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一碰,一饮而尽。
至此,气氛便缓和了下来,那些作陪的小官儿们,也算大开了眼界,一位大将军,和一位尚书的言谈交锋,这可不是他们能够见得到的场景,不想今日在皇子府上,却亲眼见到,亲耳听闻。
多数人心里都是一个念头,今日果然不虚此行。
精彩结束,宴饮也开了头儿,先是礼敬皇长子李琼,几杯酒下肚,一群六七品的京官们,开始相互邀饮,气氛渐渐欢悦了起来。
但实际上,大厅之中的客人分作了两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上首三人,位尊职高,好像一条鸿沟,划出了界限。
别说跟他们攀谈,即便向他们敬酒,也没那个资格,冒然上前,失礼不说,一旦被顶回来,脸面也就不用要了,在这里可能还要落下一个攀附权贵的名声,智者所不取也。
所以,上首这里显得很清净。
李吉这次是坚决不愿再跟赵石这里讨没趣了,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李琼攀谈,说了半晌,赵石也明白过来了。
李吉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皇长子李琼即将登上储位,太子向来有在六部任职的惯例,第一站很可能就是户部
当然,这是早年的规矩了,因为户部那时最为重要,事务繁复,太子到户部历练,最是合适不过,治国如治家,只有懂得理财之道,才能家中衣食不缺。
当然,现下也说不准,大秦的老规矩从来不很牢靠,如今六部之首非吏部莫属,而兵部这里也是重中之重,不定明日的座上客便能换成吏部尚书和兵部尚。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大事
像这样正式的宴饮,歌舞几乎必不可少。
酒至半酣,轻歌曼舞之间,宾客之间的交谈也多了起来,上首三个人说话反而少了起来。
说到底,皇长子李琼还没登上储位,而且,他很年轻,李吉那里赵石不知道,反正这算是他与皇长子殿下第一次正式见面。
看上去,这位殿下想要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来拉近关系,但这么做,是十分不妥当的,与朝廷重臣的交往,从来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只有那些交情深厚的,才会在歌舞之间,畅所欲言,甚至放浪形骸,因为那时各人知根知底,又有着共同的利益,所谓志同道合,便多数是如此了。
但皇长子这里,和赵石绝对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交通往来都算不上,摆出这样的阵势,只能让彼此尴尬而已。
赵石此时已经分外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位殿下的稚嫩,甚至这位殿下身上还有着一种儒雅的气息,于是,赵石心里便更轻松了起来。
可能是这位殿下跟文人交往的久了,又不曾经过多少风雨,听了身边之人的胡言乱语,便摆了宴席,来宴请他这位晋国公。
想想当年李全寿少年时的顽劣模样,赵石觉着,皇家的这些子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有了这样的观感,赵石话更少了,当然,这并不一定准确,但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心里也有了些评断。所以敷衍之心顿起。而且。还在心里想着,如果这位殿下一直这副模样,就算登上储位,也是坐不稳当的。
李吉看上去也有些百无聊赖,把玩着手中酒撰,眼神在歌舞姬身上游离,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文人气度就这点好。绝对不会过于失礼。
歌舞渐歇,李吉脸上笑容立即盛了起来,抚掌赞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殿下这府中啊,老臣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显然,这位尚书大人已经从方才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又开起了玩笑。
李琼许是也感觉出了气氛有点尴尬,挥手让声乐退下,“歌舞娱人而已,当不得李大人如此称赞。以往我在府中无事也就罢了,今后啊。可能还要两位多多指点,若不来我府中,我怕是要登门造访了。”
稍表志向,皇长子便又对着赵石笑道:“国公率兵伐夏,半载而建全功,实是令人钦佩,我早想向国公请教西北风物,今日正好,国公可愿为我等解说一番?也好让我等开阔一下。”
赵石笑了笑,随即回道:“不敢,要说西北风物,比起大秦来,实是远远不如,除了那里风沙狂野,山川险恶之外,臣也找不出什么可说的地方了。”
这时李吉却是插话赞了一句,“风沙狂野,山川险恶,只这几个字,便已够了,国公之言,实在精辟。”
李琼还颔首道:“西夏立国久矣,我大秦与之相争,多有挫折,非不如也,皆因历代困于地理,不得存进耳,国公之言,确实切中要害,让人叹服,可见,国公能领兵灭夏而还,建不世之功勋,非为运气使然啊。”
这一唱一和的弄的又是哪一出?赵石心里琢磨着,嘴上却谦逊道:“殿下,李大人,这可是过奖了,说起来,之所以半载而灭夏,不过适逢其时罢了。”
“臣在西北曾听过一句话,应该是传自西夏朝堂,说什么政出元康,令出左厢,其实说的就是西夏国相李元康,以及左厢军司司主李元翰叔侄二人。”
“两人一内一外,操持西夏权柄垂十数载,西夏之败,其实也正由此始,这十数年间,西夏朝堂上下,贪贿横行,朝野内外,对上谄媚元康叔侄,对下则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百姓苦之久矣。”
“非是赵石自谦,其实换了人领兵,也定能一战灭之,即便我大秦无意于西北,不出十载,西夏也当暴民蜂起,灭了党项国祚才是,而赵石不过是上前轻轻推了一下,实不敢居功。。。。。。”
似真似假的话,赵石认真的说出来,这里的人却并无一个能察出其中虚实,无论是李琼,还是李吉,还有下首的这些小官儿,虽道晋国公有着自谦之意,但未尝不觉着,实情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就是没有经过战阵的文人对外间战事的最好写照了。
这里的人几乎都看过朝廷战报,对西夏战事的推进各个了如指掌,但战报上的那点东西,又如何能让这些读书人真正认识到战场的可怕和其中的艰难?
李吉掌握户部久了,许多事情到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但要说比这里其他人强到哪里去,也是胡扯,不然的话,也不会跟兵部撕扯不清。
其实在赵石想来,这些户部官儿,正应该去押运粮草,栉风沐雨一番,才能真正体会大军征战之不易,而非坐在户部,光打算盘,动嘴皮子。
赵石所想,当然有所偏颇,尤其是人家李吉,可也做过一任转运使的人,不过那个时候,可远远不如现在,动辄便是十万数十万大军征战,李吉的这任转运使,也只是点到为止,和其他世家子没什么不同,熬资历耳。
文武相轻其实就体现在这里,职责不同,难免相互抵触轻视,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
相互恭维谦逊了一番,几杯酒灌下,皇长子殿下脸上已经红了起来,李吉好一点,不过他们这点酒量,跟赵石真是没法相比。
宴席进行到这里,赵石已经有些不耐,想着好像没什么大事,不如将这两位灌倒,也好趁早回府。
他这里正想着,大事就来了。
皇长子李琼放下酒撰,笑着对赵石言道:“西北路途遥遥,粮草转运不便,若我在户部,当以延州,庆阳囤积粮草,以应不时之需,或者,银夏之粮米,也可经此转运各处,不知国公以为然否?”
赵石愣了愣,瞅了瞅李吉,心想,这是户部的事情吧?
李吉那边却垂下眼眸,好像未闻一般,赵石想了想,忽然便明白了过来。
若说以庆阳,延州来转运粮草,看上去不无道理,但这点事情,谁都能想到,用不着郑重其事的提出来,更不用跟他赵石说这个,因为没他这位大将军什么事儿。
赵石第一个想法,其实就想到了当年庆阳兵变事,正德末年,太子秉政,操持户部诸事,将庆阳粮草折腾了个一干二净,弄的户部也是乌烟瘴气,差点酿成大祸。
若是这位殿下入了户部,以蜀中稻米充于庆阳,延州两处,再和李吉上下其手,不定又要重演当年故事。
不过转念之间,他就否了这个想法。
当年李玄持之所以能够如此肆无忌惮,一来有着种家的支持,在军中有着根基,二来,他那太子之位当了可不少年了,在户部根基深厚,才能做的让人无所察觉。
眼前这位殿下有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另说,只说他才刚刚要登上储位,就算有李吉相助,在户部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李吉非是种从端,也不是皇长子殿下的娘舅,犯不上趟这样的浑水,尤其现在大秦皇位之争还不见个影子,这位殿下更犯不上做那糊涂事。
这么一来,赵石也就隐约明白了,这无疑是冲着庆阳,延州镇军改编之事来的。
也只有这样的事,才需要向他这位大将军开口,得到他的支持。
再往长远想想,屯粮于庆阳,延州两处,说不定,就能握住西北各处兵马的要害,这两处屯的粮食,必定有大部分是西北各处兵马的军粮。
以后勤辎重制约前方将领,这种手段很古老,但同样十分有效,而现在看来,朝廷也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掣肘西北各处兵马。
这无疑是户部的诉求,赵石再次望向李吉的目光,已经凌厉了起来。
他这里今天一旦松了口,也许明天朝堂上的大臣们就能得到风声,折汇的罪名还没定下来,但西北镇军的改编之事,已然成了定局。
风声一出,也许这位殿下,或者是身为户部尚书的李吉,必定借这两处镇军改编之时,安插人手,将虚弱到无以复加的两处镇军握在手中,同样也就算握住了西北各路人马的命脉
在朝廷而言,这样做是有好处的,但反对之声绝对不会没有,就像赵石,便觉得西北战事还未彻底平息,就这么仓促行事,于大军士气有损不说,一旦粮道上出了差错。。。。。那简直不用想。
一旦李吉这样的人掌控了西北粮草诸事的决定权,拉前方将领后腿的事情,几乎必然会发生,李吉向军中伸手的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好像,皇长子李琼也有着这样的**,嘿,不想不知道,这两位还真是有点志同道合的意思。
(二更,阿草努力中。。。)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大坑
赵石沉吟着,脑子转的越发快了,如果皇长子登上储位,入户部掌权,提出这样的提议,朝廷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皇长子初掌权柄,就算此议在中书过了,很可能也是为他人作嫁,尤其是皇长子如果成了太子,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下此事,李氏又从中兴风作浪,很可能会被人认为是太子在讨好李氏,巩固权位。
这样一来,不但皇帝陛下不会高兴,军中将领也不会再买太子的帐,如此,李琼这里可谓是得不偿失。
所以,皇长子李琼需要他这位大将军的
至于李吉,赵石冷笑,这位户部尚书大人野心从来不小,也许并不愿上面有一位太子压着,但太子到了户部,他也不可能反对什么,不如趁机送太子殿下一个人情,自己还能见缝插针,从中得利。
其实,在赵石看来,如果李吉真是这么个心思,那就是在玩火,太子是那么好利用的吗?到时和太子牵扯必多,长安李氏向来远离皇位之争,如今同门下平章事李圃的政见也极为分明。
也就是说,长安李氏能矗立不倒,从来靠的不是什么左右逢源,他们有着鲜明的政治主张,而李吉这样急功近利之人,能将李氏带往何方,真的不好说。
这么一想,也就清楚多了,赵石拱手,正色道:“此等军国大事,私下议之,很是不妥。赵石不敢多言。还请殿下恕罪。”
李琼眨了眨眼睛。李吉微微抬头,显然,这样硬邦邦的拒绝,让两个人都很吃惊。
这简直就差直接说了,你还没登上储位呢,操那么多的心有点多余,等你登上储位再谈其他不迟。
李琼年轻,虽自小便被教之以权术。但城府毕竟浅了一些,脸色当即便有点阴沉,显然是有点恼了。
但赵石哪里会怕他,微微抬头,注目在他身上,竟然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脸上似笑非笑,不一时,李琼就被他盯的有些发毛,眼光开始闪烁了起来。
赵石笑了笑。心道,毛还没长齐呢。就想以势压人,等你真登上皇位,还不反了天去,这个时候,心底里对这位皇长子其实已经没什么好感可言了。
随即,他便扭头对李吉道:“李大人,户部之事,我本不打算说什么,但既然李大人在这里,我便跟李大人说几句肺腑之言,如今天下未定,战乱不息,将来很长一段时日,户部之事,皆系于军国大事,稍有不慎,后果便难以收拾。”
“愿李大人以后善自珍重才好。”
这一次,赵石再没给李吉留什么颜面,摆出了上官的架势,训责的味道极为浓重,更是暗指李吉居心叵测,不顾大局。
李吉紧紧抿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心中不恼是不可能的,即便在中书重地,也不曾被人这么直指其非过,这次却在众多人面前,被赵石如此责问,李吉这里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忍耐着没有发作出来。
他也没有反驳,面无表情的举起酒杯,“大将军责备的是,本官受教了。”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皇长子李琼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手掌握着酒杯,边缘处已经泛白,这时,他才算真正明白,大将军赵石的名声是如何来的,也见识了大将军赵石的威风做派,可惜,有些晚了,话说到这里,已然僵住,显而易见,大将军赵石也并未打算给他再留什么面子。
大厅中一片沉静,只有赵石左顾右盼,声音浑厚中带着难掩的威严。
赵石这时再次转头,对着下面道:“理藩院主事王大人。。。。。。”
理藩院主事王光弼一个哆嗦,本能的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躬到地,“下官在。”
赵石冷声道:“我听说王大人在理藩院很清闲嘛,几年都过去了,连个会说胡语的人都没出过,王大人是不是觉着,理藩院呆着太过难受,也屈了王大人才干,要是这样的话,我给王大人换个职位?”
王光弼做梦也不会想到在皇长子殿下的宴席之上,会遭遇此等事情,早已被唬的面无人色。
立即绕开桌子,紧走两步,跪倒在地道:“下官不敢,请国公息怒,下官回去之后,一定重整理藩院诸事,不敢再有任何懈怠。。。。。。”
赵石哼了一声,道:“此次草原诸部使者入京,陛下,中书,应该皆有章程,你这里知晓了吗?”
王光弼连头都没敢抬,“回国公,陛下已经召下官入宫,不久即有旨意下来。”
赵石点了点头道:“好,辅佐好殿下,该怎么做,慎重些,不要丢了大秦脸面,不然的话,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是,下官一定谨记国公教诲,不敢稍有怠慢。”
赵石摆足了威风,这才挥手让王光弼退下,扭头笑道:“多谢殿下款待,本想着,殿下是为了和臣商量接见外邦使者事,不想却闹成如此模样,还望殿下恕臣狂妄之罪,臣就不扰殿下雅兴了,这便告退。”
真正的不欢而散,不论是皇长子李琼,还是户部尚书李吉,甚或是赵石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赵石这次赴宴,本来是想瞧瞧,皇长子殿下有何特异之处,合适的话,他这里也准备了一份人情,而之前,不论是皇帝陛下垂询立储之事,还是建议让皇长子登上储位之前,先就草原诸部使者接见事显一显才能,其实都算是和未来的太子殿下结个善缘。
但这位殿下的得寸进尺,让赵石终于忍不住了。
欺负一下皇子,他现在没有一点压力,可能有些过火,但他已经退让了许多,也顺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先前更是给皇长子李琼留足了面子。
但真可谓是人善被人欺,到了这里,不但有李吉这么一位厌物在,而且唇枪舌剑,很是浪费了些口水,没见皇长子殿下有一点转圜,反而对李吉有着回护之意,显然两人私下有了些默契。
真当他这位大将军是软柿子,想捏一下就捏一下吗?还是将自己当成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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