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膀,然后朝上拱手问道:“侄孙劳太世叔挂心了,不知太世叔究竟为什么事情忧心忡忡?”
“咳咳……”李时珍捋了捋颔下胡须,皱眉道:“刚才在惠民药局,老夫听人说魏国公保举你开复原官的奏章,被江陵相国驳了回来?”
秦林挠了挠头,这里面的曲折不方便和李时珍细说,像促成相府与五峰海商结盟,出海招抚、和真倭岛津家作战、杭州与海鲨会斗智斗勇、天使封舟尽数被害等事情,只要说了一样就没个完,何必让老人家为这些事情担惊受怕?
所以秦林只好回答有这么个事儿。
“江陵相国,不就是紫萱姐姐的爹爹吗?”青黛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迷惘,实在不明白紫萱姐姐的爹爹怎么会把秦林的保举驳下来。
不过很快她就拍着手笑起来:“不做官也没什么啊,秦哥哥可以到女医馆帮忙了呢。”
小丫头期待的瞧着秦林,在她心目中,秦哥哥就是秦哥哥,做锦衣卫副千户固然威风凛凛,可到医馆帮忙的话,不就每天能见面了吗?那也很不错呢。
李时珍当然不像孙女那么不谙世事,他很快想到了秦林过去结下的强仇大敌,以及许多别的事情,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青黛说得轻松,如果秦林失去了官位、权势,恐怕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吧,到时候连槿黛女医馆能不能继续开下去都很成问题呢。
老神医的忧虑又重了几分,斟酌着问道:“秦林,老夫又问你,魏国公徐家保举被驳失了颜面,是不是迁怒于你,听说那徐大小姐当街打了你三记耳光?”
“呃……”秦林哑然失笑,他和徐辛夷打打闹闹也不只这一次了,大小姐就和男孩子似的疯天疯地,至于上次嘛,哪有传言这么严重?
但男女授受不亲,秦林也不能对李时珍说他和徐大小姐“打架”连黑虎掏心、仙人摘桃这些招数都使过吧。
于是只好摸着鼻子,嘿嘿干笑道:“没那么严重吧,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然后她就跑了,这两天我去魏国公府求见,也没见着,想是还在生气。”
“那有什么呀,徐姐姐心胸最大方了……”青黛颇不以为然的努努小嘴,而且凭着直觉她也发现,徐姐姐虽然喜欢和秦林吵架,实际上却是很好的朋友。
李时珍哪里知道这许多,他只道是徐辛夷因为魏国公奏章被驳回的事情,又对秦林变心了呢,所以老人的神色越发阴郁。
沉吟了一会儿,他眼睛直视秦林,怀着最后一个希望问道:“世侄孙,老夫听说本来是你提拔的韩长官掌着庚字所,现在新来个千户,连庚字所都被夺了去,新任的百户官还是和你旧日有仇的那什么鹿某人?这……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个嘛……”秦林嘿嘿坏笑着,又不知该怎么和李时珍说了,刚才他领着常胤绪常小侯爷,把张尊尧和鹿耳翎打得猪狗不如呢,但这个和一向正派的老神医说起来,肯定会被他当作顽劣不堪的典型吧。
再者,和常胤绪跑到醉凤楼里面倚红偎翠,虽然没有真干什么坏事儿,总不好意思当着青黛说出来呀。
“就、就算是吧……”秦林犹豫了一下,不过李时珍说的也没错,确实派了个新千户,韩飞廉也辞了庚字所百户,由鹿耳翎接任……只是原来各家酒馆青楼赌档交往庚字所的常例银子,现在是直接交到他秦长官手里。
爷爷刨根究底,像是审问秦哥哥似的,青黛就有些不乐意了,跺着脚扯着爷爷白胡须撒娇:“爷爷真是的,韩大哥做不做百户有什么关系?爷爷啊,您把青黛都吓到了呢,好像秦哥哥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没、没什么……”李时珍强作镇定拍了拍孙女的小手,整个人却几乎软在了太师椅上。
他也算半个官场中人,知道官场倾轧的无情、可怕,今天春风得意马蹄疾,明天就树倒屋塌猢狲散,孑然一身凄清苦楚,乃至远流边塞、阖家牵连,都是屡见不鲜的。
秦林已被革职,还获罪于权倾朝野的首辅帝师和世镇南京的魏国公府,现在连老窝庚字所都被别人鸠占鹊巢,在李时珍看来,这明明就是要将秦林那点点微不足道的势力一扫而光啊!
“秦世侄孙……”李时珍挺直了腰,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声音也沉静下来:“令祖与老夫本有婚姻之约,你也与青黛敲定了婚约……”
“爷爷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青黛脸蛋儿红红的,偷眼看了看秦林,又赶紧垂下头,两只脚尖儿互相搓着,芳心比蜜还甜。
陆远志和几个管家侍女躲在外面,听到这里,有个管家失惊道:“莫不是李老先生听得咱们主人前程黯淡,想要毁弃婚约?”
“毁你个头!”陆胖子把那人脑袋扇了一巴掌:“忒小看胖爷的太师父啦。”
果然李时珍把牙一咬,毅然决然地道:“秦世侄孙,老夫本以为张、徐两位小姐对你有意,以她俩的身份地位,无论哪位做正妻,青黛做平妻都还嫌高攀,自然无有怨言;但现在才晓得只是老夫一厢情愿,张、徐两家都和你闹翻,乃至刻意为敌,世侄孙的前程怕是……今天惠民药局的局董还劝我再择孙婿,哼,老夫岂是那等趋炎附势、将孙女攀结权贵之人?我两家既已有婚约,便不消再三媒六聘,尽快择个吉日,便与你二人完婚,若是、若是贬官远流边塞,也好路上有个伴儿……”
老神医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显是触动了伤心事,当年老友因帮他说话,被打出楚王府的一幕,历历在目啊!
“切,哪儿有那么严重?”青黛在爷爷身后吐了吐小舌头,根本不相信秦林会到贬官边塞的那一步,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贬去边塞,她也不怕,反正和秦哥哥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啦。
“咳咳……”徐文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站在柱子后面,干咳两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朝着秦林连连摆手。
秦林微笑着抬起头,和青黛目光相触。
少女心中小鹿乱撞,充满柔情的双眸只望在秦林脸上,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第322章 得偿所愿
“长者命,不敢违……”秦林颇为感动地朝着李时珍深深一揖,老神医在明知他“获罪权贵、前程黯淡”之际毅然命孙女下嫁,这份心意可是难得。
在他心目中,虽与金樱姬有过一夕之欢,那位女海贼王可不大像能老老实实待在男人身边的角色;徐辛夷嘛,和男孩子差不多,大大咧咧的,有时候玩笑过头擦枪走火,劲爆火辣的娇躯也曾叫秦林鼻血狂流,但感觉上更像哥们儿;至于张紫萱,这位相府千金美艳绝伦又智慧超群,秦林更多是对她惊才绝艳的欣赏,感觉上实不如宜嗔宜喜的青黛那么亲近,而她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也叫人难以猜透她的心意。
只有纯洁可人的青黛,蕲州深山中的初见,宛如静谧山林中的仙子沐浴着落日余晖,便在秦林心头刻下了不灭的印痕,在医馆中发下不离不弃的誓言,回忆又是那么的醇香醉人……
再抬头起来,秦林便笑嘻嘻地瞧着青黛,有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感动。
傲娇小师姐芳心蓄满了柔情蜜意,幸福无比,瞧见秦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她又故意把小脸转过一边,抿着小嘴儿不去理他:好得意么?爷爷让我嫁给你,那就嫁啦,有什么了不起?
“好、好……”李时珍得了秦林应允,虽然晓得他前程不保,可小儿女亲事已定,仍喜得老泪纵横,立刻翻开历书查看,“七天后就是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到时候与你二人成婚,老夫这桩心愿便算有个结局啦!”
秦林嘴上答应着李时珍,眼睛却偷偷往小青黛玲珑有致的娇躯上瞟,咧着嘴坏笑,活像要吃小红帽的大灰狼。
女医仙的嫩脸便有些挂不住了,扶着爷爷就往里走,撅着小嘴埋怨:“爷爷干嘛这么着急呀,像是人家急着嫁给他似的……青黛要留在爷爷身边嘛!”
“傻丫头……”李时珍摸了摸孙女的头顶,老怀甚悦,却又对孙女婿的未来,带着挥之不去的隐忧。
这两位刚离开,徐文长就唉声叹气的走出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酒糟鼻子都给气歪了。
男子汉三妻四妾,也讲个先入门为大,断没有先娶平妻再娶正妻的道理,秦林既先娶青黛,女医仙便是正妻,后进门的最多也只能做平妻。
张紫萱乃相府千金,徐辛夷是国公之女,身份地位仅下公主一等而已,绝对不可能给人做平妻啊!
“秦长官啊!秦长官,你晓不晓得……”徐文长拍着大腿,已是气急败坏:“愿意娶江陵相府张小姐的青年才俊,什么尚书嫡孙、侍郎公子还有新科翰林,可以从朱雀大街这头排到那头;巴望做魏国公府乘龙快婿的武将,一个东较场都站不下!”
秦林无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徐先生的意思是,我也要到朱雀大街排队,或者也站到东较场去?”
徐文长被气得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又诚恳的劝道:“与国公府结亲,荣华富贵与国同休,便在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和江陵相府联姻,则有权倾天下的首辅帝师相助,平步青云直如反掌之易。长官若喜欢李家女医仙,以平妻待之,也不负美人恩重了。”
“是啊,是啊,娶张紫萱是青云直上,娶徐辛夷是与国同休……”秦林呵呵的坏笑起来,装模作样的挠着头,忽然反问:“且不论人家愿不愿意下嫁,先请徐先生说说,我到底娶哪个做正妻才好呢?!”
“这……”徐文长也跟着挠头了,老头子可不像年轻人讲情情爱爱,他先考虑的是利益:
论政治利益,眼下是张居正权倾朝野,但文官的权势最多只有这一辈子,死后被人反攻倒算的也为数不少,秦林现在固然可以借势扶摇直上,将来却难得说;论家族长久,是魏国公府与国同休,大明朝在一天便有魏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但武勋贵戚在朝堂上发言权不大,秦林是锦衣卫官员,并不能得到多少帮助。
再者,一山难容二虎,这张小姐智谋机变,徐小姐脾气火暴,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恐怕随便娶哪个做正妻,另外一个都不会善罢甘休……
实在是难以两全其美啊!
“要是长官能把那两位都娶到就好了……”徐文长苦恼的挠着头,忽然心头砰的一动,想到了另外一种叫人难以相信的可能,顿时眼睛睁得老大,仔细观察秦林的神情。
这家伙一脸坏笑,旁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连诡计多端的徐文长也百思不得其解了,揪着乱蓬蓬的胡子自言自语:“不可能吧……长官这么厉害?”
“长官真是义薄云天!”窗外,胖子和牛大力、韩飞廉同时把大拇哥一挑,自愧不如。
李时珍不知道秦林所作所为,他们做弟兄的却清清楚楚,秦林哪儿会被贬官远流边地?
咱家这位长官是五峰海商与江陵相府缔约的中保,是漕帮和五峰海商组建的商业帝国的掌舵人,提督市舶太监、东厂领班对他心悦诚服,荆王父子、应天府尹、京畿道、漕运总督和他倾心结交,副都御史、浙江巡按御史甘为门下走卒,外朝直通首辅帝师张居正,内廷通过张小阳交好司礼监秉笔掌内官监张诚……
挥手撒布风云雷雨,动辄搅起海上波澜,秦林的潜势力说出来怕不吓死个人。
这毕竟是等级森严的时代,秦林如此地位,娶张、徐之一做正妻,青黛做平妻,便是很对得起李家、对得起青黛了,现在居然肯娶青黛做正妻,陆远志等人当然不会从男女情谊来理解,只说秦林宅心仁厚,顾念旧情。
牛大力笆斗大的脑袋不停地摇,瓮声瓮气地道:“恩公果然不是寻常人,俺老牛当初在蕲州和他见面,就觉着他挺了不起,啧啧,这么念旧重情的,真是难得呀!”
“那可不……”韩飞廉也十分感动:“跟着这位长官,咱这一辈子,值了!”
耶,话最多的胖子怎么不接口?两人莫名其妙的往后看了看。
我靠胖子捧着只猪蹄膀,啃得满嘴都是油。
第323章 惠民药局
秦林与青黛早有婚约,又有李时珍老爷子做主,便不再需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在自己府中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
这两天槿黛女医馆仍照常开业,每天到医馆来的女病人川流不息,停在医馆前面的香藤轿、锦帐车摆满半条街。
毕竟这是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有个从医生到护工全是女子、只接待女病人的医馆,那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了病都愿意到这里来,何况悬壶济世的女医仙还是《本草纲目》的编撰者之一,医术直追老神医李时珍呢!
另外,秦林提供了创意,女医馆又开展了美容嫩肤、减肥塑身等一系列服务,任何时代女人们对美的追求都是无止境的,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立刻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来照顾生意。
一时间,女医仙李青黛声名大振,甲乙丙丁和十名护士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秦林和青黛的婚讯并没有广为传播,所以叫前来就诊的夫人小姐们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位娇俏可人的女医仙总是在闲暇时分屡屡走神,瞧着天边痴痴地傻笑?
这种时候,她那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就写满了幸福的憧憬,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哪怕是最骄傲最高贵的豪门千金见了,也忍不住会生出几分嫉妒呢:女医仙记挂的,不知是怎样一位风流才俊俏郎君?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任何新生事物对利益格局带来的改变,都必然遭到既得利益集团的排斥,大到张居正的改革新政,小到南京城里的小小女医馆,无不如是。
南京惠民药局,李时珍几次三番前往,却始终没有得到热情回应的地方,却为槿黛女医馆的兴旺而展开了商议。
“诸位同行啊……”坐在主位的大夫约摸四十多岁,生得十分富态,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员外,他捧着盖碗茶慢慢啜饮,忧心忡忡地道:“咱们南京杏林从来都是行得正、站得直,这女医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咱们惠民药局拿它怎么看待,还请各位好生议一议。”
下首七八位老老少少的大夫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抢着发言。
这时候各行各业的行会规矩极大,像漕帮、海鲨会、五峰海商这些沾着黑道边儿的,坏了规矩那就得开香堂三刀六洞,甚至拿人头来赔罪;大夫的惠民药局、木匠的鲁班会、裁缝的螺祖堂当然没那么狠,不过也绝非小可。
南京城里医界的规矩打洪武爷算起有两百年了,凡是洪武年间就行医的人家,称作“老郎中”各家祖宗牌位摆在黄帝、岐伯两位祖师爷神位底下,代代相传,子弟出来行医就是世家子名医,年纪大了就做惠民药局的局董,从高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信得过他们的医术。
那些不被惠民药局承认的大夫,便是游方郎中,草台班子,信誉就差了许多,往往生意冷清,在城里站不住脚。
现在坐在惠民药局里面议事的医生,就都是老郎中家里出来的,常被各家大官大府请去诊疗病患,诊金收入颇为丰厚,现在各家显贵的女眷几乎都奔着槿黛女医馆去了,他们的生意自然冷清许多。
要知道现而今的大官大府里面,一个老爷就要配一群妻子妾室通房丫鬟,女眷的人数,远比男主人多得多啊!
可各位老郎中都憋着不说话,只拿眼睛瞅主位上的富态大夫……因为他们知道损失最大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惠民药局现任的局董。
何苦为别人火中取栗呢?!
富态大夫姓孙,乃是正牌的祖传名医,医术颇为精湛,往往一帖奏效,所以别人都叫他孙一帖,久而久之正名反而没人叫了。
这位孙一帖孙大夫医术精湛,医德可不咋地,诊金要纹银五两,出诊加倍,晚上急诊再加倍,付不起诊金的穷人病得要死跪在他面前,那也是万万不给瞧一眼的。
换做哪家尚书侍郎的府中,哪怕是第十八房姨太太些微受了点儿风寒,半夜里来叫,孙一帖也立马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赶去诊治。
所以这些年孙一帖着实赚了不少钱,又巴结讨好南京的显贵,做到了惠民药局的局董。
槿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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