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出惊讶的样子,稍微满足满足我的虚荣心?”
“不能。”教主姐姐的口气不容置疑,谁让你说什么亵渎女神?人家才不让你得意呢。
看到秦林那副吃瘪的表情,白霜华心头暗笑,话锋一转:“不过,刚才你看见这滴血的时候好像很吃惊,如果你告诉我原因,我可以考虑满足你一下。”
“怎么满足?”秦林低下头,贼忒兮兮的眼神儿顺着教主姐姐的领口就溜了进去。
白霜华这才想起自己语带歧义,又羞又恼地哼了一声。
秦林哈哈一笑,不再逗她了,指着血迹解释:“血迹有不同的形态,大量积在地面的血泊,顺着墙往下淌的血流,随着凶器挥砍形成的抽甩状血迹,从大血管里直接喷出来的喷溅状血迹……像这样的,就是滴落状血迹。”
白霜华想了想平生所见的血迹形状,用力点点头。
“滴落状的血迹,滴落高度不同,形状也不同。三寸以内滴落,血滴边缘光滑,一两尺高度滴落,血滴边缘有锯齿,三尺以上,则大血滴周围又有落地后溅起的极小血珠。”秦林说罢,便看着白霜华,等她理解透彻。
这次白霜华是真的吃惊了,血液颜色的变化和血迹的形态,她平时或多或少都有所注意,但同样是滴落的血迹,还可以由形状来判断滴落高度,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她看了看窗台,距离底下的飞檐就差不多有三尺高,双眸立刻精光一闪:“按你说的,这滴血应该是从窗台以上的高度滴落,唔,果然有古怪。”
确实如此,秦林立刻表示同意。
那么问题就来了,高明谦从窗口跌落,且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滴血怎么来的呢?他最多在下落过程中撞到飞檐受伤,要么是横着喷溅到塔身,要么滴到下一层的飞檐,血滴怎么会从比窗口还高的位置滴落呢?难不成血滴还会往上飞?
秦林把关于血滴的情况理了理,根据血迹颜色的变化和滴落形态,可以确定它是在太阳下山后形成的,属于死者高明谦和四名嫌犯之一,滴落高度是在窗台以上的位置。
如果属于嫌犯之一,意味着他在杀死高明谦的同时也弄伤了自己;如果属于高明谦,则代表他在跌落前就受到伤害,甚至已经……无论是哪种情况,因为这小小的一滴血,高明谦死于他杀的可能性直线上升!
秦林没来得及继续深思,听得地面人声喧闹,回头朝下一看,一乘绿呢大轿、一乘蓝呢轿子抬了过来,左右衙役兵丁扈从,正是云南巡抚饶仁侃、云南巡按苏酂到了。
留下白霜华一层层检查有无可疑之处,秦林自己从窗口钻回塔内,沿着石阶不紧不慢地走下去。
饶仁侃、苏酂落轿之后和骆思恭相见,三人寒暄几句,话里话外尽是皮里阳秋。
饶仁侃看着地上的尸首,先是脸上肥肉抖了三抖,接着就连连叹气,举起袖子遮住脸,再拿下来的时候,眼角已经变得红通通的:“哎呀呀,高老弟啊高老弟,仕途蹭蹬还可寄情山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何等诗情画意,你怎地一时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
“饶老先生节哀。”骆思恭假模假样地安慰,肚子里却骂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心说你巴不得他畏罪自尽,好让你们从容脱身吧?可惜老子这趟差使,多半是办砸了,回京之后,陛下面前实在不好交代。
此时九千岁魏厂公还没出道,文臣位高权重,厂卫大员见封疆大吏,双方不过分庭抗礼而已,骆思恭没拿到饶仁侃的把柄,也只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胖子饶仁侃还好说话,瘦竹竿苏酂的话里就带着刺儿:“饶老先生,可怜高年兄十载寒窗苦读才挣得功名在身,突遭参劾革职,平生抱负化作流水,吾辈尚且闻之心寒,他如何能淡然处之?而且传说永昌府那边颇有处断不公、任人唯亲的事情,这样看来,高年兄竟是以死明志呢!伍子胥悬首国门,屈大夫投泊罗江,高年兄高塔殒身,其忠义节烈之处,真正古今辉映,叫人可敬可叹!”
好一张利口!好一招浑水摸鱼!
骆思恭奉密旨办案,缉拿导致施甸百姓被缅军屠杀的一干犯官,高明谦要么是被同伙杀人灭口,要么是畏罪自杀,可经苏酂这么七弯八拐地一说,竟然变成了以死明志,可以直追屈原、伍子胥。
并且苏酂隐隐指责秦林任人唯亲,为了提拔自己老丈人李建中,就把罪责全都推到高明谦身上,将他活活逼死。
高明谦是正儿八经两榜出身的,同乡同学同门同年遍布朝野,他远在云南边陲,或许这些关系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但人死为大,他从十三层宝塔坠落,死得非常惨,那些沾亲带故的人必然兔死狐悲。
苏酂这时候把水搅浑,对准秦林贬谪正途进士高明谦、提拔举人李建中的事情开火,朝野士林定会大哗,余懋学、顾宪成等辈岂能不趁机出手?
这叫做猪刚鬣告状——倒打一耙!
陆远志蹲在尸体旁边,牛大力正在盘问寺里的和尚,两人听到这里就暗暗心惊,情知玩这些弯弯绕不是苏酂的对手,只好苦等秦林出现。
骆思恭听到苏酂的说法,立马怔了怔,顷刻间肚子里不知转了多少圈圈:施甸知县早在城池陷落时就殉国而死,随着高明谦去世,这条线基本上就算断了,剩下来的事情还不任凭饶仁侃和苏酂两张嘴说?案子怕是办不下去啦!
两手空空回京承受万历的冷眼?那可不是骆思恭的风格!他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干脆就顺着饶仁侃和苏酂,把施甸陷落的责任推到施甸知县和李建中头上,坐实秦林任人唯亲、陷害高明谦的罪状?
反正骆思恭和饶仁侃、苏酂又没有私仇!扳倒了秦林,东厂督主之位已有锦衣武臣出掌的先例,万历调刘守有过去,就在锦衣卫这边给他腾了位置,要是万历气魄够大、手腕够硬,直接调他骆某人接掌东厂……
骆思恭生性狡猾阴险,刚才还和秦林站在一条船上,此刻又想换边站了,笑眯眯地冲着饶仁侃、苏酂拱手:“高某人含愤自尽,其中必有蹊跷,骆某奉陛下旨意到此查究弊案,还望两位先生明言。”
饶仁侃和苏酂对视一眼,两人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秦林贬谪正途进士,提拔举人,已犯了官场忌讳,趁高明谦之死大做文章,其中大有可为,这不,连骆思恭都转了口风!
“喂喂,我说你们几个背后议论什么呢,莫不是在说本督的坏话?”
三人齐齐抬头,但见秦林出了佛塔,蟒袍玉带极为潇洒,双手负在身后,施施然而来。
第1033章 浑水摸鱼
哪怕三位大员久经官场,也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就算真的在背后算计你,也没有当面道破的道理呀!这不二愣子吗?
便是骆思恭阴狠狡诈,情急之下也不晓得说什么,只能讷讷地道:“哪有此事?下官与督主共进退,恳请督主勿疑。”
饶仁侃满是肥肉的老脸抖了抖,挤出个难看的笑脸:“秦督帅说笑了,我等惊讶高老弟之死,嗟叹两句而已。”
“秦钦差公忠体国,吾等岂敢造谣中伤?”苏酂忙不迭地撇清自己。
“真的吗?”秦林的的确确就像个二愣子,满脸疑神疑鬼的表情,从三位大员脸上挨个地看过去。
饶仁侃等人哭笑不得,只好一再表示绝没有背后说坏话,终于秦林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就此揭过。
殊不知这一幕看在别人眼中,早已啼笑皆非,陆胖子、牛大力这哥几个,更是笑得大牙都快掉下来,堂堂封疆大吏和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官,在秦林面前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被私塾老师质问的蒙童一样,你说好笑不好笑?
正所谓旁观者清,饶仁侃、苏酂片刻之后才发觉上了秦林的当,原本准备了一肚子阴阳怪气的攻讦,要把高明谦之死和秦林将他革职、然后提拔李建中联系起来,顺势把水搅浑,没想到秦林一来就单刀直入,倒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下子既弱了气势,又没了话柄,须臾间实在不便翻转面皮去攻讦秦林。
天底下哪有这样事,秦林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饶仁侃和苏酂想明白这些,顿时憋了一肚子的气,都快胀成癞蛤蟆啦。
骆思恭也品出味儿来了,偷眼看看秦林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冷笑,不禁暗暗心惊:这位督主绝不是什么愣头青,行事举重若轻,嬉笑怒骂间就把主动权牢牢握于手中,怪不得能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位列武职一品、执掌东辑事厂。自己将来与他相处,可万万不能将他看轻了,那可是自寻死路!
秦林将这件事揭过不提,然后从容不迫地踱着步子走到尸体旁边。
这时候番役弟兄们找了张苇席,陆远志把尸首剥了个精光,摊放在苇席上头,衣服一件件整整齐齐地摆在旁边。
不过他只做了体表检查,没敢动刀剖尸,毕竟高明谦是进士出身的官员,目前又没有必须剖尸的证据,剥掉衣服检查尸身就很容易落下暴露尸体、侮辱士林的口实,更不要说动刀解剖!
这还是饶仁侃和苏酂没来,一切由秦林做主,才能做到呢,要是饶、苏两个再出现得早些,只怕单单是剥死者的衣服,都要吵上半天。
苏酂阴着马脸在旁边看着,咬牙切齿地往小黑本上又记了一笔,不消说,厂卫鹰犬借故侮辱士大夫,令尸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这又是一条很容易激起公愤的罪名。
“如何?”饶仁侃悄悄问道。
苏酂低下头,声音暗哑:“苏某来路上,已遣人持信飞报京师余侍郎、顾叔时,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吾等再无忧也!”
“苏老弟真张子房再世也!”饶仁侃大喜,没想到苏酂的手脚这么快。
余懋学、顾宪成、吴中行、赵应元这些清流中人,还有张鲸、刘守有、丘橓等辈,与秦林本是朝堂政敌,虽然前段时间清流的攻讦,被左都御史赵锦以阳明先生关门弟子、心学领袖的极高威望硬压下去,但他们绝对不会甘心就此袖手。
苏酂主动提供炮轰秦林的弹药,这些家伙当然要火力全开,朝廷几派互相攻讦,秦林不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至少也得焦头烂额,他还会蹲在云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查案?只怕到时候是他着急要尽快结案,然后飞马回京师,应付这番惊涛骇浪吧!
朝廷党争的滥斛一开,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到那时几派口水狂喷、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谁还来理会云南这摊子烂事,谁还会想到为施甸遇害的百姓讨个公道?
饶仁侃和苏酂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说不定还能顺便把李建中拉下马以解心头之恨呢——那简直是题中应有之义嘛!
饶仁侃和苏酂在官场上混了不知多少年头,深谙官场里头的道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一手浑水摸鱼、釜底抽薪的计策,当真妙到颠毫,就算相府千金张紫萱在此,也得冷笑着赞一句:两个民贼好生狡诈!
只可惜他们似乎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秦林论武功远逊白霜华,论政争不及张紫萱,行军打仗莫说俞龙戚虎、曾省吾尹宾商,恐怕连俞咨皋、沈有容都甩他一大截,可饶仁侃和苏酂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秦督主老本行是啥呀?!
秦林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早已将饶仁侃和苏酂的小动作瞧了个一清二楚,他冷笑一声,只管询问陆远志检查尸体的情况。
陆远志详细禀报尸检结果:“死者高明谦,原任永昌知府,年四十一岁,身中面白微须,从高处坠落,全身筋骨寸断,颅骨片片碎裂。死亡时间在坠楼前后,发现时坠楼不过片刻,已尸身微凉,恐坠楼前已遭毒手!”
什么?!饶仁侃和苏酂对视一眼,饶大老爷抢前一步,将袖子猛力挥下:“你不要胡说,什么尸身微凉?这佛塔如许高,上头风大,也许把他吹得受凉了呢。”
陆远志蹲在地上白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我又没说他一定是坠塔前就死了的,饶大老爷何必急着否认?”
你!饶仁侃被噎得难受。
这才叫强将手下无弱兵,胖子跟着秦林这么久,自己也做到东厂科管事,已非吴下阿蒙,面对封疆大吏,言语间也不落下风。
“秦督主少年得志,自然虎啸鹰扬,下属性情也这般凌厉!”苏酂冷笑着,话里带着刺儿。
秦林哈哈一笑:“叫饶巡抚、苏巡按见笑了,本督下属各官,只会言辞凌厉,却不会跳塔送死。”
噗……便是骆思恭刚才转了念头,这会儿也忍不住一口喷出来,高明谦坠塔身亡,云南巡抚和云南巡按难道很有光彩么?
不过,这胖子说死者有可能在坠楼前就已遇害,到底是也不是?
第1034章 摩擦痕迹
陆远志对死亡时间的判定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他蹲在地上,仰起一张小胖脸:“秦哥,我记得你最先摸过高明谦的脖子,扳过他的脸,是不是摸着有些发凉?”
饶仁侃、苏酂二人乌眼鸡似的盯住秦林,无论他怎么说,都要努力加以驳斥,反正尸首摆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到底凉不凉,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想到秦林嘴里唔了一声,冷电般的目光在饶苏两位脸上扫过,忽然满脸堆笑,眯着眼睛道:“难道饶老先生和苏先生很担心高明谦是死后才被扔下来的?其实他究竟死了掉下来,还是活着掉下来,本督还真没什么把握呢。”
饶仁侃和苏酂对视一眼,不知道秦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林还真没把握判断准确的死亡时间,他触摸死者时感觉皮肤稍凉,也只比正常情况凉一点点而已,根本不能用作证据。
常规的死亡时间判定依据,尸僵在死后一个小时以后开始出现,尸斑在六个小时左右形成,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同样只能以小时为单位进行计算,在本案中没有实际意义。
秦林以通常的经验判断,高明谦就算在摔下佛塔之前就已经死亡,其死亡时间也在十多分钟以内,难以在现有条件下做出精确判定。
至于通过生活反应判定生前伤还是死后伤的办法,如果是利刃砍伤,查看豁口皮肉是否翻卷、血液是否大量流出就行。
可这是高坠伤,死者从四十多米的高度摔下来,身体虽然状似完整,其实所有的内脏都被摔了个稀巴烂,不用开腹就知道肝脏脾脏通通摔碎,肚子里全是内出血,同时颅骨大面积塌陷,脑组织也已经稀烂。那么检查起来,究竟是活着跳塔,还是刚死不久被扔下来的,就实在难以判断了。
秦林的判断倾向于死后被扔下来,因为佛塔飞檐上那一滴鲜血,但他并没有宣布自己的发现,毕竟案情到现在还有不少疑点难以解释,在想清楚之前,他不准备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
陆远志见秦林久久不发一语,小眼睛就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秦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刚才众目睽睽之下检验尸首,有什么发现,最好还是公之于众,免得反而落人口实。
陆胖子呵呵干笑两声,从死者那些衣物中捡起一条金带,双手抖搂着给秦林看:“秦哥,你看看这条金带!”
明代官员佩用腰带,一品玉带,二品犀角,三四品金荔枝,五品以下水牛角,高明谦任四品永昌知府,系的是根金荔枝带。
这条装金腰带的后腰位置外侧,有不小的磨损痕迹!
秦林从陆远志手中接过腰带,思忖道:“这个地方磨损了,很可疑啊……”
“也许是跌落时,刮到佛塔的飞檐了。”苏酂自作聪明的解释。
“哦?”秦林回头斜了他一眼,突然嘿嘿奸笑起来:“苏巡按亲眼看见的?”
“本官、本官怎么会亲眼看见?秦督帅休要乱开玩笑!”苏酂脸色微变,用力甩了甩袖子。
秦林玩味地看了看苏酂,然后抖搂抖搂金带,再指了指尸首:“如果是撞到什么地方,金带上的摩擦痕迹应该是顺着一个方向刮过,老牛,把灯笼提近点,给苏巡按照照清楚。”
牛大力应了一声,将灯笼提近,明亮的灯光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金带上的摩擦痕迹并非朝着一个方向,而是来回磨蹭形成的。
陆远志又把从尸身剥下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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