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意,被秦林拒绝了不说,他还跑去把王本固宰掉了……
张敬修是长子,隐约从父亲话里听出点口风,忽然心中一动,故意挑道:“王本固真是死了都在害人,父亲为了已死的老贼,和有意招揽的青年才俊反目,小妹也不懂事,就此闹起来,却是何苦来哉?”
“王本固算什么东西?”张居正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唯一的女儿跪在门外,他也有五个时辰没休息了,喝了口茶,揉着太阳穴没好气地道:“那秦某人忒地大胆狂悖,嘿嘿,竟然退掉老夫的手书,他把老夫看作什么人了?难道他以为老夫以首辅帝师之尊,还要拿女儿和他做交易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呼……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找到父亲发怒的真正原因了。
与其说是为了王本固被杀,倒是秦林忤逆其意使张居正更生气,以宰辅之尊亲笔写下有招揽之意的书信,却被退了回来,更何况书信上还隐约有招婿的意思……老头子不发火才怪呢!
上次亲自看中的刘戡之成了那么个结果,就让老头子很不高兴了,这次张紫萱瞧上的秦林,又扫了宰辅帝师的面子,偏偏女儿还一个劲儿替这家伙说话,跪在外面苦苦央求,老头子的肝火自是越烧越旺。
想到这一层,两弟兄都在心头苦笑:父亲、妹妹还有那个秦林,这三个的脾气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卯上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突然管家游七一溜儿小碎步地跑进来。
张敬修、张懋修朝着他怒目而视:没见妹妹和咱弟兄都在卖力的劝?你偏要急着来拿钧旨,是何居心?
游七的神色颇为古怪,看也没看张居正放在书桌上的手书钧旨,而是将一封书信呈上。
张居正一看封皮就有些吃惊,挥挥手打发游七出去,那管家又朝上磕了个头,望着两位公子爷谄媚的笑笑才转身离开,毕竟没有去拿钧旨。
两弟兄站在父亲身后,看见书信上落款是“南京都察院耿定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耿定向也是清流言官当中极有名望的领袖人物,官居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还有个在京师做佥都御史的弟弟,门生故吏极多,在清流中也是一呼百应。
耿家兄弟和王本固是一党,属于顽固保守派,猛烈抨击新政,不论当年的丁忧夺情事件还是前段时间兴国州爆出清量田亩的弊案,他们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成天唧唧歪歪的上奏章恶心人。
虽然父亲很想把耿家兄弟一巴掌拍死,但一则朝堂势力需要平衡,二来他们名望大了也不便贸然下手,所以到现在也没奈何他们。
作为政敌,两边是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怎么耿定向忽然给老头子写信?
张居正拆开封套,他天生才具过人,一目十行的很快看了一遍,忽然就面露喜色,将书信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哈哈,耿定向把老夫恶心了这么些年,没想到竟折在秦某人手上!”
原来这封书信言辞极为谦卑,什么“过去种种不堪回首”、“逝者不可挽,来者犹可追”、“仆愿为江陵相公效犬马之劳”,总之一句话,耿定向是五体投地愿做相府门下走狗了。
张居正自己都奇怪,心说没有捏着耿定向什么把柄啊,就算王本固死掉,耿家兄弟的势力还在,他也用不着这么自甘下流吧!
再往下看,耿定向在书信里面提到了秦林的名字,大赞张相爷慧眼识人才,简拔青年才俊不遗余力,颇有古之贤相的气度云云。
闻弦歌而知雅意,张居正立刻就明白了原委,先是大吃了一惊,继而暗自思忖这个秦林本事倒挺大的,先后把王本固、耿定向这两个清流领袖逼得走投无路,实是员斩关夺旗的虎将。
朝着两个儿子道:“定是秦某人捏住耿定向什么要命的把柄,逼得他向老夫投降……这个秦林,他不是退回老夫的手书了吗?”
两弟兄闻言大喜,知道秦林迫使耿定向投降,已消除了杀死王本固给父亲布局带来的不利影响,再劝父亲回心转意就容易多了。
至于秦林为什么能挟制耿定向,嘿嘿,秦林那家伙的坏主意可多得很哪。
张懋修讪讪地道:“还是孩儿心急失策,当时那般情形,也难怪人家误会……”
他将担心秦林和父亲闹翻,刻意指出书信上招婿之意,反而引起秦林误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呀你!”张居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良久才哼了一声,“秦林说和老夫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何这会儿又替老夫收拾耿定向?”
张敬修字斟句酌地道:“好叫父亲大人晓得,秦林应该也是支持改革新政的,只是在改革的思路上和父亲有所不同。”
“孩儿敢保证,他绝不是顽固守旧派!”张懋修也斩钉截铁的做出保证。
“这样啊……”张居正思忖着,忽然眼睛一瞪:“还不把你们妹妹扶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做兄长的?”
第269章 恭喜贺喜
张紫萱跪得双腿麻木,是两位兄长搀扶着她进了书房。
看到唯一的女儿神情委顿憔悴,明亮的眼睛熬得通红,如瀑的青丝变得凌乱,嘴唇也焦干开裂,张居正又暗自后悔不已,亲手扶她到卧榻上休息。
“父亲大人!”张紫萱五个时辰滴水未进,清亮动听的声音已带着沙哑:“秦林……”
“好啦好啦……”张居正将亲笔手书的钧令撕碎,意兴阑珊的挥着手:“你们年轻人呐,也不知道个天高地厚,罢罢罢,老夫且容让他这一回!”
自万历元年以来,张居正的钧旨不知道曾经打垮过多少政敌,令多少尚书、侍郎、给事、御史谈虎色变,这还是他头一次收回成命,亲手撕碎了写好的钧旨。
张紫萱双眸喜色涌动,朝父亲抱歉地笑笑,本来跪了五个时辰就疲惫已极,紧绷的心弦霎时松弛,刚躺上卧榻,竟已沉沉睡去。
如果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那么老丈人和女婿就像上辈子的仇敌,张居正见独养女儿为了秦林辛苦成这个样子,心头又酸又疼,少不得迁怒秦林。
他略一思忖,便提笔刷刷刷重新写了一道钧旨。
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看了父亲所写,不禁挤眉弄眼的做出些怪相。
“不是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吗?那就要经得起挫折!当年为父少年得志,乡试时被湖广巡抚顾璘所阻,名落孙山,顾先生让老夫多磨砺了三年,方才成就大器……”
张居正和两个儿子说的高兴,忽然看见卧榻上酣睡不醒的女儿,终究心肠软了下来:“本想也试秦某人三年,罢了,料萱儿等不得,半年,半年内不许你们和萱儿去见秦某人,半年之后,若他经得起磨炼,有不骄不馁海容百川的气量,老夫便在京师等他来,坐而论道,好生听听他在新政上的思路!”
张敬修和张懋修相顾无语,看这样儿,老头子还在和秦林赌气啊!一层是气他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信新政乃开一代盛世之伟业,不忿秦林的指摘;二则嘛,更有些老丈人和女婿较劲儿的味道……
呵呵干笑两声,两兄弟也无话可说了,再要说下去,老头子准得抖当爹的威风啦!
秦兄,咱们俩仁至义尽,您自求多福吧。
……
待在南京的秦林,虽然不知道京师相府为了他的事情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大明朝的实际掌权者、首辅帝师张居正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他在人前人后自是稳如泰山,沉着镇定一如往昔;但在心里头,也难免有些忐忑……亲手杀死朝廷正二品大员,虽然手脚做得天衣无缝,可毕竟王本固不是什么小角色,京师那边会不会风云变幻,还有朝廷究竟如何看待?
陆远志、韩飞廉也隐约猜到些真相,当然不会傻到去问秦林,而是背地里替自家长官捏一把汗。
秦林呢,就暂时闲了下来,从刘守有下手札委他办漕银案开始,在千户所那边的事情就是另一位副千户代管,一直没有命令叫他回任,而漕银案和出海招抚都已顺利完结,圣旨上没有提到升赏,他自己又把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部照和协掌南镇抚司的委札退了回去,前些天还忙得脚后跟打屁股,这会儿又闲得无所事事。
好在咱们的秦长官还有别的事情做,他陪着青黛东跑西跑,把女医馆所需的房舍买了下来……就是杜侍郎那座风景优美、面积很大的宅子。
杜侍郎夫妻因小女儿惨死,住在家中睹物思人实在心疼难受,便要卖了宅子回原籍,得知秦林想开女医馆,就半卖半送把宅子给了他。
秦林不是临床医学出身,但他在后世总是进过医院的,就按后世的医院来布置女医馆,前面一进院子设为门诊部,正房为馆主和医士坐诊之处,左边厢房为药库和收费处,右边厢房是候诊大厅,第二进院子正房是值班医士和护士所居,左右厢房设为诊疗室,第三进、第四进……各有用处,布置得齐齐整整。
李时珍饶有兴趣的参观了这个布置,连声赞好。
青黛也怪有意思的,看到偌大一座医馆,明丽动人的大眼睛喜得弯成了月牙儿,拉着秦林秦哥哥的手臂甜甜的笑……她于医学极有天赋,可从小就知道将来不能和男弟子那样坐馆行医,那么学了再多的医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能学以致用,像敬爱的爷爷一样悬壶济世,小丫头自是高兴得非同凡响。
该来的终究要来,迁延半月之久,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刘大人的申斥札子和兵部文书一块由驿传送到了南京。
“秦林奉密札查办二十年前王本固诬告胡宗宪、屈杀汪直、致令荼毒东南一案,本应谨慎小心,该员不合玩忽职守,致令犯官王本固自尽身亡,朝廷虽不再追究王本固之罪,该员懈怠玩忽难辞其咎,着令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见了这道委札,秦林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刘守有替他擅杀王本固一事背书了,竟然胡说什么此前就下了密札叫他查办的,这就完美的向全天下解释了整件事的原委……秦林本来就是去办这个案子的嘛,只不过不小心让王本固畏罪自尽了。
堂堂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大人肯帮秦林圆谎,毫无疑问是张紫萱替他在张居正面前转圜的结果,除了首辅帝师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叫刘守有这么做了。
但这个革职留任实在莫名其妙,秦林的官儿被一撸到底,好不容易生的副千户,更别提唾手可得的勋官转实授的锦衣卫堂上官,这下子全没影儿了。
秦林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嘿嘿,得罪首辅帝师,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呀!”
陆远志、韩飞廉、牛大力等人既松了口气,又替自家长官抱憾,这几个铁杆弟兄是不消说的,那叫个忠心耿耿啊。
只有徐文长在旁边一言不发,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待众人退下,他笑眯眯地走到秦林身前,拱手道贺:“恭喜秦长官,贺喜秦长官!”
秦林眯着眼睛看了看老头儿,然后就朝外面喊:“牛大力,快进来,韩飞廉快去请我太世叔……徐先生又发疯了!”
徐文长闻言,一个趔趄摔下去,脸上神色是哭笑不得。
第270章 也无风雨也无愁
“我没疯啊,疯病早就好了,我的秦长官耶!”徐文长苦着张老脸,花白的山羊胡子和眼睛鼻子都皱作一堆,跌着脚直叫冤枉,实在欲哭无泪。
秦林眉头一挑,打量着徐老头,似信非信地道:“真的没疯?”
“真的没疯!”
“嗯,那本官就信你这一回吧。”秦林煞有介事的拍着徐文长的肩膀,突然弯下腰大笑起来。
徐文长先是一怔,明白过来也只好无可奈何的翻着白眼……敢情这位长官早就知道他没疯,逗他玩呢!
不过,被革职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徐文长没好气地道:“看样子长官的心情倒不错,没看出来长官年纪轻轻,倒是很有宠辱不惊的气度。”
“没有没有……”秦林双手连摇,眨巴眨巴眼睛:“刚才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才逗你开心嘛……唔,现在似乎好多了。”
徐文长翻翻白眼,他对这位主人已是无话可说,不过,在他这里做事,自己的心态好像也跟着年轻了不少,不仅疯病因王本固的伏诛而痊愈,二十年来的苦闷郁结也逐渐消散,倒是挺享受这种洒脱不羁的相处。
“长官,你可知老头子刚才为什么要道一声恭喜?”徐文长刚反问就知道糟了,秦林这家伙绝对要胡搅蛮缠,干脆自己抢着作答了:“比起降调、远谪,革职其实是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
原来大明官场的成例,凡是降职调任的官员,要一级一级的迁转,比如从二品的布政使如果降职做了七品知县,他就得从知县任上走州同、知州、知府、道台这么逐级升迁,就好像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一般,理论上讲,想升回原官就得把以前在官场走过的每一步重新再走一遍。
而革职的官员就不同了,只要冷处理一段时间,有一二品的朝廷重臣或者世袭王侯保举,立刻就可以开复原官,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站起来,就当和你开个玩笑似的;可要是没有谁肯保举,或者朝廷没有认可这个保举,那就真是革职了,官帽子一撸到底,变成平头大百姓。
“长官您只是从五品武职,一般品级高上三级来保举就是妥妥的,非但张相爷、徐公爷,就是那应天府的王世贞、都察院的耿定向都可以替您把保举弄好,更何况革职后面还跟着个留任、戴罪立功,那就更是拿您开开玩笑。”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绍兴师爷赛阎王,徐文长是总督幕府出来的天字第一号绍兴师爷,这官场上的鬼门道他老人家如数家珍。
秦林听了眉头一挑:“这么说,本官只要等上几个月,随便叫王世贞或者耿定向弄个保举,就能开复原官了?”
“是,也不是……”徐文长干笑两声,咧着嘴呵呵直乐:“长官就别和老头子开玩笑了,您自个儿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革您职的是张相爷,除了他老人家,再没第二个能替您弄保举啦!”
秦林摸了摸下巴,讪讪地道:“这么说,是张相爷要逼我服软?”
这次轮到徐文长捧腹大笑了,老头子弯着腰活像只大龙虾,笑得连声咳嗽:“咳咳,女、女婿给老泰山赔个礼服个软,似乎也并不为过。老头子唯一担心的,便是长官将来夫纲不振……”
老疯子!秦林磨了磨牙,心说该让李时珍多往你脑袋上扎几针。
说曹操曹操就到,得知秦林被革职的“噩耗”,正忙着筹备女医馆的李时珍带着孙女匆匆赶回。
老神医双手笼在袖子里,步子比任何时候都迈得快,被门槛绊了一下顿时步履踉跄,还是青黛赶紧把爷爷扶住。
见到秦林,先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见并没有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李时珍才稍微松口气,赶紧问道:“革职的事情,要不要紧?”
原来李时珍毕生只做过医官,儿子也是以举人身份在数千里外的蜀中做七品芝麻官,所以于官场上的事情并不很懂,在老爷子心目中革职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除了革职,再要重些就是流放发配了吧!
青黛则没把什么革职当回事,躲在爷爷背后朝秦林吐舌头,又刮脸羞他丢了官儿,那小模样儿真是调皮得很。
徐文长忍不住肚子里好笑,他疯病好了还不久,看到李时珍就想起自己满头扎银针的场面,未免有点儿心虚,赶紧找借口开溜。
见李时珍关切出于至诚,秦林颇为感激:“没什么的,官场上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劳太世叔挂心了。”
李时珍似信非信的,摇头叹息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侄孙啊,你好好的从五品副千户,替朝廷立了许多功劳,王本固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咋就把你的官给革掉了?”
秦林笑笑,自信满满地道:“太世叔不必过虑,侄孙年未弱冠,便由白身而官居锦衣副千户,就算一撤到底,用不了多久就又升上去了。”
李时珍点点头,这话他相信,以这位世侄孙的本事,升官确实不难。
“青黛啊,你和秦林说说筹备女医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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