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关中,九死一生,依旧率兵南下,拳拳之心,无非yù报皇恩于万一尔……”
月光树影,宫墙掩映之间”赵石字斟字酌的侃侃而谈,貌似诚恳无比,心中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九真一假,也终是打动了景帝,黑暗中传来一声喟叹,“你的忠心”朕向来是知道的……”
黑暗之中,他却看不清那一直躬身垂头的少年,一双眸子已经亮的有些悚人,幽光流转,深沉而不可则度。
“臣出此言,并非向陛下表功,只是臣自觉私心公义都还说的过去,不过是破了些luàn匪,连开疆拓土说起来都有些勉强,所以也无功高不赏之忧,臣自忖问心无愧”回京之后,静等狸下宣召就是,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微臣也细细思量过的,之所以迟迟未曾有诏旨下来,缘由无非就那么几个,一个是蜀中初定,诸事繁杂,陛下与朝中诸公忙于政务”还顾不上罢了,二来呢,臣也知道,这次立下的功劳不大不小,赏罚之事委实难决,就连臣自己都觉着如今有些尴尬”赏若太厚,臣承受不起,但赏的太轻……这颜面上又有些放不下来……
他有意的越说越是轻松,这样的心理技巧,他还是驾轻就熟的”由浅入深,再由深转浅,往往不知不觉间便能让人放松心理防线,心理催眠的分支,在后世是很浅显的谈话技巧”当然,对于一国之主管不管用”却也试过才知道。
“你呀……”两个字,带着些许的无奈,又夹杂着些埋怨的意味,如同长辈面对顽劣的子侄。
赵石心中大松,却是适时跪倒在地,“臣胡luàn揣测,还请陛下恕罪。”
“到也不算无的放矢……起来吧,跟朕说说,你和临江伯李任权是怎么回事?”,一边说着,景帝向远处挥了挥手,几个提灯引路的太监宫女赶紧小跑过来”重又将黑暗照亮。
随后一行人便又缓缓向乾元殿方向行去。
随着景帝悠闲的脚步,赵石落后半步,“不敢欺瞒陛下,臣与临江伯确无私怨,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臣与陛下初遇之时,臣就曾提到过,大将专权,不硕大局,常以私心而坏国事的话?”
光亮摇曳之间”景帝微微点头,眼神却没有多少焦点,“一晃数载,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那时……嗯,好像你确提到过些这话……
“当初大军屯于平凉,庆阳事急,直到西贼退兵”却无一兵一卒应援而来”其中大将军折木河首鼠两端于上,军中大将因私怨bī迫手下,却无一人秉持忠心大义,出兵庆阳,政事上臣不懂什么,但于领兵上,臣却略知一二”军中众将如此,无非各有荫护,肆无忌惮,胆大妄为而已。”
“军中多有将门把持兵权”父死子继,兄去弟承,以至派系林立,纷争不休”将私于兵,兵私于将,大将领兵出征,却又能有几分心神用在战事上面?”,“臣领兵随军东征,军中就有东军”西军之分,大军在外多上一日,隔阂便深于一日,主帅一有偏袒,立即军心震动,叫人难以心服”还好,时日不多,不然仇怨立生”到时也不知有几人能归于关内。”,……
“臣领兵入蜀,又有羽林军”禁军,镇军,团练之别,还好兵不过数万,臣斩了几个立威,又有大敌当前,才未生出事端……临江伯李任权此人,臣本是有些佩服的,也不yù多生事端,然臣遣人约其共解成都之围,却搪塞以对,若所言属实也就罢了,但臣事后详查”却多属子虚乌有,yù要火中取栗,坐山观虎,借机取那渔人之利之心一览无余……”……
“将士争功臣不怕,即可提军心士气,又能使众将奋勇争先,何乐而不为?但李任权不同,此人用心yīn险狠毒,不顾友军生死,一心只想成就自己功业名声……臣这里还给了他一次机会,若其老实留在成都,臣也不为己甚,参他一本,以待朝廷公断便是。
然此人狼子野心,听得不利于己的传闻后,头一个不思上奏为自己辨白”而是先就抗命回转自己军中,挟兵自重之心若此,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四周灯光渐暗”太监宫女们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脚步轻巧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却都不自觉的离的越来越远”这等军国重务,别说听得完全”就算听上只言片语,也足够让人心惊胆寒的了,都恨不能捂上自己的耳朵,离的越远越好。
景帝的脚步滞了几次,本来只是随口问上一句,不想却引来赵石一番长篇大论,李任权其人其事反而成了小事,其他含义才真正是惊心动魄。
几次回头想仔细瞅瞅赵石的神sè,却都又勉强止住,鼻静聆听之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可又是一篇大文章啊……不过听到最后,心里也有些犹疑,赵石与李任权两个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其实不用提,孰轻孰重一览无余,但赵石说自己与李任权没有任何私怨,这个他却不信,这话里面的意思他自然听得出来,是要置李任权于死地的……
等赵石说完,景帝沉yín良久”离乾元殿也不远了,这才幽幽道:,“依你之见,当如何?”,赵石毫不犹豫”直接便道:,“其根由非在李任权一人身上,若为长远计,臣以为,当改军制”以免后患,然诸国纷争,兵戈为先,擅草军事”恐有变故,所以,以臣之见,当立斩李任权,以儆效尤,权宜之计”非为良策,还请陛下斟酌。”
果然,景帝心中轻喟,不过虽是觉着赵石所言有些不尽不实,但其中道理却让他很是意动,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不觉间,却是来到了乾元殿外面”里面的太监宫女早已得了消息,灯火大亮之间,所有人都候在外面。
“走,陪朕再说上几句,今晚就宿在宫中吧
第五卷征途万里会豪雄第八卷繁华尽处是吾乡第六百零七章夜谈(二)
“徐chūn。”
“奴婢在。”
“你叫人去nòng些酒菜,nòng好了,叫他们都退下吧……”
乾元殿里重又安静了下来,景帝聚精会神的翻阅着奏章,赵石则静静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也不急躁,这是皇帝有话要说了,之前那些话看似随口而问,却正正是关于他自身最难解决的两件事情。
反复咀嚼着自己的答对,好像说的有些激烈了,但却也没什么大错,仔细揣摩景帝方才的一举一动,也能证明这一关算的过去了的,只是不知这一晚还要谈些什么,蜀中大局已定,之后的事情就算有,也已是政事上的居多了,想来不会来问自己这个武将。
左思右想,也有些拿不准,索性便放了下来,眼角余光在景帝身上转了一圈,宽大的桌案上奏折摞起老高,尊贵的皇帝陛下一本一本的拿过来,有的一扫而过,便扔在一边,有的则拿在手里半天,时而皱着眉头苦思,时而眉头舒展,不自觉的点头,时而拿起笔来,在上面批注着什么,赵石明显感觉到,这皇帝当的可真是不怎轻松,拼了命似的争这么个位置来,大权独揽,若整日里过的都是这么个日子,却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不过灯火摇曳之间,身为帝王,一言一行好似都能叫天下震动的威严感觉也是越发的强烈……
也许是感觉到了赵石的关注,景帝缓缓放下手里的奏折,轻轻拍击着桌案,若有所思的打破了大殿中的寂静,“礼部奏议,想让朕选蜀中贵女充于后宫,一来能安定蜀中人心,二来也能怀德于蜀中降臣……到也不错,赵石,你觉着朕这里,真就到了应该选秀充斥后宫的时候了吗?”
这多数就是随口一问了,赵石斟酌着,也含糊的应了一句,“礼部的大人们又不是傻子,他们说是,估计也就是了吧?”
景帝当即被逗的一乐,赵石话中,对于礼部众臣颇有不敬,不过却也合乎现在他的身份,景帝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傻,理由也是得当,不过想来是要做些锦上添花之事罢了,朕若现在准了,不定……”
说到这里却是顿住,当着臣子的面这么说,就有些不妥了,刚好,殿外一阵脚步声响,几个太监宫女在徐chūn带领之下鱼贯而入。
两个锅煮,一大碗浓汤,几sè小炒,一壶温过了的热酒,瞬间便已准备齐当,太监宫女们静静退去,只留下徐chūn斟满了酒僎,悄然退到大殿角落。
“太后那里膳食太过清淡,谅你也是吃的不惯,来,陪朕再用些。”
赵石落座,其实他已没了多少食yù,宫里的东西精致是精致,味道也是不错,但要说有多好吃,那就是瞎说了,因为讲究太多,调料放的也少,多数féi腻的东西也给剔去,ròu被nòng的稀烂,美其名曰ròu糜是也,对于赵石来说,在宫里吃饭,还不如在军营中和大伙一起啃干粮来的爽快。
不过说起来,这锅煮到还和赵石口味,和火锅差不多,其实更像炖菜,焖的时间也长,一打开上面的盖子,立时便是香气四溢,让人食yù大开,他在自家里也是喜欢吃这个,自从几年前,他自己nòng了一顿大杂烩,惜红那里就已经找准了他的胃口,每次晚饭,多数都是这个,而且其中牛羊ròu,兔ròu,袍子等等野物变着花样的来,十足十后世东北人的吃法,按照读书人的话来说,他就是大口吃ròu,大碗喝酒的粗坯,精致的东西也能下肚,只是总觉着不合胃口罢了。
其实不说胃口如何如何,只是坐着的人不对,这饭菜就算nòng个天花luàn坠出来,吃的也不会爽快到哪里去。
这边厢景帝好似真的放下了那些国家大事,摆出了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能与君王饮酒闲谈,都是了不得的荣耀,其中更能显示帝王对自己的恩宠及礼遇。
不过对于赵石来说,吃了几口菜,喝上几口酒,有问必答,不问不答,心里却是渐渐有了底,都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放在帝王身上,就不那么合适了,不过话说回来,帝王的种种姿态也是其来有自,估计是那话来了,结果当不会与预料相差太远。
还是南十八善测人心,这样的姿态摆出来,又是在这么个时候,也就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了。
虽说之前有了种种布置,争的也是这么个结果,赵石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更是胃口全无,皇宫御酒喝到嘴里,也是无味的紧,这几年算下来,从和眼前这位皇帝陛下相遇,一直到率兵平定蜀中,桩桩件件几乎都是大功劳,但每次到得头来,都是nòng得不上不下,让人难受别扭。
还好的是,对于这位君王他也是从头到尾不曾有过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想法,更不用提什么忠心耿耿了,所以这种感觉也就轻的多,就像微风抚柳,并不会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景帝并未察觉眼前这个心腹之臣心境有如许多的变化,却是笑着问起了赵石的婚事,赵石此时心里已经多出了许多厌烦和不耐,但他是控制情绪的高手,脸上还浮起几许喜sè,将婚事上的事情如实的说了一遍。
景帝点头,还难得的拿出朝中一些流言来调侃了几句,赵石也笑着应对,与之前好似并无二致……
待到景帝随口问起种家姑娘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赵石才打起精神,面现苦笑的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景帝听了不由哈哈大笑,状似欢悦,却也不再追问,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了。
这些虚情假意也不一一细表,君臣吃吃谈谈,不知不觉间,便过了总有大半个时辰,菜已略冷,酒已微温,景帝正了脸sè,幽然如深潭的目光注视着赵石,半晌才肃然道:“你离京一载,为国征战,风霜雨雪,不辞劳苦,开疆拓土之功,忠心为国之处,朕都是记得的,其实,朕是要谢你的……来,朕这里敬你一杯……”
赵石心念电转,难道是猜错了?但这个时候他却不会有半点迟疑,君王的威严他已经领教的多了,是不容半点亵渎的存在,让皇帝说出一个谢字,若你还坦然受之,后果就不用提了。
他没怎么迟疑,立即离席,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于臣有天高地厚之恩,侥幸立下些许微功,怎敢如此?”
到底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表现虽然机敏,但说的到底有些僵硬,不过却也无关大局,景帝也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干燥有力的手掌牢牢掺住赵石的胳膊,脸上也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
“此处又无旁人,不必如此,君臣大义,朕比你清楚,赶紧起身,将酒喝了,朕还有话对你说。”……
再说话时,赵石已明显觉察到景帝再没有什么试探的意思,兴致也越发的高了起来,又叫徐chūn将酒热了,却如李全寿一般,追问起蜀中战事的前前后后来。
赵石却不敢放松,捡着其中重要的,条理清晰的一一道来,惊险吗?其中的惊险之处又岂是未经战阵之人能细细体会到的?但若品味一下,一连串的战事,打的都是些刚放下锄头的百姓,人数虽众,却不堪一击,只要细细品味,也就没多少值得夸耀的地方了。
其实说起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战还是在阳平关下那一战,luàn匪人数虽少,但抵抗最为激烈坚决,之后行进途中,连番狙击,不死不休的气势实非其他luàn匪队伍可比。
论起惊险来,就要数剑门遇刺的时候了,也是自草原归来,赵石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经历。
但若论起战功,却还要数金州一战,以及成都城下的那一场大战,只这两次,就败敌数十万,拜火神教自教主一下,什么祭酒,堂主之类的死的死,被俘的被俘,漏网的寥寥可数,这才是平定蜀中最关键的两次大战。
虽然赵石口才并不甚佳,平平实实,可以说的上的无趣,但一路说下来,却也说了几近一个时辰,和战报上不同,赵石这里说的是真正的战斗过程,总揽全局,不同添油加醋,就能起伏跌宕,让景帝听的聚精会神,颇有些yù罢不能的感觉的……
陆陆续续讲完,景帝又问了两句,和李全寿不同,景帝这里最终感兴趣的却非战阵之事,而是诸将如何如何,谁有才干,而谁又是桀骜不驯等等,这个时候,赵石的一句话,也许就能决定旁人的一辈子。
在这个上面,赵石也不讳言,该说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对于禁军,团练战力之低下,着实说了几句,团练自不必提,并非正军,临时拼凑起来,若是能战才叫怪了。
但禁军不同,大秦十余万殿前司禁军,分布大秦各处,大秦一直以来皆无民luàn,所以禁军一直都为牵制前方镇军而设,但不经战阵就是不经战阵,数十年下来,其中积弊已多,和镇军比起来,不论军纪战力,都差了老远。
就拿蜀中战事来说,面对数量相当的luàn匪,竟然相持不下不说,还能让luàn匪冲出来,直杀人中军,若是镇军,哪里还有脸见人?但迟殿虎等禁军将领事后虽是请罪,但各个心里恐怕都没当回事儿,却都为能顺利夺下阳平关欢喜,丝毫不知在赵石心里,禁军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就更别提后来因为不听号令的,违反军规的,擅自劫掠的等等等等,其中多数都是禁军将士,团练反而不多,更是让赵石对禁军印象大坏。
所以说起禁军来,赵石没什么客气的,当着景帝的面,便直接道,禁军将骄兵惰,军纪松懈,不谙战阵,守卫地方还可,攻城掠地嘛,用之必定十有九败……
“真有那般不堪?可蜀中……”
“臣跟陛下已经说过,臣领兵入蜀,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剿匪之战罢了,一万人席卷而来,杀数百人,则余人皆溃,此为luàn匪,再有,臣每以羽林军,雄武军为先锋,禁军随后,团练次之,如此方能每战必胜。
此战殿前司禁军死伤不多,只两千余人罢了,但其中到有百多人是因败坏军纪,给军法处置了的,如此军伍,剿匪已是勉强,加之军中将领多有骄横,目高于顶,今后若不能汰弱留强,整顿军纪,,再过数年,恐怕就无多少可用之兵能剩下了。”
景帝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这些年殿前司禁军一直没有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王佩出了行事稳重,颇为忠心以外,却也没多大作为……但再一想,作为殿前司禁军,若是军纪严明,士卒悍勇,那才真正叫人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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