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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辛夷拉着朱尧媖走近,低声道:“喂,怎么样了?是不是发现了线索?”
秦林咧嘴直乐:“太简单了,喏,就在华老桩身上带的东西里头就有问题,到底是什么,先考考你们吧。”
华老桩身上的东西?徐辛夷和朱尧媖都仔细观察,刚才两名校尉把死者带的东西都掏出来搁地上了,无非是一串铜钱,两张当票,一块手绢。
普通人随身带这些东西,都很正常啊,而且和大象发狂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徐辛夷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太简单了,就是铜钱嘛!”
秦林先是被吓了一跳,及至听她说是铜钱,反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铜钱有什么不对。
“我都随身带银票嘛,他带铜钱当然很奇怪啰”徐辛夷眨了眨杏核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倒秦林有种崩溃的感觉,忍不住敲她脑袋:“傻蛋,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有钱?这人全身上下加起来值不到五钱银子,还带银票呢!”
徐辛夷被训斥一通,倒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啊,切……”
“会……会不会是……是这两张当票?”朱尧媖弱弱地问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睛也躲躲闪闪不敢看秦林。
小姑娘知道刚才多亏了秦林临机应变,才救了自己一命,可想到曾被他抱在怀里,又觉着不好意思,说句话都害羞得很呢。
现在秦林对这位小姨妹倒是客气多了,晓得她脸嫩,鼓励道:“有什么但说无妨,大伙儿参详嘛。”
朱尧媖鼓足勇气:“当票,说明华老桩已经穷到典当东西了,会不会坏人利用这一点,拿钱收买、要挟他,逼迫他做违心的事情,结果刚才他突然天良发现,想将阴谋告诉我们,结果反遭灭口呢?!”
“想象力很丰富……”秦林笑眯眯地点着头,可后面又接了句:“可惜全是臆想。”
长公主本来还仰着小脸儿,期待的等着姐夫夸她两句呢,结果闻言把嘴一瘪,扭过头不理会秦林了。
“难道是这块帕子不对头吗?”徐辛夷瞧了瞧那张皱巴巴的黄色手巾,好像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嘛,想了想又道:“你是说黄色犯禁僭越?先帝嘉靖爷那阵就取消啦这次可是你犯错了,哈哈哈”
“耶……”朱尧媖也回过头,冲着秦林刮鼻子羞他,小姑娘还憋着气呢。
“当然不是颜色,嗯,或者说颜色只是一方面吧……”秦林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可奈何:“你们就不觉得这人带着块手巾,很不寻常吗?”
这有什么?徐辛夷奇怪地看了看秦林,“我们都带着手巾嘛!”
“是啊,是啊……”朱尧媖把手巾从怀里拿出来,绣着鸳鸯的丝绸帕子,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徐辛夷促狭,朝侍剑等女兵挤挤眼睛:“你们带没带手帕呀?”
都带了的侍剑为首,一群女兵全把手巾拿出来,丝绸的、缎子的、细葛布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徐辛夷挑衅地看了看秦林,朱尧媖也冲着他吐舌头……长公主本来还有几分害羞的,可能鄙视秦姐夫的机会,实在太难得啦!
秦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不和这群娘子军计较,转身问着温德胜和象奴们:“你们的手巾呢?拿出来给本官看看。”
象奴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表情古怪得很,没有谁拿出手巾。
温德胜赔着笑脸:“长官说笑了,咱们驯象所的弟兄,成天陪着大象打滚儿,喂食、洗澡、遛弯儿、骑象……满身泥巴满身草屑,谁还用手巾那稀罕物儿?”
可不是嘛,连温德胜这四品锦衣佥事都像是从土里钻出来一样,别的象奴就更不用提啦,要是用手巾,每人十块二十块看够不够擦。
徐辛夷和朱尧媖登时醒悟过来,发觉自己确实想当然了。
得嘞,秦林指着手巾,“刚才都看到了,那华老桩和这里的象奴差不多,袖子、胸口都是油亮亮脏兮兮的,邋遢得很,偏偏怀里揣块手巾,哼哼,我想黄色的织物,很有可能就是诱使白象发狂的东西吧!他带着这手帕,便是要来通知咱们……”
说着,秦林朝三名跪着的象奴一指:“搜他们身上,谁带着一模一样的黄色手帕子,谁就是凶手!”
亲兵校尉们不由分说,立刻将三名象奴拖翻,仔细搜查起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人带着黄色的手帕,但曹喜的内衣,却是黄色的。
果然是这样徐辛夷倒也罢了,朱尧媖对秦林的判断实在佩服万分,在表姐耳边道:“哇,姐夫好厉害!”
徐辛夷虽然自己猜错了,仍然得意洋洋……秦林找到了结果,不就和本小姐亲自找到一个样嘛。
谁知那曹喜仍一个劲儿地喊冤,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和这件事无关。
温德胜气得够呛,厉声呵斥:“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在本卫奉职,难道不晓得咱们锦衣卫十八套大刑的厉害?老实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秦林止住温德胜,胸有成竹地道:“不到万不得已,本官轻易不会刑讯逼供,曹喜,本官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秦林就让众象奴用绳子把白象拴起来,只留下很小的活动空间,做好各种准备,最后他才笑眯眯地站到了白象前面。
“小乖乖,快给我们看看你脾气有多大……”秦林桀桀的坏笑着,拿起黄色的手帕,冲着白象使劲儿的舞。
白象温柔和善地看着他,大耳朵扑扇扑扇,一副无辜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懂这个人类在搞什么。
我靠,有没搞错啊!秦林脑门上冒汗了,更加卖力的舞着手帕。
动了,终于动了!白象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像是要做点什么。
“好可怕,好可怕……”朱尧媖咬着手指,躲在表姐身后。
徐辛夷很有气势的挥挥手:“别怕,我保护你!”
没想到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白象非但没有发飙,反而是跪了下去,长鼻子冲着秦林上下摆了摆,实在乖极了。
秦林郁闷的挠了挠头,不明白这象到底闹的哪一出。
象奴们窃窃私语:“看起来秦长官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呀?”
“不敢说,看他年纪轻轻地……唉,千万别牵连咱们这些苦哈哈。”
温德胜想笑又不敢笑:“秦长官,您看?”
秦林有点小郁闷,本以为案子就此解开了呢,没想到还差着点什么。
不过案件侦破当中,从来都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像那些半个小时、乃至刚把案情看完就找到真凶的情形,也许只有电影里有,秦林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所以一时失利,他也并不气沮,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又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朱尧媖见秦林久久不说话,只道他受了挫折不开心,弯弯的眉毛也皱了皱,拉拉徐辛夷:“秦姐夫好像很为难啊?我……我刚才不该羞他的。”
徐辛夷撇了撇嘴:“你就再羞他也不怕,这人脸皮呀,比城墙还厚呢!”
长公主扑哧一声笑起来,觉得表姐和秦林可真是天生一对。
两女手挽手走过去,见秦林用手按着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对了,听觉!”
他在说什么?徐辛夷和朱尧媖都没听清楚。
秦林则把手一拍,笑容满面地问着她们俩:“记不记得白象发狂之前,我们曾经听到奇怪的声音?”
对呀徐辛夷摇摇头,朱尧媖却说听见了类似琴弦拨动的声音,还特意加了句:“好像弦没有上紧,松弛时弹的声音,但是很轻微,几乎听不见呢。”
秦林当时也隐约听到了点,便问温德胜和那些象奴,不想大部分人都说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象奴说听到类似弹棉花的声音,但非常的小,很难听清。
难道这种声音就是诱发大象发狂的原因?
秦林有些不确定。
徐辛夷眨了眨眼睛,奇道:“就算有那种声音,可这象房里头相当嘈杂,那么点声音就能把白象弄得发狂?连我都没听见,它能听见吗?”
“这里头一定有古怪!”秦林思忖着,吩咐搜查曹喜全身,结果除了内外衣服裤子裤腰带草鞋之外别无他物,没有能发出声音的乐器。
天色将晚,必须要送朱尧媖回宫,秦林就命温德胜把白象好好看管起来,曹喜嫌疑也很大,派校尉严加看守。
“看来,很有必要去进贡它的缅甸使团走一趟……”秦林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们对大象的习性了解太少了。”
第440章 乌蛮市
秦林、徐辛夷送了朱尧媖回宫,回来路上两人议论,不知这白象杀人一案究竟是象奴私仇互杀,是看破朱尧媖身份、意图对她不利,还是另有图谋?
见到徐文长,秦林向他请教,将缅甸进贡白象的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
大明朝设锦衣卫驯象所,负责训练朝会仪仗用的大象,不过京师地处北方,并不适合大象生活繁殖,所以大象有了生老病死,就需要云南土司和暹罗(泰国)、缅甸、安南(越南)等藩属国进贡。
缅甸东吁王朝的国王莽应龙不是正和明朝交战吗,怎么还会进贡白象呢?!
这莽应龙野心勃勃,统一缅甸之后又先后攻克暹罗、击破老挝,大有雄霸中南半岛之势。
他见北方的明朝富庶,又起了得陇望蜀之心,十余年间四次北上侵略中国,忠于明朝的陇川(今云南瑞丽陇川一带)宣抚使多士宁被汉奸岳凤谋害,孟养宣慰使思个血战被俘后英勇就义,干崖(云南腾冲偏西南)宣抚使刀怕文兵败北逃云昌府……莽应龙一时间甚嚣尘上,云南西南部的大片领土被缅方吞并。
可惜明朝云南地方官员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相反把莽应龙的侵略扩张等同于常见的地方部族冲突,以天朝上国的宽容心态予以回应,动辄“招抚”、“宣慰”没有予以坚决的打击和制裁。
殊不知在猖獗的莽应龙眼里,中方的宽容大度变成了懦弱无能,越发肆无忌惮,浑没把明朝放在眼中。
但对朝贡这件事缅方的态度又不同。
大明中央天朝,嘴里讲的是“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实质上却最希望“圣天子在位,四夷来朝”明成祖朱棣在位时还派郑和下西洋去把沿途千岛万国的国王弄来朝贡呢。
对这些小国国王来说,磕几个头,进贡点土特产,就能换回天朝皇帝回赐的金子银子丝绸瓷器,何乐而不为?
另外,朝贡还有着很明显的政治意义:承认是中央天朝的藩属。包括日本、朝鲜、暹罗、缅甸、吕宋、马来和斯里兰卡,当年最远时甚至包含疆域远至土耳其的帖木儿帝国,都在名义上服从明朝统治,听从大明朝廷的仲裁。
一旦停止朝贡,也即是“绝贡”就代表该国从大明朝建立的东方朝贡体系中脱离出去,成为化外之国,除了损失朝贡贸易的经济利益,还在政治上失去了天朝的庇护,其他的藩属国可以任意攻打它,大明不再提供仲裁和保护,该国就会成为被摒弃于东方朝贡体系之外的孤儿。
绝贡的处罚相当厉害,大致和同时代西方罗马教廷的绝罚威力相当,像朝鲜、琉球之类的国家,如果被宣布绝贡的话,可能当天晚上国王就得上吊自尽,要不就会被国内反对派的大臣割了脑袋。
当然,大明本身也是很不情愿绝贡的,因为朝贡国减少,对天朝的威严是一个损害,朝贡国多,说明天朝是圣君贤臣在位,朝贡国少,就是昏君奸臣,连《封神演义》里头都说天下诸侯朝周而不朝商,商纣就要灭亡了。
缅甸的侵略扩张,被自大迂腐的云南巡抚王凝、饶仁侃等官员解读为普通部族冲突,还要屡次前往招抚宣慰,明朝怎么会主动绝贡呢?!
而缅方莽应龙也奸诈狡猾,以履行朝贡义务来麻痹明朝,掩盖他在中南半岛吞并小国、北上侵占中国土地的侵略扩张行为。
说完这些,徐文长将灰黄的胡须一捋,冷笑道:“莽应龙行的奸计实在可恶以区区一头白象,换我大明朝云南三个宣抚使的辖地,好算计,好贼子!”
秦林掌南镇抚司,主管锦衣卫内部稽查,对外情报是北镇抚司负责,所以他对云南、缅甸的形势并不了解,此刻听徐文长说起,当即拍案怒发:“妈的,那啥莽应龙,算什么玩意儿,竟敢把歪主意动到咱中国头上,老子明天倒要好好会会他这白象杀人,指不定就是他们指使的!”
咳咳,徐文长干咳两声,白象是去年缅甸进贡的,以缅方行为看,利用进贡来麻痹朝廷的动机要占大部分,他们似乎没必要让白象发狂伤人?
第二天一早,秦林叫洪扬善代坐南镇抚司,自己带着亲兵校尉去找缅甸贡使,徐辛夷也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
“喂,为夫办案你跟着做什么啊?大姐!”秦林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奈。
“切,谁跟着你啦?”徐辛夷杏核眼乌溜溜的一转,嘟着丰润的唇瓣:“本小姐是要去乌蛮市逛逛,和你同路罢了。”
口是心非!秦林撇撇嘴。
明朝允许各藩属国和土司的贡使在贡物之外携带一部分免税货物,在京师会同馆前头设一“乌蛮市”任由贡使出售这些土特产,让京师官员百姓买买进口商品,贡使也捞点外快,相当于后世的什么“广交会”、“世博会”。
徐辛夷说去乌蛮市,那不还是去会同馆嘛!
京师设有南北两处会同馆,北边那处离东华门外相府不远,大致在后世王府井一带,缅甸贡使住南会同馆的则在江米巷西边尽头,距离锦衣卫衙门和秦林的府邸都不远。
乌蛮市里人头攒动,不少奇装异服的番邦来客和各地土司在出售商品,其中以蒙古和乌斯藏(西藏)的人最多,蒙古人穿长袍,乌斯藏人是“藏一手、露一手!”伸着只光溜溜的胳膊在外边,卖的红花、雪莲、藏羚羊皮等各色土特产。
又有许多西南少数民族的土司贡使,穿的衣服五花八门,花红柳绿地叫人看花了眼睛,各种各样的服装,认也认不清楚。
唯独朝鲜人秦林认出来了,几个大饼脸、服装和大明朝官员差不多的家伙正吆喝着卖高丽参、东珠和貂皮,互相说话都思密达来思密达去。
有钱的贡使租的有门市,那不常来的、家底薄的,还有使团里头地位低下的扈从人员,就在地上摆了地摊,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吆喝买卖。
顾客都是京师的官员、百姓,早已对这些番客习以为常,从容不迫的讨价还价,购买想要的货物。
徐辛夷东瞧瞧西看看觉着很有趣,秦林也很感兴趣,不由自主把脚步放慢了点。
忽然前头一片喧哗,一群头戴圆盔、身穿黑色连衣长裙、脖子挂着佛珠的家伙,在那里围着什么人大声咆哮争吵,神情十分嚣张跋扈。
第441章 打人别打脸
秦林走近了才发现,黑衣人围着三个打扮和他们不尽相同的人争吵怒骂。
三人中有一名蓝布缠头的黑脸汉子,系着五彩腰带,挂一柄弯弯的腰刀,另一个是年纪五旬的老婆婆,牵着位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两个大人将小女孩紧紧护在身后,言语动作也以她为主,秦林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她穿彩衣、打着赤脚,足踝上套着赤金环,头戴银饰,插着一尾翠羽,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梁,年纪虽小,眉宇隐隐有股倔强不屈的英烈之气。
虽然对方明显人多势众,小女孩毫不惧怕,指着黑衣人中为首者,打着脆生生的云南官话怒斥道:“莽应里,你们缅甸不会得意太久中国天朝是最讲道理的,我孟养思家心向中国、忠于朝廷,你们这些坏人占我土地、杀害我爹爹我姆妈,等到大皇帝降旨发兵,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
秦林听到这里倒吃了一惊,原来这伙黑衣人就是缅甸贡使,听口气,小女孩就是孟养宣慰使思个的女儿,却不知那莽应里是甚人?听起来像是缅甸国主莽应龙的兄弟。
这一次秦林可猜错了,夷狄之人哪里晓得华夏礼法?莽应里不是莽应龙的兄弟,而是他的儿子,当今缅甸王国的王子。
那莽应里也有四十多岁了,生得眼睛暴突、嘴唇外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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