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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无聊的念头,并不能占据他的脑海,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两位河洛重臣的身上。
气氛尴尬而又凝重,都憋着火气呢,张培贤的亲兵奉上差点之后,很快就都出了正厅,和赵石带来的亲兵分列两侧,将厅堂口把守了起来,泾渭分明,人人都瞪着眼珠子,几乎能碰触一连串的火花来。
谁也没有喝茶,再尝尝洛阳吃食的闲心。
沉默片刻,抢先开口的是赵石。
“这里没有旁人,客套话咱们也就免了。从潼关。到洛阳这一路上。我也瞅了瞅,韩大人,我想问问你,这么长的时日,你除了向朝廷要粮要人之外,还做了些什么?”
韩聪万万没想到,赵石头一个会拿他开刀,满心的愕然之后。就是愤怒,然后就是惶恐,愤怒是因为太不留情面,惶恐则是,他已经明白了过来,话虽是眼前这位晋国公说的,但人家是钦差,是代表朝廷在问话。
在这样直接的质问之下,他再也无法安坐于位,脸色涨红的站起来躬身道:“下官才疏学浅。有负朝廷”
赵石哼了一声,摆手道:“河洛民生凋敝。一路上田野荒芜,我看春耕肯定是误了,韩大人回去之后就是户部侍郎,给河洛饥民送粮草,正得其”
话头是越来越硬,即便韩聪出身河间韩氏大族,又做了一任封疆大吏,在这样的职责面前,这汗也冒出来了。
这指责对不对?对也不对,河洛的情形就是这般,去年战事闹的太凶,河洛几乎等于遭了一次天灾。
这个冬天太难熬了,河洛上下,从布政使到各地官吏,面对的都是一个大大的烂摊子,匪患,饥民,这两样就是河洛去年冬天的主题。
焦头烂额之下,好不容易将冬天熬过去了,没闹出更大的乱子,但情势没有多少缓解,更加严峻艰难的春天到了。
**胜于天灾,这个道理已经成了河洛上下的共识。
河洛青壮在去年的乱事中,十去三四,这对社会生产结构造成的伤害,远非简单的数字可以描述。
春耕,怎么还能保证春耕?种子是向朝廷要的,人力勉强够用,但耕牛,农具,甚至是水源,向什么人要去?
就像偃师,十室九空之下,别说耕种了,即便是赈济都不用了,那里的田地,也只能荒着,就像汝州,一战过后,汝州百姓都被周军迁去了两淮,百里之内,都不见人影,如同鬼蜮。
长水,永宁,渑池等地,情形其实还要好的多,但那会儿民乱闹的如火如荼,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这些地方的匪患,在战后却是猖獗的厉害,还好,知道晋国公要来,着实梳理了一番,不然的话,这位国公爷所见所闻,还要糟糕十倍不止。
在赵石口中简简单单一句话,但搁在河洛,是真没有办法,千头万绪之下,韩聪很想问问,换了晋国公你,又能怎么样?
但能这么问吗?显然。就算韩聪想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
实际上,他自己也在庆幸,今年不用在河洛任职了,这个烂摊子,谁愿意收拾就收拾去吧,若再在这里待下去,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心气当这个官儿了。
但赵石一句比一句严厉的质问,让他感觉到,自己户部侍郎的位置,好像也不那么安稳,如果这真是朝廷的意思,那么回到京师,还有的麻烦呢。
秋后算账的事情,在官场上真的是太平常了。
心念电转间,韩聪立马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太软,不然的话,如果这里的对答传回朝廷,太多的罪名就会接踵而来。
强按住心里逐渐升起的恐惧,回道:“还请国公息怒,下官自认已经竭尽所能,若有不足,也是下官才干浅薄所致,回京之后,下官定会向陛下”
赵石冷笑了一声,他认为,韩聪只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才干不足。
河洛战事一起,这位布政使大人就好像消失在了纷繁的战事当中,在朝廷邸报上,赵石就没见这位布政使大人的名字。
一言不发,沉默是金,就是韩聪的写照,连向朝廷要人要粮,都属的张大将军的名字,也许不是什么才干不足,而是会当官罢了。
拿韩聪开刀,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河间韩氏得势于正德年间,说起来还跟晋国公府有那么点渊源,但从幕僚陈常寿那里论起的这点子交情,早已在其收容许节之后,没剩下多少了。
如今韩炜已殁,河间战略地位急剧降低,这样的土皇帝,正是要收拾的对象。
说落井下石也罢,说恩怨也好,或者说各人观感所系也无不可,反正,即将离任的韩聪,成了赵石入河洛之后,第一个敲打的对象。
至于敲打给谁看,那也就不用细说了,旁边就有一位大将军看着呢。
眼瞅着张培贤想要开口,赵石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韩大人到是有你应该也知道,河南战事之后,我在朝中没少为河洛上下说了话,军人们杀敌报国,提着脑袋在为朝廷效命,为他们说两句好话,真不当什么,再者说,沙场征战,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朝廷应该体谅军前将士一些。”
一句话,就已经堵死了张培贤开口的余地。
赵石这里则话风一转,“但是。。。。。。韩大人,别跟我说才干不足,回京向陛下请罪的话,你这个布政使还没卸任呢。”
“我就不说战事开始之后,河洛地方的百姓怎么就会闹的那么厉害,你这个布政使之前施政如何,就说战事之后,除了向朝廷伸手之外,哪些人玩忽职守,哪些人又参与到了乱事之中,又有哪些人尽忠职守,以死报国,你心里有没有数儿,到底清楚不清楚?”
也不用脸色由红转白,身子开始微微颤抖的韩聪回答,赵石径自接着道:“我知道韩大人心里明白着呢陛下让我问你一句,为什么不上报朝廷,自河洛战事开始,你上了几道表章?你这样的臣子还能不能用?你心里除了张将军之外,还装着哪个?”
当陛下两个字出口的时候,韩聪身子僵了僵猛的便跪倒在了地上,张培贤也再坐不住,撩开衣袍,跪倒下来。
这就是钦使的威风,有的时候,即便对着圣旨,时机凑巧的话,你也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有的时候,只是钦使口中一句话,就能让你胆战心惊,威权再重的臣子,到底也还是臣子。
至于皇帝陛下说没说过这番话,不重要,因为赵石陛辞之时,说起将要履任户部侍郎的韩聪,皇帝陛下确实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了一句,韩家人啊。
有了这个,其实就已经足够了,河间韩氏风光的够久了,将河间经营的铁桶一般,景兴皇帝没动的了他们,但景兴末年的那场风波,韩氏却没头没脑的卷了进去。
无论是成武皇帝,还是赵石,心里都扎着一根刺呢。
而张培贤,韩聪两个听到最后一句,张培贤身子猛的哆嗦了一下,这话真的让人胆寒,来自皇帝陛下的疑忌,是现在的他所无法承受的,谁也没大将军赵石那样硬朗的身板儿,进了大理寺牢狱,还能安然出来。
如果说张培贤有了恐惧之心的话,那么对于韩聪来说,这句话就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了他的脑门儿上,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陛下这。。。。。。是要对韩氏动手了?
如果这罪名坐实了,谋逆的帽子也就扣在脑袋上了,还有比谋逆更大的罪过吗?
实际上,赵石最后一句话,确实有些过了,眼前这两位,一个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一个则是朝廷上将,手握大军兵权。
也许在长安,可以这么直接的问出来,现在嘛,却有可能激起兵变,因为这话太重了,没人能够承受的起这样一个罪名。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安抚
无论是张培贤,还是韩聪,听了旁人的吓唬就腿脚软的人,但那得看谁,赵石吓唬人,吓唬吓唬着,可能就变成真的了。
张培贤觉着冤枉,韩聪就更别提了。
赵石却觉着心里舒爽无比,在长安呆的久了,权势也越来越显赫,但却没多少痛快的地方。
对着这两个人,他也知道,一味强硬不是办法,闹出兵变来,就算他也顶不住,军中的骄兵悍将是个什么样子,又想的什么,他太清楚了。
缓和了一下脸色,伸手便将张培贤先搀了起来,“这些话有些重,但张将军和韩大人也要体谅一下,那会儿陛下正在气头儿上,也许就是随口一说,没那么严重。”
张培贤已经回过神儿来了,僵着脸,勉强挤出点笑容了,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也许是气话,也许啊。。。。。。他娘的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他经营河洛太久了些,这就是错。
像赵石,就从不曾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为什么,还不是朝廷忌惮这位大将军拥兵自重嘛。
虽说张培贤心里到底留下了疙瘩,但他也看明白了,韩聪回京述职,不定是怎么回事呢,他再搀和,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而以他的年纪,皇帝陛下就算有了猜疑之心,也不会太过不留余地,韩聪不同,河间。张培贤心里叹了口气,河洛文武太过和睦,让陛下不满了啊。
“韩大人。。。。。。”赵石转头又唤了一声。
韩聪很符合文臣的形象。此时伏在地上。哽咽难言。半晌才道:“臣下之心,天日。”
赵石点了点头,“再过几日,与彭大人交接之后,还请韩大人火速回京。。。。。。韩大人也不必觉着冤枉,你扪心自问,主政河洛之后,你做了些什么。河南战事前后,你又尽没尽心,这么想想,也许对韩大人之后的前程,有许多好处呢。”
看上去,赵石有着那么点好意,但在场的两人,都是久经宦海之人,却能听的明白,广这一番话。就让韩聪的身份起了变化。
不再是回京述职之人了,而是待罪之臣。也许。。。。。户部侍郎的位子,也就此没了。
自河南战事之后,朝廷的大棒,终于落在了河洛文武身上,先就是河洛布政使韩聪。
说完,赵石将已经魂不守舍的韩聪搀了起来,“还请韩大人注意下体统。”
等韩聪的心神终于安稳了些,赵石摆了摆手,一任封疆大吏,就这么像被赶苍蝇一般,踉踉跄跄的出了花厅。
在河洛官吏中间,会引起怎样的震动,赵石不会去管,因为河洛这地界,文人们说的不算,尤其是在战乱过后,还需要武人来维持。
等两人再次落座,张培贤长叹了一声,“即是如此,看来老夫也只能上书请辞了。”
赵石明白,这是试探,要是有那请辞之心,张培贤早就接连上书了,还用等到这会儿?
赵石笑了笑,顺势收起了锋芒,“这里就咱们两人,赵石也跟张将军交个底吧,且放安心,河洛还需张将军这样的老将坐镇,朝廷才能放心。”
“如今中原未定,朝廷用的,还是咱们武人,韩大人嘛,就要回京做他的京官了,张将军管他作甚?”
张培贤摇了摇头,苦笑着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老了啊,柱国看看,走了一趟开封,老夫这头发就全白了,再说。。。。。。在河洛呆的太久了,老夫也心有不安,如此尸位素餐,朝廷也不答应。。。。。。还是告老还乡好些。。。。。。”
赵石想了想,道:“去年,赵石走了一趟吐蕃,回来的时候,正好接到朝廷战报。”
张培贤虽不知赵石到底要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松了松,刚才的话确实把他吓到了,也真的起了辞官之心,开封一战,让他心力交瘁,回到河洛,又收拾了半年烂摊子。
而赵石一到,就干净利落的处置了韩聪,这都让他感到了心寒,所以,这会儿他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赵石的话在继续,“那会儿太子殿下正在身边,殿下就问,此战乃河洛将士之罪乎?”
赵石看了一眼张培贤,接着道:“如果换个位置,张将军该如何作答?”
张培贤心里有些腻歪,摆了这么大的威风出来,管他娘的你跟太子唧唧歪歪些什么呢,不过随即他又想,是啊,换了赵柱国栽这么一个跟头,我又该怎么做呢。
是幸灾乐祸,还是落井下石,或是兔死狐悲?同仇敌忾?
看着沉吟不语的张培贤,赵石摇了摇头,笑道:“我是这么回殿下的,此战非河洛将士之罪,我秦军将士,上下用命,得虎牢雄关,破郑州后周二十万大军,进围开封,虽说最终结果不尽人意,但我秦军将士与敌沙场争锋,并未有太多疏漏,何谈罪责?”
“后来殿下又问,若张大将军待罪回京,我会不会领兵河洛。”
听到这里,张培贤终于眯起了眼睛,心里终于有点感激赵石为河洛将士开脱之情了,那会儿,他的书信可还未到京师呢,能这么体谅军前将士百战之功的,恐怕也只有同为领兵将领的他们了。
“我是这么回的,大将军张培贤无罪,又何谈待罪进京,那会儿殿下有些糊涂,我就跟他说,天下人才很多,朝廷用人,切忌专独,用一人而兴,则贬一人即亡,非是用人之道。。。。。既然无人可替换大将军张培贤领兵,那么大将军便是无罪。”
张培贤悚然而惊,身体挺了挺,终于认真了起来。
赵石笑笑,“之后我并未怎么向陛下进言,张将军也果然无罪,既然张将军无罪,那么河洛文武,朝廷也怎好多做苛责?”
接下来,赵石话锋一转,笑容也收了起来,“但河洛之事,实是让人失望,也不怪陛下恼火,半载过去,朝廷要人给人,要钱粮给钱粮,但在河洛,却无人想一想,怎么给朝廷一个交代。”
“今天为何是赵石来河洛,而非是旁人?”赵石冷笑了一声,“因为我这个晋国公,还有些功劳,在军中还有些威望,到了河洛,即便受些冷遇,咱也能摆一摆钦差大臣的威风,而不虞被人压下。。。。。。”
“河间韩氏,在河间说一不二,如今河洛上下,可是把这河洛守的严实,张将军想一想,河南战事过后,除了朝廷下的旨意之外,可还有河洛自己报上了有罪之人?官官相护到了这个地步,朝廷又怎能不起疑忌之心?”
“韩大人聪明,但我就喜欢从聪明人这里入手,你想着扔下这么个烂摊子安稳的回去做京官儿,做梦去吧。”
这番话其实不应该出自赵石的口中,只需将话递过去便成了,但赵石头一次代表天子,巡抚地方,在这细节上,真的不太清楚,也还算有情可原。
张培贤没有纳头便拜,也没有就此膺服,而是仔仔细细的琢磨着这些话,想要分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半晌之后,方方面面想了个全,才算确定,这也许就是人家的肺腑之言了。
而他张培贤,也确实做的有了疏漏,只想着怎么稳定军心,只想着怎么尽快将河洛梳理清楚,却没想到,给朝廷最好的交代,其实就是送些人出去,让朝廷重臣们,或者是陛下那里,心里舒服一下。
转回头再想韩聪,作为布政使,也许明白这一点,也许不明白,不过最终的结果就是,河洛这边悄无声息的过了一个冬天。
韩家可是将门,。巴不得张大将军黯然回京,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争一争大军兵权呢吧?
“这么说来,柱国到河洛,是来问罪的了?”
赵石轻轻摇头,“不必了,时过境迁,还问个什么罪。”
这不是客套话,赵石心里想的则是,问个屁的罪名,老子是来河洛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
不过嘴上还是道:“河洛正值用人之际,过往之事,朝廷本无意再追究什么。。。。。。但现在看来,却是不成,接下来,只能用人头来说话了。”
赵石脸上故意露出些苦笑,“赵石名声向来不好,这操刀之人,就不劳张将军了,不过,没有张将军的军令,赵石在河洛可是寸步难行呢。”
张培贤脸上的肌肉不可抑制的抽动了一下,作为统兵大将,他也没少杀了人,但谁都知道,大将军赵石杀人,和旁人是不同的,不分良莠,不问军民,皆在可杀之列,这位可是正正经经用鲜血染红的官袍,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知以后河洛要落地多少人头。
而赵石话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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