的脚下颠簸痉挛。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从座位上向前甩,她挣扎着穿过车厢,一头栽到前面那个可怕的女人身上。女人的胳膊像是准备拥抱她似的,她大张41-316
着的嘴咧得更开了,似在狰狞地大笑。
“迪伦!”一个起先有些陌生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知
觉,
“迪伦,醒醒!”有人在使劲摇她的肩膀。
迪伦大口喘着粗气,猛地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刚
才她一定是枕在上面睡着了。这时她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满是关切之色。
“你刚才一直在大叫。
“崔斯坦说,他的嗓音中第
一次流露出担心和焦虑。
恐惧的梦境还历历如新,女人的死亡大笑还在迪伦
的眼前晃来晃去,血管里的肾上腺素还在喷涌。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随着意识逐渐恢复,她的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
“噩梦。
“她小声嘀咕着,无比尴尬。她挺直身子,
躲闪着他的目光,四处打量。壁炉里的火早就灭了,但第一缕晨光已经开始照亮天空,周围的环境也已经清晰可见了。
晨光下的小屋看起来要冷一点。四面墙以前都粉刷
过,但早已经褪色并开始剥落了。屋顶上的破洞和消失的窗户让湿气渗进墙里,一片片苔藓在上面蔓延。那些被主人随意丢弃的家具和物品看起来都带着些许悲凉。
迪伦想象着某个人,在过去某个时间,曾经非常精心地布置房间,屋里的每件陈设都凝聚着特殊的意义和情感。而现在它们全都荒废在此,无人理睬。
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一想到这些,迪伦竟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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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喉头—紧,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涌下脸颊。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要走了。”崔斯坦打断了她的思绪,重新把
她拉回到现实中。
“好的。”她有些激动,嗓音也变得沙哑了。崔斯
坦瞥了她一眼。
“你还好吗?”
“没事。”迪伦做了一个深呼吸,想给崔斯坦一个
微笑。她感觉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她希望崔斯坦对自己了解不深,看不透自己的心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打算?”她故意显得轻松愉快,把刚
才尴尬的一幕掩饰过去。从某种程度上说,这还真奏效了。
他扬起半边嘴露出微笑,然后向门走去,“我们走
路,朝那边。“他用手一指,然后双手叉腰,等着她加入。
“现在吗?”迪伦问,有些不敢相信。
“对。”他应了一声就消失在门外。迪伦望着他刚
穿过的门框,一时感到愕然。他们不能就这样走,河里的水都没喝一口,也没去找点吃的,连简简单单冲洗一下都没有。她想知道要是自己就坐在这儿不跟他走,他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他会继续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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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坦,这太荒唐了。”
“还有呢?”他回身看着迪伦,眼中显然含着怒气。
“我们已经走了好多好多好多个小时。”
“还有呢?”
“火车发生事故的地方离格拉斯哥北不过一个小
时的车程。这片苏格兰荒地上根本就无路可走,走到最后就是一无所有,一无所获。”
他看着迪伦,狡黠地打量着她,“你想说什么?”
他问。
“我想说的是,我们肯定是在兜圈子。要是你真的
知道我们要到哪儿去,现在我们早就到了。
“迪伦双手
叉着腰,准备跟他展开辩论。但让她吃惊的是,崔斯坦的脸看起来几乎是如释重负。这倒让她有点糊涂了,
“我
们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个不停。“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是的,更好的主意就是待在铁路隧道那里,总有
人会发现我们的。”
他又笑了。早晨对她的关切早已烟消云散,那个傲
慢、喜欢嘲笑人的崔斯坦又回来了。
“现在回去太晚了。”他窃笑着说,然后转过身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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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朝前走。迪伦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又粗鲁又专横,简直不可思议。
“不,崔斯坦,我是认真的,停下来!”她尽量想
在自己的声音里加入点权威的口气,可连她自己的耳朵听起来都像是在绝望哀求。
哪怕隔了十米远,她依然能听到他不耐烦的叹息。
我想要回去。
他又一次转过脸对着她,看得出来,他是尽量克制
才保持了一副冷静表情的,
“不行。”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啊?他
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子,又不是她妈。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自以为可以把她使唤得团团转。她把原本叉着腰的手换成抱臂姿势,站稳脚跟,做好动手的准备。
“你说不行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能决定我要去哪
儿,没人给你这样的权力。你和我一样都迷了路。我现在要回去。“她把最后一句话每个音节都加重了语气,
就好像她的话本来就有这么大分量似的。
“你不能回去了,迪伦。已经不见了。”
迪伦被他的话弄糊涂了,她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了
一条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见了?”他神秘莫测的话开始让她心烦意乱。
“不存在了,明白吗?没有了。”他摇着头,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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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搜肠刮肚想出一个恰当的词,
“嘿,相信我吧。
“他
灼人的目光盯着迪伦的眼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要回去找到隧道又要走很远。我真的知道我们要去哪儿,我保证。”
迪伦的双脚来回换着重心,她又犹豫了。她急着要
回到事故发生的地方,她确信总有负责的人,总看处理事故的人在那儿。但另一方面,她一个人不可能找到那儿,而且她也害怕被抛弃在荒野。崔斯坦似乎觉察出她拿不定主意,回身走到她身旁,两人的距离近得让她感觉不舒服。他弯下膝盖,目光与迪伦的视线平齐。她想往后退几步,但却像一只被汽车前灯照到的兔子一样,
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迪伦的记忆里忽而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但随后他一直直视着她,两人的目光挨得如此之近,她的思绪又恍惚了。
“我们需要走这边,”他像是在催眠似的轻声说,
“你得跟我走。”
他目不转晴地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瞳孔逐渐放大,
最后几乎掩盖了眼球的碧色,然后满意地笑了。
“来吧。
“他下了命令。
迪伦想也没想,脚就顺从地跟了过来。
走啊、走啊、走啊,他们似乎永远在高地上的泥泞
沼泽艰难跋涉。迪伦的双腿在呻吟,跑鞋也早就湿了。
每走一步,鞋子都要咯吱作响。她的喇叭牛仔裤吸饱了水,几乎快要湿到膝盖了。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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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无论是她怒目而视,还是小声抱怨,崔斯坦都不
为所动。他无情地按着自己的节奏走,不言不语,意志坚定,一直保持着在她前方一米左右的距离。偶尔她绊倒的时候,他会把头扭过来看看。然而一旦他确定她没事了,又会决绝地继续向前走去。
迪伦开始觉得越来越别扭。他们之间的沉默像一堵
完全穿不透的砖墙。他似乎很讨厌跟她待在一起,好像他当初是迫于无奈才做出承诺,答应照顾她这个很麻烦的小姝妹似的。而她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演好她的角色——因为不能随心所欲而怒气冲冲的小女孩,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跟着他走。迪伦现在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对他那些极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敌意的举动稍有抵触。她把下巴缩进外套里,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萋萋荒草,草地上的洞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土块都想把她绊倒,她尽量避开这些地方走,但依然徒劳。她轻声细语地哀叹几句,又继续步履沉重地跟着崔斯坦走下去。
又到了一座山的山顶,他终于停了下来,“需要歇
一会儿吗?”
迪伦抬眼看看,她埋着头走了很久,现在有点分不
清东南西北。
“好啊,那太好了。”她感觉自己很长时间都没出
声,现在需要低声说几句话。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刺骨的山风卷走了。不过,他似乎也听懂了。杂草和石楠花间兀立着一块巨石,他缓步走上前,冷冷地靠在石头上,
像在站岗放哨似的,远眺着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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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没有那么多精力来找一处合适又干燥的地方。
她就地瘫倒,野草上的水一下子就渗进了外套。但是她的鞋和牛仔裤早就湿透了,所以她几乎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她太累了,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什么也不愿意想。她现在变得失魂落魄,崔斯坦把她往哪儿领,她就没头没脑地跟在后面。也许他一直就是这么计划来着,
她愠怒地想。
很奇怪,她心底里明明知道有好些事都不对劲。实
际上,这两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走路,却一个人也没遇到;实际上,自从事故以后她一直都没吃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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