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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时珍微笑着点点头:“你今天是头次上衙门,不要去晚了让人笑话。”
秦林告辞离开,悄悄朝李建方竖了竖中指:想把爷赶出医馆?没门!
回到宿舍换了全套锦衣卫官服,戴上无脚乌纱帽,穿上飞鱼服,腰系鸾带、挎绣春刀、挂黄杨木腰牌,足瞪白底皂靴,取铜镜照照,颇有几分英武之气,秦林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现在爷是锦衣校尉,天子亲军了!
诸位师兄弟也起来早读了,在他们羡慕嫉妒恨交织的目光注视下,在青黛颇为欣赏的微笑中,秦大校尉雄赳赳气昂昂摆足了谱儿走出医馆,准备迎接大姑娘小媳妇隔壁二大爷对门三叔婆为主的忠诚粉丝的尖叫。
尖叫是有了,不过是南市那些小贩拉长了声音喊:“快跑啊,缇骑来啦,抄家伙闪人……”然后,卖汤圆、粉团、抄手、烧饼的小贩们展现出极强的短跑能力,一个个抄起摊儿撒丫子开溜,速度和后世的同行们逃脱城管追捕时相差无几。
秦林如果戴了眼镜,一定哗啦啦掉地上粉碎了:什么是杯具?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万丈深渊,这就是华丽丽滴杯具啊!
“喂喂,我不是来收市容费,咳咳错了,我不是收……常……例……钱……的!”秦林拖长了声音喊道。
混乱的状态稍微得到了好转,有人开始仔细打量这位不太熟悉的新锦衣校尉。
“哎呀,这不是秦小哥吗?”豆腐西施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菊花,招呼众人道:“他是医馆李神医的弟子,两次叫黄连祖那坏蛋吃了亏,是个好人呐!”
身材可与水桶比美的汤圆大婶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就是他说黄坏水得了花柳病。”
满脸雀斑的烧饼姑娘也投来了火辣辣的眼神,“真厉害呀,那天在江堤上,啧啧,帅呆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下亲事……”说着就用火钳夹起几块芝麻烧饼,柔情蜜意的走了过来。
秦林仰天长叹:果然男人苦男人累男人也需要安慰!我闪先!
然后这厮就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抱头鼠窜,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呀!雀斑姑娘吃这一吓,烧饼掉在了泥中,从此便在南市的小贩中口耳相传,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三块烧饼的悲剧——雀斑姑娘与锦衣校尉不得不说的故事。
石韦的宅院和百户所衙门是前后套的格局,前边院子有个小小的演武场,两侧是厢房,正中间官厅,后面进去则是石韦一家人居住的院子。
相对于地方卫所兵的纪律松懈、军备废弛,直属中央朝廷的锦衣卫要好得多,不过点卯的时间也从原本的正卯(六点钟)延后到了辰时末(九点整)。
人倒是来得挺齐,除了黄连祖这个挂名的总旗没来,总旗陈四海和十名小旗,一百名正军都来了,三五成群的谈笑着,见秦林来了,都十分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这时候文贵武贱,虽然锦衣卫不同于寻常武官,这些驻外省的普通校尉社会地位也只比平民百姓稍高,比起士林中人就差了一等。
秦林拒绝刑名师爷的邀请,却自愿投充锦衣卫,恰是替校尉们大大长脸了,他们想到从此以后可以和别人吹牛,说“你瞧不起锦衣校尉?秦某人甘愿当个校尉,都不做知州大老爷的刑名师爷呢”,岂不是脸上生光?
今天见了面,校尉们更是高兴,秦林身上竟没有一点儒门士子的酸腐气,和众人谈笑风生,说起酒啊赌啊这些话题也头头是道,登时被众校尉视为同道中人。
“石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声,锦衣卫们推着、笑着,不紧不慢的按班次站好——虽然慢点,毕竟最后是站整齐了的,这就已算得精兵了,换做卫所的老弱残兵,再过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站好呢。
石韦踱着四方步子从内堂走出来,目光往麾下众弟兄中一扫,停在了秦林脸上:“呵,好个秦兄弟!天生就是穿这身飞鱼服的,众位弟兄看看,不是比以前那身蓝布直裰神气多了?”
“多谢石大人抬举!”秦林抱拳道。
锦衣卫蕲州百户所,有两个总旗、十个小旗的编制,每名总旗管五个小旗,每个小旗管十名正军。
黄连祖靠裙带上位根基太浅,自己又不争气,所以只拨给他几个军余,石韦自己领了五个小旗,另外五个小旗是陈四海统领。
秦林这种破案能手石韦自然要拨在自己麾下,与陈四海略一商议,石韦就宣布秦林编在一个叫做韩飞廉的小旗手下。
今天并无别的事情,石韦勉励秦林几句,便宣布解散了。
顶头上司韩飞廉是个瘦长条子,秦林听别的校尉说他一双飞毛腿颇为了得,虽然赶不上水浒里的神行太保戴宗,相距也不远了。
韩飞廉态度极其热情,把秦林手臂一拉:“秦兄弟虽然蒙石大人拨在我这小旗里面,其实是石大人要亲自提携的,难道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自高自大来混充顶头上司?不过秦兄弟既然分拨在我这里,照例的份子钱是不该少的,哈哈这就去我家拿……俺是个爽直人,说话直来直去,秦兄弟不要见怪!”
人家虽然热情,可毕竟是上司,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秦林便假作惶恐:“韩大人说哪里话?标下既然分在您这里,就该守上官下属的名分。”
果然韩飞廉笑容更加灿烂了,嘴里却说和众校尉向来都是兄弟相称,定要秦林改口,不准叫大人卑职这套。
秦林暗笑,果然花花轿子人人抬,给别人面子别人才给你面子。
韩飞廉说替秦林接风,本小旗的十名正军都跟着去他家里。
同样是个宅院,比石韦那个小得多了,只有石韦的百户所有官厅,小旗总旗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如果有什么事情都是把手下召集到自己家里来说。
韩飞廉的院子里已经有二十来个军余等着了,不像黄连祖手下僭越穿用飞鱼服,这些人都按规定穿着红色的普通军服,大明朝最常见的鸳鸯战袍。
见韩飞廉回来,军余中当头儿的就把一只小布包袱捧上来,同时念账本,本月总共收到多少常例,某家酒楼是几两银子,某家赌馆又是几贯铜钱。
算下来总有一百两出头银子,其中二十两交给百户石韦,然后韩飞廉拿十两,十名正军每人三两,军余们各分二两。
常例毕竟是灰色收入,韩飞廉怕秦林误解,向他解释道:“户部拨下来的军饷本来就有折色,到咱们锦衣卫的经历司又有个二八扣,经过千户所的时候还要刮层油水,发到弟兄们手里就只剩下二两头成色不足的银子,若不靠这些军余找商人收点常例,咱们老婆孩子只好去喝风。”
秦林点点头,初来乍到自当和光同尘,便从韩飞廉手中接过银子,心说哥才当上锦衣卫,就有了灰色收入,虽然数目不多,好歹也沾上大明朝既得利益阶层的边儿了。
“现在比不得过去了,不少商人和各家王府、镇国将军府拉关系,不再交咱们常例,收入比去年减少了二十来两,否则大家伙儿还能多分点。”韩飞廉说起来很有些愤懑,问秦林道:“对了,秦兄弟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吗?”
“我看,这事儿得打,那些人欺软怕硬,是吃打不吃饶的,但打也要讲个方法……”秦林想了想,有心和韩飞廉开个玩笑:“这么着吧,让军余弟兄们掌握好,打人的时候一定要做到让对方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多半就不会出岔子。”
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韩飞廉思忖片刻,忽然一拍大腿:“着啊,就这么办!到底秦兄弟是读书人,办法就是好!”
秦林嘴巴张得可以囫囵吞下整只鸡蛋:我靠,这样也行啊?
第045章 强悍的军余
关于征收常例的具体措施,秦林也有些看法:“现在都是军余去收常例银子吗?”
韩飞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了,军余唬不住人家,那些小商小贩还能足额缴纳,有势力的商家看你是个军余,连门都不让进,别说拿钱了!”
秦林奇道:“为什么正军不去呢?”
韩飞廉一声叹息:“不小心惹到有势力的,他把你告到千户所甚至南镇抚司去,就算不扒了这身皮,也得吃不少挂落,弟兄们还是想把这身飞鱼服多穿几年的。”
做事胆大没顾忌的军余,本身地位低唬不住人;有正式身份威慑力相对大点的校尉,又害怕无意中触犯权贵,断送了前程。
单单由军余去收常例,力度就弱了不少。
能从商人手中收到多少常例银子与锦衣卫士的收入息息相关,听到韩飞廉与秦林讨论常例征收,校尉们都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不休。
秦林此前已从陆远志提到他家肉铺的情况,了解到明朝税制的一些知识,现在通过众校尉之口,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原来大明朝廷征收的税赋极低,以商税而论,竟然是低到难以想象的三十税一!如果欧洲那些交着教会十一税,另外还得再交领主税的商人们知道大明的税率如此之低,恐怕会排长队申请大明的绿卡,错了,是鱼鳞册页。
那么大明朝的商人真的如此幸福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正税之外的陋规常例负担极重,甚至远远超过了正税。
和后世的乱收费相比,大明朝的陋规常例其实更具有合理性,或者说已经制度化,成为了维持政权的经济基础之一。
这是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建制的时候定下的官吏编制极少,比如蕲州衙门六房就只有十二名司吏、典吏是吃皇粮的经制正吏,而随后两百年间人口繁衍、市井商业繁盛,官府要办的事情越来越繁杂,靠这十二名经制正吏根本无法完成,只能逐渐增加编制外的书办来处理政务,到现在州衙已有上百名非经制吏。
捕快、衙役也有类似情况,按照制度本州只该有十名弓手、五名马快,可这点人连稍微大股点的强盗都对付不了,更别提镇压白莲教作乱了,于是只好在正役之外招收帮役(就是后世的协警啦,哈哈)。
朝廷是不会替这些非经制吏和帮役开工食银的,所以州衙从上到下都必须通过“淋尖踢斛”、“火耗”等名目收取陋规常例,用以供养这些编制外人员。
另一方面,明朝官吏的薪俸是历朝历代最低的,随着物价上涨薪俸越来越不够用,同时卫所兵包括锦衣卫的军饷又要被层层克扣,到手少得可怜,如果不捞点常例来补贴,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明朝商人缴纳相对低廉的朝廷正税,同时负担陋规常例,这也是合情合理并形成默契的,实际上在秦林看来有些类似后世实行的国地税分缴。
可陋规常例与明文规定的正税还是有很大不同,最大的问题就是征收存在很大的弹性,朝廷正税大家都照规定上缴,但士绅和显贵在陋规常例上往往能够凭借权势予以逃避。
一个地方应该用陋规常例补贴供养的书办、帮役乃至锦衣校尉都是有定数的,衙门绝不会说士绅不交我就把书办辞退了,它只会把士绅拒交的陋规常例份额转嫁到平民百姓头上,从而加重老百姓的负担——前段时间陆远志家肉铺子就是因为没有官场靠山,被陋规常例压得有点儿不堪重负了。
目前韩飞廉这个小旗面临的问题就是,因为有好几家和各王府镇国将军府攀关系的商户不再交常例,每月比往年少了二十两银子的收入,如果任凭对方继续抗缴,要么锦衣卫士们咬牙忍受收入降低,要不就把这部分损失转嫁给无权无势的小商小贩承担。
众锦衣校尉把那些攀附权贵的商人大骂一通,但有用的办法却半个也没有,有人说惹不起那些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干脆大家少拿点,每月少吃几次肉算了,有人说把份额分摊到其他铺子……又有正军指责军余办事不力,军余抱怨正军不肯出面承担,莫衷一是。
韩飞廉很难为情:“唉,头一天本该高高兴兴替秦兄弟接风的,大伙儿却抱怨个不休,咱们都是粗人,秦兄弟不要见笑。”
秦林挠挠头皮,“我倒有个主意。”
韩飞廉以下所有锦衣卫士都支棱起耳朵听他说。
“前面说了,那些攀附权贵的商家是不识抬举的,你和他软磨没用,非得硬来……”秦林停了停,见众人点点头,便接着往下说:“论打人、砸铺子、抢东西这些脏活黑活,还是该无牵无挂的军余兄弟去做;不过正军弟兄们也不能躲懒,每两三名军余还得跟一名正军,遇到衙役捕快民壮或者卫所兵来搅局,就由正军去对付,量他们不敢抓正牌的锦衣校尉、天子亲军。”
有位老成些的校尉眨了眨眼睛:“那要是不小心惹到有贵官靠山的,或者举动过火出了事,怎么办?他府控、省控的闹下去,咱也恼火得很啊!不小心被扒了这身飞鱼服,岂不是倒霉来哉?”
秦林拊掌而笑:“所以我说脏活黑活都由军余兄弟动手,到时候人家真要上控,咱们把这军余开革了就是,也很可以搪塞过去了。”
一听此言,众军余脸都黑了,心道:你这家伙真不是东西,把我们拿来做挡箭牌,难道军余不是人?
韩飞廉心眼还不错,立刻就摇头拒绝:“这不是太那个啥了吗?军余弟兄虽不是在籍的正军,毕竟也吃锦衣卫这碗饭……”
秦林眨了眨眼睛:“韩大哥自己都说了,军余弟兄本来就没有军籍。”
韩飞廉倒不笨,此刻已明悟了三分,睁大眼睛道:“秦兄弟的意思是?”
秦林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狡猾的笑容:“既然本来就没有军籍,开革不开革有什么区别?咱今天开革了,明天再把这位军余弟兄招进来,甲小队给他革出来,乙小队再招进去,谁还能管得着?”
“哎呀我的妈呀……”韩飞廉愣了半晌才惊叹道:“秦兄弟你这脑瓜子咋长的?这样办法,真真亏你想得出来!”
秦林肚子里都快笑疼了,传说中的无敌临时工就是这样炼成的啊。
众军余也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真的开革,原来咱也有临时工光环护体,原来小小军余也可以大杀四方……
韩飞廉非常满意的拍了拍秦林肩膀:“那么,今后带军余弟兄征收常例的工作,就由秦兄弟全权负责了。”
呃?秦林愕然。
韩飞廉把这事儿交给他,其实还带着拉拢的意思,毕竟每月百十两银子的进项,过过手也能落下不少好处。
殊不知秦林根本就不在乎几两银子,看到众锦衣卫士期待的神情,只好点头应承下来,心头暗道把这事儿揽下来,倒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
事不宜迟,秦林率众锦衣来到城东一家抗缴常例的青楼,据说是樊山郡王府某位管家的产业,仗着这点势头就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先派军余头儿赵益明进去找老鸨,可穿着身鸳鸯战袄的赵益明在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几个敞胸露怀的打手不怀好意的抱着膀子,斜着眼睛打量,分明不把这锦衣军余放在眼里:“哪儿来的野狗?赶紧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爷这大门口挡道!”
啧啧,秦林摇着头走了上去,“怎么着,咱锦衣卫办事,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看见穿飞鱼服的正牌校尉上来了,浓妆艳抹的老鸨跑了出来,尖声尖气地道:“这位大爷……咱春风楼是樊山郡王府马管事他老人家的产业,您要是识相的话,还是自个儿乖乖回去,从来就没有锦衣卫敢来这儿收常例的。”
秦林叹息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老鸨自以为得意,干笑了起来:“小伙子中看不中用,是个银样镴枪头,要不要姐姐……”
却见秦林朝赵益明使个眼色,一群军余齐刷刷从衣服底下抽出铁尺、短棒,呼啦啦打了过去。
军余本来就是些好勇斗狠的市井之徒,打砸最为拿手,青楼的几个保镖猝不及防,登时被放倒在地,军余们冲进大堂,打了个稀里哗啦。
老鸨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得了,了不得,鹰爪子杀人啦,救命啊!”
“什么人在这儿胡闹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接着是下楼梯的脚步声。
老鸨赛如捞到了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张公公,他们都是强盗,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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