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如今他周易参同契已有了点儿基础,武功招式固然一窍不通,精力、体力却比常人强了不少。这巴掌叫梅四只觉被铁板砸在脸上,整个人都朝后面直飞出去,哐的一下撞在茶楼的木墙板上,四肢百骸都剧痛无比,半边脸更是麻得失去了知觉。
“妈的小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谁是王八知府的小舅子?”陆远志跳着脚乱骂,将一壶热茶丢过去,滚烫的茶水淋得梅四杀猪般乱叫。
茶楼上人都惊呆了,等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少人上前相劝:“使不得……使不得呀!外路客人你们不知道,这位梅四爷实是荀大老爷府上的舅老爷,你们……你们还是收手吧!快走快走,惹来官司就麻烦啦!”
还有人跑过去搀扶梅四,满脸堆着谄笑,甚至就有两个刚才还在破口大骂荀知府贪赃枉法的茶客,这会儿却转过脸,在梅四面前讨好卖乖。
秦林把袖子一卷,故意恶声恶气地道:“打的就是这厮,爷爷在家乡,连巡检老爷也打过,又能怎地?打了就是打了,咱坐在这里,看他荀某人有本事来捉?”
“原来是个浑人!”众茶客不再劝他离开了,巡检只是九品官,知府拔根汗毛就比他腰粗,这人在家乡打过巡检,就以为知府大人的舅老爷也可以随便打?这人脑袋有毛病吧?
梅四被打得皮开肉绽,又被滚热的茶水淋了满身,只觉四肢百骸都快要散开了,被人搀扶着勉强爬起来,兀自凶性不改,指着秦林鼻子道:“你……你有种等着,我、我让姐夫来捉你!”
“你那绿帽姐夫?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手抓茶杯做出要掷过来。
梅四慌忙把头一抱,夹着尾巴就朝楼下逃。
秦林三人仍旧坐在茶楼上,好整以暇地喝茶。
“三位,三位……”有那好心的老茶客见梅四走远了,便提醒他们:“你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荀知府带着人赶来了,你们想走也走不成啦,府衙的大牢关进去,想要悠闲自在也不可得了!”
秦林笑了笑,张紫萱粗声大气地道:“老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其实是荀知府的债主,因他躲着我们,所以特地打了他小舅子,要激他这条老乌龟伸出头来。”
呵,知府大老爷的债主?老茶客会错了意,因这时候不少官员的位置是行贿弄到手的,借债也不稀奇,往往有地方官借了高利贷来贿赂上司从而得到官职,做这个生意的商人,背景都是杠杠的。
不论如何,茶客们都悄悄挪动位置,离秦林三人远远的,生怕待会儿蒙受池鱼之殃,但真正离开的也没几个,等着看接下来得好戏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街面上就是一片官靴踩着地面,普拉普拉的直响,衙役捕快哗啦啦的抖搂铁链子,一乘大轿由轿夫抬着如飞而至。
荀长风钻出轿子,他是个白面有须的官员,身穿知府官服倒也威风凛凛,眼睛冲着天,大声道:“哪里来的混账王八蛋,敢打本府的内弟,还在此口出狂言!”
二楼,秦林笑嘻嘻地朝下道:“荀知府,你欠了我的债不还,只好打你小舅子,逼你出来相见了。”
“一派胡言,本官什么时候欠过你的钱?”荀长风怒发,将胡子吹了吹。
开玩笑,就算以前荀大老爷会欠人的钱,到现在已经做到知府,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会欠债不还吗?
捕快衙役们抖搂铁链子,就开始往楼上冲:“将这三个狂徒拿下了!”
梅四在荀长风身边,恨声告状:“姐夫,就是他下手最狠了,待会儿一定打他个满堂彩!”
“哎哟,不得了,如今欠债不还是大爷,反要打我债主了?”秦林惊慌失措的双手乱舞。
荀长风、梅四正觉得好笑,忽然秦林不作怪了,双手拍了拍:“儿郎们,都现身吧!”
远近各处茶楼酒肆、街面上挑担子卖柴的樵夫、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都从腰间掏出掣电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荀长风、梅四,或者抽出了绣春刀,刀锋雪亮!
第701章 妇唱夫随
荀长风在兖州经营多年,秦林直接上门抓捕有可能节外生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设下引蛇出洞之计,果然将这贪官一举抓获。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兖州知府荀长风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兖州作威作福多年,万没想到就在为所欲为的地盘上,会有人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百姓们也一下子炸了窝,自打唐赛儿起义以来,山东就是白莲教的重灾区,朝廷历年来严行禁止,这伙人公然劫持知府,莫不是白莲教造反的好汉?
“你……你们,是什么人?”荀长风慌里慌张地问道。
秦林哈哈大笑,随手一扬,锦衣卫驾贴就从二楼飞下去,落在了荀长风和梅四跟前。
红字黑框的驾贴,字体格外显眼,就算梅四不学无术,倒也认得前头两个字:“棉衣?棉衣什么,姐夫,这第三个字我不认识……”
梅四把锦错认做棉,好在第二个衣字总算没念错,到了第三个“卫”字,对他来说就实在太过艰深了。
“是……是锦衣卫……”荀长风声音带着颤儿,好在他毕竟是两榜出身的正四品知府,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个笑脸儿,朝上拱拱手:“尊驾想必就是锦衣卫秦少保了?虎驾光降,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秦少保说下官欠了您的债款,恕下官愚钝,竟忘了数目,究竟是两万,不,还是三万?来来来,秦少保请随下官到府衙详谈。”
这人倒也会见风使舵,怪不得做了多久的贪官也没倒台,见势不妙竟想使出金钱收买的招数。
茶馆的茶客,过路的百姓见了这一幕,心头都是长长的嗟叹,去年也有位巡按大人按临兖州,起初也说是位青天大老爷,荀知府要被查个底儿掉,可到了巡按大人临走时,居然和荀知府拜起了同年,这里头地道道那就深得很了。
今天来的秦少保,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秦林冷冷一笑,锋锐的目光直刺荀长风的心底,沉声道:“荀知府,你并不是欠本官的债,你是欠兖州百姓的债。身为地方官本应为民做主,你却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笔债恐怕要拿你的命来还了!”
话音刚落,荀长风就软倒在地上,兖州离京师不算远,他当然知道锦衣卫秦少保的大名,连蓟辽总督杨兆都能收拾了,还在乎他这小小四品知府?
牛大力领着校尉弟兄们一拥而上,将荀长风、梅四这两位当场拿下,兖州府众衙役捕快中虽有荀长风的亲信,在这时候却连根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知府束手被擒。
看热闹的兖州百姓足足静了半晌,不知是谁率先叫起来:“好!好个秦少保,明镜高悬哪!”
秦林微笑着朝百姓们抱拳,押着荀长风朝府衙走去,沿途不断有人鼓掌、喝彩,更有不少在过去几年里蒙冤受屈的百姓,冲着他高呼“秦少保公侯万代”。
陆远志、牛大力一伙校尉弟兄显然早已习惯,一个个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张紫萱却很少见到这种场面,她父亲高居庙堂之上,推行的新政改革利国利民,但和寻常百姓隔得太远,身边只有阿谀奉承的朝廷官员,并不会见到老百姓发自真心的欢呼。
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晶晶亮亮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秦林身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荀长风既已被擒,府衙的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等属官、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办和皂捕壮三班衙役立马成了没头苍蝇,被秦林手下的锦衣官校控制起来。
兖州府的公堂依然是往日的格局,一轮红日从东方照进大堂,公座上方“明镜高悬”的黑底金漆牌匾熠熠生辉。
只不过,两边拿着水火棍站班的皂隶换成了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官校,公座后侧上方供起了黄绫包裹的圣旨,摆着授权钦差大臣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牛大力手握镔铁蟠龙棍从旁护持,端的是威风凛凛,张紫萱涂着黄脸儿,穿月白色长衫充作师爷,十分的儒雅斯文。
陆远志腆着肚子,中气十足怔怔地坐“包大人……错了,不好意思,是秦少保升堂!”
还别说,包大人有展护卫和公孙先生,咱们秦长官也有牛千户和张紫萱师爷。
“威……武……”锦衣官校们也跟着喝起了堂威。
秦林戴无翅乌纱、着大红色江牙海水蟒袍、系九龙玉带,踩着鼓点般的步伐从后堂走出来,明亮的眼睛朝下一扫,果真凛然有威,十足的白脸包青天。以前高高坐在公座上审案的兖州知府荀长风,这时候已被剥去了官服,穿白色囚服跪在堂下。他见了秦林这派头,免不得心如擂鼓,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圣旨和王命旗牌上溜,刚扫过一眼又赶紧收回来望着地板,怕得不是一般。
“哈……”秦林嘿嘿直乐,咱摆出这架势,丫的怕了吧?
“咳咳……”张紫萱从旁边悄悄掐了他一把,相府千金当然知道荀长风怕的究竟是什么,低声嘱咐秦林:“待会儿小妹说话,秦兄摆样子就是了。”
破案、整蛊、使坏、装怪,秦林最在行,官场上的事情嘛,老的要属徐文长,少的就得张紫萱。
相府千金冷冷地瞧着堂下的荀长风,放粗了声音,突然问道:“犯官荀长风,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不知,还请先生明示。”荀长风朝上望了一眼,强压住惊慌,眼神儿又不由自主地朝王命旗牌上溜。
张紫萱冷笑两声:“那么你可知道,我家钦差秦少保奉旨南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难道是专程为了办我?”想到这里,荀长风额头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原来大明朝廷查办封疆大吏,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为了预防这个大员利用身份地位制造障碍,提前做好应对办案钦差的准备,在放出钦差的时候,朝廷邸报上就故意写错地方。
比如说,钦差本要去查山东官场贪墨的事情,但邸报上只说是去巡查广东科举诸般事项,等钦差走到山东济南府,再突然将查办山东的圣旨开读,打山东涉案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钦差本是去查河南某地黄河决口弊案,朝廷邸报上只说去核实四川水旱灾害,到了河南地方,钦差下马就开始调查,叫河南官员难以应对。
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因此荀长风就误人为秦林是按这个套路来查自己,假装邸报上说去办理闽浙开海事务,实际上是来查山东兖州府,他眼神儿就直往圣旨和王命旗牌上溜。
张紫萱乃是相府千金,官场上地道道没有她不知道的,见状就故意把话往这方面引,果然吓得荀长风惊慌失措。
要知道,这种办法往往是封疆大吏才有资格“享受”,知府这一级别的官员,一般情况还配不上朝廷改写邸报,除非该员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被朝廷极为重视。
荀长风久历官场,当然明白里头的厉害,吓得浑身直发抖。
张紫萱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道:“荀知府,要不要我家东翁亲口对你宣这道圣旨啊?你也知道,王命旗牌是便宜行事的,对大奸恶逆,北镇抚司亦有先斩后奏之权……”
“啪!”秦林也拍了一记惊堂木:“荀长风,本官既奉圣旨、王命旗牌在此,你还不从实招来?”
哈,这才叫妇唱夫随呢!
荀长风做贼心虚,哪里会想到秦林是临时撞上的案情?只道朝廷中枢有意处置自己,居然用到改变邸报这种对付封疆大吏、大奸大恶的“特殊手段”,他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垮了,跪在地上连声道:“求钦差秦少保饶命,犯官……犯官全都招了!”
嘿嘿,夫人果然厉害!秦林朝张紫萱竖起大拇指,我这位相府千金啊,比包大人的公孙先生还强上三分呢。
张紫萱抿着嘴儿直笑,虽然把脸儿涂得蜡黄,一颦一笑仍觉美不胜收。
荀长风无可抵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罪行一一坦白,只求能一死了之,不抄家、株连就算万幸。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而且鱼肉百姓、欺压良善、徇私枉法,几年来在兖州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正可谓罄竹难书。
秦林也不打断他,直到最后才问道:“你为何诬陷东昌镖局的报案人,又派本州马快前去杀人灭口,后来还想焚尸灭迹,究竟是什么居心?”
“唉,犯官……犯官是一时糊涂……”荀长风哭丧着脸:“本来本官是想把这件事情拖下去,不了了之,或者叫死囚来顶罪的,但是都有些不好办……”
拖下去拖到最后总要有所解决,用死囚顶罪,赃物从哪儿来呢?
“那么是你为了保住官位,才诬陷他们的了?”秦林冷笑着一拍惊堂木:“我劝你从实招来!”
荀长风惊得浑身一哆嗦:“招……我招,是下官收了贿赂,才这么办的……”
第702章 胡秃子和壶
根据荀长风的交代,最初接到报案的时候,他还是想把案子破了,这样虽然发生了特大命案,地方官在劝谕教化、导民向善上丢了分,好歹也有个精明强干、办案得力的加分,不至于在朝廷外察时丢了乌纱帽。
哪晓得这次的案子实在难办,木府捕头周德兴也算老公门了,三日期限打得屁股开花,也没查到什么线索,山东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又发文严词训斥,要他限期破案,否则一定革职查办,荀长风不免心慌起来。
这时候导致他做出诬陷举动的关键人物出场了,是本府一位姓黄的秀才,多年来包揽词讼、干预地方公事,帮着荀长风一块儿鱼肉百姓。
黄秀才献计,说这件事涉及几十条人命,推诿是推诿不过去的,就拿死囚来顶罪,也没地方去找赃物,咱干脆横下一条心,就硬栽到镖局子这五个报案人头上,说是他们监守自盗。只要屈打成招取了供状,连赃物也可以追着他们东昌镖局退赔,咱们就可以把破案的责任卸下来了。
秦林听到这里,一拍惊堂木:“呔,罔你两榜出身,做到四品知府,难道就信了这黄秀才的鬼话?”
“禀钦差秦少保,犯官当然不信他。”荀长风禁不住苦笑,想起当时的小聪明,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荀长风多年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还能把官位坐得稳稳当当,小聪明倒是不缺,当时就追着问黄秀才献这毒计,到底是何居心。
黄秀才并不隐瞒,说他早年和东昌镖局有仇,这次也算“公报私仇”,愿敬献纹银三千两供荀知府上下打点一下,将这场官司栽到东昌镖局齐祥云头上。
荀长凤正要用这办法解脱自己,又有银子可拿何乐而不为呢?当即布置圈套,诬陷东昌镖局的五位报案人。
可惜百密一疏,齐赛花突然劫持荀长风,破坏了他们擒拿五名报案人的计划,和习东胜逃出生天。
荀长风当即派遣捕头周德兴率领马快前去追杀,隔天,黄秀才又到府中,既然齐、习两人逃走,须防备他们上控翻案建议以防止春天爆发瘟疫为理由,将尸首全部焚毁灭迹,荀长风便授意臧师爷率人去焚烧尸体却被徐辛夷阻止。
听完供述,秦林眼睛一转,冲着张紫萱微笑:“这荀某人为人所愚,竟不知道那黄秀才与白莲魔教有所瓜葛。”
张紫萱摇了摇头,叹息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正可悲可叹……”
荀长风本来跪着闻言就吓得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钦差大老爷,小的实在不知道黄某人是魔教教徒啊,只是贪他贿赂而已,小的一时糊涂……”
难怪荀长风气急败坏,贪赃枉法的罪行,在洪武年间耍录皮实草,现在却最多只是杀头,而且他是硬邦邦的两榜出身。凭着同年同乡同门同学关系,说不定还能保住命呢;可身为地方官员,勾结白莲教图谋不轨,那绝对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本人是死定了,还要抄家、亲属充军、株连三族!
秦林只是笑笑,表示爱莫能助:“谁知道你是贪赃枉法,还是勾结魔教图谋叛逆?这全是你的一面之词嘛。”
“请钦差大人准许犯官戴罪立功,愿舍命去捉那贼杀坯的黄秀才!”荀长风跳起来三尺高,急吼吼地叫道。
秦林和张紫萱相视而笑,逼荀长风去抓同伙,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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