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锋利无匹。各军统帅如黑田长政、加藤清正、岛津义弘,更是名噪一时的战国名将!
另一边,朝鲜承平日久、不知兵事,甚至在日军入侵整整三天之后,消息才传到汉城景福宫。全国二十三万大军、全罗道庆尚道等三道水军、遍及全国的烽燧体系竟然全无防备,零星抵抗一触即溃,任由日军长驱大进。
四月二十日,全罗道全境沦陷,四月二十二日,庆尚道放弃抵抗……五月二日,仅仅开战十九天之后,朝鲜首都汉城沦陷敌手,国王李昖率文武大臣逃往平壤,日军紧追不舍,于五月二十七日攻克松都开城,六月十五日又下北都平壤,李昖只得再次出逃。
一时间朝鲜三都失守、八道瓦解,三千里江山沦陷敌手。
名护屋,天守阁。
太阁丰臣秀吉下达了“八道分割令”,命令八位主将分领朝鲜八道,检点地亩,以便分封有功将士,搜刮粮食、整修道路,为进攻中国做最后之准备。
陪侍在旁的名将伊达政宗,凑趣地吟诵着新作的汉诗:“何知今岁棹沧海,高丽大明属掌中。匣剑橐弓治国处,归帆须是待秋风!”
“好,好一个高丽大明属掌中!”丰臣秀吉呵呵大笑,将手张开,然后用力一握:“高丽,大明,迟早都在我秀吉掌中啊!”
鸭绿江边,中朝边境。
朝鲜国王李昖还没有绝望,他虽然懦弱无能,但有两个拿手本领,一是逃命,二是痛哭流涕。
往哪儿逃?
中朝边境。
向谁哭?
中国。
这时候的朝鲜,可不像他们自封宇宙大国的子孙后代那样狂妄无礼,中国也没有什么韩流,倒是朝鲜有非常严重的中国情节。
朝鲜王朝崇拜中国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从政治制度到风俗习惯再到文字、度量衡、医学、服装、年号,通通照单全抄,汉字是朝鲜通行的官方文字,后世的“韩文”,其实是他们的世宗大王推行汉化,为了让朝鲜人都能读写汉字,而制造的一种“汉语拼音”,叫做训民正音。
在李昖和他的大臣心目中,中国不仅是朝鲜的宗主国,根本就是它的爸爸,小孩被欺负了就往爸爸身边跑,哭诉请求帮助,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所以丢掉三都八道三千里江山之后,李昖一口气跑到了鸭绿江边,同时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使者,骑着流星快马,跑过辽西走廊,直叩山海关,日夜兼程奔往京师告急,请求天朝发天兵天将助战,揍狗日的倭奴!
当然,李昖也不傻,知道爸爸家里正在闹家务事,万历尽起江陵党诸大臣,与旧党清流相抗,国本之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说不定会把朝鲜的事情拖着——拖字诀简直就是大明官场的不传之秘。
大明拖得,朝鲜拖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军就杀奔鸭绿江边,砍掉了李昖的脑袋,所以聪明的李昖接着又表示,如果大明不愿意出兵,他就请求内附,也就是说朝鲜的三都八道三千里江山他都不要了,只求爸爸收留就行。
一道道告急表章,被飞骑带到了京师。
有其君必有其臣,朝鲜的告急使者都擅长一个哭字,拿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堵在兵部、礼部乃至大明门外头,拖长了嗓音,嚎丧似的大哭。
可天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积极的反应,只是先允许李昖住进辽东宽甸堡,由明军加以保护,然后派遣宽甸堡副总兵都指挥使佟养正,带着八名夜不收渡过鸭绿江,到朝鲜境内侦查一下。
对,你没看错,就是那位清朝的开国元勋、康熙皇帝的太姥爷佟养正,万历十九年他还在替大明打工,并且是日军入侵朝鲜以后,第一个踏进朝鲜境内的明朝官员。
朝廷为什么没有积极回应呢?
“岂有此理!”起复回京的兵部侍郎曾省吾,在自家书房里面大发雷霆,“今日朝堂之上,旧党清流口口声声只提国本之争,屡次将朝鲜之事岔开,难道朝鲜不是大明属国,日寇又何尝没有图我中华之野心!”
吏部尚书王国光老神在在的抚着颔下白须,笑盈盈地道:“三省兄,每日须得‘三省吾身’啊,凡是尽可与咱们老伙计商量,何必大动肝火呢?”
张学颜、王篆、梁梦龙、王之垣、潘季驯,当年江陵党的重臣元老济济一堂,可惜少了潘晟和李幼滋,这两位已经故去,没能看到朋辈重列朝堂的一天。
当年雄姿英发的曾省吾,鬓边也添白发,王国光则须发如霜,蹉跎了六七年啊……
不过看到众位老友,曾省吾烦躁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王国光说得对,如今江陵党重回朝中,就算天塌地陷,也不能再把咱们赶走了,有什么事情商量着办,总能弄出个眉目!
就是旧党清流掣肘……
还有那位陛下……
曾省吾对万历越来越不满了,奉诏回京,本来准备大展拳脚的,可万历起复江陵党并不是让他们再来推行新政、整肃吏治、编练新军,而是让他们和旧党清流来一场龙争虎斗,对付越来越甚嚣尘上的耿定向、王用汲、余懋学一伙,帮他完成朝政的制衡,最后在国本之争中取得胜利。
这让满心大干一场的江陵党大臣们极度不满,仿佛回到了万历五年的那场丁忧夺情之争,根本就是狗屁倒灶瞎胡闹嘛。
如果万历有诚意大展拳脚推行新政,曾省吾倒不介意在国本之争中帮他一把,毕竟江陵党以实干为主,不太讲那些礼义纲常条条框框,朱常洛和朱常洵谁来做太子都没关系。
可万历只想利用江陵党来制衡旧党清流,对他们满心要推行的新政兴趣缺缺,一直虚与委蛇,这就让曾省吾们大为不满了:陛下,您曾经侮辱过咱们的人格,还想藐视咱的智商?
这次朝鲜闹得不可开交,曾省吾力主出兵抗日援朝,江陵党众大臣也极力声援,可旧党清流仍抓住国本之争不放,一定要先定国本,再议外藩之事,万历生气起来又退朝以示抗议,反而把满腔热忱的曾省吾晾了起来。
曾省吾正在生闷气,诸位老友各自出言解劝,家里的老仆在书房外面咳嗽两声。
“咳什么,这里都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说!”曾省吾没好气地喝道。
老仆持信进来,递到曾省吾手中,又垂手退了出去。
“张小姐有信来!”曾省吾看到封套上娟秀不失大方的字迹,就眼前一亮。
张小姐早变成了秦夫人,但当年江陵相公的亲朋故旧门生故吏,仍不改旧日称呼。
……
刑部侍郎王用汲府邸,旧党清流也在聚会。
和江陵党的看法完全相反,无论王用汲还是余懋学,一致认为国本之争才是关系礼义纲常的国家大事,日本侵略朝鲜,纯属纤芥之疾。
顾宪成更是挥舞着袍袖,斩钉截铁地断言:“什么三都丧失、八道沦陷,朝鲜方面危言耸听罢了,哼,这是江陵党养寇自重!而且咱们好不容易才将奸佞逐出京师,陛下也有意将其留在南京以爵禄羁縻,如因朝鲜之事放奸佞还朝,岂不因小失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国朝这么多士大夫,偏偏就奸臣秦林有善于抚夷之名,朝鲜事情真的闹大,多半还得派他出山。
好不容易把秦林从京师“踢了出去”,远在南海万里之外,近来陛下的意思也露出苗头了,这次他打赢佛郎机,就封侯爵,赐侯府于南京,江南膏腴之地,秦淮河烟花迷人,好叫他从此乐不思蜀,一辈子做个闲散侯爷罢。
如果因朝鲜之事把秦林急急召回,和江陵党那伙老奸巨猾的家伙接上了头,事情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朝鲜离京师多近啊!
王用汲自信满满地道:“朝鲜之言多有虚诈,多半是当年的倭寇又来了,海盗而已,派一员偏将领数千兵,便可驱逐。”
清流衮衮诸公心领神会,只有把战争规模尽量缩小,才不至于打乱国本之争的节奏,才不留给秦林插手其中的机会。
翌日,耿定向、王用汲、余懋学联名奏请朝廷发辽东兵平倭寇,并保举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部出征。
半月后辽东急报,祖承训轻兵冒进,率骑兵突入平壤,与数万倭寇力战不敌,两千多骑兵几乎全军覆没,祖承训仅以身免。
第1120章 反其道而行之
鸭绿江北岸,在平壤遭遇惨败的明军残兵败将,刚刚抱着马脖子渡过了鸭绿江,连人带马都成了落汤鸡,旗帜甲杖尽数抛却,实在狼狈不堪。
颔下髭须好似钢针的祖成训,浑浊的江水从头发胡子往下淌,他抹了把脸,将腰间钢刀解下,狠狠抛在地上:“奶奶的,朝廷衮衮诸公勾心斗角,高丽棒子又会骗人,直把俺们边军性命打水漂,老子入他娘的!”
这位老兄的来头也挺大,他有个女儿后来嫁给锦州总兵吴襄,生的儿子那才叫做大名鼎鼎——吴三桂!
不过这时候,做大汉奸的外孙还没出世,外公自然也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
祖成训职任辽东副总兵,管带辽东铁骑,前日朝廷有诏书下来,说入侵朝鲜的是群倭寇,命令他率三千兵马过去助剿。
辽东方面有点奇怪,朝鲜不是说三都失守八道沦陷,日本起倾国之兵前来进犯吗,怎么朝廷只提大股倭寇?
辽东总兵杨绍勋和祖成训,一块去问待在宽甸堡由明军保护的朝鲜君臣,说明来意之后,李昖和柳成龙这伙人连片刻都没犹豫就改了口,说倭寇来得凶猛,他们连照面都没打,其实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上奏朝廷当然要极力宣称对方势大,否则朝鲜方面就太没面子了嘛。
祖成训想想也就信了,夸大事态以掩饰责任乃是做官的不二法门,朝鲜还是从中国学去的,大明官员把这套玩得溜熟,早就屡见不鲜。
何况,二十多年前的嘉靖年间,几十个倭寇就敢纵横大明东南腹心之地,亏得俞龙戚虎一班儿武将不要命,江陵党一班儿文臣大力整肃,才渐渐好起来。现而今朝鲜的武备,比当年的大明加倍不堪,几千、万把倭寇把李昖打得屁滚尿流,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祖成训可不是什么无名鼠辈,作为大汉奸吴三桂的外公,他家世代辽东将门,麾下铁骑常年和蒙古、女真干仗,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他本人则是非常能打的骑兵指挥官。
两下一合计,祖成训觉得凭自己部下这三千铁骑,打赢倭寇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于是他奉命出征渡过鸭绿江,一路南下直插平壤。
路上遇到的零星抵抗,都被祖成训猛冲猛打消灭掉了,辽东铁骑素称神速,他率领三千铁骑冲进平壤城的时候,日军根本没反应过来,连城门都没关就被他杀入城中,阵斩松浦家老将日高喜。
可接下来祖成训就傻眼了,城里根本不是乌合之众的倭寇,而是日本经历了长期战火考验的正规军,数量也不是区区几千人,而是小西行长率领的第一军一万四千人马!
日军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使用“铁炮”,也就是日式火枪和明军打起了巷战,骑兵胜在野战冲锋,并不利于城中巷战,而且朝鲜的街道狭窄,屋檐低矮,对骑兵行动极端不利,日军的铁炮手却躲在房屋后面,把祖成训和他的部下当成靶子打。
辽东铁骑再怎么英勇,也不可能在不利地形上打赢自己五倍的敌人,将士们浴血奋战,参将戴朝弁、游击史儒、千总张国忠、马世龙相继英勇牺牲,士兵伤亡惨重。
祖成训不得不率军突围,在日军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连身边的副将张世隆都死于非命,只带着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逃出生天。
祖成训不傻,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算是想明白了,朝鲜方面根本就是隐瞒战情,故意把日军的规模缩小很多,以便让自己迅速率兵入境和日军作战。
朝鲜方面拿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甚至放弃江山请求内附,渴盼明军出击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就可想而知了,所以李昖、柳成龙这伙人明知日军势大,也故意隐瞒,哄得祖成训先和日军干一仗再说。
祖成训不恨朝鲜君臣,这伙亡国奴也就打点自私的小算盘,他恨的是朝廷衮衮诸公!
凭什么把出生入死为国奋战的热血儿郎,当作朝廷党争的炮灰?都说文贵武贱,那些个旧党清流的君子们,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就恁地轻贱武人性命?
想起英勇牺牲的史儒等战友,再看看劫后余生的这伙残兵败将,当初旌旗猎猎渡江去,现在偃旗息鼓渡江回,祖成训实在不是个滋味。
“娘的,这仗没法打,换了哪个文臣督师,都是扯不完的推诿,闹不尽的党争!”祖成训气愤愤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对朝廷失望透顶。
部下儿郎们面面相觑,还从来没见自家将军这副模样,有人悻悻地问道:“将军,难道戴参将、史游击他们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倭奴小鬼子在江对岸耀武扬威?”
祖成训略作思忖:“只除非……只除非秦伯爷来督师!”
众将士精神一振,齐声道:“便是那位俞龙戚虎刘大刀、东李西麻皆不如的武昌伯秦少傅?”
祖成训嘿嘿一笑:“满朝文武,除了他还有哪个?!”
……
祖成训败绩的消息传回京师,立刻朝野震动,平壤之战的规模虽然不大,却是明军与日军的第一场战斗,没想到居然大败亏输。
和当年倭寇在东南沿海闹腾不同,朝鲜和京师离得近,陆上隔一条辽西走廊,海面则走天津走山东登莱都不远,倭寇几十万大军打到了那里,连名将祖成训统帅的辽东铁骑也吃了败仗,说不定什么时候,倭寇就在登莱或者天津卫登陆了呢?
朝堂之上,万历皇帝朱翊钧脸色铁青,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耿先生,余先生,王先生,你们不是说只是倭寇袭扰,朝鲜方面夸大其词吗,怎么前线报回来,平秀吉三十万大军海陆并进,九大军团兵势极盛,光平壤城里就驻扎有一万多精兵?”
丰臣秀吉出身低微,为了当关白曾经冒充日本贵族的“平”姓——就是当年和源氏争天下的平氏,所以明朝方面一直称他平秀吉。
万历倒没怎么计较丧师辱国的祖成训,毕竟朱翊钧也不是傻子,知道其实祖成训已经尽力了,首战败北不能怪前线将士,要怪只怪中枢决策失误。
平时气焰熏天,总摆出副忠直耿介嘴脸的余懋学和王用汲,这会儿都不吭声了,耿定向也神色讪讪的,老大一场没趣。
倒是江陵党一班儿大臣,这会儿全都冷笑不迭,曾省吾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如果是在十年前,他一定据理力争,把旧党清流的气焰彻底压倒,然后亲自制定抗日援朝的攻略,可现在这个朝廷,现在的这位陛下,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万历见状也提不起兴致,之前旧党清流提出的不扩大事态的做法,是得到他首肯的,一则他不希望秦林重回京华烟云之中,二则嘛他也不乐意被战争打乱废长立幼的节奏。
江陵党复起,朝政重归平衡,正要以此制约旧党清流,册立皇次子朱常洵为储君,要是战争大规模展开,曾省吾张学颜等人必定一门心思扑在朝鲜战事上,谁来帮他钳制旧党清流,在国本之争中获取胜利?
就是打着这点小九九,万历才赞同了旧党清流的做法——不管是急着拥立朱常洛的,还是忙着扶朱常洵上位的,国本之争的敌对双方,在不扩大朝鲜战事的问题上态度居然一致。
没想到弄成现在这种地步,万历感觉自己的脸被平秀吉狠狠抽了一巴掌,生疼。
看看朝议僵住,站在文臣班首的申时行朝许国使了个眼色。
许国出班奏道:“当务之急,须得钦差一员大臣督师,拣选良将、调拨兵马,克期入朝作战,方能伸张我煌煌天朝威严。”
说完许国就看着王国光、曾省吾、张学颜一班人,最能抚夷的那位,你们就说出来吧。
还等什么?
沉默,一片沉默,江陵党诸位突然变成锯嘴的葫芦,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嘿,这是唱得哪出戏?许国觉得脑仁儿有点不够用了。
旧党清流也心头犯嘀咕,这会儿江陵党还不把他们那位秦伯爷抬将出来,更待何时?
“臣保举一人!”王国光出列奏道:“蓟辽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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