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都督。
“怎么是他?”刁世贵和华得官互相看看,神色都有些古怪。
那都督一眼就看到秦林和徐辛夷,神色微变,似乎吃了一惊,像认识他们似的。
秦林也有些诧异,觉得红脸都督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想,又好像并不认识这位。
红脸都督跳下马,看了看情况,十分威风地喝道:“怎么回事?这里谁是管事的官儿?”
“回小公爷,是下官,是下官……”韩荐笑眯眯地迎上去,虽然文贵武贱,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人,他一个礼部主事还不敢在正一品都督面前拿大。
莽应里也认得这人,晓得来者家世显赫、位高权重,在大明朝是有数的人物,也赶紧咧着嘴道:“小公爷,前日朝廷光禄寺赐宴,令尊陪席,您也在座,咱们见过一面的。”
“哦。原来是缅甸莽应里王子……”小公爷以手加额,笑指对方问道:“怎么贵门牙好像缺了两块?”
可不是嘛,莽应里门牙掉了两颗,说话都漏风,想到将来继承王位之后也是个缺牙的大王,未免有失威风,莽应里就越发将秦林恨入骨髓,气哼哼地告状:
“小公爷明鉴,是我父亲白象大王仰慕中华天朝,才命在下前来进献白象,真正是一片忠心不料却被贵朝这锦衣官儿折辱,打成这个样子,岂不是求荣反辱?未免叫咱们远来朝贡大皇帝的使者寒心哪!”
“哦,是这样吗?”小公爷又摸了摸下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往秦林这边看了看。
乌蛮市的官员百姓都替秦林捏把汗,看样子这位统带骁骑卫的小公爷和莽应里是熟人,锦衣官儿岂不要倒霉?
单是小公爷偏私就能叫这锦衣长官够呛,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韩主事煽风点火呢!
“小公爷,令尊乃三朝老臣,几度代帝祭天,更屡次代朝廷赐宴,柔远人、抚蛮夷……”韩荐挑唆着,拿手一指秦林:“可他倒好,浑不以朝廷抚远安夷为意,这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怎么就敢擅自殴打贡使?简直有损我天朝尊严,损我中华国格!”
“嘘……”百姓中有几个躲在后头的年轻人不怕事,干脆嘘了起来,明明锦衣长官尽显汉官威仪,你这样一味妥协退让的,才叫做有损国格呢,叫四夷来客都把咱中华天朝看低了。
小公爷低声沉吟,眉头皱了起来:“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过分了,陈主事,刚才你也看到了?果真如此,本官总要上奏朝廷,予以严惩的。”
陈克志当然要帮着同僚,稍一犹豫,便也道:“确实如此,虽然莽应里大王子出言不逊,那锦衣官儿也太逞强了些。”
这番话说的就婉转些,隐隐带着点替秦林开脱的味道,毕竟陈克志天良未泯,不像韩荐那么红口白牙的颠倒是非。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能如此逞凶霸道呢?!”小公爷的神色越发阴沉,像是强忍着怒气。
韩荐和莽应里对视一眼,两人都隐有得色,莽应里更是挑衅的瞧了瞧秦林:哼哼,这次看你怎么办?叫你好看!
小公爷缓缓地踱着步子,走到秦林身前,不咸不淡地道:“怎么搞的?你们这么闹,倒叫我为难得很……”
秦林拱拱手,也不知他官阶名号,便随着众人称呼:“小公爷明鉴,下官是因这位思忘忧小妹妹,乃是为国尽忠的云南孟养宣慰使思个之女,被缅甸王子逞凶逼迫,这才仗义而出……”
“大哥哥,不要连累你们……”思忘忧从身后钻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义正词严地道:“我父亲是替天朝守土而死,只要你们朝廷不怕羞,尽管把我交给莽应里好了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情,和旁人无关,大官儿,你可别为难这哥哥姐姐!”
小公爷颇为诧异地看了看思忘忧,眼神隐隐有赞许之意,忠臣烈士人人敬仰,思个虽是土司,瞧他女儿这般忠孝节义,便知乃父定是位忠烈之士。
“小公爷……”秦林还准备长篇大论的解释呢,忽然就被徐辛夷扯了扯。
大小姐一手叉着腰,一手在空中挥舞着,气愤愤地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就算是咱们有错,问问缅甸人,要怎么才肯不回去,照原样完成三日后的朝觐?”
咦,徐大小姐吃错药了?秦林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她。
“唉,这殴打贡使、挑起边患的罪名可不小啊……”小公爷摇头叹息着,慢慢踱回去,问着韩荐:“今日之事,老兄还是多担待吧,怎么着叫缅甸贡使别一怒离去,否则三日后朝觐没人,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呀!”
好嘛,原来一个个都生怕贡使拂袖而去,朝廷订好的朝觐之期差了人,丢了天朝的脸面。
思忘忧含着一包眼泪,紧紧靠着徐辛夷,心头无比的悲凉:原来天朝也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欺软怕硬,父亲的英勇就义,似乎已失去了意义……
官员百姓们敢怒不敢言,都觉得缅甸人过分,却不敢和统带骁骑卫的小公爷争辩。
韩荐听小公爷也说怕气走了贡使、朝觐时没人惹得朝廷丢了脸面,当即越发得意,连声道:“下官就是秉承朝廷‘柔远人’的意思,所以才从中转圜嘛小公爷请稍等,缅甸王子被打得这么狠,要叫他消气只怕不容易。”
说着韩荐就去和莽应里商量,两人嘀咕一阵,韩荐脸色不好看,回来对小公爷道:“唉,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下官实在说不出口。”
小公爷倒是笑眯眯地,对莽应里道:“天朝以仁义抚治四夷,大王子但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莽应里得意极了,直截了当地道:“思家这女儿,当然要随小王回去,这个红衣蛮婆嘛,也要赔给我,否则一定要绝贡”
此言一出,立马嘘声一片,大明朝立国两百年绝无和亲之事,官员百姓虽不知徐辛夷是秦林的妻还是妾,都断断没有将同族姐妹送给外夷的道理。
秦林眼睛里寒光闪烁,想着用什么办法整得这莽应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呢,不过没等着他出手,徐辛夷先捅了捅他腰眼,然后迈着大长腿走出去,冲着莽应里和小公爷嫣然一笑:“廷辅啊,你来说说,这件事到底该不该?”
嗯,她怎么公然叫起小公爷名讳?名是尊长所称,平级和位卑者都是称字、号的呀!
韩荐和陈克志立时觉得奇怪。
不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小公爷就铁青着脸,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该、该……实在该打!”
莽应里还笑嘻嘻地凑在旁边呢,冷不防小公爷转回身,抡起老大耳刮子就朝他脸上猛扇:“无耻蛮夷,龌龊鼠辈,我叫你狗眼看人低,我叫你色胆包天草你姥姥,把主意打到老子亲姑姑头上了!”
第444章 水涨船高的辈分
怪不得秦林看着眼熟,原来小公爷就是定国公徐文璧嫡子、荫袭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统骁骑等卫防护京师的徐廷辅。
对一位法医来说,父子遗传的面部轮廓实在是非常明显的特征,秦林见过徐文璧,所以见了徐廷辅也觉得似曾相识。
中山王徐达子孙,长房南京魏国公,二房京师定国公。这时候官场上连同乡都结党,严分宜当政江西籍官员走红,张江陵柄国朝中多用湖北人,后来还有籍贯划分的浙党、楚党,像魏、定两府这种血缘嫡亲就更不消说了,一南一北同气连枝,互相应援,大明朝三百年间与国同休,可谓全始全终。
所谓天地君亲师,明代极重亲谊,徐辛夷是徐文璧堂妹,论辈分正是徐廷辅姑姑,莽应里对徐辛夷出言不逊,便和辱及徐廷辅父母一般无二,别说打他耳光,就是和他拼命也是应该的。
可怜莽应里被徐廷辅一连串大耳刮子扇得晕头转向,丝毫也不能抵挡,小公爷还抡起巴掌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脸上招呼。
起初还是脆生生的啪啪啪,打到七八个耳光,莽应里的脸高高肿起,声音就闷得叫旁人听了牙酸,脸上就像开了绸缎铺子一样,青的红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两位主事都吓呆了半晌,此刻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劝解,那韩荐扯着喉咙道:“小公爷不可,打死了他怕要引起边患,云南边陲要兵连祸结呀!”
陈克志也忙道:“小公爷消消气,不知者不罪,莽应里蛮夷之人,咱天朝上国不和他计较。”
徐廷辅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两位主事说的还是人话吗?天地君亲师,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孝也,姑姑乃我父之妹,要是旁人辱及长辈,你还能无动于衷,那真叫禽兽不如了两位是读圣贤书考上的两榜进士,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难不成把孔夫子的教诲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韩荐、陈克志被骂得狗血淋头,偏偏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两位主事红着脸儿木立当场,只觉得羞愧难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且不说魏、定两府本就往来密切,就算只是个普通的长辈姑姑被别人言语折辱,徐廷辅也必须当即出手,否则必被人耻笑乃至痛骂,整个定国公府都要叫人瞧不起。
莽应里已经接近昏迷,全被徐廷辅提着领口才没瘫下去,此时威风凛凛的缅甸大王子殿下早已失魂落魄,做梦也没想到红衣蛮婆竟是小公爷的长辈,真是叫他欲哭无泪啊!
“去你的!”徐廷辅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莽应里胸口,把他踢得远远飞了出去。
可怜莽应里身上好几处脚印,脸被打得红中带紫,嘴唇高高肿起来,鼻子又被砸得歪到一边,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息呼痛,门牙还缺了两颗,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从缅甸带来的护卫全被秦林手下的锦衣校尉制住,动弹不得,往日前呼后拥的大王子像头死猪一样瘫在地上,也没有人去管,真叫个凄凉。
“打得好呀!”思忘忧捏着小拳头,若不是老嬷嬷拉着,小女孩也要冲出去揍莽应里几拳了。
官员百姓一迭声的拍手叫好,连乌斯藏、俺答汗等处派来的使者都朝莽应里投去鄙夷的目光:蕞尔小国,夜郎自大,敢到中华天朝来放肆,你以为这是哪儿?活该连咱们都看不惯想来揍你丫的了。
朝鲜使臣更是将袍袖一甩,大饼脸一板,眼睛瞪得溜圆,摆出副赤胆忠心的样子:“假如缅甸因此和天朝开战,我朝鲜虽兵少将寡,也一定要力助天朝,诛戮缅甸这群跳梁小丑!”
秦林、徐辛夷和徐辛夷听了,同时有种胃部泛酸想吐的感觉,众所周知朝鲜在辽东北地,缅甸在云南之南,两地隔着万里之遥,大明就是要和缅甸开战,哪里用得着朝鲜出兵相助?朝鲜使臣开出来的空头支票也实在太虚假了。
不过他们的漂亮话儿倒是很快在京师官员百姓中引发共鸣,朝鲜礼仪服装文字都全面高举紧跟大明朝,和后世的所谓韩流截然相反,这时候是“汉流”在朝鲜大行其道,朝鲜非常得意的自称“小中华”很幸福很自豪的做着中国藩属,大明从朝廷到百姓也对朝鲜很有好感。
徐廷辅把莽应里狠揍了一顿,这才拍拍手,整整衣冠,走到秦林、徐辛夷身前一揖到地:“侄儿廷辅见过小姑爷、小姑姑。”
论年纪,徐廷辅比秦林还大着十来岁,结果辈分还低了一辈,秦林也觉着好笑,娶了徐辛夷之后自己的辈分也水涨船高。忙将他扶起来:“贤侄果然英风锐气,颇有乃父定国公之风。”
徐辛夷倒是老气横秋地道:“哈哈,秦林你不必和他客气。廷辅呀,刚才你也看到了,这次可不是姑姑胡闹吧,哼,刚才姑姑心头就想,要是你不帮忙啊,回去就叫老嫂子收拾你!”
徐辛夷口中的老嫂子自然就是徐廷辅的亲娘了,小公爷年纪也三十多岁了,颇有乃父之风,为人端正严肃极有威严,可被徐辛夷端着长辈架子,一番话说的那叫个哭笑不得,只好控背躬身点头应承。
骁骑卫的官校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只知道小公爷从来官威极大,实没想到遇到这位姑奶奶就歇了菜,像小孩子一样被她一顿教训。
锦衣卫的刁世贵、华得官则朝老对手们做鬼脸,这次咱们秦长官辈分就压了你们一头,看你们今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只有秦林听徐廷辅在姑姑、姑爷前头加个小字,就知道其实人家心里头对自己两个年纪轻轻地长辈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别扭的,尤其是徐辛夷这么个喜欢胡闹的姑姑。
“辛夷,不可胡闹,咱们须当公私分明,贤侄也是执行朝廷公务嘛,没问明情况,怎么好一上来就因徇私情?”秦林一本正经的对徐辛夷说着。
徐大小姐撇撇嘴:“好了啦,就你道理多。”
徐廷辅松了口气,这小姑姑没轻没重的,他三十多岁做到左都督,官威极重,这要是众位下属、官员看他被年轻十几岁小姑娘一顿训,那脸上可真有点下不来。
又看看闭着嘴笑嘻嘻地徐辛夷,心头奇怪得很哪:这位姑姑天不怕地不怕,小姑爷咋一句话就叫她住口不说了?啧啧,这齐家之术嘛,有机会真要向小姑爷多请教请教。
第445章 国仇家恨
韩荐和陈克志两个大眼瞪小眼,实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到头来“红衣蛮婆”居然是当代定国公徐文璧的妹子,听口气还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小姐。
无论官员百姓还是外藩使者,全都用怪怪的目光瞧着这两位,活像看耍猴。
那陈克志尚且自知理亏,垂头丧气自认倒霉,韩荐仍死鸭子嘴硬,口口声声地道:“当街殴辱外藩贡使,罔顾朝廷‘柔远人’之意,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一定要上奏有司……”
徐辛夷蹬的一下冲过去,指着韩荐鼻子道:“走走走,咱们去找朝廷评评理,看万历陛下怎么说,朝廷要是评不来理,还有慈圣太后娘娘呢!”
前些日子徐大小姐就是住在太后娘家武清伯府的,太后一力促成娘家和魏、定两国公府联姻,这胳膊肘还能朝外拐吗?
秦林也沉着脸,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皮笑肉不笑地道:“用不着拿这些小事情来亵渎圣听,你们要是不服气,尽可以去礼部、兵部和都察院告状嘛,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秦名林,现以指挥同知衔掌南镇抚司,你们记清楚了?”
徐廷辅在旁边看得咧着嘴直乐:小姑姑和小姑爷这对夫妻还真是双响炮,两个都不肯饶人哪!
“锦衣鹰犬有什么了不起,我等儒门出身的正人君子,呃……”韩荐还要张着嘴嚷嚷,陈克志已经闪电般出手,将这位同僚的嘴巴紧紧捂住,一边朝秦林点头哈腰赔笑脸,一边使劲儿把他朝旁边拖。
韩荐一时不防,被自己口水呛得连声咳嗽:“咳咳咳,陈兄你怎么回事?”
陈克志把韩荐拖得远了,这才擦了把额头冷汗:“年兄啊!你知道江陵相府的大门永远对谁敞开,你知道司礼监冯督公为了谁把嫡亲侄儿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你知道蓟辽总督杨兆又是被谁扳倒的?若不是小弟见机得快,老兄怕是要糟糕啦!”
韩荐眼睛瞪得溜圆,他长期在会同馆和四夷打交道,这些夷人对天朝大多是恭敬谦卑的,所以让他养成个傲慢自大的脾气,此时听同僚说起,这才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有、有这等事?”
陈克志听韩荐口气还有些不信,便鼻子里冷哼一声,暗道我这番总算尽到同年之谊了,你再执迷不悟,那可就谁也救不了你啦。
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莽应里,没人再去管他了,本来威风凛凛的缅甸东吁王朝大王子,此时已经像烂在大街上的臭狗屎,谁愿意去惹一身臭气?
云南孟养宣慰使思家的主仆三人,更是自打到京师来,头一次扬眉吐气,看到了新的希望。
“好人呐,大明朝果然有忠臣,咱们遇到大忠臣了!”思忘忧身边的老嬷嬷和那中年武士一脸的激动,看着秦林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思忘忧瞧着秦林、徐辛夷和徐廷辅,小女孩的眼睛有些发红,这么些天在各衙门遇到无数的冷遇和白眼,直到今天终于扬眉吐气,她想说点感激的话,却又觉着喉咙口被什么堵住,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秦林见状长叹一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低声道:“你父亲是心向中华、替大明守土而死的英烈,要是在京师还被仇敌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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