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成为河洛,乃至后周的官宦名门之一。
王氏最盛时,洛阳左近田土,十之五六,皆出王氏,民间更流传有洛阳王的称呼。
契丹强盛,辽人数次南下,王氏更乃河洛间抗辽之中流砥柱。
等到金人强大起来,灭辽而代之,王氏终于没落了下来。
还是那句老话,内斗被外敌更可怕,王氏的没落,主因便是来自于朝廷的猜忌,以及王氏在朝中的失势。
后来,王氏主枝迁居两淮,洛阳王氏在河洛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不过就算如此,留下来的王氏一族子弟,还是不能小觑,一直盘踞于洛阳内外,声势虽不如往昔,但依旧是洛阳左近一等一的大族。
说话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虽非现在洛阳王氏的主事之人,但却是王氏族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物。
实际上,与会者,以此居多,并不稀奇。
而这位老者,也曾为官一任,而且颇有官望,如今王氏家主,也正是此老的儿子。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最终成为庞然大物,在盛衰之间,摇摆不定,同时也和统治王朝,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论是在河洛,还是其他一些地方,都有着这样的家族存在。
他们同样在战乱中沉沉浮浮,而有的时候,他们甚至比一个王朝,更有生命力,也许王朝或有兴亡,而他们的子孙传承,却从未断绝。
靠的是什么?不是诗书学识,也非铮铮铁骨,他们靠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见风使舵,择利而生,这才是他们的根本,也正是他们的真正面目。
胡烈满意的微微一笑,双簧这种东西,可不是后世所独有,他并非空手前来,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老头微微垂首,一直做着恭顺状,心中却满是得意,因为此番过后,洛阳王氏,还将是洛阳王氏,。蠢材,不明大势,尽皆迂腐冥顽之辈,死活已皆系于人手,还不自知,活在这个世上,真真老天爷的一番好意。。。。。
就是不知道,王家的这番高瞻远瞩,会换回什么来,想到这个,老头儿微微瞟着坐于上首的这位年轻都尉,心里还有点没底。
他如今心里最遗憾的地方,其实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钦差大人没来,来的却是这么个毛头小子呢?
这个年轻的大人,能在钦差大人面前,有多少分量?他答应下来的事情,能不能作准?
还有,钦差大人毕竟只是钦差大人,不会在河洛久留,最近又有传闻,钦差大人与张大将军不合。
如果钦差大人一走,会不会受到此连累,洛阳王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老头儿得意之后,却也有着纠结。
心中也在暗叹,之前数载光阴,空空而过,自家。还是少了几分胆魄啊,不然的话,如今大秦朝堂之上,应该有一二王氏子弟立足才是,那样一来,如今也不会对大秦朝中之事几乎一无所知了。
像晋国公和张大将军的恩怨,也会把握的更清晰才对。
而非像现在这般,猛的一头扎进了钦差大人怀里,却还不知道,钦差大人还回来的是骨头还是肉汤,甚或是棍棒呢?
不过,今时今日,也容不得王家再迟疑了。
在河洛人心动荡的今日,那位一到河洛,还是开了杀戒,人头滚滚而下,以其为官多年的眼光而论,他觉得,秦人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很可能,秦人朝廷已经对主持河洛的张大将军有了不满。
如果是那样的话,像王氏这样的河洛望族,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不管之后谁来主政河洛,都不会再手软。
如果现在不做点什么,王家也许就是首当其冲,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块。
不得不说,不论其他,只说这种眼光,乡间之百姓,又如何能比得了,这也正是像王氏这样的大族,延续至今的基础。
不过,说实话,有眼光的不只他一位,在座人等,大多都可以用一句老奸巨猾来形容,王氏这里,也不过是先走了一步罢了。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有眼光而无胆量,那叫优柔寡断,有胆量而无眼光,那叫莽撞。
只有二者兼具,才能领先旁人一步。
一步先,则步步先,也许有很多出头鸟遭了秧,但也有的是一飞冲天,谁知道呢。
而不等众人细加琢磨,胡烈已然赞道:“看来啊,这满堂佳客,明理之人却少,既然王氏有悔过之意,那么,老先生不如说说,之后做如何打算,也好取信于人。”
这会儿说话,却又文绉绉了起来,也终于有了那么点众人熟悉的味道,他们却不知晓,大秦的武夫们,已然与他们印象中的莽汉,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多谢大人宽宏。。。。。。我等自然也有所区处,去岁战乱,饥民遍地,饿蜉于野,想来大人也知,我等那时皆为此事出过些绵薄”
胡烈点了点头,“若非如此,这文楼之上,又怎么会有尔等位置?”
这并非空言,更非相互吹捧之词,不独颖阳卢氏赈济过饥民,其他各家,或多或少,都曾参与。
良善之家,多出儒教,这一点上,儒家所行,可谓功莫大焉,其他各个教派,都不曾做的这么彻底。
他们和颖阳卢氏差的,其实还在于对待民乱的态度上,而不论是赵石,还是张培贤,甚至是大秦朝廷,看的最重的,还就是这个态度,这就是政治,冷冰冰的,有的时候,甚至于世人的道德认知,南辕北辙。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文楼(六)
老头儿年老皮厚,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言语,脸不红心不跳。
“大人明察秋毫,我等心安矣。。。。。。说起来,去岁还多赖朝廷赈济得当,才不使我河洛尽成鬼蜮,今岁朝廷又有新举,我等也多有欢欣,这一地百姓,感朝廷之恩者,不计其数,我等宁不感焉?”
“我王氏一族,世居洛阳,小有名望,朝廷宽宏至此,王氏已别无他念,唯愿附于翼尾,尽我绵薄之力,以报朝廷之恩。”
“便如今日,官府虽治政得力,然去岁祸患四起,地方残破,恢复之日无期,今秋许就依然。。。。。。”
说到这里,老头儿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满脸的悲天悯人状。
“我王氏小有积蓄,怎能坐观?所以,无论军粮,还是官府赈济所耗,王氏皆愿助之,不求虚名,只愿河洛百姓安居乐业,为朝廷解忧而已。”
说完这些话,老头儿又是重重一礼。
众人心中不由大骂了一声无耻,而胡烈嘴角也抽动了一下,心中道了一声,奸猾。
这人无耻之处在于,将**裸的出卖和投靠,说的是花团锦簇,正义无比。
奸猾之处在于,多为废话,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无赖模样。
不过不管多腻歪,双簧还得演下去。
胡烈笑道:“好,洛阳王氏到还算明理。今日之语,我都记着,望你好自为之。勿要重蹈覆辙。。。。。。”
老头再施一礼,重新安坐,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个风头不好出,之后如何,还要看情势而定,不过这文楼之会嘛,王家已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只要王氏能够得以保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他这里安心了下来,胡烈却不成。
他再次环视左右。收敛起了笑容,严厉的道:“之前诸位将文楼之会弄的宣宣扬扬,人尽皆知,怎么?如今却又一言不发。做何道理?难道是以为本都尉官微职轻。说话做不得数吗?”
有了洛阳王氏在前,之前各族隐隐间定下的攻守同盟其实已经土崩瓦解。
这么一来,读书人的弱点也一下就冒出来了,都存着乱七八糟的心思,根本不可能同进同退。
再无耻的作为,再无良的言行,也都会在这些读书人身上出现,偏偏。他们还能在儒家教诲中找到相应的理由。
这不,几乎话音未落。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朝廷即有抚民安境之心,又有王公在前,我长水刘氏怎甘人后。”
长水地界偏了些,却又靠近秦境,长水刘氏一族如此迫不及待,也就有情可原了。
自此之后,好像一下打开了闸门,厅堂内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有些人慷慨陈词之间,好像之前许多故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他们本就是大秦顺民。
不过气氛终于和谐了起来,正想献媚之际,并无一人有何异议。
也不稀奇,这些人皆有家族之累,他们身上担着的,除了虚名之外,还有老幼妻儿,而这里已非后周治下,没什么不杀读书人的祖训。
说几句风凉话容易,但后果实在担当不起。
于是,文人的丑陋嘴脸,也就都露了出来,什么国家社稷,什么文人风骨,也就都抛了个干净。
其实,这也正是这个时代,文人的局限性所造就出来的文人群体,无分对错,形势使然而已。
危难之际,总有忠烈之士涌现,但实际上,更多的人会选择屈从。
他们所一直讴歌的东西,在大多数时候,却会被多数人完全摒弃,这不得不说,是人类这个群体的一种悲哀。
不过,话说的再多,也不过是那点东西。
围绕的还是饥民和军粮,胡烈终于听的有些厌烦了,要是这次聚会,只是逼着这些大户人家献出些粮草,那可真就成了笑话。
一旦传出去,名声也很糟糕,对于河洛的长治久安,或有短暂的益处,但从长远看来,会开一个极为不妥的先例。
而对于争霸中原而言,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胡烈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也看不到那么长远。
但他十分清楚,国公的意思是,杀人可以,但绝对不能和乱匪一样,不问因由,大规模的强夺田产屋宅,或者是其他什么。
之前做的已然足够,罪名也有,而如今逼着富户献粮,味道就不对了,即便对方自愿,也是不成。
于是,他连连摆手,咳嗽了几声,让厅堂之内,安静下来。
这才呵呵笑道:“诸位心意,我已明了,但。。。。。。朝廷不缺这点粮草,之所以去岁河洛如此艰难,怕在座诸位也清楚其中关节,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众人竖着耳朵倾听,都怕漏下一个字,初入文楼时的各种心思,这会儿也都放了下来。
人这腰杆一软,再想站直了,真的是千难万难。
既然抛开了脸面,也就顾不上其他了,而众人也都明白,此时此刻,文楼之会,才算真正进入正题。
而这位年轻的都尉大人之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乎到各家的命运,估摸着,也正是这位都尉大人身后站着的国公爷的意思。
这里的多数人也都明白,之前种种,让他们没了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果然,这次再无什么意外发生,几乎没什么转折。
“第一个,我家大帅将上奏朝廷。免河洛百姓一年钱粮。。。。。。但只是普通百姓之家,在座诸位,甚或是其他一些大户人家除外。想来,诸位不会有何异议吧?”
众人默然,多数人觉得,这也只是将方才献粮之议,变了变,到还算能够承受。
不过还是有几位嘴里开始发苦,这几位所在之处。无一不是去年乱事闹的很凶的地方,家族损失不小。
加之困于大秦之制,家族入不敷出已经有几年了。这次却又雪上
但能说什么吗?不能,去年地方上乱事闹的越凶的地界,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怕是不会如此。这颗苦果。也只能这么硬着咽下去。
用句难听的话说,自作自受而已,在这里还一点不满也不能流露出来,因为一旦追究下来,谁知道家族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在众人无语,胡烈微微一笑便接着道:“此为警戒世人之故,如此区而待之的缘由所在,怕各位心里也应该有数。。。。。。”
“说起来。各位应该庆幸才对,当年我大秦挥兵入蜀。乱匪蚁聚,地方上豪强纷起,我秦军平蜀,不知斩下多少人头,其中像尔等样人者,不计其数。”
“之后二十余载,蜀中再无丁点反复,偏偏河洛这里,接二连三出了变故,其中道理,不言而明,宽容太过,反而让人生了小觑之心,今日我在这里跟你等把话说明白,今日会后,过去之事便不提了,但自今日起,再有任何反复之心,大秦朝廷上下,怕就没这么好说。”
“我这里给你们提个醒,哼,省得日后有人说什么不教而诛,好了,咱们接着说。”
就在此时,外间有吵闹之声隐隐传来。
胡烈皱了皱眉,停住话头,回身看了看,吴小妹会意,疾步离开,片刻之后便已回转,禀报道:“来迟的两家同时到了,现已拿下,等候处置。”
胡烈哈哈一笑,“此时才来,恁也晚了,这两位对自家人的身家性命都不上心,咱们还要供着他们不成?”
“你押着这两个给布政使衙门传信,两家从匪,之后又不知悔改,应以重处。”
吴小妹行了个军礼,诺了一声下去了。
赵葵有些羡慕的看着吴小妹的背影,他此时已经觉着有些厌烦,如此长篇大论,实在令人气闷。
尤其是这些家伙的嘴脸,除了让人作呕之外,实在一无可取之处。
同为降人,他赵家和这些人比起来,呸,这些无耻之辈也配和他们赵家并论?
后周治下,遍地鼠辈,就是不知道,那岳东雷其人若何,如果也与蛇鼠两端之辈相仿,也就太让人失望了。
这边,胡烈转回脸色,笑道:“此等不知进退,不识时务之辈,死不足惜,望诸位引以为戒。”
一个死字出口,在座诸人心都拎了拎。
严刑酷法,终于落到了河洛地界,楼外那两位,也只不过。。。。。晚到了些。。。。。
终于,这次文楼之会,还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没有人开口求情,他们都来自河洛各处,也许之前有些交往,但要说交情有多深厚,可以舍家为之,却断无可能。
胡烈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却再无安慰之言出口,而是直接继续道:“废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咱们说第二件事。”
“洛阳国武监分院之事,想来各位也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胡烈想想不由失笑,河洛的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什么事儿大家都明白,却还要自己在此浪费口舌,这感觉,确实有点奇妙。
他心里也是暗道,怨不得大帅不想见这些人,确实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群的伪君子,打破那层光鲜的外壳,里面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
跟这些家伙浪费唇舌,真真腻歪。
不过,话还是得说下去。
“在座诸位的家中,皆有子弟在国武监分院进学,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而作乱之人,除了当场击毙,或过后擒拿者,至今无有音讯的,还有一些,都是哪些人,来自何方,我这里都有记述。”
“这第二件事就是,平乱,乱匪肆虐,藏匿各处,与官府为敌,惑乱人心,本来此等逆匪,一旦查实,当罪诛九族,遇赦不赦。”
胡烈的声音一下严厉了起来,很多人面上也微微变了颜色。
胡烈这才话锋一转道:“但朝廷宽仁,顾及河洛战乱方过,不宜严惩,使得河洛动荡故,而未曾过于追究此事。”
“但国有国法,此辈不除,地方不靖,钦差令各家协助官府捕拿之,限期半载。。。。。。换句话说吧,诸位家中逆子逆孙什么的,最好由各家自己献上来,尸首人头不论,活的也无所谓,而过了期限,还有未曾归案者,那可就对不住,这罪过怕你们担不起。。。。。。”
“丑话也说在前头,窝藏不报,助其脱逃者,一旦查实,这回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情面或者其他什么考量可言了,数罪并罚,家破人亡之际,后悔可就晚了。”
“至于哪些鼠辈需要缉拿归案,想来诸位也都清楚,不过,过后还是会有朝廷海捕文书奉上,至于做不做,该怎么做,诸位想清楚了,事先也跟诸位说一声,没什么招安,这河洛地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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