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秦哥哥、秦哥哥啦!”青黛急切之间连叫了三遍。
秦林马上应道:“嘿……听见了,我的情妹妹耶……”
至此小丫头才若有所悟地捂住了嘴,看看秦林这只大灰狼的坏笑,立刻就明白上了当,脸蛋立刻就变得滚烫。
“讨厌,老是骗人家!”青黛嘟起小嘴,一甩手就朝外走:“不理你了。”
秦林哈哈笑着追上去。
青黛又羞又急,走得极快,几步就出了弟子们居住的小院,绕过走廊就是大堂旁边的小花厅。
不料这时候李时珍、李建方、庞宪和医馆附属药铺的周掌柜都在厅上,青黛和秦林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就想从走廊离开。
无意中听到厅上传来的谈话声,内容倒叫他们吃了一惊,青黛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朝秦林招招手,两人就坐在花厅窗外的秋千上,听里面说话。
“东家,最近这段时间可怪得很,桔梗、板蓝根、金银花这些常用药的销量突然下降,照说现在仲夏暑热正该用此等药物啊?”周掌柜颇为不解,顿了顿又道:“倒是各家王府,一堆一堆地把朱砂、水银、硫磺、鹿茸、人参、秋石等物买去,这情形实在怪异。”
李建方浑不在意地道:“那么药铺就少进桔梗等药,多进朱砂、鹿茸之类不就结了?桔梗、板蓝根便宜,朱砂、秋石都价格较高,算下来咱们药铺赚头还要比以前大些。”
“我瞧着不对劲儿,莫不是有提罐道士在开炉炼丹?”李时珍摆了摆手,又问庞宪:“到医馆就诊的人数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你可知道原委么?”
庞宪踌躇片刻才说:“的确病患有所减少,弟子探问过了,说是玄妙观来了位得道高士,修什么金丹大道,有移星换斗之能,非但蛊惑了荆王整日躲在王府开炉炼丹,还说什么有病不需治疗,只要虔心求神,喝了他的符水就能痊愈。那些穷苦人图便宜,所以……”
李时珍气得直拍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建方慌忙替父亲捶背,半晌李时珍才平静下来,慢慢说:“虽说我们医家不盼生意兴隆,但愿天下人无病无痛,可并不是说要这些人去信巫蛊和方术啊!这些人不信岐黄信鬼神,迟早得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没命,岂不冤枉得很?”
李建方倒不怎么在意,温言劝着父亲:“其实有病不治而去求符水的,本来就是些极贫之人,他来瞧病,咱们医馆不倒贴钱就算好的了;富贵人家信道士,不过是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病了还得来咱们医馆的。这样算下来,其实他求他的符水,咱们开咱们的医馆,倒也彼此无关。”
其实李建方这番话说得颇有道理,李氏医馆虽然不收高价,但药物终归是有成本的,除了确实赤贫之人可以赊欠,其余病患还是要给医药费用,否则医馆也无法维持。
相较之下,道士的符水,成本只有一张黄表纸,穷人给一文两文就求了来,自然便宜许多。
至于效果嘛,人体本来就有一定的自愈能力,诸如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症,不须医治硬扛下来也就好了,只不过病程加长、症状严重些。所以道士画个符烧了兑水给这些病人喝,犹如瞎猫撞到死耗子,十个人总有五六个最终自己好了的,这些乡愚倒说符水灵验得很,却不知多遭受了病痛折磨,多担了不少风险。
而富贵之家修道,求的无非是长生不老和金枪不倒两样,真患病了还是到医馆就诊。
如果从经济上考虑,医馆虽然病人减少可少的都是出不起医药费的穷苦人,算下来非但不会减少收入,甚至因为贴补得少了,赚头反而大些呢!
没想到李时珍怒发如雷,嘭的一下几乎把桌子拍散架,大声骂自己儿子:“荒谬!若以赚钱而论,还是我辈医家的慈悲心肠吗?
有钱人不来瞧病倒也罢了,横竖熬不下去总要相信岐黄之术,怎么贵的药他都买得起,什么样的医生他都请得来,要治终归比别人容易;倒是穷苦人为了省点小钱上了那妖道的当,等病势沉重时才悔之晚矣,没钱请医生,没钱买药,白白送掉性命,何等悲惨!”
李建方被骂得低头不语,还是庞宪从旁解劝,李时珍才渐渐消了气。
“不行,老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骗人……”李时珍对庞宪道:“既然那妖道敢妖言惑众,那你就陪老夫去一趟惠民药局,订个日子把阖城的医馆主人、药铺东家约起来,向那妖道讨个说法!”
言罢李时珍立逼着庞宪陪他出门,气咻咻地往惠民药局去了,李建方怎么拦都拦不住。
窗外,秦林听了好生佩服,像李时珍这样以苍生甘苦为己任的老人,才配得上大明药王的称号啊!
青黛却苦着脸,她倒不像叔父李建方那么只关心医馆的收入,可听说那道士很有些门道,又和达官显贵来往密切,不禁替爷爷担心起来。
思忖片刻,她摇着秦林的手臂:“喂,你说爷爷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秦林也拿不准,按道理来说李时珍当然不会吃道士的亏,不过,什么道士居然如此厉害,不但哄得荆王团团转,还能欺骗这么多老百姓?
秦林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威灵仙师徒三人的形象,俄而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不会吧,以他们师徒的本事和声望……
“等我出去问问,病人当中应该有知道这位大仙的。”秦林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变得非常古怪了。
事关爷爷的声望,青黛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你笑什么呀?”
秦林早已捂着肚子狂笑不止,老半天才抬起头来:“绝对,绝对不会有问题,太师父去讨伐这几个妖道,一定马到成功!”
第035章 觐见世子
李时珍从惠民药局回来,约齐阖城的医馆主人、药铺老板于三日后去玄妙观,找那妖言惑众的道士讨个说法。
消息传开蕲州城内外立马闹了个沸沸扬扬,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李神医二十余年来妙手回春活人无数,很得民间敬仰;云游到此的那位得道高士,也有不少人亲眼见识了他神通广大的手段,这两位斗起来,到底谁胜谁负?
甚至有好事之徒就此开了赌局盘口,定了两方的赔率,引得众赌徒纷纷下注——只怕李时珍若是知道自己竟然成为赌局胜负的一方,也只有哭笑不得吧。
医馆之内,更是热闹非凡,众弟子既希望太师父大展声威把妖道压服,又担心道:士法力高强,万一李时珍失手岂不折了医馆的名头,叫旁人看了笑话?
这天学堂上到了自习时间,庞宪去了医馆大堂,学生们议论纷纷,就有人提出要悄悄去玄妙观查探,摸摸妖道的底细,以便提前做好准备;也有人说到时候悄悄带点黑狗血,一有不对劲儿就朝妖道泼去,破了他的妖术。
唯一信心笃定的就是秦林,他以无可辩驳的口气强调这次李时珍必定能压服妖道。
秦林一再坚持自己的判断,便有人不服,有个师兄驳道:“秦师弟不要小看了人家,愚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家父去凑过热闹,回来说那真人的道法好生厉害,修得三昧真火,善能斩妖伏魔,又有五雷天心正法……”
这就是以讹传讹吧?秦林只是摇头而笑,那位“真人”和他是老相识了,所谓得道高士的那点把戏,早就被他看穿。
“这样吧……”秦林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块足有五十两的大银锭递给陆远志,“胖子,替我拿去赌档,买太师父胜——奉劝诸位一句,太师父是赢定了的,要下注赶快,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这样总相信了吧?”
秦林自来医馆就出手大方,常常请师兄弟们上酒楼吃饭,众人都知道他有钱,既然他肯兜底,谁还会不相信?
虽然没有他那样大一块银锭,各人也有些私房钱,多的三两五两银子、少的一两串铜钱,归总了约摸也值得五十两银子。
就连青黛都拿了五两银子的私房钱。
“我相信爷爷一定能驳倒妖道……”青黛义正词严的说着,然后就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看了看秦林,小声说:“当然也相信秦师弟。”
不一会儿,陆远志就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里还捏着一叠赌票,发给众师兄弟。
比起突然出现的妖道,还是李时珍更值得信任,众人都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事情,拿着赌票喜笑颜开。
秦林又道:“不过,这事儿可不要被庞先生知道了,咱们拿太师父押胜负,也太不恭敬了点。”
“晓得了!”师兄弟们哄笑着齐声答应。
管家刘全出现在窗口,喜气洋洋的老脸上皱纹都快成菊花了,朝青黛点点头:“小姐,三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好啊,就来!”青黛朝秦林道别,然后把赌票折成方胜藏在袖中,随刘全离开了。
李建方?秦林对这位可没什么好印象,注意听刘全与青黛的对话,隐隐约约听到“荆王府”三个字。
难不成黄连祖贼心未死?秦林心头火起,侦破了那么多命案,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从破案转为作案的冲动了。
正准备躲到花厅外边偷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全第二次来到了学堂门外,不过这次他的神情就颇为奇怪了,意味深长的瞧着秦林:“秦少爷,太师父让你也去一趟。”
让我也去?秦林一头雾水,跟着刘全到了花厅上。
除了笑盈盈等着秦林的青黛,只有李时珍、李建方父子俩。
李时珍颇为慈爱地看着秦林,李建方则神色颇为不豫,冲着他冷冷地哼了声,然后皱着眉头对李时珍道:
“父亲大人!世子只说有国公府的礼物转交青黛,何必让秦林也去?这不成不速之客啦?”
李时珍只是微笑着捋颔下花白的胡须,慢条斯理地道:“世子礼贤下士,又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妙人,极喜欢结交青年才俊,秦世侄孙去了一定谈得来;何况麒麟山下荆王府亭台楼阁水榭花池,景致极其佳美,趁此机会,让他去见见世面也好。”
去荆王府看风景见世面?李建方哭笑不得,明知父亲话里很有些不大对头的地方,可也没办法硬驳,只好鼓着眼睛瞪秦林,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他头上。
秦林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是个乖宝宝,心头则在不停盘算那个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时珍一挥手:“好了,你们去吧,世子待人极其亲切,不必拘束的。”
到荆王府见世子,虽说世子礼贤下士,繁文缛节还是免不了的,秦林与青黛都换了衣服,分别坐一乘轿子去王府。
这还是秦林头一次坐轿子,只觉轿厢随轿夫脚步轻微起伏摇晃,倒也有趣。
到了王府门口,把名帖给值守的承奉司宦官拿进去通报,等待的时候秦林才有空问青黛来龙去脉。
原来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姐徐辛夷与世子是姑表兄妹,曾于半年前随母亲到蕲州来探望表兄,在蕲州大家闺秀们参加的“手帕会”上认得了青黛,竟是一见如故,常邀她去荆王府玩耍。
徐辛夷回到南京,买了些江南才有的礼物送给青黛,便托表兄转交。
青黛一片天真烂漫,说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秦林这腹黑男却轻轻摸着下巴,心头浮现三个字:有、黑、幕!
这徐辛夷送的礼物为何不直接交到医馆,偏要托世子转交?感情堂堂荆王世子改行成了快递公司?
再想想李建方为什么一直以来对我会是那种态度,为什么会要求我“谨守本分、毋生觊觎之心”?秦林此时已经了然于胸。
倒是李时珍的态度很微妙啊……秦林坏笑着,心道:这老神医真是个妙人。
没过多久,承奉司的小宦官出来了,态度极其谦恭:“世子说本该出门相迎的,病体尚未痊愈,只好得罪了。两位请这边走。”
荆王府坐落于蕲州城北麒麟山脚下,占地极其广阔,单是大门就非常恢宏,与秦林见过的故宫大门相比似乎不遑多让。
他们走的是右边小门……王府中门除掉迎钦差、接圣旨之外照例不开,就算一品当朝来拜也只能走偏门。
进门之后,只见山势高低起伏,亭台楼阁坐落其中,说不尽的雕梁画栋,道不完的富丽堂皇,到处有繁花似锦,假山、水池之类极其精致,看得出匠心独运。一路上青黛十分高兴的给秦林解说,这里题着“辅弼邦国”有什么典故,那里石龟驮着的石碑又是谁的手笔。
王府格局与紫禁城类似而略小,前边殿堂后面寝宫的布置,两侧靠后则是极大的花园,养着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全都自由的走来走去,青黛玩心甚重,似乎也不怎么急着去见世子,时而逗逗鹿儿,时而去赶孔雀,还要拉着秦林和她一块追仙鹤,惹得那带路的小宦官掩口而笑。
见青黛乐不可支,秦林却有些心不在焉,催促道:“咱们快去吧,让世子等久了可不太好。”
青黛正兴高采烈的用青草喂梅花鹿,闻言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让他等等嘛,世子很和善的,我才不怕他呢。”
小宦官笑道:“姑娘喜欢这鹿,常来咱们府上玩就是了,或者问世子要了鹿去,咱们世子决不会推却的。”
“医馆可比王府小得多,我没有地方喂梅花鹿呀!”青黛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拍了拍那只梅花鹿的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又转过几座亭台楼阁,终于见到了世子朱由樊,他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穿着雪白的纺绸长衫,举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坐在一株极其高大的杜鹃花树底下,满树杜鹃盛开,花朵随风而落,更增他飘逸出尘之态。
秦林见了甚为惊讶,仔细看看世子是有喉结的,才打消了某种邪恶的怀疑。
世子朱由樊极其谦恭,远远看见青黛与秦林来了,就在侍女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这位是秦兄吗?果然风姿异于常人。李家妹妹,辛夷离开蕲州你就不来王府走动,好久不见了啊!”
青黛撇了撇嘴,十分随意的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来哩,你这里麻烦规矩太多,辛夷姐姐在的时候倒也罢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青黛顿住不往下说。
“不比妹妹逍遥自在,说起愚兄是天潢贵胄,也不过笼中鸟罢了。”朱由樊叹息一声,神情十分落寞,片刻之后又仔细打量秦林,颇为嘉许地道:“听说秦兄与我庶母的兄弟有些小误会?那时小可还在病中,并不知道这事,否则不会让李家妹妹受这场委屈。”
黄妃并不是荆王千岁的正妃,又不是朱由樊的生母,按照宗法制他是不会叫黄连祖舅舅的。
听口气世子和黄连祖并不对付,想来这偌大王府之中,也免不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吧!
秦林直言相告,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的隐晦之处就略过不提。
“小可已经劝过黄某人了……”朱由樊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愿意提起的样子,“他答应不会再骚扰李家妹妹。”
秦林点点头,看来这位世子倒没有什么纨绔习气,怪不得李时珍说他是个风雅妙人。
只不过,为什么除了大病初愈的疲倦之外,朱由樊的神情还颇为阴沉郁结?
第036章 星宿下凡
相交不深,秦林没有问朱由樊为何情绪低沉,说不定人家是朦胧派的,就爱玩忧郁深沉这调调呢。
好在朱由樊温文尔雅颇有君子之风,谈吐又极其风趣,没有丝毫未来荆王千岁的架子。
他命侍女开了坛二十年陈酿的桂花酒,又取蜜樱桃、狮子糖、云片糕、火腿酥来下酒,亲手替秦林、青黛斟上,举杯笑道:“全是辛夷妹妹送来的江南小点心,论起来,愚兄还是托李家妹妹的福才有得吃——徐辛夷这个粗心大意的丫头,若不是记挂着给你送东西,焉能想得起蕲州还有我这个望眼欲穿的表哥?”
青黛伸手指头在脸上一刮:“好哇,没脸没皮的,背后说辛夷姐姐,下次我告诉她,看辛夷姐姐不拆了你的老巢!”
朱由樊连忙摇手说使不得,三人一笑而过。
朱由樊望着秦林道:“瞧小可这记性,竟忘了敬秦兄一杯,唉……庶母那边的黄老兄,闹得实在不成个体统,论起来终归是我荆王府的亲戚,小可免不得替他向秦兄赔罪。”
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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